【文章內容簡介】 政治上有兩種不同的做法，很明顯的指出了戰(zhàn)爭時期與和平時期政治體制的區(qū)別問題。第二，陸賈指出，戰(zhàn)時體制的特點是極武、任刑，也是清楚的說明了這是法家的一套 ；和平時期的特點是行仁義、法先王。行仁義，顯然是指儒家思想可與他講述的《詩》、《書》對照；法先王則是儒、道、墨在野派學術的共同特點：法家思想是主張法后王的?？梢?，陸賈已經對儒、法的不同適用范圍加以區(qū)分開來，這在中國的政治思想史上，實在是了不起的成就。后來中國歷史上的許多大政治家、大思想家的政治失誤，往往就是不善于區(qū)分不同政治體制與不同學術思想的使用范圍這個問題上失足的。比如現(xiàn)代史上，為什么”文革”進行到一定階段，主持者非要拿出法家的戰(zhàn)時體制的一套做法加以肯定，并以此作為革命還是保守的分界線；再比如，當今自由 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爭執(zhí)等，都是使人感到饒有興趣的題目。 如果說陸賈的認識水平只是停留在區(qū)分開戰(zhàn)時體制與和平體制的不同，那他和叔孫通提出的”夫儒者難于進取，可與守成”的觀點沒有區(qū)別，也和后來漢文帝時期的賈誼撰寫的《過秦論》沒有多少區(qū)別。賈誼在總結秦朝滅亡的教訓時說：”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惫ナ?，就是戰(zhàn)時政治體制與和平時期政治體制的差別性問題，”仁義”是儒家的核心。仍然歸結到政治體制和儒法兩家學說不同適用范圍的問題。 陸賈思想高于一般人的地方，在于他吸收先秦學術思想時達到 了極為精細的程度?！缎抡Z懷慮》一文中，他提出：”舉一事而天下從，出一政而諸侯靡?！薄笔ト藞?zhí)一政以繩百姓，持一概以等萬民。”可見陸賈的高明處，在于他否定了法家的戰(zhàn)時體制思想，而又取其封建中央集權理論。 應當注意到，陸賈在給劉邦講述《新語》十二篇時，左右皆呼萬歲，”左右”當為高祖身邊的大臣和其他高級參謀人員，所以他在《新語》中確立的，得天下以后應當從戰(zhàn)時政治體制及時轉為和平政治體制的總方針，是得到漢初君臣的一致贊同的。 于是，西漢政權開始走一條”南授符印，北通和親”的息戰(zhàn)政 策。南方，楚漢戰(zhàn)爭期間，秦代所委托的南海龍川令趙陀，受南海尉任囂臨死前的委托，代為南海尉，因稱尉陀，并乘機自立為南海越王。漢高祖十一年，漢朝派陸賈為使者，承認尉陀南越王身份。北面，韓王信背漢投匈奴，漢高祖御駕親征，結果被圍平城，七天不得脫，賄賂匈奴皇后以后才得以安全退兵。于是漢高祖采納劉敬的建議，用一個假公主嫁給匈奴國王冒頓，采取和親政策，基本上停止了北方的戰(zhàn)事。 南北兩個方向的戰(zhàn)事都停了下來，這才有可能改變戰(zhàn)時體制，實行和平時期的政治體制。 3，賈誼的《治安策》 前面談到，秦法來自于戰(zhàn)國時代魏國李悝的《法經》，事實上，漢初之法又來自于秦法。雖然劉邦攻入咸陽城時與民約法三章說：”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钡珴h朝建立以后，三章無法統(tǒng)攝社會的方方面面。據《漢書刑法志》記載：由蕭何刪削，整理秦法，”取其宜于時者，作律九章”，就成了漢法。所以就其法律體系而言，漢法自然來自秦法系統(tǒng)，并沒有大的革新。那么需要加以改造，也是不問可知了。 當時，供漢文帝選擇的法律指導思想，一種是道家刑獄觀，一種是儒家刑獄觀。老子在《道德經》中說：”圣人不死，大盜不止。” 寥寥數(shù)語，把統(tǒng)治階級的驕奢淫逸同民眾受剝削以致饑寒交迫而流為強盜的因果關系，說得十分透徹。儒家的刑獄觀，在某種程度上接近道家，即在追究百姓之所以犯罪的原因上；但在另一方面，在具體的刑獄措施上，則又有接近法家的一面，因為儒家是希望用世的，它就很自然的不可采取道家那種無法操作的刑獄觀。 “孟氏以陽膚為士師，問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雹? 這就是說，百姓犯罪，是”上失其道”這一根本原因引起的。這一看法同道家并無兩樣。但是，犯了罪還是要判刑的， 只不過，因為認識百姓犯罪的根子并不在百姓身上，所以抓住了罪犯，弄清了罪行，還是要采取對罪犯有所同情的態(tài)度。 所以賈誼的《治安策》說：”普通人的智慧，能看到已經發(fā)生的事情，不能看到將要發(fā)生的事情。禮是禁于犯罪將要發(fā)生之前，而法是禁于犯罪發(fā)生以后，所以法的作用容易知道，而禮的作用難以知道??