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內容簡介】 似乎出錯都是別人的，損失也與自己無關。從注重理論和邏輯推演，到注重實踐，在實踐中總結學習；從以一個旁觀者的態(tài)度來看問題，到用主人的心態(tài)，去克服一切困難，這可能是從學生到社會人的轉變中最為核心的內容。秉性轉變——平等與尊重　　初戰(zhàn)告捷的喜悅，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因為我們必須面臨設計真正的產品的挑戰(zhàn)了。原理樣機和產品還是有根本性的差別的?！　∽詈蟮漠a品，圖像處理需要設計一個專用芯片，而不能再用價格昂貴的FPGA（現(xiàn)場可編程門陣列）。這首先涉及的是相關的知識產權問題。由于離開國內之前，這個項目并沒有定下來，所以有一些合同條款需要補充談判?？偣こ處熓且粋€典型的傳統(tǒng)知識分子，不善于應對直接對抗性的談判，我便硬著頭皮沖到了前面?！　∑鋵?，在此之前，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談判經歷，更別說與國外企業(yè)的談判了。對方有公司的法律專業(yè)人士作支撐，而我們總共只有六個人，還全是搞技術的，并且主要在做產品的開發(fā)工作。英文的法律語言，常常一句話長得可以有十幾行，準確地理解其含義已經讓我有些頭痛，我們提出的修改建議還必須使用同樣的語言風格。人在壓力之下或許會有超常的發(fā)揮。在談判的過程中，對方有一次看到我提出的修改文字后，有些好奇地問我是否學過法律。好在合同大的方面已經沒有問題，談判沒有拖太長的時間。不過這段談判，我卻首次體驗到了律師做事的風格：提出的建議一定把自己保護得天衣無縫，不管對方是否能夠接受。這一點我至今也做不到，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我還太過書生氣，可是律師也應該算是知識分子吧?！　‘a品的開發(fā)開始以后，我便把微控制器編程的任務交給了吳志聰。我主要做一些管理工作。中間也幫助解決一些我搞得懂的技術問題。由于是產品樣機，需要實現(xiàn)的功能遠遠超過了1月份開發(fā)的原理樣機，軟件控制功能也復雜很多。吳志聰?shù)慕涷灢蛔?，工作進展有些拖延，我對他也逐步表現(xiàn)出了不滿的情緒。大家工作的氛圍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而我自己卻全然不知?！　∮幸惶?，李平找到我，“謝耘，大家感到和你一起工作比較有壓力，這種狀況好像不太對吧？”他客氣地提醒我。話很短，語氣也不激烈，可是卻讓我愣住了。是呀，我們這個擔負著整個公司希望的隊伍，只有六個人。公司遠在國內，很多事情一時都幫不上忙。我們把吃奶的勁使出來，還未必能夠完成任務，我有什么理由用一種消極負面的態(tài)度去對待別人的工作？沒有譚自強的經驗，我們怎么能在2月初完成原理樣機？沒有李平他們前期產品開發(fā)的基礎，我們不知要花多少時間去解決產品外觀等問題；即使吳志聰缺少經驗，但是他任勞任怨，誰給了我權利可以蔑視他的辛勤勞動？我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包下來，更何況至少當時在經驗上，我在許多方面還不如別人。　　作為一個管理者，我的職責是完成公司的任務，而要完成任務，我必須想方設法讓大家把自己的潛能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出來。要做到這一點，我應該給大家創(chuàng)造良好的工作條件和氛圍。在出現(xiàn)問題的時候，我可以依靠的只有眼前這幾個人。我應該做的不是去指責和抱怨，而是要建設性地幫助大家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這和做學生有著本質的區(qū)別。作為學生，你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夠學好；但是在工作中，沒有大家的配合，你通常只能一事無成。　　