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2020年12月，頁269~297，「科舉學」是科舉時代的固有辭彙，古代「科舉學」即「科舉之學」，一般是指備考科舉的學問，曾包含「文選學」、「策學」等專學?！缚婆e學」不是關(guān)於一時一地或一人一書的學問，而是與一千三百。今還有相當現(xiàn)實意義並和東亞及西方主要國家的歷史有關(guān)的一門專學?？婆e文獻的角度，可以明顯地看出「科舉學」的廣博性?？伎婆e的專門書籍，其數(shù)量巨大，是中國歷史文獻中一個專門獨立的大類，在中國的歷史文獻中，很少有像科舉文獻這樣數(shù)量眾多、價值甚高卻。尚未被充分利用的一類。自成體系、內(nèi)容豐富的科舉文獻充分地體現(xiàn)出「科。舉學」這一具有遠大發(fā)展前景的專學得以逐步形成和完善。際結(jié)構(gòu)中居於中心的地位」。要制度，自然會引起古今學者的關(guān)注。長魁國子監(jiān)，以雜犯黜，遂棄科舉學?？婆e學，雖場屋荒速之文與論著金石等，而《春秋》於三家凡例外，遷，科舉學廢，鄉(xiāng)人士子從先生講道德性命之懿，接踵於戶。開首便有「少為科舉學，壯涉百家流」之句。

　　

【正文】 代進士《同年齒錄》的資料來研究明代廷試合格者的初任官問題。 72對進士登科錄、同年齒錄所載資料，可以從政治學角度研究同榜進士的政治關(guān)係，可以從社會學角度研究進士的三代家庭出身背景進而計算社會階層流動率，可以從人文地理的角度研究科名人物的區(qū)域分布，可以從 人口學角度統(tǒng)計各朝代中試者平均年齡的 67 Pingti, Ho, The Ladder of Success in Imperial China: Aspects of Social Mobility, 13681911. (New York: John Wiley amp。 Son, 1962). Foreword, x. 作者自題該書中文名為《明清社會史論》，實際上該書中心內(nèi)容為明清兩代科舉與社會流動，因此一九八七年韓國學者曹永祿將其譯成韓文以《中國科舉制度──社會史的研究》為書名在東國大學校出版部出版，一九九三年日本學者寺田信隆、千種真一將其譯成日文以《科舉 と 近世中國社會：立身出世 の 階梯》為書名在平凡社出版 ，都凸出了科舉的主題。 68 蕭啟慶 ，〈 元統(tǒng)元年進士錄校注〉（上），《食貨》第 13卷第 1期（ 1983，臺北）， 72~91。 69 蕭啟慶 ，〈 元代科舉與菁英流動──以元統(tǒng)元年進士為中心〉，《漢學研究》第 5卷第 1期（ 1987，臺北）， 129~ 70 于志嘉 ，〈 明代軍 戶 の 社會的地位 にっぃて —— 科 舉 と 任官 において 〉，《東洋學報》71卷 4號（ 1990，東京）， 311~351。 71 中 嶋 敏 ，〈 宋進士登科題名錄 と 同年小錄〉，《汲古》第 26號（ 1994，東京）。 72 大野晃嗣 ，〈 明代廷試 の 合格者 と 初任官 ポスト —— 《同 年齒錄》 とその 統(tǒng)計的利用〉，《東洋史研究》第 58卷第 1號（ 1999，京都） 科舉文獻與「科舉學」 23 變動等等。唐、五代、宋、遼、金、元各朝登科記保存雖少，但登科記總目俱在，許多人名仍可考，至少為研究同年進士的政治關(guān)係提供了寶貴的線索。就同年進士的關(guān)係作政治學研究，目前僅有何冠環(huán)於 一九 九四年在中華書局出版的《宋初朋黨與太平興國三年進士》，除此以外，對中國歷史上七百二十五次進士科榜多數(shù)未曾作過同年關(guān)係的研究。 73至於明清鄉(xiāng)試舉人榜，材料更多，更是無暇顧及。因此，此類科舉文獻還有很大的研究空間。 關(guān)於硃卷的價值論述較多。