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內(nèi)容簡介】 眼向曼楨看了看，她或者也有同樣的感覺，她仿佛很難為情似的，在席上一直也沒有和他交談?！?① 這一系列的心理活動以及動作描寫正是世鈞對曼楨有著朦朧的愛意心理的表現(xiàn)。隨著月亮的出現(xiàn)，他們之間的愛情也初現(xiàn)端倪。后來幾次月亮的出現(xiàn)也都在他們愛情發(fā)展的關鍵時刻出現(xiàn)，他們之間的愛是如月光般皎潔的。月亮自古以來就是愛情的見證，用白蓮子來寫月亮，月亮又與愛情有關，再用月亮寫愛情是其寓意的強化。月與情結(jié)合，月更隨情共生。即使兩個人都沒看到月色但是月亮升起來了，情也漸漸萌發(fā)。他們之間的月 不是反常的，是美好的，同時也寄托了作者美好祝福。 張愛玲也寫月亮，既有對傳統(tǒng)的繼承也有其獨創(chuàng)性。主要在于對月亮意象心理內(nèi)涵的開掘，她創(chuàng)造了心理月亮這一新形態(tài)。 張愛玲對月亮表現(xiàn)人物心理的描寫主要是蝕月這一現(xiàn)象的描寫。在中國傳統(tǒng)詩歌中也有對蝕月的描寫，在李白的《峨嵋山月歌》中就有“峨嵋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這個“半輪”正是對蝕月這一自然現(xiàn)象的描寫，只是關乎時令不參合其他意味。而后來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則有“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 共嬋娟?！庇迷碌年幥鐖A缺來寫人的悲歡離合，不再僅僅局限于自然現(xiàn)象的描寫而是注入了個人情感。這也僅僅只是道出了蝕月和人情感的聯(lián)系，但是張愛玲更加深入的探索蝕月與人內(nèi)心復雜的心理現(xiàn)象。她的蝕月以月牙，缺月，藍陰陰的月亮，變形后的月亮這一系列不完滿的月亮形態(tài)出現(xiàn)也就是以蝕月形態(tài)出現(xiàn)，構(gòu)成了新的蝕月意象，其中暗含了陰暗，憂愁，郁結(jié)，發(fā)狂。 《金鎖記》中在被母親瘋狂的行為逼迫的不得不放棄學業(yè)放棄唾手可得的愛情和母親一起整日在煙塌和鴉片度過。在長白的眼中月亮是這樣的“隔著玻璃窗望去，影影綽綽烏云里有個月亮，一搭黑，一搭 白，像個戲劇化的猙獰的臉譜。一點，一點，月亮緩緩地從月亮里出來了，黑云底下透出一線炯炯的光，是面具底下的眼睛。天是無底洞的深青色 ......” ② 這是月亮在文中第四次出現(xiàn)，在人物做出人生中的重要抉擇時出現(xiàn)的，這緩解了緊張的故事情節(jié)，得到了詩化的效果，既隱藏了作家的態(tài)度，也留給了讀者更多的空間。七巧在季澤身上的夢想幻滅了，她在繼丈夫死后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的寄托也無疾而終?！八[縫著眼望著他，這些年來她的生命里只有這一個男人，只有他，她不怕他想她的錢 —— 橫豎錢都是他的?？墒?，因為他是她的兒子，他這一個人還抵不了半 ① 張愛玲，半生緣 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 32 ② 金宏達，于青． 張愛玲文集 : 4 卷［ M］． 合肥 : 安徽文藝出版社， 1992． 111 個 ??現(xiàn)在，就連這半個人她也保留不住 —— 他娶了親。” ① 她的依靠沒有了，僅存的夢想也幻滅了。她不甘心使得心理極度扭曲，她失去了太多東西現(xiàn)在不能讓兒子也被兒媳搶走，所以她想方設法破壞兒子和兒媳的幸福?！捌咔烧辶吮瓭獠杞o他，兩人吃著蜜餞糖果，討論著東鄰西舍的隱私 ......在麻將桌上一五一十將她兒子親口招供的她媳婦的秘密宣布了出來，略加渲染，越發(fā)有聲有色?！蹦且淮詈?