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因，因為在現(xiàn)存版本中，除《鄭振鐸藏殘本紅樓夢》（僅存第二十三與第二十四兩回）外，其余基本相同，有些雖有差異，但無關宏旨。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一是因寫意而產生的結果，二也大致如前所述，是有意模糊人物年齡的結果。因為作者本來就對諸如時間、地點、人物年齡等不注重寫實而重在寫意，“不過只取其事體情理罷了”。但這種可能性也不像，因為作者在許多問題上都表現(xiàn)得心細如發(fā)，卻為何偏偏在這類問題（時間、年齡等）上有疏漏？說作者重在寫意、“只取其事體情理”可以，說作者在此類問題上有疏漏，又似不可。這一點倒似乎是這種“矛盾”產生的原因。因為如果此處寫得太實，則香菱的年齡還小，還不能夠“出脫得齊整好些”，也不符合人販子賣人的“原則”。例如，第十九回“意綿綿靜日玉生香”情節(jié)就是如此，請看： 　　彼時黛玉自在床上歇午，丫鬟們皆出去自便，滿屋內靜悄悄的?！睂Ⅶ煊駟拘??！睂氂裢扑溃骸拔彝侨ツ兀娏藙e人就怪膩的?！睂氂竦溃骸拔乙餐嶂??！睂氂竦溃骸皼]有枕頭，咱們在一個枕頭上?！薄煊衤犃?，睜開眼，起身笑道：“真真你就是我命中的‘天魔星’！請枕這一個。 　　在這段描寫中，雖然“卻像似淫極，然究竟不犯一絲淫意”（31），就是從整個的“玉生香”情節(jié)來看，也沒有一絲的褻語，相反，我們感受到的是兩小無猜、天真爛漫的童心、童趣。如果認真考究人物此時的年齡，就失去了作者的本義。同樣，“斗草”情景也是，只有具有童心的少年兒童才適宜玩兒這種游戲，如果說一群已屆男婚女嫁年齡的大男大女還在玩兒這種游戲，似乎就不那么美了。 　　再如，賈璉的乳母趙嬤嬤二三十年前“才記事兒”的“矛盾”。但是，若從她與賈璉、鳳姐的對話來判斷其年齡，則又出現(xiàn)了問題?？珊尬倚讱q年紀，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沒見世面了。從書中的描寫看，趙嬤嬤的年齡至少應在五十歲左右，因為賈璉這時已二十五歲，鳳姐又稱趙嬤嬤的兩個兒子為“奶哥哥”，可見趙嬤嬤的兒子都應比賈璉大。如此說來，“二三十年”前，以三十年算，趙嬤嬤也應有二十左右歲了，說“才記事兒”是講不通的。而且，鳳姐說的“可恨我小幾歲年紀”與“早生二三十年”也不相符（舒序本和列藏本作“二三年”，這可能是抄者改的，當然也有可能是抄寫時落下了“十”字）?？梢?，這里的“小幾歲年紀”也好，“早生二三十年”也好，都不是實指，而是意在說明若早生一些年便能趕得上，而“那時候我才記事兒”也只是意在表明時間之早?！保?2） 不過，這個“早二三十年”是從什么時候算的，若從曹雪芹作書時算，那么曹雪芹應該經歷過此盛況，至少是應聽長輩說過。 　　再看下面的例子。第三十二回襲人給湘云道喜，湘云紅了臉。你還記得十年前，咱們在西邊暖閣住著，晚上你同我說的話兒？那會子不害臊，這會子怎么又害臊了？”這一“矛盾”，最早是清人姚燮提出來的，他在《讀紅樓夢綱領如戴不凡先生在提到第三十二回這段對話時就說，“此時寶玉既不過十三歲，則‘十年前’的史湘云不過兩三歲而已，她怎么會和襲人談什么有關嫁人的事呢！”（34） 并且認為這是“過露痕跡”（35） 的矛盾。劉夢溪先生也認為這段文字“與人物年齡顯然不合”，是種“矛盾現(xiàn)象”（36）。首先，襲人所說的“十年前”未必是實指，從當時說話的情景看，她只是形容時間過的之久，并不是在做統(tǒng)計年表，所以這里的“十年”，只是一種泛指。特別是年輕人，喜歡往大里說、多里說。其次，即使從寫實的角度看，也未必就有矛盾。按書中所寫推算，寶玉此時十三四歲，襲人若按比寶玉大兩歲算，為十六歲；若按她表妹此年十七歲來算，則為十七八九歲。十年前，襲人為四五六歲或七八歲，湘云則為兩三歲。這時正是不知“害羞”為何物的年齡，即正是說這種話的年齡?！保?8） 這里，小坡的妹妹即談到出嫁。這類話大都是學話時期的孩子聽到大人說過，于是便學會了，但他們卻并不了解其確切含義。所以，倒是護花主人王希廉的批語說到了點子上，他說：“借襲人向湘云道喜補敘十年前情事，想見兩小同處，無話不說，靈活可愛。所以，王伯沆對此也感嘆道：“在作者隨筆為文，原無不可，評者一呆至此乎？”（40） 　　又如，第三十九回賈母問劉姥姥“今年多大年紀了”，劉姥姥回答說：“我今年七十五歲了。比我大好幾歲呢?！笨梢娰Z母此時不到七十五歲。然而，到第七十一回時，雖然只過了兩年，卻說“今歲八月初三日乃賈母八旬之慶”，賈母的年齡一下子長了“好幾歲”還多?；蚋膭⒗侠夏隇榘耸欢?，方合。 　　還有，第四回中說寶釵“比薛蟠小兩歲”，是實指還是虛指？如果是實指，則推算起來，薛蟠比賈蓉還小好幾歲，而鳳姐比賈蓉大兩歲，自然更比薛蟠大了，如此，第二十八回中鳳姐稱薛蟠為“薛大哥”，又說薛蟠稱自己為妹妹，第六十六回中薛蟠又對賈璉稱鳳姐為“舍表妹”，就不通了。周汝昌先生認為薛蟠“實大寶釵七歲”（42），但即使如此，則寶釵十五歲時薛蟠二十二歲，而鳳姐二十四歲，比薛蟠大，卻稱薛蟠為薛大哥，薛蟠又稱其為妹妹，不通。 　　造成這種“矛盾”現(xiàn)象的原因，乍一看，似乎與版本有關。從這兩種版本來看，似乎都是說薛蟠比寶釵大兩歲是實指，但即使以十七歲來算，薛蟠也沒有鳳姐大，“矛盾”并沒有解決。 　　