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李后主理所當然不喜歡顏字 ,說他只得右軍的筋骨。一個人喜歡什么字體 ,同時又是一種文化人格的選擇。其中就提到了對李煜對書法名家的評價和他自己的書法。也許 ,后人對于李煜的藝術成就 ,只有肅然起敬 ,真誠傳接 ,沒有資格說三道四吧。晚時逐步形成的以柳永、周邦彥和李清照為代表的詞壇“婉約派” ,追溯起來 ,發(fā)軔的先河恰在李煜。前時的宴樂歌舞也好 ,后期的忍淚悲歌也罷 ,總是用一種委婉細膩的語調(diào)道出 ,只要加以弦管 ,唱出來悲情如縷 ,別是 哀婉凄清?！半僦??目 ,相留醉 ,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等都成了千古名句 ,被人傳誦?！蔼氉阅獞{欄 ,無限江山 ,別時容易見時難。其藝術成就也驀然攀升到了一個相當高的境界。生活環(huán)境使然 ,他不可能有大氣深沉的佳構(gòu)。 “春花秋月何時了” ?他在南京做皇帝時 ,寫過不少風花雪月之類 ,沉湎于歌舞宴樂。 一 看一個歷史人物 ,不必過多的從政治的角度 ,還可以從文學藝術的角 度。歷史學家可以把他說得一無是處 ,說他是大大小小的皇帝中最窩囊廢的一個 ,也不 為怪。好比“ 9”的兩頭站著兩個孩童 ,一說是 9,一說是 6,對與錯如何判定 ?還是說 ,說李煜其人 ,說李煜也是見仁見智。聞某君言 :一個亡國之君 ,也要來建館紀念 ,是何道理 ?趙匡胤做了開國皇帝 ,也要再造一座大宋皇宮不成 ?我欲上前置疑時 ,卻發(fā)聲不得 ,戛然夢醒。祠堂雖是一般 ,不過一個普通的仿宋四合院落 ,灰瓦木廊的小樓、卻引得游客紛至沓來 ,吟詩作歌 ,聽書學唱 ,那氛圍仿佛是 千年的輪回。劍與酒的精神在天山上飛舞起來 ,丈夫的偉岸在雪與情的天山上一筆一筆地描繪著 ,粗獷、細膩、奮爭和跋涉 ,構(gòu)筑著由自己書寫的永恒的歷史畫面。蒼茫的草原寂靜的荒野因為有了他的軀體頓時生動起來。 走過的何止他們二位 !一部浩浩蕩蕩的中國文學史被雪與劍與酒壓縮成一塊方方正正的秦磚和規(guī)規(guī)矩矩的漢瓦 ,起壘著歷史的大廈 ,遮擋著挫折風雨。“黃金錯刀白玉裝 ,夜穿窗扉出光芒。愿將腰下劍 ,直為斬樓蘭”。笛中聞折柳 ,春色未曾看。 李白這樣走過。與他們同一時代的陸游已是 古稀之人了 ,還在“夜醉中作”“逆胡未滅心未平 ,孤劍床頭鏗有聲”。據(jù)說宋代的抗金英雄岳飛是一邊揮淚一邊書寫《出師表》的 ,之后便寫出了擲地有聲的《滿江紅》。這脊梁可以跪天跪地跪君親師 ,面對侵略和屈辱 ,則義無反顧地沖進槍林彈雨。 劍與酒將人升華起來 ,就成為燃燒不止的熊熊烈焰。喝下去吧 ,將酒與劍一同喝下去吧 ,與其讓錚亮的劍在墻壁 上嘆息 ,倒不如讓它變成酒在胸膛里翻騰。我似見這位英雄徘徊于冷清的房間 ,那盞伴他度過無數(shù)個長夜的燈 ,火苗已經(jīng)沒有往日的蓬勃 ,燈影里的長劍也隱藏起往日生輝的鋒芒 ,悄悄地立在冰涼的墻壁上。 酒從杯里溢出 ,與月光一同流淌在惆悵里。 短燈檠 , 長劍鋏 , 欲生苔。辛棄疾是位出將入相、雄才大略之人 ,醉里的無奈 ,看劍的豪情 ,紅旗獵獵下的沙場英姿 ,一股腦兒都端到了我們眼前。尤其是那些令歷史敬仰的文人。 劍飽蘸著濃濃的酒 ,揮寫著給后人看的歷史。齊國奮力反擊的時候也一定是用酒來代替誓言的。犧尊的來歷就不那么清楚了 ,但“犧尊”里的酒則浸透著歷史 ,彌漫在思維和想像里。齊國不受其辱 ,奮力給予還擊 ,燕昭王最后丟盔棄甲倉慌而逃 ,于是留下了這柄已成國寶的見證之劍。 山東臨淄歷史博物館里有一柄燕昭王用過的劍 ,劍身已經(jīng)長滿歲月的銹斑 ,曾經(jīng)讓人不寒而栗的劍光已藏匿在為時間涂抹 的綠色劍衣里 ,但劍身的“王”字依然清清楚楚 ,帶著時代的霸氣。