著名社會學家潘光旦較早認識到硃卷的價值，他在 一九 三七年寫成 ， 一九 四七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明清兩代嘉興的望族》一書中，除了利用幾種鄉(xiāng)會試同年齒錄以外，還利用了十七分硃卷，他認為硃卷必具履歷，而履歷的一大部分是先世本支和旁支的一個題名，等於一本簡略的家譜。 74一九 四七年，潘光旦、費孝通發(fā)表〈科舉與社會流動〉一文，認為硃卷詳盡記載作者的履歷和家世，成為研究社會流動極為合用的材料，並說： 履歷部分還要分譜系和師承兩部。譜系包括作者的親屬源流，師承包括作者的學業(yè)源流。生物和社會的淵源並重很合於現(xiàn)代遺傳與教育並重的看法。在譜系方面更是分上下兩欄。上欄載正支上行嫡系親屬（包括立 嗣關(guān)係在內(nèi)）及其配偶。下欄載旁支上下行同族親屬及其配偶，而且祖輩以下女性親屬（祖姑、姑、姊、妹）及其配偶也載入。在譜法上說，兼及母系（各世代妣氏的父祖曾高亦多列入注中）及姻親是極合理的，而且可以從此項材料追尋各家婚姻結(jié)合，推見各家生物性的關(guān)聯(lián)。在師承方面分受業(yè)、問業(yè)、受知三種。有些卷子更把師承或教育部分也分上下兩欄，下欄加辟益友一項。 73 如上所述，史學界對紹興十八年（ 1148）、寶 祐 四年（ 1256）和元統(tǒng)元年（ 1333）「宋元科舉三錄」所記載的同榜進士已有較多的研究。對韓愈與歐陽詹所在的唐德宗貞元八年（ 792）「龍虎榜」也有專文探討，見 John Lee, “The Dragons and Tigers of 792: The Examination in Tang History”. T’ang Studies, No. 6,（ 1987, Madison, Wis.） 2527。 不過這些研究都著重在科舉與社會階層流動而非同年關(guān)係。 74 潘光旦 ，《 明清兩代嘉興的望族 》 ，見《潘光旦文集》第 3卷（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5）， 262。 劉 海 峰 24 如果我們想研究這些人物的思想、學術(shù)、政見的流傳，這項材料也是有用的。 75 顧廷龍先生也認為硃卷於每人之履歷、直系親屬、近支統(tǒng)系，無不備載。尤可貴者在於師承傳授淵源，為它處所罕詳。 自科舉廢後，均罹論斤覆瓿之厄，劫後所存，益覺可貴，並認為硃卷履歷當以家譜縮影視之。 76他在《清代硃卷集成》序中說：硃卷具有多方面的文獻價值，「作為應考者的檔案，其所反映的世系資料在一定程度是較之家譜更為真實確切。如今人們已經(jīng)認識到家譜是研究人口學、社會學、民俗學及宗族制度等方面不能或缺的文獻，殊不知硃卷對這些研究具有與家譜同樣不可忽視的作用?！顾€認為硃卷的履歷是不可多得的傳記資料，而硃卷的文章是研究八股文的第一手材料，從試文與考官的評語、薦語及批語中，不僅可以辨別清代取士的評判標準，更能窺見清代教育狀況之一斑。現(xiàn)在已有一些學者對《清代硃卷集成》進行研究，並取得頗有價值的成果，如通過硃卷的準確記載來考證發(fā)現(xiàn)一些著名人物懸而未決的籍貫、族屬和生年等問題，研究科舉世家問題，考證蒙古旗人的社會生活問題等，以及研究硃卷本身的應試功能等。 77有的學者認為，清代硃卷的文獻價值在於，硃卷履歷的內(nèi)容具有多樣性的特點，所記載的不僅是應試舉子本人的傳記資料，更重要的是其世系史料，成為研究清代家族與科舉制度尤其是著名科舉世家最完整的家族文獻。 78 人們對八股文的價值的認識也經(jīng)歷了一個轉(zhuǎn)變的過程。 