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們質(zhì)疑的是宣傳模式的決定論 (determinism)和功能主義 (functionalism)。媒體的運作似乎完全由五個過濾器決定，沒有考慮到外部的影響因素，沒有細致分析經(jīng)濟力量是如何建構(gòu)了媒體表達的范圍和形式，而且現(xiàn)實社會中的許多問題并非是媒體宣傳造成的，而是另有原因。此外，該模式突顯了過濾器在全局上的干 預卻忽略了體系內(nèi)部的矛盾和沖突。喬姆斯基整個宣傳理論是一種宏觀的建構(gòu)和批判，是一種演繹式的邏輯論證。雖然他一直著書立說，不斷地用時事論證自己的宣傳理論，但是他的論證方式是粗略的 ,在許多媒體事件的闡釋中缺乏對五個過濾器細致的、動態(tài)的和微觀的分析。而且他的舉證都是依賴檔案和文獻，沒有和目擊者提供的情況結(jié)合在一起。此外，喬姆斯基對美國媒體的論證主要集中在內(nèi)政外交上，很少涉及大眾文化，這使得其媒體研究的結(jié)論的可信度大大降低。” 英國格拉斯哥大學教授格雷格?菲羅（ Greg Philo）認為，喬姆斯基的“宣傳模式論”像 他的政治評論一樣過于激進，美國媒介并非總是服從于（ uniformed）政府。喬姆斯基的五個“過濾器”的提法，沒有關(guān)注到經(jīng)濟和政治的區(qū)別，在集團經(jīng)濟利益的作用下，媒介有時會偏離政府宣傳要求。同時，喬姆斯基并沒有真正解釋好一個問題，就是“如果媒介僅是欺騙公眾的宣傳工具，那么民眾為什么還會相信它？媒介是怎樣讓民眾相信它的？” 美國明尼蘇達大學新聞與大眾傳播學院教授李金銓在《跟隨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起舞的傳媒 —— 兼評喬姆斯基的“宣傳模式”》一文中認為，喬姆斯基“長于批評，短于理論”，同時評價“宣傳模式”太絕對化。摘錄原文如下： “喬姆斯基在語言學上的權(quán)威地位，我是完全沒有資格置喙的。她在媒介領(lǐng)域的成就，我想也許可以一分為二：作為一個社會批評家，他所關(guān)注的范圍廣泛，立場穩(wěn)定一致，炮火隆隆，時間上縱貫三十年，全神投入，舉重若輕，無論敵友都不出其右。若以研究傳媒的學術(shù)來衡量，很多人無法接受他分析的結(jié)論，故不置論，但許多意識形態(tài)的知音者也會略嫌他的理論取徑粗疏空泛而武斷，往往不能曲盡其致”。 “喬姆斯基似乎把他的‘宣傳模式’絕對化，幾乎提到無限上綱的抽象層次，如何叫人不印證他的命題？媒介的確是服務既得利益的，主流媒介總是把激進思想邊緣化， 舉世皆然。正如‘人生必有一死’，這個命題縱然是天經(jīng)地義的，但一經(jīng)絕對化，死得‘重如泰山’或‘輕于鴻毛’都變得無關(guān)緊要了，問題是那個上綱式的命題對人生意義究竟有什么啟發(fā)？因此，也許我們應該把論據(jù)適當?shù)叵鄬?，才能在各種情況和架構(gòu)里捕捉現(xiàn)實的復雜面和矛盾面。這樣，我們一方面肯定媒介視為既得利益服務的，但也承認兩者關(guān)系并非一成不變，媒介的控制方式與強弱隨制度而異：我們可以說，美國的新聞自由盡管距離理想甚遠，卻是真實的（不是虛偽的，也不是完美的），是可觀的（不是微渺的，也不是無限的）。同時，媒介與權(quán)力中心的基本利益 未必完全契合，權(quán)力中心對媒介一方面利用，一方面防范，反之亦然，彼此的卻存在著結(jié)構(gòu)性的緊張，這也不能一概簡化為‘技術(shù)性的分析’。不這樣看，未免太藐視憲法第一修正案的嚴肅意義，也無從解釋世界各國為什么羨慕美國享有的新聞自由”。 [72]李金銓認為，喬姆斯基的“宣傳模式”雖然“宣稱采用政治經(jīng)濟學的視點，其實它的分析成分是‘政’少‘經(jīng)’多，甚至是經(jīng)濟壓倒政治”并認為五個“過濾器”的“這個分析全無辨證的味道。他把這五個過濾器并列，可惜從未說明它們是否直線運作，或它們?nèi)绾位?、?lián)系或沖突，以及政商與媒介如何既合又離，相反 相成。??媒介在制造霸權(quán)的過程當中不可能沒有出現(xiàn)抗拒、挫折、迂回或逆轉(zhuǎn)，并不像喬姆斯基所描述的那樣理所當然或無往不利。” 中國社會科學院的陸建德在為上海譯文出版社“喬姆斯基文集”所作的序言《永不停息的叛逆者 —— 代序》中還指出了喬姆斯基在運用媒體報道進行批評時也存在自身的局限：“盡管喬姆斯基對美國媒體的洗腦功能及其警覺，他自己仍不免受害。美國宣傳的滲透力之強由此可見。例如他在反對入侵伊拉克的文章里警告，薩達姆長官的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在戰(zhàn)后將被賣到非正規(guī)武器市場，而伊拉克的‘核設(shè)施’會在戰(zhàn)爭中遭到搶劫。