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位編輯朋友與我探討：學生作文不怎么樣，博文卻叫人另眼相看，為什么？原因或許不止一個，但不可忽視的一條是：博文寫作有“發(fā)表”功能——它有讀者。近年來，博客寫作很火，原因之一便是能滿足發(fā)表欲、交流欲。要不，你“表達”來干嘛？有人說，寫日記，只給自己看，不給別人看。不發(fā)表，你怎么“與人交流”？很多人把“自我表達”“與人交流”理解為并列關系，我不贊成。那是學生心靈的表達，情感的宣泄，是一個生命成長的聲音。國家元首在思考著他認為當下最重要的事情，科學家在思考著他認為當下最重要的事情，十來歲的小孩子也在思考著他認為當下最重要的事情。我一直以為，作文和發(fā)表，不是婚姻關系，就是血緣關系。學生有了發(fā)表意識，作文不斷“發(fā)表”出來，知道自己的作文有各種各樣的、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來讀，就自然而然地具備了“讀者意識”。夏丏尊先生指出，讀者意識是最大的寫作技巧。日本的母語課標說：“考慮寫作的對象和目的”，“依據對象和目的進行寫作?！薄盀槎喾N目的和讀者，寫各種類型的文章；并注意激發(fā)讀者的興趣。二英國的母語課標說：“針對寫作目的和預期讀者，采用合適的文章體式。不是他寫得不具體，是他沒有“讀者意識”。紙上寫：“范老師，我們班的班牌壞了，請你幫我們修一下，好嗎？”哦，那同學沒寫明哪個班。這就是我所理解和倡導的“獨特”。思想的獨特，決定了文字的獨特。一個長期不思考的人，能有什么思想？五文字寫到最后，不見技巧，只有思想?，F(xiàn)在，文字獄沒有了，說話的潛規(guī)則依然存在，嚴重地存在。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幾千年來，古人的詞不是想家，就是想朋友。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艾F(xiàn)象思辨力”是中國人最缺的“寫作力”。男孩關注自己的發(fā)型和服飾，他敏感了，作文發(fā)生質變的契機來了。一個經常面對自己內心的人，心靈會逐漸走出粗糙，走向細膩和敏感。不要去改造粗糙：以粗糙的心靈去改造粗糙，得到的還是粗糙。用一顆粗糙的心去抵達細膩敏感，永遠也不可能。文字技巧關注語言駕馭力，文心技巧關注心靈感受力和現(xiàn)象思辨力。這是二者的分水嶺。用得好，它能造福人類；用得不好，它謀財害命，令你哭斷肝腸。”我說，“那就是你天天駕駛的汽車。”深深的震撼，深深的遺憾！一直以來，我們的作文教學以“文字技巧”為核心，并以讓學生掌握熟練的“文字技巧”為榮。中國留學生成為美國學生的活字典、計算器，已不是什么新聞。知識技能和創(chuàng)造力有三種關系：一，正相關，知識技能越完備，創(chuàng)造力越強大；二，負相關，知識技能越完備，創(chuàng)造力越薄弱；三，無相關，知識技能和創(chuàng)造力沒有必然的關聯(lián)?？旎顩]多久，成功的喜歡就轉化為挫敗的苦惱：不少學生掌握了寫作技巧，作文卻沒有了往日的神采；他們用“技巧”作文，沒有了創(chuàng)作的靈性。我花了數年時間，構建了“我的作文訓練系統(tǒng)”，然后用心訓練。如果要再細分出一二三四五六來，那就是“發(fā)表意識”“讀者意識”“真話意識”“作品意識”“心靈敏感力”“現(xiàn)象思辨力”。很多老師都把這句寫在課標上的話，看成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以至到后來都忘了，寫作除了作業(yè)，除了考試，還能是什么。你的學生要是不懂得“寫作是自我表達和與人交流”，就不會知道寫作的方向在哪里，寫作就只是受命于師的作業(yè)，就永遠享受不到寫作純正的快感、榮耀感和幸福感。作文教學的“方向”在哪里？