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內容簡介】 道遠。　　更為嚴重的是，上述生態(tài)系統(tǒng)失調地區(qū)的問題還包括文化生存的問題，這是說，那些植被破壞、動物種群減少等情形，總是和那里人民的生計重組、心理病癥，文化認同迷失，以及各種社會問題相伴隨。所謂文化生存（Cultural Survival）是地球上一個族群在現(xiàn)代化的過程中，因其生計與文化前程受到損害，故必須想方設法保持其文化傳統(tǒng)的權益。經(jīng)常的情況是，一個文化在外部環(huán)境的干預下，人們起來維護自己的文化特征和文化認同，從而保持作為一個文化的自主性。從這個意義上說，它比“文化保護”（Cultural Preservation）更為積極，是一個文化挽回生計與社會頹勢的自救行動，其本質就是文化的主體性的保持和發(fā)展?！　∫虼耍匀祟悓W的觀察，可以說，只有在原有的地方文化根基上的發(fā)展才是良性的、適應性的。顯然，保護地方人民的生物多樣性和文化多樣性就是保護文化的主體性，就是保護中國豐富文化的主體性。　　人類經(jīng)驗的前車之鑒是，文化替代和文化適應的前程并存，因此，那些冠以“發(fā)展”的舉動將導致他文化的替代，抑或地方文化基礎上的適應性發(fā)展，均取決于是否保持了文化的主體性，故須三思而后行。　　中國學術的文化自主性由若干牽涉性因素，即全球化 / 美國化、科學主義、政治化和商業(yè)化、教育制度的后遺癥與個人選擇等構成?！　?，全球化/美國化。完全不用繞彎子，所謂今日世界的全球化基本上就是美國化的意思。這一強勢中心以其杰出的科學（包括軍事科學）、經(jīng)濟和文化成果前所未有地逸出和輸出狀態(tài)，深刻地影響了世界各地人民的生活。然而，越戰(zhàn)和伊拉克現(xiàn)狀都證明軍事打擊的有限性，因為它不能征服文化與族性（顯然美國的人類學家也不會同意族群意志是可以壓服的）。正因為如此，一個顯赫的科學、經(jīng)濟與文化的國度，不一定能享有世界公認的文明地位。牛津大學后殖民理論專家Robert Young說：“讓我們看看美國文化是否能像柏拉圖那像經(jīng)得住檢驗吧，四千年后自會見分曉。”表現(xiàn)了一種拭目以待的深刻的懷疑態(tài)度?！　≡谶@一背景下，來自世界強勢中心美國的學術同樣深入地影響了中國，其中攜帶著一個難以揮去的重要指標，即美國中心觀，或美國中心取向，盡管美國歷史學家柯文（Paul A. Cohen）早就批評這一點。　　2，科學主義。仍然是自然科學的認知系統(tǒng)以其歷史慣性獲得的優(yōu)勢地位，至今壓抑和排斥了倫理、宗教、文學、藝術和不同思維系統(tǒng)的知識。如人文社會學科的論文寫作要求基本上來自科學論文的思維與框架。今日科學理性主義對人文社會諸學科的強有力的影響，實證主義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你看現(xiàn)代社會學、人類學和心理學等總是在定量和定性之間搖擺不定，正是導源于科學對人性與文化理解的單一尺度所致，人文社會諸學科的主體性在展示形態(tài)上就受到了壓擠。　　因此，人文社會學科對科學理性原則普遍性的懷疑是多方面的。如許多人至今把科學與宗教對立起來，或者以前者批判后者。但是，科學涉及的是經(jīng)驗的因果關系問題，而宗教涉及的是意義問題。顯然，自然科學范式的優(yōu)越性及其對人文社會研究的適宜性在許多方面遭受動搖。我們在未來看到的將是什么呢？可以肯定地說，單一的科學標準將被更為多樣性的標準所取代，而取代的意義就在于更好地保持文化的主體性?！　?，政治化和商業(yè)化。中國的學術和政治緊密相關，常年的社會政治變故導致學人撰寫中呈現(xiàn)某種約束性，即以政治意識形態(tài)掌控學術和撰述。同樣，中國的學術現(xiàn)在也更多地顯現(xiàn)受商業(yè)制約的現(xiàn)象。如是，文人寫作遇到知識生產(chǎn)體系和權力結構的關系問題，表現(xiàn)在出版利益、研究經(jīng)費和撰寫系統(tǒng)等多方面。