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后記：近兩個月的田野調查和一個月的整理，我完成了 這份調查報告，目的是讓更多的人了解紙影戲這種地方文藝，也讓紙影戲找到更加合理的發(fā)展方向。但沒有相應舉措的班主，還是照著原來的經(jīng)營方法，戲金下降就大大影響了戲班的收入。頭腦靈活的班主，就添置一套行當，分成兩臺戲，經(jīng)常在兩個地方同時表演，贏得更多的機會。比如請一臺人唱紙影，現(xiàn)在兩晚是1800 元，而幾年前是三千多元，下降將近一倍。 目前的紙影班，潮州有近百班，澄海、揭陽也常有戲班來潮州表演，而且不斷有新開的和 擴大了的戲班。這樣的故事雖然花費的工夫比較多，但對觀眾有更大的吸引力，對于紙影戲的發(fā)展確實至關重要的。雖然現(xiàn)在的紙影戲還未有衰落的跡象，但如果缺乏正確的引導，恐怕也會逐漸走向頹勢。這些經(jīng)驗教訓，值得記取。四川影戲的衰落的原因之一，就是影戲川劇化，一心只想追隨舞臺藝人向正規(guī)劇團靠攏，結果它既得不到上層的青睞，又喪失了傳統(tǒng)影戲在下層勞動人民中的特殊地位和作用，進無可恃，退無可依，因而日漸衰落。實際上，傳統(tǒng)的《柴房會》、《桃花過渡》等動作性強的劇目更能夠體現(xiàn)紙影偶人精妙的動作技巧。然而目前公開表演的多是悲歡離合的生旦戲，如《亂世鴛鴦》、《粉莊樓》等，因這些劇目情節(jié)曲折、人物簡單，表演起來非常省力，也容易吸引觀眾。紙影戲最大的特色就是它的動作性。換句話說，就是用另外一 22 種方式將潮劇演繹出來，是所謂的“微型潮劇”。這恐怕是很多紙影藝 人都沒有考慮到的后果。紙影戲作為一種民俗活動，應該兼有娛神與娛人的功能，兩者是互相促進的：娛神功能讓人們愿意演，娛人功能則讓人們愿意看。這似乎能成為戲班不關注觀眾數(shù)量的合理理由。本來紙影戲就受電影、電視沖擊相當大，失去一大批觀眾，如此以來更造成惡性循環(huán)，使紙影戲越來越成為沒有人看的戲。久而久之，紙影戲的技術含量越來越低，很多魚目混珠的戲班只是湊個熱鬧，胡亂比劃“意思意思”，全無觀賞性可言?？上攵?，在這樣沒有觀眾認真觀看的情況下，演員怎有可能認真表演？演員隨便比劃完了就拿錢回家，又有誰干涉呢？可以說潮州紙影戲雖然戲班很多演出的場次很多，真正的觀眾卻不多。演員坐在后臺，有布簾遮擋，與觀眾無法互見，并不為觀眾稀疏而尷尬，反而樂得無人觀賞，胡亂了事，反正觀眾多寡不會影響戲金收入。 （二） 弊端 雖然有上述的諸多優(yōu)點，但潮州的紙影戲也有自身的不足和缺陷，可能會對它的發(fā)展起到不利的作用 如前文所說，潮州的紙影戲表演的最主要場所就是迎神賽會時，在“神前”搭臺做戲給“老爺”看。這使得紙影戲在某些場合成了無可替代的節(jié)目，演出的目的并不是觀賞，而是鎮(zhèn)邪。有老藝人還繪聲繪色的描述曾經(jīng)因“壓地靈”而“中邪“ 的經(jīng)歷：渾身無力，頭昏頭疼，吃不下飯，整個戲班無人幸免，一兩天才逐漸恢復。沿襲這 21 樣的儀式，正是因為東南亞的華僑相信舊木偶有“煞氣”，能夠使亡靈安息。據(jù)謝炳崇老人說，十幾年前有人做一種生意，是將潮州廢置的木偶，以一個 20 多元的價格賣到東南亞等地。他們說在唐朝就有了皮影戲，然后又演變?yōu)槟九?，李世民（或說唐明皇）是皮影戲的祖宗。他們認為年代久遠是木偶具有這種所謂的“氣力”的重要原因。紙影戲有一個重要作用就是“壓地靈”，即在新宅新建筑落成時鎮(zhèn)壓新屋的邪氣晦氣。真可以說沒有什么地方演 不了紙影的。據(jù)老人回憶，解放前潮州城內曾有過一次“營老爺”幾十臺紙影戲同時演出的盛況，在街頭巷尾、宮前屋內都可以看到紙影戲。我 見過在一所幼兒園的廳子里擺著一個“神前”，對面用兩排小朋友的凳子鋪著木板，搭成一個簡易戲臺就演起了紙影，可以算最簡陋的戲臺。迎神賽會演“老爺戲”，因為是給“老爺”看的，講究要將戲臺搭在“神前”對面。而紙影戲有悠久的歷史和堅實的技術土壤，諸多戲班不斷競爭、交流，使得這種技藝的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成為可能。