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即潮州人所謂的“地靈”，必須演紙影戲驅(qū)邪鎮(zhèn)壓。先用活雞祭殺，在用鹽、米、糖、雞血等所謂的“五角”祭拜土地神，同時演紙影戲，稱為“謝土”。以前未禁鞭炮時還必須燃放鞭炮。用木偶給新居驅(qū)邪并非潮州獨有，臺灣也有類似習(xí)俗：“ （臺灣） 北部傀儡 戲 在早期 還有為 一般 廟宇 的酬神而演出，但 絕 大部份是 為 消 災(zāi) 、除煞、 驅(qū)邪 等宗教 儀式 性的演出， ……謝 土 儀 式 : 包括 新廟 、 新居 、新 戲臺 、新 社區(qū) （新村落）， 啟用 之前 請 傀儡 戲 班跳 鐘馗 除去邪 煞 ，以求平安。 ” ⒂ 在驅(qū)邪的過程中，除了事主外，一般人絕對不會去觀看，唯恐邪氣上身。人們相信木偶有鎮(zhèn)邪的效力，可以驅(qū)除晦氣，保得平安。 此外辦喪事、生男孩設(shè)宴請客有時也會請紙影戲，目的是希望木偶戲能帶來興旺之氣。 改革開放前的紙影戲，演員和觀眾都是百分百的農(nóng)民，因此紙影戲的活動時間都集中在農(nóng)閑時，農(nóng)忙時幾乎沒有表演?，F(xiàn)在潮州農(nóng)村很多土地都被各個生產(chǎn)隊賣給承包商經(jīng)營非農(nóng)產(chǎn)業(yè)，比如陶瓷、花卉、服裝等等，農(nóng)村務(wù)農(nóng)的人越來越少。所以，一年里紙影戲的活動時 間不再完全與農(nóng)閑時間重合，而是呈現(xiàn)比較均勻的分布。但總的來說，陽歷的 4 月和 7～ 8 月表演相對少很多，因為節(jié)日活動少。這仍是農(nóng)忙季節(jié)留下的痕跡。 二 紙影戲介紹 （一） 偶人 紙影戲的偶人高一尺八，分為頭、帽、身軀三部分，平時都是身首分離的，演出時才搭配在一起上臺。偶人頭是大小形狀都相同的泥胚子，再加發(fā)髻、掛胡須或者畫臉譜加工成各類人的面貌，比如端莊小姐、嬌俏丫鬟、文弱書生、鬚髯老人、白臉奸臣、黑臉包公、嘍羅小丑等等。偶人頭是潮州大吳鄉(xiāng)的特產(chǎn)， 潮州民諺有 “大吳安仔，銀湖小姐 ”之說 。⒃ 一直以來偶人頭都是采用泥塑 頭，經(jīng)由低溫素?zé)哪嗯迹苯用杞鹕喜世L制完成，屬于民間彩繪陶的一種。⒃但由于泥塑偶人頭容易摔碎，而且很重，大一些的偶人就會顯得頭重腳輕，所以近年來大吳改進技術(shù)，改為用稿末為材料，制作出來的偶人頭輕巧耐用，外觀也不遜于泥塑。 8 帽子包括狀元帽、元帥帽、漁翁帽，烏紗帽等等，摘戴自如。 身軀與戲服縫綴在一起，是偶人不同身份地位的最明顯區(qū)別。王侯將相、貴婦千金、丫鬟奴仆、平民百姓，分工相當(dāng)清楚。木偶的軀干是木頭雕刻而成，頸部中空，可插入偶人頭顱；胳膊是兩段麻桿，活動自如；手用硬鐵絲扎成，包上肉色紙，可以隨意屈曲，握刀 、拉弓、騎馬、撐傘、劃船都靈活；腿和膝關(guān)節(jié)是鐵制的，腳是木雕的，使偶人的雙腿踢踏有力、伸縮自如；戲服全為潮繡手工，采用大量的金線、珠片、繡花，金光閃閃，鮮艷奪目。 偶人背后和雙手各有一支鐵枝，長約一寸三。背后的鐵枝較粗，雙手的較細(xì)，鐵枝上套著竹管。一般就是靠這三支鐵枝操縱偶人。有時偶人扎馬、飛天等需要做腿部動作時，就要加第四支鐵枝。這支鐵枝沒有固定在木偶身上。飛天時，用鐵枝將仙女的腿輕輕架起，使仙女看起來身形飄逸，如騰云駕霧一般。 一個戲班一般有 40 多個木偶身子， 50 多個偶人頭和約 50 頂帽子。