其實，當你向別人宣泄自己負面的情緒的時候，盡管當時你可能得到一種輕松甚至是滿足?？墒?，你的負面的情緒一定會在別人那里引起一定的反應，而且通常會是同樣的負面的反應。如果你是一個組織的一員，這種負面的反應將會在你所處的組織中擴散，最終通常還會以某種形式反饋給你自己。更為糟糕的是，反饋回來的，可能比你當初釋放的，要強烈許多倍。這種循環(huán)，對于工作是沒有任何好處的。如何用一種積極的正面的態(tài)度去對待你周圍發(fā)生的事情，確實是一個人走向成熟的重要標志之一。這不只是心理的成熟，更需要自己對這個包括你自己在內的世界，有一個客觀公正的評價和認識?！　±钇降奶嵝鸭由袭敃r在國外特定的環(huán)境，引發(fā)了我最重要的一次秉性的變化。以至于后來回國后我的一個同事跟我開玩笑說，“我女朋友的性格要像你這樣該多好?！彼自捳f：“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北缘母淖兇_實非常困難，但是如果你真的意識到其必要性，也并非不可能。當然這需要一個相當長的時間，特別是對于成年人?！　∈赀^去了，至今我也不敢說自己的狂妄和傲氣已經煙消云散，但是至少我在不停地提醒和反省自己，希望自己能夠真正平等地與人相處，能夠給別人帶來的是尊重、支持和幫助而不是陰霾、抱怨或指責。只有播灑陽光，才能收獲果實?！　±钇降呐u，也成了我比較自覺地從別人的批評中不斷成熟的開始。秉性轉變——學習傾聽　　我們這代人的經歷，使得我們對政治有著天生的興趣。大家混熟了之后，有時也會和Pete他們胡侃一陣政治。有一次Pete帶著大家外出看完一個有陳沖參演的，以愛斯基摩人為背景的環(huán)保類電影，到一個酒吧喝酒聊天。聊到政治的話題的時候，李平感嘆道：“謝耘，你真的應該去搞政治才對?！蔽以谇迦A大學作了三年半兼職政治輔導員。清華大學的畢業(yè)生，后來從政的，大部分是這批人。　　李平出此感嘆，我沒有在意。不想在一邊的Pete附和道：“I agree that you can be a good politician(我也認為你能成為一個好的政治家)?！?這倒是讓我吃了一驚?！　　癢hy do you think so(你為什么這么想)？”我問道?！癐 find that you are a good listener(我發(fā)現(xiàn)你是一個不錯的聽眾)?！薄癢hy is it so important for a politician to listen（傾聽為什么對政治家那么重要）？” 我們是在一種完全不同的政治環(huán)境中長大的，我們理解的政治家形象，好像最重要的是指點江山，而非傾聽他人的呼聲。我一時無法理解Pete的觀點?！癇ecause a politician has to face people from different background with different opinions(因為政治家必須面對來自不同背景有不同觀點的人)?！?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美國人談論政治家應該具備的素質，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認為我是一個不錯的聽眾。　　其實每一個人都有自我表現(xiàn)欲，尤其是自認為比較出色的人。這種傾向常常會妨礙一個人去認真傾聽別人的意見和看法。我確實不認為自己以前是一個善于傾聽的人。但是當時的環(huán)境，逼迫我不得不去認真傾聽別人的意見和建議——因為我是外行，卻要領導內行去完成任務——譚自強是當之無愧的電視技術專家，李平有著足夠的產品經驗，更不用說TRW的人了。從項目管理、產品開發(fā)到電視技術，我?guī)缀醵家粺o所知。我之所以成為他們的“領導”，唯一的原因是我讀的書大部分其實也沒有什么用，比他們多，并且有一段留學經歷和一段做學生工作的經歷?！　ete的無意點撥，使我從自發(fā)進入到了自覺地學習傾聽的階段。開始有意識地學習如何理解不同人的不同意見，而不是只喜歡宣傳自己的觀點，或傾聽和自己相同的看法?！　‘斎?