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奈、空虛是他們對于富士康的描述中使用最多的詞匯。這樣的工廠體制和社會環(huán)境是應該改變的，也是必須改變的。學校來源與專業(yè)方向根據訪談以及富士康人力資源部門的員工介紹，來到富士康實習的學生基本都來自一些職業(yè)技術學校，有技校、中專，也有大專?；竟べY絕大多數實習生底薪與正式員工一樣，都是每月1200元?？傮w而言，富士康的學生工除了身份與正式工人不一樣，在簽訂勞動合同與購買社會保險方面沒有享有正式工人的待遇以外，在工作時長、工資和加班 費、從事的工種、勞動環(huán)境等與正式普工完全一樣。但是，學生工在實習期間，他的身份是學生還是 勞動者呢？他是否與法律意義上的“勞動者”享有一樣的勞動權益和保障呢？根據1995年原勞動部《關于貫徹執(zhí)行勞動法若干問題的意見》(309號文)中規(guī)定，“在校生利用業(yè)余時間勤工儉學，不視為就業(yè)，未建立勞動關 系，可以不簽訂勞動合同”。根據教育部有關規(guī)定：“不得安排學生每天頂崗實習超過8小時；不得安排學生加班”，可是絕大多數學生都被安排加班2小時，一天工作10小時，還 有超時加班的情況。除了這種一般性加班之外，還存在著變相加班的情況，也就是工人完不成一天的任務量時被要求“義務”加班。調查人員：都是劃痕?。⌒×幔菏前?，都是刀劃的。至于是否進行崗前安全教育以及簽訂關于實習的三方協(xié)議，另外一位學生工小陳回憶道——“那上面有一條寫的有無對身體有害的，上面比如說有噪音，輻射什么的，那一欄是寫有或者沒有，它給我們直接杠掉了，等于說就是沒有，但是我們工 作中都有，我們那個車間里面好吵，每天吵得耳朵都受不了，而且有些工站就有輻射嘛，比如說那個焊錫啊。沒有工傷保險、沒有醫(yī)療保險，倘若學生工在實習期間受了工傷，也只能通過民事訴訟的方法向用人單位索取賠償。通過“工學結合”、培養(yǎng)綜合性人才的模式，可以 提升學校對于報讀學生的吸引力，可以為學費的提高增加合理性，還可以有其他收益??這對企業(yè)和學校都無異于“利好”消息，決定了雙方的密切合作。這個鏈條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為了從處于末端的“學生工”身上獲利，使用了各種不同的手段，因此出現 了許多為公開的、正式的制度所不允許、甚至是匪夷所思的怪現象。然而，當調研組與更多的學生共接觸時，從 他們口中了解到的“老師”的職能是這樣的：“老師在這里給學生輔導其實是怕一些學生擅自離職，給有情緒的學生做工作，勸他們留下來。調研組在訪談期間也發(fā)現有個別例子說明學?；蛘邔嵙暲蠋熢谡麄€實習過程中是缺位的。他們是坐火車硬座過來的，火車票也就200多塊錢，小梁覺得學校黑了錢。訪談人員：怎么組織??？受訪者：有一個老師帶著試卷給我們考試唄。在訂單大而多，客戶下單急，生產任務靈活的情況下，學生工成為了企 業(yè)應付生產旺季而無須支付額外代價的最佳選擇。系列二：富士康生產體制——規(guī)訓與懲罰的勞動集中營作為世界最大的電子產業(yè)專業(yè)制造商，富士康早已成為中國出口導向型企業(yè)的榜樣，成為中國經濟發(fā)展模式的一個縮影。工時與勞動強度：“累得眼淚掉下來”工作時間過長，加班時數超出法律規(guī)定。昆山富士康的一名普工描述道：“雖然早上八點上班，我們每次都是七點半開始開會，七點半到 八點之間，開半個小時會就是沒工資的。根據國家勞動部1994年頒布的《關于企業(yè)實行不定時工作制和綜合計算工時工作制的審批辦法》(以下簡稱《審批辦法》)，富士康使用綜合計時制 存在以下爭議：首先，富士康不滿足使用綜合計時制的要求。只有產量完成了以后的時間才算加班時間。