在國家和地區(qū)內部，也表現(xiàn)為政治權威使知識審查合法化，包括行政控制。例如建立錄用人員的社會歧視條件，學術評估附加政治標準，以及把學術研究項目做為先在決策的注腳等。與知識生成和政治權力相關的還有現(xiàn)代知識制造的商業(yè)化過程。眾所周知，經(jīng)濟利益和政治利益經(jīng)常是不可分割的。例如，某些對不適宜開設旅游點的違心的學術論證，表現(xiàn)了御用文人在地方政治與商業(yè)利益面前失卻主體性的猥瑣樣態(tài)。　　文人的學術生涯受到國際霸權、族群中心主義、科學標準、政治與行政壓抑，以及自身世界觀與知識結構諸因素的影響，在其著述過程丟掉和削弱了文化的主體性。他們在選擇論據(jù)和因素分析時，或搬用，以搬用為榮，或因科學認知的職業(yè)性套用，或因學術圈環(huán)境與人際依附關系，或因人性之怯懦與偏激等，經(jīng)常表現(xiàn)為主動或被動刪除一些撰述根據(jù)和扭曲知識的生產(chǎn)過程。顯然，這已經(jīng)和保持學術的文化自主性相去甚遠。由此，我們反?。喝藗兪窃谥圃觳煌耆闹R嗎？偉勒指出，一些“知識分子期望得到比他們已經(jīng)得到的更多的尊重和名望，但他們求助于現(xiàn)存權勢對他們的評價卻導致了對其保守價值的承認，”（Agassi，1993）就是學術不能獨立的明顯的事例?！　?，教育體制的后遺癥顯現(xiàn)。以人類學的分析，從中國小學開始的應考“戰(zhàn)車”教育體制，其本質是肯定重復性的和仿效性的教育實踐，然而這都是不能增加新質的教育實踐；而唯一可以產(chǎn)出新質的教育實踐是創(chuàng)造性的教育實踐。由于在應考戰(zhàn)車上沒有時間脫離教育部欽定的考試框架，于是教師和學生的任何創(chuàng)造性的改革構想都難以在課堂內外實現(xiàn)。由于長此以往持續(xù)了數(shù)十年的（幾代人）的應考制度和死板教學狀態(tài)，其教育體制弊病的后遺癥已經(jīng)顯現(xiàn)?！　±?，中國學術界作品中利用英文文獻翻譯成中文的時間差，不注出處地編譯，挪用外國重要學術評論人的總結，使人難以分清精辟結論的作者是誰；對國外和國內的重要學術理論的套用成風，反映在研究生和學者的論文中。這就是中國中學以前教育弊?。貜托院头滦裕诖髮W和畢業(yè)之后的具體反映。對權威人物（不只是學術人物，還有權力人物）話語的征引不是出于必要的行文考量，而是出于學界的趨炎附勢表現(xiàn)，這從一些文科論文篇后的征引書目之側重與頻率的恰當性分析即可得出結論。顯然，上述舉要是遠離學人獨立性和自主性的極端例子。　　如果就人文社會學科的一般學術研究風氣而言，照搬和套用西洋理論的做法常常忽視區(qū)域社會文化特點。一些充滿學究氣的論題如是，連那些需要價值介入的論題也分不清為何者之中心取向。然而，我們在對比印度人文社會學科的研究狀況就發(fā)現(xiàn)，印度人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其社會科學所要建立的社會反思模式并不是簡單的復制外來學術。而且，印度的學者們充分認識到了西方的問題對他們的學術努力甚至他們的爭論的控制和影響?！　〗逃祟悓W的另一個著名理論是“學校復制社會”，是說學校教育和社會風氣不會割裂開來，如社會上的形式主義和官本位同樣出自學?！半[蔽的課程”中，學校正是引導學生在離開學校步入社會之后的適應性?？匆豢粗袊闹R文人，他們通常本應是社會文化進程的積極主張者和批評家，而上述學校教育的約束性導致一些人唯唯諾諾、八面玲瓏、環(huán)顧左右而言他，而且他們在既得利益和理想之間總是傾向于前者。學校終于復制和造就了挪用學術和遵命學術的保守梯隊，學術研究的文化依附性就是這樣呈現(xiàn)的，文化的自主性受到壓抑也就不足為奇了?！　〗逃w制的后遺癥維護了保守價值，減少了學術設問、質疑、主張、批判和創(chuàng)新的機會，減少了國際“中心”和“邊緣”的反思意識，也減少了國內社會實踐的應用意識，這就是中國學術文化自主性缺失的主要表現(xiàn)。　　為了應對上述諸種牽涉性的力量影響，中國文人不得不做出自己的選擇，他們常常思前想后，寫在他們的文章里，白紙黑字而永存。