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內(nèi)容簡介】 完全全的農(nóng)家孩子。１９７７年，１５歲的海子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北京大學(xué)，在寧靜的湖光塔影之間，他開始寫詩，開始用詩歌來解答哈姆萊特那個古老而艱巨的命題：“活著，還是死去，這是一個問題?！痹谒墓P下，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中第一次有了純粹的詩歌。天才往往是以一種隱秘的方式誕生的。海子在粗糙的稿子上涂滿潦草的詩句，在雞毛滿地飛的９０年代， 當(dāng) 我們象拾起稻子一樣拾起這些詩句的時候，我們將淚流滿面地體驗到“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太快”，唯一不變的只是海子和海子的詩。像我這樣一個悲觀的人，完全有理由下這樣的斷言： 海子是２０世紀(jì)中國最后一位詩人。 如同梵高在畫布上發(fā)現(xiàn)向日葵與生命的深沉聯(lián)系一樣，海子在詩歌中找到了麥子與生命的神秘聯(lián)系。這位自稱“鄉(xiāng)村知識分子”的詩人，把南方那片黝黑的土地置換成一個魅力無窮的烏托邦。當(dāng)代中國少有這樣美麗的詩句，美麗得讓人傷心的詩句：“ 泉水白白流淌／花朵為誰開放／是這樣美麗負(fù)傷的麥子／吐著芳香／站在山崗上。” 他的每一行抒情詩都有 金剛石的質(zhì)地， 光芒閃爍卻又無比堅硬，世界上沒有比海子的詩歌更堅硬的東西了。至剛本來就蘊(yùn)含了些許悲劇性在其中。海子便試圖尋找點溫柔的氣息。我羨慕他有一個純潔的妹妹：“蘆花叢中／村莊是一只白色的船／我的妹妹叫蘆花／我的妹妹很美麗?！蔽腋w慕他有一個成熟的姐姐：“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姐姐，今夜我不關(guān)心人類，我只想你?！睂嶋H上，海子比我們還一無所得。沒有“妹妹”也沒有“姐姐”的海子為我們創(chuàng)造出涼入骨髓的溫馨，這正是流星般的 80年代令 我尊重和向往的原因之一。我無法想象象海子這樣的人活到９０年代將是怎樣的結(jié)局。至少，８０年代，夢還是夢，美麗的還是美麗著。海子在８０年代最后一個春天到來之前死去，他斷然拒絕了９０年代，他很明智。 海子很喜歡蘭波的詩句 “生活在別處 ?！边@句被米蘭。昆德拉引用無數(shù)次的名言，早已成為人們?nèi)粘Ｕ勗捴泄逝摰目陬^禪。沒有一個人能夠像海子那樣深刻地理解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想起古龍在《楚留香》中描述絕世英雄的心境 ：“你不顧一切地向上攀登，山路為生命的一部分。你超過一個又一個行人，到達(dá)絕頂時你卻失去擁有過的一切。俯瞰山下，后來的人還沒能爬上山腰。孤獨(dú)是山峰給征服者唯一的禮物，這時你再想回頭已經(jīng)來不及了?！?對于生活在山腳下的人們來說，海子生活在別處，對于生活在山頂?shù)暮Ｗ觼碚f，人們生活在別處?！澳銖倪h(yuǎn)方來，我到遠(yuǎn)方去”就是在這樣“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茫茫大荒的心境中，海子創(chuàng)作著他最輝煌的“史詩”。海子就象陀斯妥也夫斯基筆下瘋狂的賭徒，孤注一擲，把寶全部押給了“崇高”。難道“崇高”也能逃避么？海子在旗幟降下前的那一刻，挺身而出，拔出了他的劍，明晃晃的劍。“ 你說你孤獨(dú)／就象很久以前 ／長星照耀十三個州府／的那種孤獨(dú)／你在夜里哭著／像一只木頭一樣哭著／象花色的土散發(fā)著香氣。” 他痛斥日益猖獗的后現(xiàn)代主義者“都是背叛神的人”，然而，信神又能怎樣呢？神對待海子就像他以前對待約伯那么殘酷。海子走過的每一座橋都成為斷橋，峰回路不轉(zhuǎn)，“我走到了人類的盡頭”當(dāng)海子寫下這樣的詩句時，他已然選擇了死亡。 于是， 剛剛用“大詩”為自己加冕的海子，卻被“絕對”的詩歌逼著退位， 海子忙忙碌碌設(shè)置好祭壇，他早就知道祭品只能是自己。在京郊昌平的一間宿舍里，他不分白天黑夜寫詩，詩句就象黑暗里的煙頭，閃爍，閃爍。然后熄滅 ?！拔艺埱笙纾F的光，愛人的光和陽光／我請求下雨／我請求／在夜里死去?！膘`魂是如此沉重，脆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它。此刻，幸與不信都毫無意義。耶酥在在受難中忍受著別人所加給他的痛苦，海子在同樣深重的憂傷中忍受著自己所加給自己的痛苦。耶酥在底墑是孤獨(dú)的，不僅沒有人體會并分享他的痛苦，也沒有人知道他的痛苦；只有上天和他自己才有這樣的感受。就連耶酥也有憂傷得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那種極痛的悲苦的時候：“我的靈魂悲苦得就要死了?！比欢藭r此刻，他的弟子們都睡著了。站在“太陽痛苦的芒” 上的海子，漂浮在一座１０００萬人口的巨型都市里，卻找到了與當(dāng)年曠野中的耶酥一模一樣的感覺。他一遍一遍地翻《圣經(jīng)》，《圣經(jīng)》的字跡在淚水中模糊。 因此便有了山海關(guān)的那一幕。庸碌如我輩，無法知道海子為什么選擇山海關(guān)，為什么選擇鐵軌。