一九 ○ 一年廢八股後，八股文被視為腐朽的醜類 被人們迅速唾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八十年代以後，人們逐漸意識到八股文也有重要的研究價值，清末被深惡痛絕而掃進文字垃圾堆中的八股文，又被重新挖掘出來當作 75 潘光旦、費孝通 ，〈 科舉與社會流動〉，《社會科學》第 4卷第 1期， 1947年 10月， 1~21。 76 顧廷龍， 《 天一閣叢談．序》，見駱兆平， 《 天一閣叢談》（北京：中華書局， 1993）， 1。 77 張傑 ，〈 高鶚會試履歷的發(fā)現(xiàn)及其史料價值〉，《滿族研究》， 1999年第 4期， 79~82；張傑， 《 清代科舉家族》（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2020）；何懷宏 ，〈 清代硃卷的應試功能〉，《中國社會科學季刊》 1996年秋之卷（香港）， 141~169。 78 張傑 ，〈 清代硃卷的文獻價值〉，《文獻》 2020年第 2期， 232~241。 科舉文獻與「科舉學」 25 「 文化寶貝 」 加以研究。八股文研究已成為二十世紀 「科舉學」 的五大熱點和公案之一。 79有的學者認為，從研究時文入手，對觀察中國教育史和社會文化史可以有一些新發(fā)現(xiàn)和新認識， 「 時文的研究是一個新領域 ?！?80關(guān)於八股文的研究價值，文學界已有不少論述，於此不再展開。 以上所論，只是狹義的科舉 文獻 ，即單獨存在的專門科舉文獻。而「 科舉學」 的研究對象是科舉本身及直接與科舉相關(guān)的問 題，如果包括其他與科舉相關(guān)的文獻，或收錄於其他各類文獻中的科舉文獻的話，則包括廣義的科舉文獻，其範圍則更是廣闊無邊了。唐宋至明清多數(shù)文集中都有關(guān)於科舉的記載，幾乎所有地方志都有記載當?shù)乜泼膬?nèi)容，很少有什麼類書中會找不到科舉的部分，差不多所有族譜都有記錄家族中應舉入仕者。例如，科名向來是地方志記載的重要內(nèi)容，如宋代《三山志》在人物類中專收科名，其他各類人物一概不載。《八閩通志》和《閩書》也有很大篇幅用來記載科第人物，《閩書》記載科第人物的 《 英舊志縉紳 》 就高達五十一卷，占全書總數(shù)一百五十四卷的三分之一。在宋 代專門的科舉文獻流傳甚少的情況下，賈志楊《宋代科舉》一書主要利用地方志的記載，大體上重構(gòu)了宋代進士的資料及其地理分布。作者對地方志作為宋代進士數(shù)資料來源進行估價，認為雖然有其缺陷，但地方志所載宋代科名錄大體上是正確的。 81通常地方志對本地科名的記載巨細無遺，甚至偏向誇大，但地方志中記載明清時期的科名資料一般比宋元時期準確得多。 科舉文獻是如此之多，以至於在以往已出版章中如編《清代考試制度資料》、楊家駱主編《中國選舉史料》、楊學為主編《中國考試制度史資料選編》的情況下，楊學為研究員還再主編一套近一千萬字的《中國 考試史文獻集成》，已於二 ○○ 三年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其中多數(shù)為廣義的科舉文獻，而且這還只是精選出科舉文獻中的一小部分，狹 79 劉海峰 ，〈 「科舉學」的世紀回顧〉，《廈門大學學報》， 1999年第 3期， 15~23。 80 劉祥光 ，〈 時文稿：科舉時代的考生必讀〉，《近代中國史研究通訊》第 22期， 1996年 9月， 49~68。 81 John W. Chaffee, The Thorny Gates of Learning in Sung China: A Social History of Examinations(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5), 203210. 劉 海 峰 26 義科舉文獻方面只收錄少量的科舉錄等，而不包括硃卷一類的科舉文獻。