在富士康龍 華園區(qū)的一條生產線上，工人的工作是從流水線上取下電腦主板、掃描商標、裝進靜電袋、貼上標簽、最后重新放入流水線，每個動作被設定為2秒鐘，每10秒鐘 完成5個動作，工人每天要完成20,000個動作。普工的工資包括以下四部分：工資=基本工資+加班費+年終獎+績效獎。如表3所 示，%的收入來自超時加班。談到漲工資，一名觀瀾廠鴻超準事業(yè)群的工人氣憤地拿出自己的工資單：“這是漲工資了么？！以前像這里，還有一個年資津貼，是100，就是說1年是50，現在已經沒了。由于富士康宣傳上調工資，廠區(qū)附近出租屋的房租迅速上漲。他要求把控制作業(yè)系統(tǒng)設計成像“傻瓜相機”一樣，確保每個工人不需要專門知識和專門訓練便能進行標準化 的操作。每天很無聊?！背嗽斐晒と说膰乐禺惢?，富士康還通過對流水線的嚴密規(guī)劃，造成了工人間的碎片化狀態(tài)。富士康工作時的管理制度包括：、不準聊天、不準笑、不準走動；，批準后才能離崗，要拿離崗證，離崗時間不能超過 510分鐘；，不能超過地上的黃線；。然后響正式鈴，就開始坐下正式開始工作。”統(tǒng)計數據顯示，%的工人表示曾有過被管理人員或保安限制自由的經歷；%的工人在不同程度上對工 廠制度和管理感到憤怒；%的工人表示曾有過被管理人員和保安體罰的經歷。在富士康的文化里，似乎通過努力和堅持就能成就夢想?！币幻ド降墓と讼蛘{研人員解說郭臺銘經典語錄——“有一句話就是關于服從的，說‘走出實驗室沒有高科技，只有服從的紀律’，就是說高科技只有在實驗室里研制出來，你在外面打工，寄人籬下，只能 服從，別人說什么你就服從！你沒有能力進實驗室，你在外面，誰在你頭上你就得服從！”二、森嚴的工廠制度除了生產管理制度，富士康設定了一套嚴格的工廠制度，對員工的規(guī)訓從車間一直伸延到整個工廠。你再看啊，這富士康廠周圍都有墻，里面的人成什么了？就是個囚字啊，人在墻里面就成囚了?！闭{研組發(fā)現，在富士康廠區(qū)外，有不少小商店出售 “無鐵褲”、“無鐵內衣”。生產指標、品質規(guī)范、保密要求一層層下達，最后都落在了位于金字塔底層的一線工人身上?！币虼?，一名工人戲稱富士康的管理不是所謂“人性化管理”，而是“人訓話管理”?！碧鴺鞘录舆B發(fā)生后，富士康要求基層管理人員改變“以罵為主”的管理風格，但是因為產量要求并沒有改變，所以工人的生產壓力并沒有減小，基層管 理人員反而壓力更大。在 廊坊的富士康工廠，普通工人和中高領導層進出廠區(qū)所走的道路都不是同一條。例如，在武漢的富士康工廠中，女工的工服為紅色短袖T恤，男 工為深藍色短袖T恤，而干部或技術員一般穿白色短袖T恤，線長會再套上那種淺綠或駝色的馬甲。事情比較多的時候就容易發(fā)火。來自昆山的一名普 工說道：“天天宣揚什么人性化管理，我都不知道這個人性化體現在哪里。我們又不想偷這東西，是不是？！”層層壓力型體制：“人訓話管理”而非“人性化管理”富士康建立了大致分為三層的金字塔形管理結構：中高層管理者重點參與公司整體戰(zhàn)略的制定與實施；中層干部以及研發(fā)的業(yè)務骨干，主要承擔任務的分 發(fā)、細節(jié)的制定與實施；工人位于金字塔的最底層，受到嚴格的管理和監(jiān)控，被要求快速完成相應工作并保證很高的良品率。在富士康觀瀾工業(yè)園區(qū)，生產iPhone的兩名工友反映，“我們進出車間時不允許攜帶手機以及 任何金屬物品，否則沒收。一名工人形容自己在富士康中的狀態(tài)：“你看，上班和下班加起來是什么，上加個下字，就是個卡字。富士康《員工手冊》開篇即有“規(guī)范自我行為”，“紀律是行為的準繩”等語句。同樣在富士康的《員工手冊》的開篇，也充滿著對新員工的鼓舞之詞——“沖刺美 好夢想，追求絢麗人生”，“在這里，您將得到知識的拓展、經驗的積累和智慧的錘煉；您的夢想，將從這里延伸到未來。