這些偶人平時就 分為頭、帽、身三部分按行當(dāng)角色分裝收藏，將要演出時就按出場人物將偶人裝配好，整齊懸掛于幕后的鐵線上。表演時，即用即取，用完掛回。有時偶人數(shù)量不夠，就當(dāng)場裝配，把剛下場的偶人頭拔下來插到將上場的偶人上。觀眾看到后臺木偶身首分離，不禁莞爾一笑。 （二）戲臺 紙影戲的戲臺都是臨時的，約一丈見方。高也為一丈。大一點的有 米寬。大部分是木結(jié)構(gòu)，杉木搭成，用繩子或鐵絲捆綁，后臺三面用彩色編織布或黑色帆布圍住。熟練的師傅搭戲臺速度很快，四十分鐘就能搭好。先進一些的用鋼管做戲臺框架，接口處套入鋼槽，搭拆臺更簡便。戲臺 離地一米，鋪木板，底下經(jīng)常有調(diào)皮的小孩鉆爬戲耍。 戲臺前掛太平框，即橫幅，上書班名；兩邊掛著對聯(lián)，多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下方是布楣“合境平安”。有的戲班把本班榮獲的錦旗也斜掛出來，在燈光照耀下熠熠生輝、耀人眼目。兩邊擺著音箱或高音喇叭。前臺深度約有一尺多。以前在臺兩側(cè)擺著玻璃屏風(fēng)，臺中間掛著三幅竹簾，現(xiàn)在這些都簡化了，只在臺前掛一幅大的錦簾，繡著雙龍戲珠、獅子戲彩球等圖案，珠光粲然。臺上豎幾塊矮矮的薄板作為布景，擋住后臺，并留出偶人的上場門和下場門。臺上一桌二椅，與潮劇一致。有時臺兩側(cè)隱蔽的地方還豎著 鐵叉子，將臺上暫不表演的 9 偶人鐵枝擱上去，偶人就垂手而立了。 （三）劇目、角色 目前大部分潮州紙影戲完全采用潮劇的錄音伴奏，劇目、內(nèi)容與潮劇完全一致，幾乎沒有自己的特點。每個戲班都有滿滿一箱錄音帶和一臺音響設(shè)備。由人工伴奏、演唱的紙影戲班也有，在潮州約有十來班。人唱紙影班存在是因為有市場的需要：有時請戲的人愿意多花錢，請一班場面大一些、講究一些的紙影戲，人唱的紙影就相當(dāng)合適。人唱紙影需要配備樂師，演出時要十一、二人，音樂、唱詞也考究一些。但戲金也比電唱紙影高許多，一般一晚 1200 元，兩晚 1800元。因為戲金高 ，市場有限，因此人唱的紙影班相對少，多數(shù)是電唱紙影班的班主另外辦一班人唱的，請一些會唱戲的人（多是女性）來演紙影，而樂師也是流動的，多是大戲戲班的樂師過來兼職。戲臺與電唱的一模一樣，樂師坐在臺后，演出時演員和樂師各自分?jǐn)偨巧莩~有劇本可以照著唱，難度不大。這種演出相當(dāng)少，我在潮州時就一直沒能遇上，只能從藝人、觀眾的介紹中了解。 紙影戲演出開場，臺上掛“恭迎圣駕”的條幅，演“吉祥戲”，俗稱“搬仙”（或稱“扮仙”、“演仙“），唱《五福連》：《八仙慶壽》、《跳加冠》、《仙姬送子》、《京城會》加“凈棚”共五出 小戲，寄寓“功名財子壽”的“五?！毕笳饕饬x。“凈棚”由李世民（或說是唐明皇）唱固定報場詞： 高搭彩樓巧艷裝， 梨園子弟有千萬， 句句都是翰林造， 唱出離合共悲歡， —— 來者萬古流傳！ 角色分作生、旦、凈、丑四類。生有文生、武生、花生（瘋角，又稱丑生）、老生，旦有烏衫旦、藍(lán)衫旦、花旦、老旦、武旦等，凈有文烏面和武烏面，丑有女丑、老丑、小丑、官袍丑、項衫丑等。 紙影戲表演時講究不同的場合劇目要有選擇性。老爺戲應(yīng)該是大團圓的戲，歡喜圓滿，意頭吉利；生男孩時要做沒有斬殺的戲，經(jīng)常選《三進士》、《四狀元》之類的戲 ，希望小孩長大順順利利、前程似錦；辦喪事喜歡演《四郎探母》、《包公會李后》之類有孝德的戲，而且搬仙時用狀元爺代替李世民，因相傳李世民為 10 鬼王，喪事要避諱。這些都是需要注意的，犯了忌諱要被主人家追究。 （四） 表演 紙影戲最多時有四個演員表演。