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這是和牛一道殺了祭祖宗的，可以肯定必是奴隸，其性質(zhì)與“又伐于上甲九羌，卯牛〞〔?后?上二一又，當時凡稱屬邦之人，往往也通稱為人而不分其身份。如“乎〔呼〕王族人〞〔?河?五八七〕；{K23825}、曾見三個月中有七次登人的記錄，其中六次為每次三千，一次為五千。從而這里我們也就可以分別開“人〞是獨立的有自己經(jīng)濟的自由民，而“眾〞及“眾人〞那么不然，把他們和地下開掘的資料對照起來，那自然只能是奴隸了。 甲骨文里有“王途眾人〞〔?前?六一〕等記載，李亞農(nóng)以為其所反映的情況是奴隸對抗商王的壓迫。事實上我們只要把殷墟開掘出來的成排的奴隸殺頭葬和甲骨文的記載來對照一下，那么就可知這些被殺的奴隸兵正是“眾〞。 在甲骨文里有這樣的記錄：“王作三師：右、中、左〞〔?粹?五九七。三一他們葬的是十人一坑，而武器也是十件一捆，并沒有車馬之類與他們同葬〔戰(zhàn)車兵就不用排葬〕，所以這點是無可置疑的。{K23829}字我們不識得，原文為{K23830}，即在戈頭上畫上一個長方形，可能是一種特殊的武器的名稱。所以原文稱“人三百〞而不作眾三百。那么這三個有銅器隨葬品的全身葬和其他五個全身葬，看過去也就是掌握戰(zhàn)車兵的指導(dǎo)人和骨干了〔孩兒葬與羊葬當不屬于軍事編制之內(nèi)的〕，商王沒有輕率地把戰(zhàn)車交給“眾〞或“眾人〞去支配，階級界限還是很清楚的。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在農(nóng)業(yè)消費的時候，因為“眾〞及“眾人〞所消費的是屬于商王的，所以商王在農(nóng)事方面的命令僅及于“眾〞及“眾人〞，不及于“人〞。譬如前面我們已提到過，“眾〞，不管做什么事，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要臨時征集過，“眾人〞那么有時候須臨時征集。假設(shè)把“眾人〞解釋為農(nóng)奴，以此來區(qū)別于，“眾〞，那么就不好解釋前面這些現(xiàn)象了。而根據(jù)?鄴?三三八 {K23833}這就是說，商代的軍隊絕大部分都是以奴隸為根底來組織的。它不是簡單的血緣組織，也不是家族中只有某些奴隸而消費主要依靠于家族成員——自由民勞動的那種情況。所以甲骨文里稱三族、五族、多子族，這只說明商代奴隸制有這樣的一些特點，而并不是商代社會還相當原始〔注：人們見到族字，總是常把它與血緣團體聯(lián)絡(luò)起來。但最初，在氏族社會里的武裝組織，它的范圍總是與血緣團體相一致的。而在商代，族字的使用顯然還是代表武裝組織的意思。假如我們進一步去看看周代的情形，那我們對于商代這種情況也會理解得更加清楚些。 　　二、周代奴隸狀況〔一〕這在政治上說自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但如從社會經(jīng)濟構(gòu)造方面來看，可以說根本上并沒發(fā)生過什么重大的變化。 ?尚書所謂“啟以商政〞，自然只能是?武成?所說的“政由舊〞的意思。那么我們前面的解釋是否一定不錯呢？要解決這個疑問，我們可把祝佗的話和?尚書大家都知道?康誥?是對衛(wèi)國的，而衛(wèi)國也正是祝佗所說的用“啟以商政，彊以周索〞的方針的地方。 ?康誥?的內(nèi)容，除了前后勖勉誥戒之外，最主要的有二點：一點是指示康叔用商代先王和遺老的意思去治理商人。另一點那么是指示康叔用殷法來施刑罰〔“罰蔽殷彝，用其義刑義殺〞〕，之外，特別指出對不孝不友等違背宗法制度的家伙要用周人之法來嚴辦。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茲無赦〞。 這兩點，前一點不正好是“啟以商政〞，而后一點又不正好是“彊〔強〕以周索〔法〕〞嗎？可知祝佗的話是可靠的。而這些所謂周人的法律，和土地制度是根本不相干的?！场?那么這反映什么呢？這反映了商周之際社會經(jīng)濟構(gòu)造，或者說社會的性質(zhì)并沒有什么原那么性的變動過。