你清楚嗎？要是不清楚，你隨時可能步那個可笑的魏國人的后塵。若一定要我作答，我會說：少訓練“文字”，多養(yǎng)育“文心”。常有低年級語文老師問我：“管老師，你對低年級作文有什么建議？”我不敢作答。從國少隊起就進行強化性的足球技能訓練，其惡果是訓練掉了足球的激情和夢想。也難怪，文字技巧，一個個字擺在紙上，多少還有點著落；文心技巧，看不見、摸不著，咋辦呢？二鋪天蓋地的“文字技巧”下，作文會有什么下場？中國足球隊一樣的下場。“文心技巧”和“文字技巧”，哪個更高妙、更貼近寫作的本質?——文心技巧。男孩卻說：“我希望自己也能當這樣的哥哥?！蹦泻⒈牬罅搜劬Γ骸澳闶钦f，這車是你哥哥給你的，你不用花一分錢?”保羅點點頭。沒有懸念的故事，只要你有技巧，也能處理成有懸念的表達。語文老師說的“有”，屬“文字技巧”；魯迅、老舍說的“沒有”，屬“文心技巧”，兩個不同的概念?！坝小边€是“沒有”？我以為，有，又沒有。這個“持續(xù)的鞏固”，靠的就是“寫作意志”。然而，要使這個行為成長為習慣，至少需要三個月的持續(xù)鞏固。三年下來，學生的寫作興趣得到了鞏固，寫作意志得到了磨練，我才比較放心。我辦《班級作文周報》，學生想發(fā)表，想交流，想到發(fā)表的平臺上對話，興趣被點燃了，然而我很快發(fā)現(xiàn)，小學生的興趣很不穩(wěn)定，必須有“意志”保駕護航。持久維持學生“寫”的興趣，要老師引導，要老師激勵。上一節(jié)好玩的作文課，那是治標；帶好一個班，那是治本。從開學初到學期末，從你接手到從你手上移交，一年、兩年、三年里，你的學生寫作興趣不衰退，持久地旺盛著。我們是帶班教學，打的是持久戰(zhàn)，不是圖“一時之快”的公開教學。四學生有了寫作興趣，怎樣維持呢？一線教師都有體會，學生光有一時的興趣還不夠，還要有長久的“寫”的意志。正如蘇珊不喜歡工商管理，卻能在經濟領域出類拔萃一樣?！辈豢赡芩械膶W生都對寫作充滿興趣和熱情，都將寫作視為人生價值之所在。如今已是美國證券業(yè)界風云人物的她，心存遺憾地說，如果能讓我重新選擇，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音樂。盡管不喜歡這一專業(yè)，一向認真的她，每學期各科成績依然優(yōu)異。沒有寫作興趣，是不是就不能寫好作文呢？蘇珊出身于中國臺北的音樂世家，從小期望自己能在音樂天地中做出一番事業(yè)。作文教學，老師教得辛苦，學生學得痛苦，最終結果比苦膽還苦。沒有動力、興趣，你越“負責”，學生寫得越多，越感到壓力、壓迫，也就越害怕作文。語文老師對“作文興趣”視而不見，不一定是把老話忘得一千二凈，而是“興趣”這玩意，關乎人心，看不見、摸不著，拿它沒辦法。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會與作文發(fā)生聯(lián)系。一個人對寫作有興趣，想寫作文，就會想去了解與作文有關的事情，作文也就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也就是說，“作文興趣”本身就是作文能力，并且是第一重要的能力；“作文意志”則是第二重要的能力。馬正平教授談到作文能力的消解與重構，說，作文能力本身是個虛無，必須依附在某些因素上，才成其為能力。二一線教師有這樣的想法和要求，可以理解。這個錯誤觀點，要怎樣才能消除？作文教材，不是沒有過以“作文知識”“技能訓練”為主線的編排，很多作文輔導叢書、報刊，都有相關的作文知識講解，有相關的作文技能訓練例子。第一篇：管建剛作文教學主張管建剛作文教學主張之一——比“興趣”更重要的參加過作文教材的修訂，了解作文教材編寫上的“兩難”：一線教師希望，作文教材有比較明確的訓練目標、訓練抓手；編寫者也明白，現(xiàn)行作文教材，不少老師找不著“北”，卻不能不擔心，以訓練為目標、體系的教材一旦出臺，用得不當，為“練”而練，闖下的禍害將無法收拾。