海子的朋友、詩人西川這樣地說：“詩人海子的死將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神話之一。隨著歲月的流逝，我們將越來越清楚地看到，１９８９年３月２６日黃昏，我們失去了一位多么珍貴的朋友。失去了一位真正的朋友意味著失去一個偉大的靈感，失去一個回聲?！蔽覅s覺得西川過于樂觀了。有多少雙“越來越清楚地看到”的眼睛呢？對于受難者來說，慈母般溫暖的土地已不復(fù)存在；對于肉食者來說，沒有詩的生存似乎更為輕松和幸福。即使在海子的母校，未名湖畔已換上了一批捧著《托福大全》的學(xué)子。海子理應(yīng)死去，他不可能行走在這樣的隊伍里；海子永遠(yuǎn)是痛苦的，即使他用死亡來消解痛苦。 海子以他的死肯定了詩。 海子以他的死否定了詩。 —— 節(jié)選自《冰與火 —— 一個北大怪才的“抽屜文學(xué)”》 評海子 ８０年代中后期，在普遍以放逐抒情為一大宗旨的“后新詩潮”中，海子的出現(xiàn)堪稱一種“奇跡”。 在整個新詩史上，沒有哪位詩人的抒情姿態(tài)比海子更為徹底。海子詩的強(qiáng)烈 浪漫精神 集中表現(xiàn)在詩人自我理想的極度張揚(yáng)以及對于庸常生存現(xiàn)實的深刻屏棄與蔑視上（如《祖國 —— 或以夢為馬》）。同時，海子的精神視野還聚焦于 生命存在主題 ，使他作品中的抒情具有哲學(xué)的深度與高度，極大地豐富了抒情詩的內(nèi)涵。海子的藝術(shù)天才表現(xiàn)在他土地般旺盛、卓越的原始創(chuàng)造力，他所獨(dú)創(chuàng)的“ 麥地”、“黑夜 ”等意象具有符咒般的藝術(shù)感染效果，成為海子詩的象征與標(biāo)志，它在客觀上強(qiáng)調(diào)了獨(dú)創(chuàng)性對于一個詩人的重要性。海子詩超越時空的魅力與價值凸現(xiàn)了詩作為一門心靈與精神的藝術(shù)所具有的普遍意義，為中國新詩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深刻啟示。 ――― 節(jié)選自《中國新詩３００首》序言 面朝大海 , 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 , 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 , 劈柴 , 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 , 關(guān)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 面朝大海 , 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 , 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 河 每一座 山 取 一個溫暖的 名 字 陌生人 , 我也為你祝福 愿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愿你在塵世獲的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 , 春暖花開 這首詩最令人難忘的就是題目，以及它所包含的 意蘊(yùn)張力 。就其語言表層分析，一望便知，一看就懂，然而，我們心底總涌動著 兩種思維的焦慮： （ 1）為什么一定要“面朝大?！?？ （ 2）“面朝大?！比绾慰吹靡姟按号ㄩ_”？ 大 海是海子詩中的核心意象 ，廣闊浩蕩，心曠神怡，生機(jī)勃勃，是 安魂之鄉(xiāng) ，是 搏斗之鄉(xiāng)，是理想之鄉(xiāng) ，是海子作為“海之子”的精神歸宿，是他可以找到真正的幸福感的地方。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當(dāng)然是一種海市蜃樓，然而這是海子所能感受到的一種 明麗的幸福 感受。 當(dāng)然，花應(yīng)該開在炎熱的土地上，海子卻讓他固執(zhí)地（“我只愿”）開在自己的幸福之海上，開在自己的 理想的追求 中，現(xiàn)實中的一切（“喂馬，劈柴，關(guān)心糧食和蔬菜”），只為了養(yǎng)活自己的軀體，以使自己的心能夠跳動，使自己的想象能夠飛揚(yáng)。 這個題目的意蘊(yùn)張力在于，它將我們現(xiàn)實中的思維定勢扯得七零八落，然后萬花筒式地重組，用自己強(qiáng)烈的主導(dǎo)意念使它明麗起來。如“春暖花開”至少有（ 1）房子的布置（ 2）周圍的景色（ 3）詩人的心情等日常意蘊(yùn)，然而在這里被海子 泛化為一種幸福感 了，從而讓我們處于一種 扭曲的快樂 中。 面朝大海 , 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 , 做一個 幸福 的人 喂馬 , 劈柴 , 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 , 關(guān)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 面朝大海 , 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