豳風?的?七月篇?。春日載陽，有鳴倉庚。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 〔四〕四月秀葽，五月鳴蜩。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穹窒薰鼠，塞向墐戶。采荼薪樗，食我農(nóng)夫黍稷重〔穜〕穋，禾麻菽麥。 嗟我農(nóng)夫，我稼既同，上入執(zhí)宮功。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 〔一〕七月里大火星西傾。把飯送到田跟，田總管到來大吃一頓。 〔二〕七月里大火星西傾，九月里分發(fā)寒衣。三月里整理桑樹，拿著柴刀，把長枝斫掉，新枝修好。 七月里{K23838}鳥叫，八月里動手織和紡。小野豬自己可以享用，大野豬就要歸公。 〔五〕五月里叫哥哥彈大腿，六月里紡織娘振翅膀。八月里打棗子，十月里蒸糯米。有先熟后熟的黍和稷，也有稻、麻、豆子和麥。 可嘆我們農(nóng)夫呵，糧食剛弄齊，又要上去修宮室。〞〔蚤，舊解為取冰，覺得不通。只有在非經(jīng)常性的消費，打獵的時候，打到的小野豬可給農(nóng)夫自己享受?！菜摹持魅说姆孔臃Q做宮，穿的是綢裳皮襖；農(nóng)夫的生活那么是冬愁寒衣，吃的是苦菜，住的是老鼠打了洞的東破西裂的泥房子?？磥泶说卦贈]有作什么辯白的必要了。二、從打獵之謂“載纘武功〞，可知打獵是軍事練習〔古人都以打獵為軍事練習〕，從而也可想見農(nóng)夫是要當兵的，平時亦有軍事性的編制和訓練。希臘人只把奴隸鎖在船艙里替海軍劃船，根本不作戰(zhàn)斗兵用。這里農(nóng)夫打獵稱做練武固然就是證明，而?師旅鼎?銘文之“師旅眾仆不從王征于方〞，更直接地說明了兵是奴隸。 我們知道，甲骨文里常稱貴族家族的奴隸部隊為“族〞，而西周金文里亦常有以“族〞見稱的這種部隊。假如我們這種看法不是牽強附會，那么這里也就可以解答有些人這樣的疑問，即為什么商周人可用奴隸當兵，甚至于用他們?nèi)プ鬟h征軍？那是因為“眾〞或者“農(nóng)夫〞，他們不僅和主人有著這樣族屬式的關(guān)系，而且他們還有家屬可給主人作抵押品〔實際上這種奴隸根本上還都是本國的人民，不如希臘、羅馬那樣主要都由俘虜組成。甫田篇?原文我取其陳，食我農(nóng)人。以我齊明，與我犧羊，以社以方。攘其左右，嘗其旨否。農(nóng)夫之慶。 大田多稼。既方既皁，既堅既好，不稂不莠，去其螟螣。彼有不獲穉，此有不斂{K23842}，彼有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亦服爾耕，十千維偶。 ?臣工?原文王厘爾成，來咨來茹。明昭上帝，迄用康年。 載芟載柞，其耕澤澤。有略其耜，俶載南畝。載獲濟濟，有實其積，萬億及秭。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茲。因為它下文所講的是自古都是豐年，有多余的陳糧可給農(nóng)人吃。從而詩中所描寫的自然也只能是使用奴隸耕作的大莊園。 然而這首詩驟看起來總覺得有些乖僻的地方。假如這種麻木手段在西方古典世界里主要是宗教，那么中國就不止于此，它更有氏族社會的傳統(tǒng)習慣和倫理觀念，以及與其相適應(yīng)的方式和方法。詩中聲聲口口說“我田既臧，農(nóng)夫之慶〞，“粟稷稻梁，農(nóng)夫之慶〞，實際上就不過這么一回事罷了。鄭?箋?解?七月篇?“同我婦子，馌彼南畝，田畯至喜〞為送飯給田畯吃，在?禮記試問要是能“歲取十千〞〔據(jù)經(jīng)解家說是一萬畝公田〕，需要多少農(nóng)夫？成千的農(nóng)夫，只怕曾孫也不容易將酒食送到田頭給他們?nèi)コ园伞Ｗ怨庞心?。我田既臧，農(nóng)夫之慶。禾易長畝，終善且有。報以介福，萬壽無疆。 ?大田?原文既種既戒，既備乃事。及其蟊賊，無害我田穉。曾孫來止，以其婦子，馌彼南畝，田畯至喜。 噫嘻成王，既昭假爾。嗟嗟保介，維莫之春。命我眾人，庤乃錢镈，奄觀铚艾。 ?載芟?原文千耦其耘，徂隰徂畛。