由於科舉文獻確是古文獻中的一個獨特的大類，現(xiàn)在已有大學（如浙江大學）在 「 中國古典文獻 學」 專業(yè)研究生培養(yǎng)中開設 「 中國科舉文獻導讀 」 的專門課程，可見科舉文獻的獨特性和專門性之一斑。 五、結(jié)語 科舉文獻不僅數(shù)量巨大，並且具有多方面的重要價值，值得我們進一步加以發(fā)掘利用。中國古代社會可供量化研究的內(nèi)容以人口、田賦等經(jīng)濟、物質(zhì)領域居多 ，而由於科舉文獻的特殊性，使之成為人文教育領域中最有量化條件，進行實證研究方面之一。現(xiàn)有的科舉研究論著不可謂不多，海內(nèi)外用各種文字出版的科舉研究著作約有二百多部，專文約有四千篇以上，但還是與科舉本身的重要性和資料的廣博性不相稱，還有許多空白領域尚待填補，還有大量的 資料 從未被利用過。舉例來說，僅從歷史上著名人物的科舉生涯和科舉觀的角度去考察，就可以寫出成千上萬篇論文，而已發(fā)表的這種個案研究的論文如〈陳亮與科舉〉、 82〈蔡元培的科舉生涯〉 83之類的雖也不少，但只占著名科舉人物總數(shù)的很小部分?？婆e廢後重印的科舉文獻在 《清代硃卷集成》之外雖也有近百種，但最有價值的科舉錄部分，除了著名的 《 宋元科舉三錄 》 84得到多次重印以外，只有 一九 六九年學生書局出版的《明代登科錄彙編》六十六種， 85及 一九 九八年前後書目文獻出版社出版的《北京圖書館古籍 82 朱瑞熙 ，〈 陳亮與科舉〉，見趙敏等主編，《陳亮研究論文集》（杭州：杭州大學出版社， 1994）， 108~120。 83 高平叔 ，〈 蔡元培的科舉生涯〉，《歷史教學》 1990年第 3期， 2~5。 84 徐乃昌編， 《 宋元科舉三錄 》（明弘治刊本， 1923影?。?。 85 《明代登科錄彙編》的出版實為嘉惠學林之舉。除前舉多篇在日本發(fā)表的論文外，還有一些利用此資料的 專門研究論文，如蔡惠琴，〈明代中晚期（嘉靖 — 萬曆）士人科舉心態(tài)之探討──就《明代登科錄》的吏治觀論之〉，《輔仁歷史學報》第 9期（ 1998，臺北）， 113~135； 陳長文，〈明代科舉取士中的時務策研究 —— 以登科錄為中心〉，科舉文獻與「科舉學」 27 珍本叢刊》等大型叢書中所收的少量科舉錄。因此，很有必要像全面重印地方志那樣，將現(xiàn)存千餘種科舉錄系統(tǒng)重印出來，以利學術(shù)研究。兩岸《明清歷科進士題名碑錄》 86及其索引 87的出版，便給學術(shù)界提供了極大的方便。另外，韓國、越南的科舉文獻和西方文獻中關(guān)於科舉的記載，也是值得認真開採的文獻寶藏。韓國國會圖書館早已 在一九七一年重印《國朝榜目》，太學社也多次重印《國朝文科榜目》，這些榜目已成為研究者必備的工具書和參考書。 古代的 「科舉之學」 隨著科舉制的終結(jié)而退出了歷史舞臺，但卻留下了種類繁多、數(shù)量巨大的科舉文獻，為現(xiàn)代 「科舉學」 研究提供了豐富的資料。無論科舉制在歷史 上的 功過得失如何，它總是一種歷史客觀存在，曾長期左右著士人的命運和文風時尚，一千三百年間，傳統(tǒng)中國官僚政治、士紳社會與儒家文化皆以科場為中心得以維繫和共生，科場成為中國社會政治生活和人文教育活動的一個關(guān)鍵場域。對這麼一種內(nèi)容豐富 複 雜、影響重大深遠的歷史制度的 研究，必然會引起海內(nèi)外學術(shù)界的廣泛關(guān)注， 「科舉學」 便是在研究對象重要、研究歷史悠久、研究人員眾多、研究成果豐碩的情況下蔚然成學的，它可以成為考察中國社會歷史文化的獨特視角，而自成體系、豐富繁多的科舉文獻，從一個方面有力地支撐著 「科舉學」 的學科構(gòu)架，使 「科舉學」 這一具有遠大發(fā)展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