他們的坐次不同，代表的水平也不同： 戲箱一 戲箱二 戲箱三 后臺門 音響 后臺 中位 正位 副位 末位 ﹉﹉﹉ 門 ﹉﹉﹉﹉﹉﹉﹉﹉﹉ 門 ﹉﹉﹉ 前臺 其中， 正位是水平最高、第一把手的演員，然后依次是副位、中位、末位。⒅ 潮州俗語“擎正劇”指主持工作的第一把手，出處正是在此。 紙影戲表演有不少講究：一，站位。紙影偶人因為操縱桿在背后，無法轉(zhuǎn)身背向觀眾，但也不能木然正對觀眾站著。侍立一旁的偶人，應(yīng)該微側(cè)身體，在臺兩側(cè)扇形排列站立，使整個舞臺呈現(xiàn)協(xié)調(diào)的美感。二，走步。紙影戲的走步相當(dāng)重要，很容易看出演員操縱的水平。閨門旦走碎步，武生走八字步，小生走生步，還有大丁字步、小丁字步、跑馬步等等，都不能混淆。三，動作。偶人的手部動作是最靈活的，因為人物沒有臉部表情，所以大部 分的表達(dá)也是在手部動作上：單山膀、雙山膀、水袖、烏龍絞柱等。紙影戲最重要的是動作與唱詞合拍，表現(xiàn)出鏗鏘有力的氣勢，或是婀娜多姿的身段，或是幽默詼諧的趣味。紙影藝人要練到手腕十分靈活，才能把偶人操縱得活靈活現(xiàn)：“藝人抓住抽筷控制‘演員’，一彈指，一頓足，一翻身，一滾動，均通過抽筷抽動操作，所以，演得神態(tài)活現(xiàn)，十分逼真?！雹? （五） 習(xí)俗 與大戲戲班一樣，紙影戲班也有不少的習(xí)俗講究： 祭拜太子爺：紙影班同樣將戲神田元帥奉為他們的行業(yè)神。他們稱之為“田都元帥”，同時祭拜“太子爺”。每個戲班都有一尊約一尺高的紅衣小木偶，即 哪吒太子爺，同時還有一個寫著“田元帥”的香爐。有的說法是太子爺有三位，即金吒、木吒、哪吒，其中哪吒是正位，其他兩位是偏位。太子爺只是單純的一尊神像，不參與演出。每次演出開始“搬仙”時，演出當(dāng)?shù)氐慕M織者會封好一個紅 11 包，將太子爺請到神前去，與當(dāng)?shù)氐睦蠣斠黄鹗芗腊?，就像請客人來做客一樣。演出結(jié)束后再將太子爺送回來。戲班里從演出開始香爐里的香要一直不斷的點著，直到表演結(jié)束才能熄滅。據(jù)說這樣太子爺就會庇佑演出平安順利，不出差錯。平時不做戲，太子爺和香爐就放在戲簍中。 正月初一在祭拜祖宗的同時，戲班要用一對大桔（諧音“ 大吉”）、一盤餞盒（即餅干糖果）和一些紙錢供奉太子爺。農(nóng)歷的六月二十四和十二月二十四是戲班的“老爺日子”，要備牲禮祭拜戲老爺，常是三牲或五牲。舊時演員出入班，就是今天所謂的跳槽，也要挑這兩個日子。 請?zhí)訝敚簯虬嗟侥硞€地方演出，當(dāng)?shù)厝绻腥硕嗄晡刺砟卸?，想求男孩，便可請?zhí)訝數(shù)郊抑校簩⒁粚Υ蠼?、餞盒、紅包作為禮儀送給戲班，用盤子將太子爺請到家中，上香祭拜。晚上睡覺時將太子爺放在床頭。第二天再將太子爺送回戲班，同時再送一個紅包，稱為“縛臂”。據(jù)說凡是請了太子爺去家中的人，第二年必添男丁。而且不管是正位老爺還是 偏位老爺，都頗為靈驗。 討戲飯：潮州人認(rèn)為唱戲的人都是很聰明的，所謂“做戲狀元才”。舊時有小孩開口說話慢，幾歲還不會叫人，家長著急，就來戲班討一些戲飯，希望小孩吃了像戲子一樣，口齒伶俐，能說會道。戲班的人就在飯鍋里裝一碗飯再夾些菜給他，同時說：“吃了阿奴（潮州話對小孩的愛稱）就會快快說話?！? 請佛符：做戲的人身上常帶著福建玄武山的佛符，稱為保身符。這和行船、開車、經(jīng)商的人帶著佛符保平安一樣，保佑唱戲的人趨吉避禍。 避忌：戲班“忌產(chǎn)”和“忌喪”。懷孕的女人、家中剛生小孩或正辦喪事的人，不能走近戲臺。