播厥百谷，實函斯活。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乘鑼懙膶嶋H上也是同樣性質(zhì)的農(nóng)莊。西周時有沒有如孟子所擬議的井田制和助法，這將在下面另作討論?？磥砉僭O(shè)?關(guān)于周代社會的商討?那篇文章里對于這點的解釋是合理的，即公田是周王所經(jīng)營的土地，而私田是周王臣屬〔作這詩的人〕所經(jīng)營的土地〔參看?奴隸制時代?第九十八頁〕。自古有年。我田既臧，農(nóng)夫之慶。禾易長畝，終善且有。報以介福，萬壽無疆。 ?大田?原文既種既戒，既備乃事。及其蟊賊，無害我田穉。曾孫來止，以其婦子，馌彼南畝，田畯至喜。 噫嘻成王，既昭假爾。嗟嗟保介，維莫之春。命我眾人，庤乃錢镈，奄觀铚艾。 ?載芟?原文千耦其耘，徂隰徂畛。播厥百谷，實函斯活。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但假如我們把?噫嘻?的“駿發(fā)爾私〞的“私〞釋作是“禾〞〔?說文?：私，禾也〕，這里就是種子的意思，根本不是什么私田；把?載芟?的“侯主侯伯，侯亞侯旅，侯疆侯以〞等這些貴族和其隨員，不強解為勞動者，那么爭論的問題也就解決大半了。但?噫嘻篇?這個私字并沒有公田和它對稱，它的上文是“率時〔是〕農(nóng)夫，播厥百谷〞〔釋義為：率領(lǐng)這些農(nóng)夫去播種吧〕，而下文即是“駿發(fā)爾私，終三十里〞〔釋義為：大發(fā)你的“私〞，到三十里完了為止〕。〞大概“思媚其婦〞、“有依其士〞是年輕的侯亞侯旅之類的事情，而“有略其耜〞那么應(yīng)是隨員侯彊侯以之類的事情〕，就是這樣吊兒郎當?shù)?，根本不是什么勞動的樣子。所以把侯主侯伯等解為勞動者，這是沒有根據(jù)的。王射，有{K23848}眔〔及〕師氏小子合射。 大家都知道：周代有所謂籍田制度，其實從上述農(nóng)事詩和金文里所載的情形來看，那么所謂籍田，不過是周貴族自己所經(jīng)營的莊園，或者其中指定一處專門在那里來舉行籍禮罷了。在虢文公口中所說的籍禮，也無非是在某個田莊上，耕種時周王帶著大臣們到那里去破一破土而已。所以籍田也不過是使用奴隸來耕種的農(nóng)莊罷了。 確實，周代的貴族，無不是剝削奴隸過活的。這種記載是很多的。 一、?令{K23841}?〔成王時器〕：“姜賞令貝十朋，臣十家，鬲百人。 {K23849}……錫汝邦司四伯，人鬲自馭至于庶人六百又五十又九夫?！尺@也就是說：不僅周王與諸侯是大奴隸主，而且其臣屬也都是大大小小的奴隸主。同時他們所屬的武裝力量，也就是以這種奴隸為根底來組織的。 前面所說的奴隸，除了其中下面還要另作說明的外，都是在周王和大小貴族自己所經(jīng)營的土地上從事勞動的。他們有家屬，但沒有財產(chǎn)?！场?由此可見，西周確有這樣一種奴隸，他們是當?shù)氐氖恐蚣此^原住民。因為周王和諸侯是代表國家的主權(quán)人，所以周王與諸侯也即是他們的實際上所有人，有權(quán)來處置他們。 或者有人要問：這些州、{K23857}人以及所謂宜庶人、{K23855}之民人等等，是否就是和?七月篇?里農(nóng)夫一樣的奴隸呢？顯然不是這樣的。庶人是奴隸，這已由前引?大盂鼎?和{K23858}的銘文可作直接證明，這里用不到多說〔雖然它到春秋時期，涵義漸起變化了〕。至于仆庸，它的情形全與庶人一樣，只是用的場合稍有不同而已。舊說以為仆庸是封土“不能五十里，不達于天子，附于諸侯，曰附庸〞〔見?孟子這一說法，不但由于五等諸侯之說已被證明不是周初的制度而站不住腳，并且?召伯虎{K23841}?銘文的本身也直接了當?shù)胤裾J了它。但是我們假設(shè)細看一下?召伯虎{K23841}?所載的是積欠仆庸土田的歲貢，那么根本不屬財產(chǎn)性質(zhì)的城垣與歲貢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這就很不好解釋了。事實上仆庸也確實是人而不是城。分之土田陪敦〔仆庸〕，祝、宗、卜、史，備物、典策，官司、彝器。