，一搭白，像個戲劇化的猙獰的臉譜的月亮就是七巧的化身，是可怕的形象，此刻這樣別出一格的月亮形象與七巧和長白這兩個與煙塌為伴的人在一起更加可怖，這樣的變形 的可怖的月亮的外在表現(xiàn)正是七巧變態(tài)心理，扭曲心靈的外化是她內(nèi)心心理的反映。有這樣的母親的影響這樣的發(fā)瘋的月光照在人的身上那么人也就不能夠好好的生存下去，終將走上毀滅。 在兒媳之壽的眼中月亮就更加恐怖，它可以殺人于無形。此刻張愛玲完成了月亮意象由瘋狂到可殺人的蛻變?！敖裉焱砩系脑铝帘饶且惶於己?，高高的一輪滿月，萬里無云，像是漆黑的天上的一個白太陽。遍地的藍影子，帳頂上也是藍影子，她的一雙腳也在那死寂的藍影子里 ......” ② 這是月亮第五次出現(xiàn)，是獨屬于芝壽的月，在丈夫毫無顧忌的對婆婆說出夫妻兩人的私 事時，在婆婆講這些大肆渲染并講給外人時，作為一個以夫為天的女人她失去了丈夫的庇佑，還被婆婆恥笑被外人看不起，她什么都清楚但是又無可奈何，她的世界坍塌了。她在考慮要不要反抗，這時在芝壽眼中的月亮正是人物心理的寫照，為何說此刻的月亮是可怕的？因為月亮就是月亮，太陽就是太陽。如太陽般的月亮是及其反常的現(xiàn)象，究其根源是因為有反常心理的出現(xiàn)。在如太陽般的月亮的照射下，人無處遁形，逃無可逃只能束手就擒。這個月同樣是在人物做出人生中的重要抉擇時出現(xiàn)的，緩解了情節(jié)的緊張，獲得了詩化效果，隱藏了作家的態(tài)度，留給了讀者更多的空 間。但是最終之壽在這樣的月光的籠罩下死去了，雖然說這個不是七巧殺死的但是卻是七巧間接害死的。她打聽兒媳和兒子的私事還大肆像外人說道完全不顧及一個女性的尊嚴，霸占兒子使得他們夫妻生活受阻，在兒媳病后又不管不顧還給兒子納妾羞辱兒媳，因此她是害死之壽的真正元兇。張愛玲借月亮意象的創(chuàng)新，將七巧內(nèi)心的陰暗與瘋狂展示出來也刻畫出之壽的內(nèi)心的恐懼。太陽般圓滿的月亮在張愛玲這里不是象征美好與圓滿而是變形與瘋狂的結(jié)合。 張愛玲筆下的月亮既用來寫女性意識的覺醒，用來作男女愛情的見證，用來見證女性的命運，尤其是蝕月更折射 出了深層次的人的心理，最終創(chuàng)造了荒涼的境界，讓讀者領略這份荒涼之美。 ① 金宏達，于青． 張愛玲文集 : 2 卷［ M］． 合肥 : 安徽文藝出版社， 1992． 111 ② 張愛玲，張愛玲代表作 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編， 北京：北京華夏出版社， 1999： 91 （二） 鏡 我國曾有黃帝叫伊壽鑄鏡的神話傳說，《格致鏡原》引《黃帝內(nèi)傳》 : “ ( 帝 ) 既與王母會于王屋，乃鑄鏡十二面，隨月用之。” ① 唐王度的《古鏡記》中變?yōu)?:“昔者吾聞黃帝鑄十五鏡，其第一橫徑一尺五寸，法滿月之數(shù)也，以其相差一寸，此第八鏡也?！盵3]《聊齋志異》中，《聽鏡》、《鳳仙》都有鏡意象，《紅樓夢》則有“風月寶鑒”。鏡子又稱鑒，照子等?！墩f文解字》中 徐灝曰：“鑒，古祇作堅，從皿以盛水也。其后范銅為之，而用以照形者 ，亦謂之 鑒，聲轉(zhuǎn)為鏡?！薄稄V雅》中也說鑒謂之鏡。相傳鏡子是由黃帝的丑妻嫫母發(fā)明的。后來更有《述異》中記載：“饒州舊傳，軒轅氏鑄鏡子于湖邊，今有軒轅磨鑄石?！? 在王度的《古鏡記》中有記載說到：“持此則百邪遠人 ......”這是說這面有靈氣的鏡子最初是有照妖辟邪的作用。鏡是這些作品中的重要意象，它們都有神秘的來歷和超現(xiàn)實的功用，或神仙所贈、或遠古所遺、或占巫之物，不是能使妖魔現(xiàn)本相，就是像現(xiàn)今的影視屏幕一樣可以顯示活動的人的聲音圖像，其神秘力量來自月亮。鏡子作為原型意象進入張愛玲小說，比之傳統(tǒng)文學，張愛玲減卻了鏡子那些 超現(xiàn)實的功能，“神秘性”更多表現(xiàn)為捕捉人物復雜、隱秘的內(nèi)心世界，并擴展到日常生活中更為普遍存在的物象 ——— 玻璃窗、眼鏡、白磁等。玻璃窗是鏡子的一種變體，一樣可以照見人物的心靈，成為特定時刻、特定情境中其某種情感或情緒的投射物。