一線教師以為，有了作文訓練體系，提高學生的作文能力，就有了靠得住的抓手。然而，學生的作文能力得到發(fā)展了嗎？多年來的事實已經證明，作文教學以“技能訓練”為核心，是一條走不通的路。絕大多數一線教師不知道，作文興趣本身，就是一種重要的作文能力。主要依附在哪些因素上呢？馬正平教授指出，第一是“寫作興趣”，第二是“寫作意志”，第三是“寫作人格”，第四才是“寫作技能”。寫作這事兒，只要你想寫，有強烈的沖動，不斷地寫啊寫，改啊改，不一定能成天才作家，卻一定能成為不錯的寫手。你的生活中將充滿寫作的因子，你的閱讀，你的思考，你的看，你的聽，你的觸摸和感受，你的吃喝拉撒，都帶著寫作的氣息。“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寫作意志啊，寫作人格啊，哪個都不好弄，只好把作文教學的重心，移到排在第四位的“寫作技能”上。只要來自老師、來自學習、來自考試的壓力一消除，從此與作文“拜拜”。三總有一部分人對語文、對作文沒興趣。陰差陽錯，她考進了大學的工商管理系。畢業(yè)后，保送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攻讀當時許多學生可望而不可即的 MBA，成績突出的她，又拿到了經濟管理專業(yè)的博士學位。有人問她：“你不喜歡你的專業(yè)，為何學得那么棒？不喜歡眼下的工作，為何又做得那么優(yōu)秀？”“因為我在那個職位上，那里有我應盡的職責，我必須認真對待。然而，并不表示這些學生不能成為寫作的高手，日后可以自如地使用文字。比培養(yǎng)寫作興趣更為重要的，或許是培養(yǎng)寫作上的責任感，“在那個職位上”就必須好好寫作，就“必須認真對待”?！皩懽饕庵尽比狈?，這是一線語文教師必須認真面對的教學現(xiàn)實。一線教師要的是扎扎實實的帶班功夫，是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一學期又一學期、一學年又一學年的帶班。要從帶班的角度，而不是只從上好一節(jié)課的角度去研究作文教學。不得不承認，我們的眼睛正被大面積的、花花綠綠的“治標”的作文教學所迷亂。每一個語文老師都必須牢記，引導、激勵學生對作文葆有長久的興趣，本身就是作文教學，是最最重要的作文教學。為此，我設計了三年的“寫作動力系統(tǒng)”(詳見拙著《我的作文教學革命》)。一個好的行為，一分鐘就可以完成。寫作興趣也是這樣，要成為寫作習慣，至少要三個月的持續(xù)鞏固。管建剛作文教學主張之二——比“文字”更重要的一寫作到底有沒有技巧？語文老師大都說“有”，魯迅說“沒有”，老舍說“最大的技巧是無技巧”。這不是跟你“搗糨糊”。如“懸念”，屬“文字技巧”。請看：“是啊，”保羅點點頭說，“這是我哥哥給我的圣誕禮物。男孩驚嘆地說：“哇!我希望??”保羅以為男孩希望也有一個這樣的哥哥?！毙∧泻⒄f的話，是連貫、不停頓的，作者有意處理成“我希望??”，省略號后插入“保羅以為男孩希望也有一個這樣的哥哥”，形成懸念和反差，這是文字技巧。我們的作文教學只注重“文字技巧”，從不想“文心技巧”。中國足球的國少隊、國青隊戰(zhàn)績都不錯，到了國奧隊，一塌糊涂，臭名遠揚。作文教學，過早、過分注重文字技巧的訓練，其惡果是訓練掉了文字的激情與夢想。我沒教過低年級，沒有實踐就沒有發(fā)言權?！赌限@北轍》告訴我們方向的重要性。課標講了：寫作是為了自我表達和與人交流。但你看身邊，有幾個語文老師把讓學生懂得“寫作是為了自我表達和與人交流”，看成作文教學最重要、最迫切的事？沒幾個?！岸脤懽魇菫榱俗晕冶磉_和與人交流”，一句三秒鐘就能背出來的話，它就是“文心技巧”的核。三我的作文教學“革命”后，學生有了寫作興趣和寫作意識，有了“文心技巧”，我信誓旦旦，要建一個小學作文訓練系統(tǒng)，向“文字技巧”要寫作能力。學生真能掌握文字上的技巧，我興奮，我快活。一個技法，一個同學用，好；三個同學用，一般；一群同學用，惡俗。