霸王醉了 ,真的醉了 ,醉得如夕陽那樣燦爛 ,碩大的酒壇此時握在扭轉(zhuǎn)乾坤的手上 ,懷里擁著與江山同等重要 的美人 ,另一支手則提著那柄與女人同等重要的劍 ,走出了被風鼓動的帳篷 ,迎著飛揚的黃沙 ,走進了漫山遍野的楚歌里 ,面對滔滔不絕的江水 ,他仰天狂笑 ,第一次毫不猶豫地用力推開了身邊的女人 ,將酒壇里的酒灌進了令人敬畏的軀體 ,舉起了書寫歷史與輝煌之劍 ,在狂笑與無奈的吶喊聲中 ,將那柄刺向別人的劍對準了自己 ,喉嚨里噴出的酒已經(jīng)釀成了悲壯的鮮紅。筆不離手的中華書圣 ,也是劍不離手的王佑軍 ,《蘭亭序》里淌著酒酣的真摯 ,也透著剛骨錚錚習習燦燦的劍花。 在試劍石附近 ,有書圣王羲之書寫的“劍池”墨跡 ,渾厚有力的字間依然 流淌著獨領風騷的光芒。火焰噴射的煉爐里本身就有酒魂 ,風箱一拉 ,酒就在火爐里狂濺起來。酒就在那里定格釀造 ,演化成了凝固的鮮血。融化了劍的酒又沿著舞出的劍痕不停歇地咕咕 流向不可知的未來 ,鑄在不再改變的歷史里。 劍將中國厚厚的歷史穿了個半透 ,剩下的那幾張紙也飄著寒光耀眼的劍風 ,嘩啦啦的席卷著一撇一捺的人字 ,從酒里面流出的威武、悲壯、凄涼、寂寞 ,還有奮爭后的孤獨都高擎著劍 ,劍成了永遠離不了的衣缽和最親近的知音。 酒昂奮著東北的雪 ,西北的風 ,飽蘸著南國纏綿的情話和北國熾熱胸膛里的熱血 ,一代一代地走進杜康那個無邊的子里歷練。有作品在《中華散文》《山東文學》《散文百家》《時代文學》發(fā)表，作品被《散文海外版》《中國當代散文精選》等多家書刊轉(zhuǎn)載 ,系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山東省散文學會理事。但，也就是從那一刻起，他不再僅屬于一個時代，而屬于千秋萬代。如蠟燭最后一次耀眼的一跳，熄滅了。孤獨的孔子問端木賜：“賜啊，你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來看我呢？”接著便低吟了一首絕命歌，那簡單的字句和厚重的內(nèi)涵使人想到宇宙中最簡單而又最本質(zhì)的哲理，人間的生死竟也牽動著宇宙的毀成： 太山壞乎！ 梁柱摧乎 ! 哲人萎乎！ 圣人灑淚而盡了。他的心境更為凄涼了?？涩F(xiàn)在又死在他前面了。仲由是眾弟子中唯一敢于沖撞他的學生，小他九歲，總是雄糾糾的樣子。孔子為之深深慟哭?！疤煜聼o 道久矣，而莫能宗予，”他已無力回天了，“道不行，乘桴浮于?！?，他要離開我們?nèi)ツ堑郎搅耍? 顏淵死了，他的精神受到沉重的打擊。同時又把自己的心得傳授給弟子們，誨人不倦他已是明白地知道，自己來日無多了！魯迅晚年自知不久于人世，便一再告誡自己要“趕緊做”。在他的身邊，一批勤奮好學安貧樂道的年輕人在成長著。官僚系統(tǒng)之內(nèi)的權(quán)力制衡是為了政府及其各職權(quán)部門行為的合法有序及防止權(quán)力濫用；而文化批判所產(chǎn)生的制衡則是保證整個社會的行為合乎人性，合乎理性。中國后來漫長的封建社會里，之所以沒能在權(quán)力體制之中產(chǎn)生制衡，這與封建政權(quán)把文化納入權(quán)力體制，取消其獨立性，否定其文化批判的必要性合理性有極大的關系。誰賦予了文 化這種本質(zhì)屬性？是孔子。這種文化不以取悅權(quán)勢換得寵愛為目的，而以社會批判為天職。上引的孟子與田子方都是孔門后學。”可以見出這些人的傲慢與偏見 —— 對諸侯的傲慢是那么顯眼，對學問的偏見又是那么深固。 —— 這些人既不是世襲貴族，也不是后來的科舉士大夫，他們不是官僚機構(gòu)中的成員。最初開辦私學的人未必就是孔子，但把私學辦成傳授文化、培養(yǎng)人格、培養(yǎng)知識階層的場所，則毫無疑問是孔子。只是他本人沒有到場罷了，對后來的歷史而言，他只是一個缺席者。 孔子在給弟子們講授《春秋》時感慨地說：“后世知丘 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連插嘴提建議的機會都不給！