雖簡單卻容易有鏗鏘靈活的表現(xiàn)；而柴頭戲需要將近十斤重的木偶提在 20 手上，而且操縱 14 條線使其活動，繁瑣吃力 ，一場表演下來演員們精疲力竭。龍閣木偶團在德國表演時，德國教授開著私家車，載著整個劇團一個城市接一個城市巡回表演，相當方便。 紙影戲戲臺小，人員簡單，演出裝備少，交通工具要求低。 以紙影戲與“柴頭戲”作一番比較，就可以發(fā)現(xiàn)紙影戲真是一項成本低廉、 19 操作方便的營生。請人唱大戲要一萬塊左右一晚，電唱的要兩千塊一晚，就算是提線木偶“柴頭戲” [22]也要一千塊 多一些，紙影戲相比起來要廉價很多。幾百塊錢請一臺戲，對公家對私人都是容易接受的價格。紙影戲有著它如同野草一樣的生命力，在自生自滅的狀態(tài)中逐漸遍布潮州農(nóng)村的每個角落。潮州紙影戲班的數(shù)量，也是日趨增多，從近二十年前屈指可數(shù)的幾個班，到現(xiàn)在的 近百個，增長近十倍。農(nóng)村的迎神賽會、節(jié)日慶典、紅白喜事，大大小小的場合，都能看見一兩棚紙影戲的蹤影。但因為是業(yè)余戲班，因此不致經(jīng)濟窘迫，有戲時便演，無戲也不急于求戲。 潮州各鄉(xiāng)迎神賽會每年都有各自的固定日子，有 的戲班每年都會在固定的時候去固定的地方表演，成為固定的戲路；有的出名的戲班，不時有人慕名打電話來請戲。 （六） 戲路 這是筆者抄錄的金石某戲班正月的演出地點： 初一、初二 金石鎮(zhèn) 初三 長美鄉(xiāng) 初四 金石鎮(zhèn) 初五 烏羊鄉(xiāng) 初六、初七 新 鄉(xiāng) 初八、初九 楓 溪 初十 休 息 十一、十二 揭陽市 十三、十四 龍湖鎮(zhèn) 十五 湘橋區(qū) 18 十六、十七 金石鎮(zhèn) 十八、十九、二十、廿一 商都鄉(xiāng) 廿二 下寺鄉(xiāng) 廿三、廿四 沙洲鄉(xiāng) 廿五至三十 休 息 各個戲班主要在潮州農(nóng)村各鄉(xiāng)鎮(zhèn)流動演出，偶爾也有個別戲班到揭陽、澄海甚至福建等臨近鄉(xiāng)鎮(zhèn)演出的。請戲也是同樣的道理：哪個村今年請了特別多臺紙影戲，或者演的是人唱紙影不是電唱的，又或者請來了一班大戲，都會讓周圍的人們議論很長一段時間。哪個村有迎神賽會，總有很多來看熱鬧的人，而看熱鬧的最主要目的，是衡量辦賽會花費的金錢多少。 農(nóng)村“營老爺”，各個鄉(xiāng)里、宗祠之間總有一種攀比的心理：今年“營老爺”我們花了多少錢，人家花了多少錢。辦喪事或是“壓地靈”，多是私人性質的。請戲的費用也來源于此。他們經(jīng)常會組成類似老人協(xié)會的組織，主持村里的大小事務，稱為“老人頭”。 至于請戲的一方，一般的“老爺戲”是由各個神壇的組織人請的。演出前請戲一方要將太子爺請到“神 17 前”供奉，必封紅包；若有人要請?zhí)訝數(shù)郊依锕┓钜煌砬竽卸。瑒t來回都要送紅包。但一般的情況下是能省就省。此外還有演員的伙食費和道具的折舊費，再怎么儉省也要近百元。因此， 450 元的戲金到了班主手中，就只剩 350 元了。 水平低、名頭不響得戲班，除了戲價低，還有一位問題，就是難有固定的戲路，需要戲中的介紹。有的戲班一晚加一天是 450 元，更有的兩晚加一天只有 600～ 700 元，就相對低得多。偶 像比較簇新、演出比較講究、名頭比較響亮的戲班，戲金也相對高。請戲有演一晚的，有演一晚加一天的，多是兩晚加一天。 （五） 戲金 戲班有諺：“魚肉有價戲無價”。任何時候后臺必定有一套工夫茶具和電開水壺。戲班人少好做飯，又全部用電，方便且自由，比去叨擾主人一頓飯要好的多?！睎|家 請戲都會為戲班準備伙食。到了吃飯時間，就在后臺洗米做飯，再到附近集市買些肉和菜回來烹制，三四個人的一頓飯就解決了。 食 ：除了個別情況下東家愿意為戲班負責三餐外，一般戲班都是自己開伙食。改革開放后農(nóng)村經(jīng)濟發(fā)展快，家里建樓房的人家很多，住房寬裕，而且紙影戲也不再被視為地位下賤的行當。 女演員一般被安排住在當?shù)厝思抑?。這樣既不用另外找住處，又能看管戲臺財物。