中國學生的知識技能比美國學生不知好多少。有一天，我讀到現(xiàn)代建筑運動的旗手——柯布西耶的話：“藝術反映的只是抽象的關系??過于嫻熟的技藝對藝術家來說可能是致命的。有一天，我問老婆大人：有人要發(fā)明一個東西，它能縮短時空，你原本要花三天到的地方，那東西只要三個小時就能到，只是，那東西每年要吞噬10萬條鮮活的生命，你認為那東西要不要發(fā)明？老婆大人很憤恨：如此害人的東西，怎么能發(fā)明出來呢!“很遺憾，老婆大人，這東西已經發(fā)明出來了?！蔽淖旨记?，就是那汽車。四文字技巧，關注的是寫出來的“文”；文心技巧，關注的是寫作文的那個“人”。一個人的“寫作力”主要有三部分組成：語言駕馭力、心靈感受力和現(xiàn)象思辨力。要提升心靈的感受力，重要的是發(fā)現(xiàn)自己心靈的粗糙。了解自己的粗糙，才是克服粗糙的第一法門。要引導學生不斷地“看”自己的內心。發(fā)育，大自然賜予人的提升心靈敏感的重要時刻。好的閱讀，能夠使人變得敏感，并保持人的敏感。幾千年，中國文人大都在“風花雪月”中吟唱：“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薄皩ひ捯?，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有點意思的，來個托物言志：“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薄拔壹蚁闯幊剡厴?，朵朵花開淡墨痕?！?? 為什么要托物？不敢明打明地說。再加上文件多、通知多、意見多、原則多，三天兩頭的出，用不著去思考，只要去執(zhí)行就行了。思想的深淺，決定了文字的深淺。不要讓文字技巧禁錮了學生的自由、靈動！讓學生自由地寫作，像大自然的樹一樣自由地生長，是松樹就長成松樹，是柳樹就長成柳樹，各種各樣的樹呈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姿態(tài)。推薦：管建剛作文教學主張之三——比“讀者意識”更重要的一一次，總務主任拿了張紙條對我苦笑。他沒有想到，范老師不是他們班的。有了“讀者意識”，這類問題就不會發(fā)生?！薄澳芪x者的興趣，還能寫其他種類的依時間順序的作文?！泵绹哪刚Z課標說：“明確寫作目的和讀者”，“選擇一個你認為讀者會感興趣的主題”，“讓讀者‘看’到故事的環(huán)境、人物和事件”。”吳忠豪評說，日本的寫作教學把“培養(yǎng)讀者意識”作為一個重要目標。怎樣讓學生形成“讀者意識”呢？讓學生具有“發(fā)表意識”。一句話，站在“讀者意識”前面的，叫“發(fā)表意識”。無視“發(fā)表”的作文教學，是斷了血緣、破壞了婚姻的殘缺的寫作教學。兒童寫一篇批判或贊美班級、同學、老師的作文，其偉大性和成就感，和魯迅的雜文完全相等。三課標說“寫作是為了自我表達和與人交流”，里面隱含了“發(fā)表意識”?！白晕冶磉_”主要是為了“與人交流”。絕大多數日記的背后，往往隱藏著一個連主人也險些忘了的動機：有機會，要把里面的話給別人看，給該看到的人看。文字發(fā)表了，“公開”了，作者卻隱在背后，有安全感。這里說的“發(fā)表”，是面對全班學生的“發(fā)表”。我看好“班報”?！皥蟆钡闹芷诙蹋婵?，利于刺激學生的作文欲望?！肄k了10年《班級作文周報》，500多期、500多萬字的“周報”，我用10年的實踐說話：只要你辦兩個月的“周報”，學生馬上知道，作文要發(fā)表，作文有人讀，有人評，有人對話，有人交流?！白x者意識”源自“讀者假想”。你給校報?？瘜懳恼?，跟給市報、省報寫文章是不一樣的；你給一線教師寫文章，與跟專家討論、商榷也是不一樣的。這個意識一蘇醒過來，學生的寫作行為就會多一些“讀者關照”，作文中會自覺地從虛擬讀者的角度，審視自己的寫作——這大概就是夏丏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