，懂了道理，并不意味著我總能按道理做到。七年以后，依然有人說我太固執(zhí)己見。值得慶幸的是，也有的同事告訴我，我的一個優(yōu)點是能聽不同人的意見，是一個“聽勸”的人?！　”缘母淖?，是需要時間的磨礪的，決非是一朝之功。在禪宗的故事里，講過不少已經“頓悟”了的修行人，后來再度誤入歧途的案例，其緣由是否也在于缺少世事的磨練？學習放權　　改變性格的同時，我也在探索有效的管理方式。由于和譚自強及李平相比，我對于這個產品的開發(fā)不論在能力上還是在經驗上，都不如他們，基本是一個外行。如何管理內行便成了突出的問題，因為時間也不允許我先成為內行再開始工作?！　‘敃r的狀況逼著我從一開始便不得不虛心地向他們學習，并且對很多我不懂的事情要尊重他們的意見，放手讓他們去做，而我常常成了配角。做到這一點還是挺不容易的。我必須克服自己事必躬親，自己不明白便放不下心來的習慣，去學習信任他人，甚至要把自己的腦袋交給別人去耍。這對我來講，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zhàn)，也逼迫我的性格多了一些寬容和大度的成分。在這半年中，有意思的是盡管我是他們的“領導”，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他們教會我做的?？梢院敛豢鋸埖刂v，是譚自強教會了我項目管理和電視技術，李平教會了我產品管理?！　∥耶敃r沒有想到的是，我作為外行去管理內行，陰差陽錯地竟然成了我后來工作的最重要的一個特征。在日后的這些工作中，我不僅不斷地學習新的業(yè)務，更主要的是我迫不得已地去總結了一些更抽象、更具有普遍意義的管理規(guī)律?！　∵@其中我感受最深的是，當你面對一個不可能完成，并且你自己也并不是很熟悉的任務的時候，其實你最根本的出路，只能是想辦法讓你的團隊每一個成員能把自己的潛力充分地發(fā)揮出來。而要做到這一點，你就必須學會放權和信任別人，而不是自以為是地去“指導”或“管理”別人?！緝热萏嵋繌拿绹貋砗蟮膬赡曜笥业臅r間里，我開始積累在企業(yè)中工作的經驗。集團公司在這個項目上投入的上千萬的資金，成了我學習如何管理產品開發(fā)，產品生產和產品開拓市場的學費。在一個中型企業(yè)中，我用最短的時間，完成了產品全過程管理的掃盲，并有機會小試鋒芒；同時，公司充滿親情的管理方式，也從反面給了我深刻的教育，讓我從市場經濟的角度，來理性地看待一個企業(yè)。老鼠戰(zhàn)貓　　進入產品開發(fā)階段之后，專用芯片的邏輯設計依然由TRW的工程師負責。而我們做整機和管理系統(tǒng)的設計。當芯片生產的問題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之后，一個重大的挑戰(zhàn)悄悄地向我走來。　　這挑戰(zhàn)，竟然是來自周博士?！　⌒酒纳a，我們原來一廂情愿地希望由韓國的三星半導體來承擔。因為當時我們公司和三星半導體有良好的合作關系?？墒侵懿┦刻岢觯瑧摱嗾?guī)准易鲆恍┍容^，這樣更有利于我們的利益。道理聽起來沒有任何問題，我們也一致同意。整個事情是在周博士一手操控下，由TRW人員進行的。他們向幾家候選企業(yè)發(fā)了邀請，提出了我們的邊界條件。反饋的結果，卻有些出乎我們的預料——一家在硅谷的小公司給出的條件最好，不論是價格還是流片時間。這家小公司是專門從事芯片設計的，其生產外包給韓國的LG半導體?！　∮捎谌前雽w在美國的總部也在硅谷，我們決定對這兩家公司作實地考察。我們同Pete和Mitch, 乘飛機來到了IT產業(yè)的發(fā)源地硅谷。飛機落地，硅谷掩映在一片綠色當中，就像一個大花園，極少見到高一點的建筑。當時泡沫經濟還未形成，硅谷遠不如現(xiàn)在擁擠和繁華。我看到三星的辦公樓，有點鶴立雞群的感覺。而那家小公司，只是有十幾個人，租了一個小地方辦公。接待我們的是公司的老板，一個頗年輕的越南華裔。盡管他不會說漢語，我們還是感到了一份親切。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大家已經比較熟悉，他便聊起了過去的經歷。原來他也曾在TRW工作，并且與周博士是朋友。