事實上，由文人作品顯示的自主性或身不由主，均來自世界的與區(qū)域的、有人參與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制約、全球化/美國化的制約，科學主義的制約，政治化和商業(yè)化的制約，教育體制的制約，以及最終由一個文化中的個人做出自己的判斷，這就是中國學術實現(xiàn)文化自主性的艱難條件，然而不是沒有逾越的可能。　　蘇國勛（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全球化時代的文化自覺　　近來，國內學術界紛紛關注文化自主性問題。在我看來，文化自主性的問題，就是近年來費孝通先生反復講過的文化自覺問題。1997年，費先生在北大百年校慶時曾寫道：　　在中國面向世界，要世界充分認識我們中國人的真實面貌，我們首先要認識自己，才能談得到讓人家認識我們和我們認識人家?？茖W地相互認識是人們建立和平共處的起點?！　∪宋膶W科就是以認識文化傳統(tǒng)及其演變?yōu)槟康?，也就是我常說的“文化自覺”。在文化傳統(tǒng)上說，世界沒有一個民族有我們中華文化那么長久和豐富。我們中國人有責任用現(xiàn)代科學方法去完成我們“文化自覺”的使命，繼往開來地努力創(chuàng)造現(xiàn)代的中華文化，為人類的明天做出貢獻?！　『髞硭诌M一步解釋說：　　文化自覺，意思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的意思。不是要“復歸”，同時也不是主張“全盤西化”或“全盤他化”。自知之明是為了加強對文化轉型的自主能力，取得決定適應新環(huán)境、新時代的文化選擇的自主地位。[百年北大與“文化自覺”，]從社會學視角立論，文化是一個價值體系，它是由理念價值、規(guī)范價值、實用價值（即所謂道德理想、典章制度、器物行為）三個層面共同構成的統(tǒng)一整體。它是一個民族國家自我證成的根本特性。從這個意義上說，堅持文化自主性，就是做到文化自覺，這是一個民族國家自尊、自重、自信的體現(xiàn)。在當前全球化背景下，文化自覺既是中華民族與世界上他民族之間的共處之道，也是中國社會內部多民族、多種文化之間的共生之道。在這個問題上，1993年費先生在與日本學者的學術交流中以恢宏的氣度、豁達的胸懷、簡練的語言高度概括了他對人類社會及其文化未來發(fā)展的途徑和光明前景的看法：“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這十六個字精辟地闡明了文化自覺的要義，也是我們今天談論當代中國學術文化自主性的基本前提?！　≡谝恍┱撌鲋校蚧谖幕系谋憩F(xiàn)往往被描述成變民族文化為世界文化的單向過程，這是片面的、靜態(tài)的單向思維。必須從這種靜態(tài)思維轉向一種雙向的動態(tài)思維，即把全球化視為一種從民族文化向世界文化以及從世界文化向民族文化的雙向、不斷循環(huán)往復的運動過程。文化是一個由表意符號組成的世界，它非常容易在不同系統(tǒng)中傳播，文化傳播的作用方式和生產(chǎn)方式就是一種流動狀態(tài)，所以傳播學用流通、交流、溝通等詞匯名狀文化。文化變遷或發(fā)展說到底，就是選擇、吸納、同化不同系統(tǒng)的文化成分，將其變成自己的構成性要素的過程。因此，文化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個動態(tài)的、開放的、不斷變化著的系統(tǒng)，它的發(fā)展、壯大永遠離不開與其他文化的交流、溝通和傳播。任何擔心全球化可能帶來文化沖擊和消極后果，都是沒有根據(jù)的，也是做不到的?！　倪@個意義上說，全球化時代的文化自覺也不是一個一成不變的、封閉的概念，其內容顯然要隨著全球社會經(jīng)濟的日益豐富發(fā)展而不斷改變。因此，在相互學習中共同努力克服全球化為世界帶來的風險、為一個更為和諧的世界的早日到來而貢獻力量，就成為今天堅持文化自主性的一個不可或缺的方面。 　　張志揚（海南大學社科中心）：是“西方意識形態(tài)”，不是“西方的意識形態(tài)” 　　今天我想著重談談“人文學術”的“文化自主性”的能力和條件問題。 　　