比之鏡子，玻璃窗和人物的關聯(lián)有更強的隨機性，能較自然地呈現(xiàn)人物在無意中透露出的心理真實。玻璃窗中影像的模糊、虛幻不定的特點，更近于心理的原始狀態(tài)，屋里的窗子、街上的櫥窗，電車的車窗都成了心靈之窗。眼鏡、白磁也更為廣泛地存在于小說中，發(fā)揮著同鏡子一樣的功能。 葉嘉瑩先生在賞析溫庭筠的《菩薩蠻? 小山重疊金明滅》時說到：“猶如眾鏡相照，眾鏡之影，見一鏡中，如是影中復現(xiàn)眾影，一一影中復見眾影，即重重現(xiàn)影，成其無盡復無盡也?！彼J為：“每一個人說出的一句話，做成的一件事，都在眾生界中，產(chǎn)生了或大或小的不同的連鎖的反應。” ② 一個個一重重在我們的眼前呈現(xiàn)的是層出的鏡像。鏡承載了太多，它能夠最清晰最直接的映照出人們內(nèi)心最不易被發(fā)掘的本真。 《傾城之戀》中有關白流蘇的一段描寫：“她開了燈，撲在穿衣鏡上，端詳她自己。還好，她還不怎么老。她那一類的嬌小的身軀是最不顯老的 一種，永遠是纖瘦的腰，孩子似的萌芽的乳 ......” ③ 這是流蘇在被家人以及現(xiàn)實逼迫的準備反抗時出現(xiàn)的，她的 ① 轉(zhuǎn)引自 方克強． 文學人類學批評［ M］． 上海 : 上海社會科學院， 1992． 186 ② 葉嘉瑩：唐宋詞十七講，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7 年版 ③ 張愛玲， 張愛玲代表作 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編， 北京：北京華夏出版社， 1999： 9 姣好的容貌成為她跟柳原在一起，借此來反抗家人的資本，為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做鋪墊。對于女性而言要不有橫溢的才華，出眾的能力來立于不敗之地，要不就要有傾城的容貌，年輕的資本來保障一生無虞。對于封建大家庭的尤其是離過婚的女人來說想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已經(jīng)成為奢望。白流蘇站在穿衣鏡前的一系列表現(xiàn)其實也正是展現(xiàn)了她內(nèi)心的脆弱。鏡子中的流蘇有嬌小的身軀，纖細的腰，孩子似的萌芽的乳是她所能拿出的唯一的資本和賭注。好在還有這 些，否則她該如何立足。哥嫂們用完她的錢就嫌棄她累贅，母親因為需要兒子們的照顧也無法偏向她，雙重壓力下，無依無靠且傷絕望的她只有自謀出路 “ ......他抬起頭，在公共汽車司機人座右突出的小鏡子里看見他自己的臉，很平靜，但是因為車身的咯咯搖動，鏡子里的臉也跟著顫抖不定，非常奇異的一種心平氣和的顫抖，像有人在他臉上推拿似的。忽然他的臉真的抖了起來，在鏡子里，他看見他的眼淚滔滔流下來，為什么，他也不知道?！?① 佟振保在公交車上和王嬌蕊相遇了，這是振保在鏡子里看到的是他內(nèi)心的心理作用，與他的活動密切相關 ?！八钦境錾恚鲅蟮昧藢W位，并在工廠實習過，非但是真才實學，而且是半工半讀打下來的天下。他在一家老牌子的外商染織公司做到很高的位置。” ② “振保出身寒微，如果不是他自己爭取自由，怕就要去學生意，做店伙一輩子生死在一個愚昧無知的小圈子里。照現(xiàn)在，他從外國回來做事的時候是站在世界之窗的窗口，實在很難得的一個自由的人，不論在環(huán)境上，思想上，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 了頭，血濺到扇子上，就這上面略加點染成為一枝桃花。振保的扇子卻還空白，而且筆酣 墨飽，窗明幾凈，只等他落筆?！?③ 這是小說最初對振保 的介紹，這兩個介紹給人的感覺是落差很大，完全走向兩個極端。首先通過這樣的介紹為下面振保的為人處世奠定了基礎，也讓我們了解了一個真實的振保。那么現(xiàn)在如果看到他流淚就不會覺得他值得同情，他曾經(jīng)貪圖那一時的刺激而辜負了兩個女人，一個是熱情如火的紅玫瑰，一個是純潔真情的白玫瑰。