聽到他這段經歷，中國人特有的敏感告訴我，事情好像不像我們原來想得那樣單純?！　』氐铰迳即?，我們內部馬上開會商議，大家一致認為我們必須堅持用三星半導體。周博士顯然胸有成竹地來聽我們的意見。我們的反映讓他有些意外。他提出了非常站得住腳的理由認為我們應該用那家小公司。對此我們只能以公司太小，缺少抗風險能力等為由，堅持我們的觀點?！翱墒?，”周博士道：“三星承諾的時間根本無法滿足我們的要求，而且價格也高.”“這樣吧，”我們的總工程師建議：“我們和三星總部再談一下，請他們考慮我們雙方的長遠合作，重新考慮一下時間和價格問題?！笨偣な禽p易不表態(tài)的，周博士只好同意。周博士建議讓三家公司進行新一輪的報價?！　∫粋€星期過后，三家公司的報價都出來了，那家小公司給出了更為優(yōu)惠的條件。事情有點麻煩?！　】吹竭@一情況，我們幾個人分別與TRW的相關人員談話，試圖勸他們同意與三星半導體合作。但是Pete和Mitch等人態(tài)度堅決，希望用那家小公司。整個局面僵持住了。　　我便找到周博士在這個項目上的行政助手英先生。他也是臺灣人，正值不惑之年。在這個項目中，他沒有介入技術工作，主要幫助周博士處理管理協(xié)調等問題。他對事情的過程還是比較清楚的，而且同為中國人，不像美國人那樣看問題簡單。所以他應該也查覺到了事情的蹊蹺?！爸x耘，我知道你們的意見是對的。但是我現(xiàn)在幫不上忙。周博士態(tài)度非常堅決，我不敢介入此事。他在TRW內部和很多相關的高層管理人員已經在講：‘謝耘是個年輕人，沒有經驗，說話沒準。’我真的希望你們能成功。就看你們的本事了！”英先生的話讓我有點吃驚。在美國，工作上的事情是極少涉及“personal”的因素的，否則會被認為職業(yè)道德有缺陷?！　≈懿┦靠吹轿覀円埠軓娪玻阌痔岢鲆粋€建議：為了降低風險，我們同時選兩家來做。我們再次商議，大家建議我直接去找周博士的大老板，TRW太空電子的副總裁Paul Sasaki先生一個日裔美國人。事到如今，也只好這樣了。我打電話給Paul的秘書，希望能和他有一個小時的談話時間。　　當天下午，Paul來到了我們的辦公室。我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闡述了我們的意見。主要是談,像這樣一個重要的項目，用一家只有十幾個人的小公司風險太大，而兩家同時做并不現(xiàn)實。因為我們沒有人力同時支持兩個合作伙伴。我只字未提那個小公司的老板曾在TRW工作，并且是周博士的朋友這兩件事情。更沒有把我們內心的猜測告訴他，我已經習慣了美國人的思維方式——在談問題的時候，你必須以事實為依據(jù)，不能根據(jù)猜測做判斷。否則大家會認為你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Paul只是問了一些情況，說回去會在他們內部開一個會?！　〉诙?，英先生告訴我，在他們內部的會議上，所有的人都表示，讓三星，那家小公司，或者同時選這兩家，都可以。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周博士也是這個態(tài)度。根據(jù)他的性格，我認為他是不會退讓的。Paul約我們公司總裁通電話，以便做最后的決定。我們趕緊和老板通報情況，“如果TRW認為幾種方案均可以，那我就建議選三星不就完了嗎？”總裁告訴我們?！　【瓦@樣，一場持續(xù)了一個多月的沖突，以我們的建議被采納而結束。這是我上大學以后第二次和別人發(fā)生如此大的沖突?！　‰p方達成一致后，我病了一個星期?！　【臀业膫€性來講，我是非常不愿意和別人發(fā)生沖突的。這次我也實在是被逼無奈，為了履行自己的職責，只能面對沖突傾力一戰(zhàn)?！　∥也恢乐懿┦渴侨绾慰创@次沖突的。對我而言，盡管這是發(fā)生在我和周博士之間的一件非同尋常的事情，但是我心中依然對周博士充滿了敬意和感謝?！　∥覀儼从媱澩瓿闪水a品工程樣機的開發(fā)和測試，在美國的半年工作，很快就結束了。在美期間，我們的總工程師通過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