三、版本傳抄中的失誤 　　與其他古代小說相比，《紅樓夢》在版本方面，也要復雜得多。有的“矛盾”，在此版本中存在，而在彼版本中就不存在；在彼版本中是“矛盾”，而在此版本中又不是矛盾。但在人物年齡的“矛盾”中，真正與版本有關的，恐怕只有小紅年齡的“矛盾”。這是什么原因呢，難道是作者寫了后面就忘了前面嗎？顯然不像。是初稿與修改稿沒有最后統(tǒng)一好嗎？也不像。而且，如果沒有十分的必要，作者又何必去改這一人物的年齡，小紅十六歲或十七歲都無妨大局，也不影響對這一人物形象的刻畫。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我們從版本方面來考察時發(fā)現(xiàn)，與其他“矛盾”不同的是，這一“矛盾”在版本上也存在著較大差異。大觀園的建成正是頭一年的事，與小紅十六歲進大觀園、今年十七歲正相符。夢稿本此處作“這小紅年方十四進府當差，把他派在怡紅院中”，“進府當差”時十四歲，現(xiàn)在十七歲，可以。但這樣說來小紅已進府三年，而大觀園才建成一年，與她“十四進府當差，把他派在怡紅院中”不符。列藏本無“這紅玉年方十六歲”句，自然也就沒有矛盾。以上四種版本在小紅年齡問題上均不存在矛盾，但能否說這些版本更接近曹雪芹原意呢？恐怕還不能下此斷語。如果說這四種結果分別是曹雪芹四次修改之結果的話（加上有矛盾的一次，正應“增刪五次”之數(shù)），那么，這未免過于武斷。二、在傳抄的過程中，由于抄者的個人修養(yǎng)、文化水平、閱歷等等的不同，對原稿的理解也就會有很大的差別，有的抄者沒有理解或錯會了作者原意，便在抄寫的過程中進行了一些修改，于是便產生了版本的差異。所以，單憑一兩個問題恐怕很難判斷是否接近曹雪芹原意，更不能孤立地去看問題。 　　注釋： 　?、俸鷼J甫：《紅樓夢摘疑》，見《紅樓夢研究稀見資料匯編》（上），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年8月第1版，335頁。紅樓夢卷》（第一冊），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12月第1版，173174頁，173頁，174頁，174頁。 　?、芎涡模骸都t樓夢抉誤》，見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部編《紅樓夢研究參考資料選輯》（第四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年1月第1版，235頁。 　?、蔻邚埿轮Z，見馮其庸纂校訂定《八家評批紅樓夢》（上），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91年版，第一回夾批，正文9頁。 　?。?1）趙譽船：《紅樓夢中人年齡考》，見《紅樓夢研究稀見資料匯編》（上），106頁。 　?。?5）（16）俞平伯：《俞平伯論紅樓夢》，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三聯(lián)書店（香港），1988年3月第1版，589頁，590頁。 　?。?8）（19）曲文軍：《鳳姐與賈珍年齡關系中的紕漏》，《南都學壇》（哲學社會科學版），1997年第2期，4547頁。 　?。?1）（23）[清]孫詒讓：《周禮正義》（全十四冊）（第四冊），王文錦、陳玉霞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2月第1版，1034頁，1034頁。 　?。?4）夢稿本除第四十九回說“鳳姐次之”從而使鳳姐不在“十五六七歲”的年齡之列以外，其他涉及鳳姐年齡之處卻與其他版本均同。如今金釧死了，必定他們要弄這兩銀子的巧宗兒呢。而同回王夫人問鳳姐，“老太太屋里幾個一兩的？”鳳姐道：“八個?！笨梢娨u人作為賈母的丫鬟時，其地位已是大丫鬟。我們認為第五回的晴雯、麝月應算一對，后文的秋紋、碧痕又應算一對。 　　（28）孫玉明：《紅樓夢學刊》2002年第4輯。 　?。?1）己卯本第十九回雙行批注，見[法]陳慶浩編著《新編石頭記脂硯齋評語輯?！罚ㄔ鲇啽荆?，北京：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87年8月第1版，363頁。 　?。?4）（35）《北方論叢》編輯部《〈紅樓夢〉著作權論爭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47頁，47頁。 　?。?7）這里舉一個實際的例子：2005年2月15日（？）晚間，中央電視臺播出一個屬于訪談類的節(jié)目，主持人采訪的對象是中央電視臺的節(jié)目主持人周濤和朱軍。于此可見《紅樓夢》的生活氣息之濃厚，人物語言的口語化、生活化。） 　?。?8）老舍：《老舍文集》（第二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5月第1版，12—13頁。 　?。?0）王伯沆：《王伯沆紅樓夢批語匯錄》，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年1月第1版，342頁。見《紅樓夢學刊》1996年第三輯，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