這些反戰(zhàn)理 由的前提無意中默認了美國的指控：伊拉克卻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構(gòu)成了對聯(lián)合國有關(guān)規(guī)定的實質(zhì)性違反。這樣一來，美國政府為發(fā)動侵略而作出的無端指責反而得到認可。喬姆斯基心目中的薩達姆是美國媒體描繪的薩達姆。根據(jù)中央情報局的結(jié)論性調(diào)查報告，伊拉克并沒有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 值得一提的是，在喬姆斯基堆滿書籍的辦公室里，掛了一張很大的英國哲學家羅素的照片，下面一行羅素名言：“有三種簡單而強大的情感主宰著我的一生 :對愛的渴望、對真理的探求、對苦難大眾的巨大悲憫?！? 這位激進的左派知識分子 13 歲起便開始發(fā)表政治言論。他從很 小的時候，就有一種非常強烈的使命感，似乎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一輩子到底要做什么，然后一直去做，一以貫之，不知疲倦，從不動搖。喬姆斯基被《紐約時報》稱為“可能是健在的最重要的知識分子”。事實上，關(guān)于他的看法異常分裂，喜歡他的人非常崇拜，把他奉為精神領(lǐng)袖、黑暗中的燈塔；不歡他的人罵他是瘋子。 2021 年“ 911”事件發(fā)生當月喬姆斯基一鳴驚人地反指“美國本身便是頭號恐怖主義國家”，此言一出，美國的主流媒體上便再難見到他的音容墨跡，如今，他的聲音多是通過校園演講、“油印”小報、海外報刊、互聯(lián)網(wǎng)以及出版物達于外界，他 在麻省理工學院的講座，從來都是人滿為患，鮮花與臭雞蛋齊飛，場面之熱烈，堪與校園搖滾音樂會媲美。由此觀之，無論學界對喬姆斯基媒介批評理論贊成還是反對，這個倔強的智慧老人仍將按照自己既定的目標，堅定地向前走去。 參考文獻： [1]Noam Chomsky：《 Knowledge of Language: Its Nature, Origin, and Use》，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 2021 年 [2]蒯樂昊、李江：《喬姆斯基 ——永遠的異見者》，《南方人物周刊》， 2021 年第 1 期 [3] [美 ]諾姆 喬姆斯基：《恐怖主義文化》，上海譯文出版社， 2021 年 [4] [美 ]諾姆 喬姆斯基：《海盜與君主》，上海譯文出版社， 2021 年 [5]陸建德：《永不停息的叛逆者 ——代序》，《喬姆斯基文集》，上海譯文出版社， 2021 [6][美 ]諾姆 喬姆斯基：《霸權(quán)還是生存》，上海譯文出版社， 2021 年 [7] [美 ]諾姆 喬姆斯基，戴維 巴薩米安：《宣傳與公共意識》，上海譯文出版社， 2021 年 [8]湯韞?。骸吨Z姆 喬姆斯基和反對新自由主義的斗爭》，《國外理論動態(tài)》， 1999 年第 5期 [9]陳虹：《評兩本媒體批評著作》，《國際新聞界 》， 2021 年第 3 期。 [10]陳學明：《喬姆斯基對當今美國霸權(quán)行徑的批評》，《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 2021 年第 11 期 [11]李金銓：《跟隨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起舞的傳媒 ——兼評喬姆斯基的 “宣傳模式 ”》，香港中文大學《二十一世紀》， 1995 [12]李金銓：《超越西方霸權(quán)》，牛津大學出版社，臺灣商務印書館， 2021 年 [13] 《喬姆斯基當選最偉 大的知識分子》，《天涯》， 2021 年第 1 期，第 188 頁。 [14]轉(zhuǎn)引自黃文前：《 新政治家 評說當代重要思想家》，《國外理論動態(tài)》 2021 年第 12 期。 [15]湯韞?。骸吨Z姆?喬姆斯基和反對新自由主義的斗爭》，《國外理論動態(tài)》， 1999 年第 5期。 [16]陳虹：《評兩本媒體批評著作》，《國際新聞界》， 2021 年第 3 期。 [17] 章 戈 浩 ：《 喬 姆 斯 基 的 宣 傳 模 式 》 ， 文 化 研 究 網(wǎng) ， [18]單波、李加莉： 《奧威爾問題統(tǒng)攝下的媒介控制及其核心問題》，《泮溪傳播學論壇》，戴元光主編，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 2021 年 12 月，第 17 頁。 [19]根據(jù) Greg Philo（ University of Glasgow）于 2021 年 4 月 3 日在上海大學講座時的互動提問和交流。 [20]陸建德：《永不停息的叛逆者 —— 代序》， [美 ]諾姆?喬姆斯基：《反思肯尼迪王朝》，上海譯文出版社， 2021 年，第 13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