這本以“微言大義”著稱的歷史著作，孔子是有意把它寫成政治學著作、倫理學著作的！他在這里要審判的，是整個歷史！而且他所進行的不止是歷史批判，更重要的倒是他的政治批判與道德批判！他希望他的這本書能成為人的道德準則，更希望它能建立一種合理有序的政治運行法則。我的道行不通了，我憑什么在后世傳名呢？”他搬來魯國歷代太史 記錄的史料，開始著作歷史。這是使一個時代都因此而得名的著作。 好像不能一味指責孔子把文藝都搞成道德教化，都搞成政治藍圖。 誰說孔子只是向后看呢？他也展望未來??！只是這位衰弱的老人自知自己是等不到那黃河清的一天了！ 《樂記》也還是在談哲學，談政治： (音樂 )清明象天，廣大象地。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他認為，人類社會之發(fā)展經(jīng)歷著三個階段：據(jù)亂世，升平世和太平世。帝國的龐大軀體，已然僵仆，他已不能使之復生，他能做的乃是使帝國的精神與文化長存人間?？鬃诱f：“夫禮，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仍然是天道與人道?？鬃訉菰锓ξ兜闹艽僦啤⒍Y儀的記錄《儀禮》進行研究，指出其內(nèi)涵、作用與本質(zhì)?！边@截然不同卻又相輔相承的訓釋，恰好表明了天道人道的反復，變與不變的統(tǒng)一。天不滅斯文，孔子而后，《易》果然彬彬而盛。所以，就《易》在這個意義 上影響中國傳統(tǒng)文化，我們又是在這個意義上理解《易》，毋寧說，《易》乃是孔子的著作了。他的研究成果，經(jīng)口授學生，學生整理成冊，始有“十翼”，翼者，輔翼，輔助理解也。但文王的《周易》，純屬卜筮之書，對一般讀者不啻天書。它們都與孔子有關?！对姟肥且魳贰稌肥墙ㄖx林說，音樂是流動的建筑，建筑是凝固的音樂?！对姟肥撬囆g，《書》是道德?！对姟肥巧⒙?，《書》是約束的?！对姟肥敲耖g的情感，《書》是朝廷的意志。 如果說《詩經(jīng)》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詩歌總集，那么，作為“上古之書”的《尚書》乃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散文集。而這個孔安國所傳的《尚書》，乃是漢魯共王從孔子故居的墻壁中得到的。這個“孔”字乃是孔安國，司馬遷的老師。民莫不逸，我獨不敢休”（《十月之交》），這樣的句子，如此貼切他憂患人生的情懷，如此真切地反映他奔波為天下的辛苦，他能不感慨嗎？而那一位走過周朝舊都，面對廢墟上的野黍而“中心搖搖”悲不自禁的詩人，不更是他的同調(diào)嗎？面對偉大朝代的文化廢墟，他不更是憂患 滿懷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最幸福的時候就是被感動的時候。有一個人因想念遠方的戀人而去了，從此杳無音信；一位多情的女子被人遺棄了，哭泣著 回到娘家；而服役歸來的人，拄杖立于田頭，他的家園已成一片廢墟，丘壟上葬著他的親人?? 在還處飄來的歌聲面前，我老淚縱橫。我立于道口，望農(nóng)夫荷鋤遠來，而他的歌聲亦悠揚而感傷?? 我在村落間徘徊，看頑童嬉鬧；我亦走上田頭，看麥苗油油，靜觀灌溉之水汩汩流淌。如果我在那時，我一定做個采詩者。班固與何休都提到當時有專門采詩的行人，搖著木鐸順著鄉(xiāng)間小道去采詩。但那古老而簡樸的文字仍留傳下來，那遠古時代活生生個體的歡樂與哀傷，希望與失望，怨憤與愛慕??仍然如此鮮活，是的，那遠古的神經(jīng)末梢仍在向我們傳來敏銳而清晰的刺痛?? 《詩經(jīng)》中有一百六十首都是采自民間，包括黃河流域，漢水、汝水流域?！边@是多么宏偉壯麗的大樂章啊。你看他：“聞《韶》，三月不知肉味”，這時他能是一位皺著眉頭板著面孔不茍言笑的人么？