進入杭州富士康工廠打工的大學生記錄了工友被罰的情況：“我的一名工友負責給手機鎖螺絲。只有在這十分鐘內才能去洗手間。這些規(guī)訓工程，是通過暴力與懲罰，是通過建立對工人的完全統(tǒng)治實 現的。工人變得 和螺絲釘一樣微不足道，而且是可以隨時替換的螺絲釘。一名進入廊坊富士康廠打工 的大學生形容自己是產線上的零部件，她是這樣描述的：“我作為目檢工站的零部件，被安置在椅子上，捆在靜電線上，當旁邊的回焊爐里傳送出貼了零件的手機主板時，雙手伸出拿板邊，然后開始左右搖動腦 袋，眼睛從板的左邊盯到右邊，再從上邊盯到下邊，從不間斷，發(fā)現零件貼錯或是其它不良時，大叫一聲‘AOI’或‘鐵板’，一個和我長得相似的零件就會跑動 過來，問詢出錯原因，然后進行調整。富士康的管理哲學就是“把整個企業(yè)的流程拆解開來，找出關鍵點，進行簡化，制定規(guī)范和標準，貫徹執(zhí) 行，以最少的資源實現更大的效益 ”。那剩余的時間線長就不給報，白干啦！??不是說要提底薪的嗎？我算下來，提了底薪我的工資也沒漲?。　币虼?，不少工人批評這次漲工資是“明升暗降”。但是在調查中，一些工人指出自己的實 際月收入并沒有增加。表2：各城市富士康廠區(qū)普工的基本工資對比(單位：元)杭州 天津 深圳 太原 上海 昆山1250 940 1200 946 1250 1200其次，%的工資來源于加班費。龍華 工業(yè)園區(qū)的一名工人說：“現在控制工人加班，但單位時間的產量卻猛增，很簡單，原來6天的活要求你5天干完，因為企業(yè)不會傻到為了限制工人加班而不按時完 成訂單。產量指標制定不合理，生產量不斷增加?！傲x務加 班”時間不計入工人的工作時間，沒有任何報酬。但事實上我每天工作十個半小時，按照8小時工作制，我應有加班工資，所以綜合計時制一點 不合理，這樣我很吃虧的。首先，富士康占用工人時間開早會、晚會，開會時間一般在1560分鐘之間，這段時間不算在工作時 間內。盡管富士康已經對部分管理方式進行了調整，但這些措施并沒有真正改善工人的處境。，規(guī)制企業(yè)使用實習生的行為相關職能部門應該加強對使用實習生企業(yè)的監(jiān)管：(1)清查并禁止企業(yè)以實習之名，迫使學生行打工之實，利用廉價勞動力，為企業(yè)增加利潤的行為；(2)監(jiān)督企業(yè)執(zhí)行“實習生工作不得超過8小時，不得加班，上夜班”的法規(guī)；(3)監(jiān)督企業(yè)認真落實《實習見習條例》，包括提供專業(yè)對口的實習崗位和恰當的指導；(4)監(jiān)督企業(yè)給實習生提供安全的實習環(huán)境以及基本保障。針對富士康等跨國大企業(yè) 濫用學生勞動力這一問題，調研組呼吁有關部門應該引起足夠的重視，并且采取相應的措施制止這一行為。這些都不得不讓人懷疑學校究竟是辦學機構還是牟利的勞動力中介。實習怪相之二：實習需交費？絕大多數受訪者表示在入學時已經給學校繳納了不少學費，來富士康實習還要繳納各種實習費用。而能否把學生管理好，讓他們馴服于生產管理，馴服于日常管理則是老師們的首要 任務。老師主要負責學生的后勤和 心理輔導工作，比如說學生每天要和他們報到，部分還要見面，遇到問題了可以向他們反映?！倍硪晃恢薪槔习鍎t更加直言不諱：“這邊中介公司的老板都與企業(yè)中的老總(人資部管理人員)有聯系，企業(yè)老總先和中介老板說需要多少人，中介負責找人，中介費和老總對半分。除了旺季可幫忙干活，淡季無須承擔過多成本之外，近幾年“民工荒”的燃眉之急也得以緩解。然而在實際的訪談中，調研組卻了解到個別學生工在實習期間感冒生病了，因為沒有社?？ǎ荒軋箐N，要自己出錢。蠟釘槍有好幾斤重，一天干下來肩也痛、胳膊也痛，手都抖個不停。而且我每天上下班都要 帶著一把刀。勞動并受傷著根據教育部規(guī)定，實習生工作時間是8小時，不得安排實習生加班。