如所周知，祝佗講到分封康叔唐叔時，都特別指出了封給他們的當?shù)厝嗣瘛Ｓ眉疵谥?，是使之職事于魯，以昭周公之明德〞。理解了這點，那么可知?大雅〞其原意是周王封申伯于謝這個地方，而把謝的原住民作為他的仆庸，替他耕種土田。但鄭玄不作此解，以為“庸，功也〞，就作工作或勞動來講。但仆庸是否即如我們所說的國有奴隸，可能還會有人不同意的。不然的話，周初就不可能用仆庸土田制度來進展封賜。臣工篇?〕，我們也曾見對他們有以“眾人〞相稱的。但是我們敢肯定說：“眾人〞確是商代原住民式的國有奴隸。這種情況，假設(shè)不是原住民形式的國有奴隸，那就無法解釋。雖然他們曾有過種種對抗〔例如卜辭的“王途眾人〞〕，但總沒有逃出這種悲慘的命運。?食貨志?說：七十以上，上所養(yǎng)也；十歲以下，上所長也；十一以上，上所強也。 春將出民，里胥平旦坐于右塾，鄰長坐于左塾，畢出然后歸，夕亦如之。假如我們注意一下他所說的內(nèi)容，那么只要揭掉他的一層稱頌的外衣，馬上就可看到原住民形式國有奴隸的生活真象：所謂里胥，看來就是國家所派的最基層的官吏，而鄰長可能就是國家所委任的當?shù)厝?，以輔佐里胥的。 〔四〕從“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和紡織物需要“同巧拙〞、“合風俗〞，薪樵之有些多少亦須監(jiān)視等種種情形來看，那么不僅知其勞動時間很長，一切事情監(jiān)視得非常之嚴，而且還說明了這里的“里〞是一個奴隸組成的共同體，有著某種共同生活。既是共同消費，自亦需要同巧拙，否那么就不好辦〕。 所以?漢書?這些資料，不但再次證明了土地與人身的國有，并且還證明了“民〞所消費的財富，包括他們自己的生活資料在內(nèi)，也都是國有的。因為這種類似村社的關(guān)系或形式，不但便于奴隸主的管理監(jiān)視，并且還對奴隸有很大的制約、互相監(jiān)視作用和精神上的奴役、束縛作用。廣闊的農(nóng)村就被無數(shù)個這樣的基層單位或基層組織所覆蓋著。〞這里使用奴隸與財產(chǎn)等名稱，當然不能看作偶爾。但可以相信決不致是他憑空所想像的〔注：關(guān)于“春將出民，里胥平旦坐于右塾〞云云，類似的記載，也見于?尚書大傳?及?公羊傳?宣公十五年的何休注中。以班氏這樣的一位歷史家，誤用資料，自所難免〔譬如前引這些資料，他把它看作是與井田制相聯(lián)絡(luò)的“仁政〞就是證明〕，但如許多經(jīng)學家那樣來一套托古改制，捏造事實，這是決不會的。費誓?的情況來看，我們知道在這種國有奴隸手中，似乎還有一些財產(chǎn)，而與前面所說生活手段也是國有的情形有些矛盾。 我們知道，?費誓?是個軍事發(fā)動令，它的最后兩條是針對三郊三遂的魯人說的。而從他們之有草料，也可推想到他們有某些家畜。這里他們的上交終究用怎樣的形式，我們且暫不管它，等到下面再說，但有一點先可肯定，那就是一定留有一部分以所謂“上所養(yǎng)也〞的形式作為他們生活之用。恩格斯在這段話中只是說，征服者讓故居民替自己耕種土地的地方也到處都有農(nóng)奴，而并不是說在那種地方只有農(nóng)奴。本來“農(nóng)民〔指農(nóng)奴〕的地位與奴隸占有制國家內(nèi)奴隸的地位沒有多大區(qū)別〞〔列寧語——?論國家?〕，而其區(qū)別只在于人身被占有的完全與否。所以在這里區(qū)分某些人是奴隸還是農(nóng)奴，就不能不借重于這么一點，即他們有沒有私有財產(chǎn)，用這點來區(qū)別他們的人身終究是完全被占有了還是沒有。 有人說，商代的奴隸被虐殺的很厲害，這在地下開掘的資料中有事實根據(jù)。從地下開掘的資料來看，商代對奴隸的任意虐殺也是在盤庚遷殷以前的事情，譬如在鄭州等處的開掘中，我們可以看到隨處都有殺頭的亂葬與人畜的同葬〔開掘者證明這些亂葬時間上亦早于小屯文化〕，但在安陽許許多多商人的居住基址和一般小墓葬的開掘里，就沒有看到這樣情形了?？傊?，在這方面，周人確比商人來得文明些。只是因為牛肉可吃、牛皮可用，所以到頭它總要被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