他是一位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老頑童哩！他極愛音樂，即便在圍困之中，也是每日“弦歌不衰”，只要附近沒死喪，他每日都大聲地唱歌。你看他說的：“志于道，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又說“興于詩，立 于禮，成于樂”。我們也一直沒注意這一點。 由于孔子豐富的文學情懷，他把人格修養(yǎng)的最高境界理解為一種自由的藝術境界，而不是嚴謹?shù)牡赖戮辰?。因為朱熹憑空污人清白（在這首詩中一點也看不出這個女子有什么淫蕩的地方）；他對一位多情的戀人（婚前）一個賢淑的妻子（ 婚后）毫無首肯之意，理學家之不懂欣賞女人，于此可見一斑，而理學家之仇視 — 切鮮活的女性，對人間痛苦毫無同情心也在此原形畢露。但朱熹對這個不幸女子的評論，使我覺得他很卑鄙，很沒有人性。美狄亞就實施了慘烈的報復么。老實說，我讀到這首詩的最后“亦已焉哉”（唉， 算了吧），是頗失望的，我私下里希望她能報復對方一下。衛(wèi)風》中有一首詩叫《氓》，是一位被遺棄女子的哀歌。且不說他的那一套“存天理，滅人欲”的理論是多么仇視人性，我只想舉他對《詩經(jīng)》中一首詩的評論來說說。我們再舉一個相反的例子，朱熹。有人問孔子為何不問子夏借傘，孔子說，子夏有這個小毛病，若向他借傘，借，他心里不痛快；不借，不是把他的缺點暴露給眾人了嗎？如果能掩蓋住別人的缺點，我淋點雨算什么呢？ 文學是人學，文學就是人性的 表現(xiàn)。知生莫如師，孔子深知子夏這一毛病，于是就刻意為他遮掩。 說到這里，插入一件小事。孔子是文學的守護神呢。他對這三百首《詩》說過些什么呢？他和子夏討論 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和子貢討論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說：“不學《詩》，無以言”，他還說，“《詩》可以怨”！他把《詩》當作教材，傳授給弟子們，正是因為這種口耳相傳式的傳授，才使得《詩經(jīng)》能避開暴君贏政的焚書之火和莽漢項羽的復仇之火，斯文不滅。 那本“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三百零五首“詩”，記錄著那么遙遠時代的真切的痛苦，更是因為他的手訂，由愚夫愚婦引車賣漿者流的歌吟一躍而成為六經(jīng)之首，“子曰”與“詩云”并稱。據(jù)司馬遷的記載，“六經(jīng)”都是經(jīng)他手訂的。我們知道，在這一點上，他成功了 ，而且在立言中他還立了德。但這一點已經(jīng)毫無疑問地沒有可能了。是的，當孔子的現(xiàn)實政治活動失敗后，他埋頭于古代典籍的整理；在被自己的時代拒絕之后，他成功地通過文化符號進入了未來的世紀；在被幾個諸侯國的諸侯和政客拒絕后，他的影響力卻遍及全世界，名聲響徹天下?？鬃蝇F(xiàn)實政治活動的失敗使中國少了一位晏嬰、子產(chǎn)或管仲式的人物， 但卻使世界從此有了一個偉大文化的源頭。寶劍折斷，鎩羽而歸，他還能做些什么呢？他打開了竹簡?；氐阶约洪焺e多年的老屋，撩去門楣窗欞上的蛛網(wǎng)，拂去案幾上的積塵，他坐下來，心境一片茫然。此時孔子已是知命了，不說心如死灰，但心如止水卻是必然的。一個醫(yī)生對一個常年在坎坷的道路上顛簸的人很容易下這個判斷。不容何??！不容然后見君子！”孔子欣然而笑，說：“說得好啊，顏家小于！將來你發(fā)財時，我給你趕車吧！ 五 孔子晚年，倦于奔波。他的回答，令先生愁腸頓開：“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你能不能稍微降格以求呢？”孔子說：“賜啊，好的農(nóng)夫只問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