在今天的人文學術面前，至少有三種類型的意識形態(tài)禁錮：“政治意識形態(tài)”、“西方意識形態(tài)”、“技術意識形態(tài)”。如果學術不解脫此三種意識形態(tài)禁錮，或者說得平和點，不調整好與此三種意識形態(tài)的關系，學術的自主性就很難從自身成長起來。 　　首先應該明確“意識形態(tài)”所指為何？ 　　《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對“意識形態(tài)”有兩個規(guī)定性： 　?。ㄒ唬鞍烟厥獾臇|西說成是普遍的東西”，由此獲得“真理性”（或叫“偽科學性”）； 　?。ǘ霸侔哑毡榈臇|西說成是統(tǒng)治的東西”，由此獲得“權力性”。 　　所以，凡“意識形態(tài)”必要求“真理性”與“權力性”。（引自馬克思） 　　現(xiàn)代性轉型之后，“意識形態(tài)”的兩個經(jīng)典規(guī)定有了演變，或有了變式： 　?。ㄒ唬抑闷毡樾?，索性承認自己只是特殊性，但相對其他特殊性，自己的特殊性要發(fā)展得充分些，因而它將成為其他特殊性進步的目標，也就是說，將普遍性隱含到進化論中去了，變成“歷史相對主義”； 　?。ǘ┓穸ㄆ毡樾裕驗闆]有普遍性，哪一個特殊性有力量，不管是智力還有強力，那么，那一個特殊性就能自然正當?shù)厝〉弥涞念I導地位，也就是說，坦然以強權政治的“實用主義”自居。 　　可見，“意識形態(tài)”的兩個規(guī)定中，最根本的是“權力性”，它只靠智力或強力提供所謂“自然正當”的“合法性”基礎。因為，古代的“知識——德性（真理）——力量”模式，被現(xiàn)代的“知識——力量（真理）——德性”模式所取代。 　　事實上，今天的學術幾乎整個架構在“知識即力量”的現(xiàn)代模式中。學術成了追求“力量”或“技術理性”的工具。這樣的學術自然會是“政治意識形態(tài)”、“西方意識形態(tài)”、“技術意識形態(tài)”的“意識形態(tài)”仆從。 　　“政治意識形態(tài)”此處免了。“技術意識形態(tài)”此處也免了。 　　我這里只談“西方意識形態(tài)”。 　　我說的是“西方意識形態(tài)”，不是說“西方的意識形態(tài)”。西方文化是生產(chǎn)“意識形態(tài)”的文化，它們的歷史上生產(chǎn)了許許多多的“意識形態(tài)”，我說的不是“它們”——“西方的”意識形態(tài)“產(chǎn)物”。 　　我說的是“西方”本身的意識形態(tài)化。其典型的表達式為：“凡西方的皆普遍的，凡非西方的皆特殊的?！?　　我們不得不接受三個來自西方的事實： 　?。ㄒ唬靶味蠈W本體論”，或意識形態(tài)化的“真理觀”，有了那個“一”就有了主宰世界的根據(jù)和邏輯必然性； 　?。ǘ吧駥W一神論”，其實是意識形態(tài)化的“一神教”，有了那個“一神”就有了創(chuàng)造世界的根據(jù)和神圣普世性，連“自然正當”也神圣化了（猶太教雖然是東方的，屬敘利亞文化系，但轉變?yōu)榛浇虅t借西方羅馬而“世界化”了）； 　?。ㄈ熬髦啤F族制—民主制”三位一體的“政治制度”，而且這個三位一體盡管在西方歷史上有側重點的差異，它們其實總是相互參校著的，并且靠前兩者把它變成“意識形態(tài)化的世界歷史”，包括今天“新羅馬帝國的海洋霸權或海陸空霸權”，從而使世界納入西方的歷史運動中。 　　最后，所謂“科學技術力量”的表現(xiàn)，應合理地看作是（一）真理觀的物化形態(tài)，而且以至物化到這樣的程度，“自然存在者”——“自行涌現(xiàn)、自己生成自己的存在者”，愈來愈讓位于“技術存在者”——“通過人的表象活動與制造活動而產(chǎn)生的東西”，到處都是技術制造的“假現(xiàn)實”、“偽現(xiàn)實”，從自然到人本身無一幸免，以至技術成為套牢人類的“座架”。（引自海德格爾） 　　由此造成兩個“反過來”：（1）技術的世界性要求反過來成為西方要求世界性的手段和證據(jù)；（2）從人類自為目的派生的手段反過來變成主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