戲班講究臺 上要“清點”（即清凈），一旦犯忌做戲要出差錯，就算小心防范也免不了。 這些習(xí)慣一代代沿襲下來，現(xiàn)在逐漸趨于簡便。我曾經(jīng)在紙影戲臺上和藝人們坐著聊天，親眼看他們很隨意地將“田元帥”的香爐擺在腳邊當(dāng)成煙灰缸，往里面撣煙灰。這些規(guī)矩和習(xí)俗越來越被戲班視為一種單純的習(xí)慣而非信仰。而習(xí)慣是可以簡化和改變的， 三 戲班構(gòu)成與經(jīng)濟運作 （一） 家庭式組織 12 潮州的紙影戲班，絕大多數(shù)是以家庭式的形式組織起來的，戲班中的演員大多都是家庭成員。這些戲班中，有的是由老藝人帶領(lǐng)家中子女、媳婦、親戚、朋友等組成一個戲班，一家之主又是一班之 主。陳細(xì)妹帶領(lǐng)的金石龍閣木偶團，便是他自己任團長⒇，兒子、小女兒、媳婦為主要演員，同時帶一兩個學(xué)徒。這其中，兒子逐漸取代父親承擔(dān)起戲班的一些日常工作，經(jīng)常帶班演出，而未嫁的小女兒則是班里技藝最精湛的演員。有時候戲班演出任務(wù)重，需要同時在兩個地方演出，他們也可以分成兩臺戲，請來媳婦的弟弟、朋友、熟人等幫忙，同時演兩臺戲。 也有由夫妻或者兄妹二人搭檔作為戲班的主要演員，再請一兩個熟人作為幫手的。這樣的戲班多奉行“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傳統(tǒng)，由男人擔(dān)任班主。即使婦女表演技藝比男人精湛、在戲班里是“擎正劇”的，但是對外 仍是丈夫作為代表，負(fù)責(zé)聯(lián)系演出、對外宣傳、活動社會關(guān)系之類“公關(guān)活動”的事情。我走訪了不少紙影戲班，常常見到婦女在表演時擔(dān)當(dāng)著最主要的角色，但是當(dāng)嘗試與她們深入交談時，卻經(jīng)常是被婉拒了。她們更愿意讓丈夫或是戲班里的男人作為發(fā)言人，代表她們說話。在潮汕地區(qū)特別是農(nóng)村，男性地位普遍比女性地位高，婦女習(xí)慣將表現(xiàn)自我、溝通外界的機會讓給男人們。在陌生人面前，她們多數(shù)是沉默收斂的。江東鎮(zhèn)的新玉梨香劇團，便是一個夫妻檔。丈夫林松廣與太太一起擔(dān)綱，將劇團分成兩個小班，太太帶正班，丈夫帶副班，各自演出。潮州農(nóng)村正月“營老爺 ”，同一天經(jīng)常會有兩個地方同時活動。一個團有兩臺戲，林松廣便可以與太太各自趕場，兩不耽誤。對外，也是丈夫任團長，而那位帶正班的太太，我卻一直沒有機會與她交流。 這種家庭式的組織，最大的特點是成員都是熟人。戲班里不是親人就是朋友，大家非常熟絡(luò)。這樣的組織形式有幾個優(yōu)點： 1,便于技藝傳授。父輩自小授藝給子女，子女長大后繼承父業(yè)，與父輩同臺演出，成為自然而然的事情。紙影世家中，三四歲的小孩就會像模像樣地操縱紙影偶，不到十歲便能登臺表演。父輩授藝，是希望子女學(xué)一技傍身，多一門謀生之道，所謂技多不壓身。但在普通農(nóng)民 眼中，“抽紙影”是九流末技，并不指望兒孫靠此為生，而更希望他們靠讀書出人頭地。對于年輕一輩，主動學(xué)習(xí)這種民間技藝的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但是紙影世家的孩子由于從小耳濡目染、興趣使然， 13 也學(xué)會了父輩的本領(lǐng)；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