結(jié)果破壞了兩個家庭的生活，毀了四個人的幸福。嬌蕊作為一個有婦之夫為了振保不惜與自己的丈夫王士洪離婚。朋友妻不可欺，是君子之道，但是振保卻破壞了朋友的家庭最后還拋棄了嬌蕊，美其名曰為了“盡孝”和“仁義”。他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一方面要遂母親心愿 ，傳統(tǒng)的舊家庭老人希望兒媳出身清白；另一方面，朋友之妻不可欺王士洪與振保是老同學，當然不能奪人家老婆。他以前與嬌蕊的相愛只不過是鬧著玩而已。但是嬌蕊是認真的，因為認真這位新加坡華僑失去了原有的婚姻，她只得孤身一人往前闖。王嬌蕊才是情變的“受害者”，她才是應當“哭泣”的人?？芍S刺的是，哭泣的人居然是“施害者”。為了合理闡釋這一詭異的情境張愛玲使用了鏡像的道具。如果兩人面對面振保 ① 張愛玲，張愛玲代表作 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編，北京：北京華夏出版社， 1999 ② 張愛玲，張愛玲代表作 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編，北京：北京華夏出版社， 1999 ③ 張愛玲，張愛玲代表作 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編，北京：北京華夏出版社， 1999 不會哭泣，他沒有哭泣的理由。而正因為有了鏡像的道具，振保有了重新審視自己的空間，他發(fā)現(xiàn)了內(nèi)心深處脆弱的本我，嬌蕊并非失敗者她的認真的愛 終于有了回報：她現(xiàn)在是一位勤勞幸福的母親。而振保才是失敗者：寡淡無味的妻；負氣搬走的母親；疲乏奔波的自己?；蛟S具有某種神秘的暗示，公共汽車的顛簸導致了鏡像的抖動，而鏡像的抖動氤氳出某種傷感的情調(diào)客觀實像開始抖動。在這場精心營構(gòu)的“偶然遇見中張愛玲巧妙地將鏡中虛像轉(zhuǎn)為客觀實像，二者相互關聯(lián)相互生發(fā)營造了耐人尋味的審美空間。 在此張愛玲用到鏡子這一意象在古代它是用來照妖使得禍害人間的妖物無所遁形，現(xiàn)在這里使用鏡子我們可不可以仍舊說它是用來照妖的？不過此妖非彼妖，是人內(nèi)心想要隱藏的不為人知的陰暗面，它是人暴露內(nèi)心 隱秘的一種方式，這是“照妖”在這個作品的新的內(nèi)涵。 古人常說“破鏡難圓”，這主要隱指的是夫妻關系。在《連環(huán)套》中，霓喜和丈夫鬧翻了，她用盡全力砸毀“開張志喜”的描花鏡子時出現(xiàn)了這一幕：“鏡子從他們頭上飛過，萬道霞光，落在街沿上，嘩啦碎了，亮晶晶像潑了一地的水 ......” ① 霓喜是十四歲被養(yǎng)母以一百二十元賣給印度人的綢緞店的，“原來是你的人了！老板 ......像是要殺我的價似的?！?② 這是霓喜被養(yǎng)母賣掉時的語言描寫，此時她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了，而是作為一個可以被自由買賣的商品存在的。“她在綢 緞店里沒有什么存在地位?；镉媯兗炔槐惴Q她為老板娘，又不便直呼她的名字 ,只得含糊的用‘樓上’二字來代表她?！?③ 這是她沒名沒份存在的見證，也是隨后會被趕出去的重要原因。她不能安守婦道反而跟米爾先生和崔玉銘等人關系曖昧，這樣的行徑是男人最不能容忍的，也成了他們吵架的導火索。霓喜被打了，她憤恨的情況下摔了寫有“開張志喜”字樣的鏡子，摔東西這是多數(shù)人生氣情況下下意識的做法，但是倪喜的摔鏡子這個小小的動作卻給人以視覺的沖擊，又是紅色的霞光又是白色的水，帶來了別具一格的效果。人常說：“覆水難收”，此刻那“亮晶晶的潑了一地 的水”隨即消散無法重新匯合，這也暗含著他們夫妻倆的情分覆水難收，曾經(jīng)相敬如賓的關系如同那破碎的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