富士康可以在 勞動力最缺乏的生產旺季，通過與職業(yè)學校、中專、大專院校合作，獲得來源穩(wěn)定的高素質的年輕廉價勞動力，而到了生產淡季，富士康則可以根據生產需要靈活地 讓學校安排時間結束實習期，不費代價就把這批勞動力送回學校，無須像解雇勞動者那樣支付經濟補償，也不需要為這批勞動力支付大筆社會保險的費用。如果沒有學校這些人來的話，他可能也會找短期工。然而據受訪的人資介紹，暑期學生工與正式職工同工同酬，基本工資都是1200元，再加上加班費。勞動合同對于是否簽訂過勞動合同以及合同簽訂時間，調研組發(fā)現受訪者回答不一。下表為部分確知校名的學校輸送學生進入富士康的情況，從中可以看到，暑期前來富士康“實習”的學生工數目之龐大。在中國這樣一個社會主義制度的社會中，沒有人應該這樣地犧牲，也沒有人應該如此默默忍受。結語在富士康調查期間，每當我們提到“連環(huán)跳樓”事件時，上至管理人員，下到普通工人，絕大多數被訪者的反應都異常冷靜。在宿舍安排上，同鄉(xiāng)不會被安排在同一個房間，一個車間的同事也不會住在同一間宿舍，這種分隔化、原子化的管理方式，使得工人之間在生產之外的生活關系和社會關系被完全割裂，工人除了孤獨、無助只剩下冷漠，這必然導致工人的正?？臻g、個人自由與社會生活的喪失。工人在生產過程中處于勞動關系的最底端，他們的地位甚至低于沒有生命的機器。該工人只要比平常略顯沉默，或是情緒化一些，就可能被“心理咨詢師”懷疑有心理問題，24小時之內就會被 迫自動離職回家。從10月2日開始，富士康在各大媒體大肆宣傳，稱生產普工底薪將加至2000元，兩次加薪近百分之一百。然而，從工人實際收入情況來看，6月份以前，富士康工人基本工資為1100元，加薪后為1200元，%。富士康這種漠視職工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的行為，嚴重違反了相關法律規(guī)定。濫用學生工——違反《實習見習條例》調查發(fā)現，在富士康的許多廠區(qū)均存在大量使用學生工的情況，在某些車間，學生工使用率高達50%。僅就調查結果來看，富士康已經嚴 重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yè)病防治法》、《工傷保險條例》、《廣東省高等學校學生實習見習條例》等法律法規(guī)。從3月一直拖到中秋，在田父幾近絕望，向公眾發(fā)出求助信之時，這個龐大帝國才拿出了區(qū)區(qū)十幾萬的賠償金，打發(fā)父女二人回鄉(xiāng)。因此，工人的合法權益得不到維護，工人在出賣勞動的同時還要出賣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具體來說，吃的飯“你要忘記它的味 道”，住在宿舍里“像在坐牢一樣”，甚至還要“做義工以換取居住權”，而“一星期休息一天”使得工人“很少有時間娛樂了”。在某些車間，學生工使用率竟高達50%。需要說明的是，早在5月份，我們就與富士康總部聯絡，希望獲得富士康管理層的配合，進入工廠做調查，信件發(fā)出后，沒有得到富士康方面的任何回應。人們意識到，我們的國家被稱為“世界工 廠”，這樣的“連環(huán)跳樓事件”不是偶發(fā)的特殊事件，而是一個標志，一種警示。在醫(yī)院探訪中，多名工傷工人反映管理人員不允許他們進行工傷鑒定，他們需要墊付醫(yī)藥費，有的甚至因為無力墊付而導致傷情惡化，更不要說獲得法定的工傷賠償。廊坊工業(yè)區(qū)有30000多名員工，其中5000名以上為學生工。然而，富士康工人的每月加班時間在發(fā)生“跳樓事件”之前超過100小時，“跳樓事件”后還保持在80小時以上，大大超過《勞動合同法》規(guī)定的最高限。只有在這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