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以禮義治之者，積仁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親和。”⑼ 這是地地道道的儒家刑獄觀，從根本上消除犯罪，用教化和禮義來避免犯罪行為的發(fā)生。多次聽過賈誼講座的漢文帝吸取了儒家的刑獄觀來指導刑獄實踐。因此除肉刑，減輕刑罰，廢止了法家刑獄觀和刑獄實踐。 4，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方針，實際上從一開始當皇帝就開始了。因為此時朝廷之內儒家已經漸漸占多數(shù)，儒家的理論優(yōu)勢和政治優(yōu)勢在諸如叔孫通、陸賈、賈誼等儒家知識分子的”權力穿孔”下，已經愈益明顯了。十六歲繼位的漢武帝，身邊都是信奉儒家的大臣，受儒家的影響，他所重用 的大臣也多是儒家的信奉者。年輕的漢武帝能形成獨尊儒術的方針，恐怕和這些身邊的影響不無關系。 其實，最初提出要以儒家為治國主要指導理念的人是賈誼，后來則因董仲舒的對策和公孫弘的具體部署而變得更加明朗化。 法家的弊端，其中一條就是”耕戰(zhàn)入仕”，造成官吏素質的下降和社會風俗的敗壞。法家的執(zhí)法，在《史記商君列傳》中有一個細節(jié)，很能說明問題。商鞅變法時，許多人都說變法不便，這樣說的人”千數(shù)”，于是商君在太子犯法的時候”刑其傅”，于是第二天老百姓都老老實實的遵照法令了，這樣法令執(zhí)行 了十年，道不拾遺，路不閉戶，原來說變法不好的人又出來說變法的好處，結果商君把這些議論變法的人全部充軍。在這里我們姑且不研究商鞅為人的忌刻不容人，單就法家思想而言，這就表示：式，但沒有改的是儒家的信念和干仕的決心。他的思想和行為務實而踏實，不唱高調，制定朝儀易知易行，因此得到了高祖的青睞和信任。由于他的行為，使得儒家知識分子陸續(xù)進入權力機構，為儒家的掌權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2，陸賈《新語》 儒生陸賈和漢高祖劉邦的談話，是極有深度的。漢高祖劉邦文化水平不高，但有聽書的習慣，類 似于今天聽學者的講座，所以學者有接近皇帝傳播自己思想的可能。漢初幾代皇帝都有聽書的習慣，如漢文帝也聽過賈誼、晁錯的講座，漢高祖實為開風氣之先的人物。 但皇帝也有不虛心的時候，這個時候陸賈就開始頂撞高祖了，文化偏低的漢高祖，治國遠遠高于秦始皇，一方面是他出身低微，了解民生疾苦；另一方面是他能聽取不同意見，利于發(fā)揮身邊有頭腦的思想家的作用。像陸賈那樣的頂撞，能夠容忍和接受，確實擁有著豁達大度的政治家風范。 ”陸生時時在漢高祖面前說《詩》、《書》，高祖不耐煩，罵他說： \’老子騎 在馬上得了天下，要《詩》、《書》何用？”陸生說： \’騎在馬上得天下，難道可以騎在馬上治天下嗎？況且湯武以武力取天下而以文治守之，文武并用，長久之術也。過去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秦代任刑而治，得到天下以后依然不變，終于亡國。假如過去秦國在吞并天下以后，實行仁義之治，效法先圣，陛下安能得到今日之天下？” ”高祖被陸賈頂撞之后，面有慚色，說： \’試為我寫出秦之所以失天下，我之所以得天下，以及古代國家興亡的道理。 \’陸生于是扼要敘說國家興亡的事跡，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祖未嘗不稱贊陸賈講得好， 左右皆呼萬歲，名其書曰：《新語》?！雹? 司馬遷描述的這一段歷史，是極富政治表現(xiàn)力的。仔細歸納可以看到：第一，陸賈認為取天下和治天下，政治上有兩種不同的做法，很明顯的指出了戰(zhàn)爭時期與和平時期政治體制的區(qū)別問題。第二，陸賈指出，戰(zhàn)時體制的特點是極武、任刑，也是清楚的說明了這是法家的一套；和平時期的特點是行仁義、法先王。行仁義，顯然是指儒家思想可與他講述的《詩》、《書》對照；法先王則是儒、道、墨在野派學術的共同特點：法家思想是主張法后王的?？梢?，陸賈已經對儒、法的不同適用范圍加以區(qū)分開來，這在中 國的政治思想史上，實在是了不起的成就。后來中國歷史上的許多大政治家、大思想家的政治失誤，往往就是不善于區(qū)分不同政治體制與不同學術思想的使用范圍這個問題上失足的。比如現(xiàn)代史上，為什么”文革”進行到一定階段，主持者非要拿出法家的戰(zhàn)時體制的一套做法加以肯定，并以此作為革命還是保守的分界線；再比如，當今自由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爭執(zhí)等，都是使人感到饒有興趣的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