中間地上鋪著草席，人進后臺之前先脫鞋，進去之后在里面盤腿而坐。后臺約有三米見方。戲班常常需要在演出地過夜。但 實際上，進到后臺看看，會發(fā)現(xiàn)演員們的生活其實也很普通。演員們表演、休息、吃飯、睡覺都在里面。只要付得起錢，請一班十一、二人的人唱紙影并不是問題。他自己不能提供服務的要求，比如演大戲、佛事或電影，就代顧客聯(lián)系大戲班或佛事班，從中收取百分之十的中介費。他擁有兩班錄音伴奏的紙影戲（即電唱木偶 ），同時又有一班真人伴奏的（即人唱木偶）。江東鎮(zhèn)的一位戲班班主，名片背面印著：“承辦：鐳射投影、電影、人唱木偶、電唱木偶、電唱大戲、人唱大戲、佛事。因此，這批人的藝術造詣比較有限。這批人大約出生在建國前后，他們的青少年時期，恰好是建國初的反封建迷信階段和之后的十年“文革”，當時紙影戲幾乎絕跡，絕少有接觸的機會。他的表演技藝是公認最精湛的，龍閣也是潮州最出名的紙影班。年輕時他是著名紙影班老三正順的主要演員。前者以陳細妹為代表。 （三） 班主 戲班是由家庭組織起來的，班主也是一家之主。結果，偶人一出臺，動作不甚到位，走步不合規(guī)矩，站位隨便湊合，表演大大折扣。但另一方面，客觀上也造成演員藝術素養(yǎng)普遍較低的狀況。這樣一來，一方面使紙影戲表 演技藝易于上手，大大縮短了培訓演員的時間。當時培養(yǎng)年輕演員要從教戲文、學唱戲開始，至少要兩三年學習時間。這使得半農(nóng)半藝的形式具有相當?shù)目刹僮餍浴Ｓ?時家中讀書的小孩也會抽空幫忙演出。對于他們來說，只要有經(jīng)濟效益又不違法亂紀的事情，都可以做。他的太太是家庭婦女，無固定職業(yè)，也參與演出，在增加家庭經(jīng)濟收入的同時也打發(fā)空閑時間。他早先學習潮州民間音樂，擅長演奏瑤琴，平時多充當潮劇戲班的樂師或者喪事佛樂的樂手。 其他的草班演出要少一些，有的甚至每年只有 80 至 90 次表演，四分 之三 14 的時間都沒有演出，需要另謀生計。這個戲班還是極少數(shù)擁有潮州市演出公司演出許可證的注冊戲班之一，但仍不是職業(yè)戲班。經(jīng)營得好表演機會多的戲班，職業(yè)化程度相對要高一些。戲班在沒有演出的時候就自動解散，成員們各自做一些別的營 生。紙影戲的演出多集中在農(nóng)歷正月和二月的迎神賽會，以及一些固定的節(jié)日如王公生、端午、七夕和個月的“老爺日” —— 祭拜各村“老爺”的日子。租一輛微型貨車或者電動三輪車，再加一輛摩托車，就能解決交通問題。 但是他們不會騎單車，腿腳又不方便，要一個一個用摩托車接到演出現(xiàn)場，表演完再一個個送回去，演一場要接送一次，非常不方便。排練節(jié)目、切磋技藝也相當方便。 3,便于組織行動。但戲班有諺語道：“戲令嚴于軍令。原因是班主和演員都是熟人甚至是家人，班主不會相欺，演員也不會細細追究。每次演出，戲金里除去演出成本，其余則由班主平分給演員們。不同的戲班，水平檔次有高有低，戲金也有多有少；同一戲班，市場行情不同，戲金也有高低。因此，從客觀上說，家庭式的形式促使了紙影戲這樣一種民間技藝開枝散葉、不斷流傳。但在普通農(nóng)民 眼中，“抽紙影”是九流末技，并不指望兒孫靠此為生，而更希望他們靠讀書出人頭地。紙影世家中，三四歲的小孩就會像模像樣地操縱紙影偶，不到十歲便能登臺表演。這樣的組織形式有幾個優(yōu)點： 1,便于技藝傳授。 這種家庭式的組織，最大的特點是成員都是熟人。一個團有兩臺戲，林松廣便可以與太太各自趕場，兩不耽誤。丈夫林松廣與太太一起擔綱，將劇團分成兩個小班，太太帶正班，丈夫帶副班，各自演出。在陌生人面前，她們多數(shù)是沉默收斂的。她們更愿意讓丈夫或是戲班里的男人作為發(fā)言人，代表她們說話。即使婦女表演技藝比男人精湛、在戲班里是“擎正劇”的，但是對外 仍是丈夫作為代表，負責聯(lián)系演出、對外宣傳、活動社會關系之類“公關活動”的事情。 也有由夫妻或者兄妹二人搭檔作為戲班的主要演員，再請一兩個熟人作為幫手的。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