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合禮的產(chǎn)兒呢。用古老的仁義道德去對付現(xiàn)世的流氓強盜，這也是他家族的祖?zhèn)髅卦E吧，只可惜常常不靈?！吧醉敗?，就是說， 他天生的腦袋畸型，頭頂上中間低，四周高，司馬貞說，其形狀恰像倒過來的屋頂。有這一面畢竟是令人高興的?？鬃勇犃T，喟然 嘆曰：“我和曾點想的一樣。也確實有人譏他博學而無所專長，他聽了自嘲地說：“那么我就以趕馬車為專長吧。近來我也閑翻這部圣人之言，發(fā)現(xiàn)孔子乃是一個相當灑脫的人。 在我的印象中，儒家文化一重事功，二重人倫，是一種很入世的文化?！? 其實，孔子對于讀書有他自己的看法?！笔ト说倪@一嘆，活潑潑地嘆出了他的未染的性靈，使得兩千年后一位最重性靈的文論家大受感動，竟改名“圣嘆”，以志紀念。研究孔子，如果能顧及他的全人，對他的哲學或許也會有些新的認識吧。名之曰丘，固當。到孔子的六世祖孔父嘉，“五世親盡，別為公族”，不再屬王族，姓也成了“孔”。如果他的那位老父親真的克制自己來恢復周禮，可就沒有孔子了。他為之傷心不已：輝煌的“郁郁乎文哉”的周王朝已是日薄西山，偉大的周公早已英魂遠逝，他制定的“禮”“樂”也土崩瓦解。癡人往往缺乏現(xiàn)實感。于是，一句意味深長的嘆息便如一絲涼風，吹徹古今：“逝者如斯夫！” 我在幾千年后的漆黑的夜里寫這篇文章時，宛如見到他當初衰弱地站在蒼茫高天之下的無情逝水邊。子貢的悲痛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過分責備魯哀 公不能用孔子，就不大合情合理啦。弟子們在車上或呼呼大睡或哈欠連天，一臉凄迷與懷疑，只有他永遠目光炯炯，自信目標就在前方。這一位魁梧雄桀，是個大塊頭?？鬃右恍囊氖蔷仁?，而不是個人富貴，所以他恓恓惶惶的馬車在縱橫阡陌間奔走揚塵，就是要避開身后的昏君而去尋找前面的明君?！爸居诘馈钡娜嗽絹碓缴倭?，不少人順應潮流，從而成了新貴，或成為新貴的紅人，其中甚至有他的門徒，比如那個頂善于察言觀色的弟子冉求。所以，人是多么容易向權(quán)勢屈服，而向慕仁義的人是多么少啊。 一位楚地的狂生曾經(jīng)警告過孔子：“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三 孔子的哲學核心是“仁”。這個頂重要了。但他“顛沛必于是，造次必于是”，何曾有 — 絲 — 毫的媚俗之態(tài)！他正大光明，磊磊落落，他一意孤行，坦坦蕩蕩。曾子的這段話包含著 兩個推論，所以我們可以把它譯成問答句：士為什么要弘大堅定？因為他們?nèi)沃氐肋h。 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 丈人曰：“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蕓（耘）。” 這一段中的“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后來成為不少人批評孔子的口實。這種批評也太師心自用了。這又如何能與孔子比呢？他自己的言行能夠傳留后世，還是沾的孔子的光呢。我認為，一個人，比如這幾年“告別魯迅”而麋集到周作人羽翼下的一些人，他在這個社會里占有了比別人好 — 些的地位、財富、機會，使他能上大學讀書，能明理，他理應對這個社會有所回報，有所補償。小政客畢竟是小政客，他們把孔子圍住后，卻拿不準到底要怎么樣。你能不能稍微降格以求呢？”孔子說：“賜啊，好的農(nóng)夫只問耕耘不問收獲，好的工匠只追求技巧而不追求茍順人意，作為君子，修習大道，是不能講茍合的啊。此時孔子已是知命了，不說心如死灰，但心如止水卻是必然的。是的，當孔子的現(xiàn)實政治活動失敗后，他埋頭于古代典籍的整理；在被自己的時代拒絕之后，他成功地通過文化符號進入了未來的世紀；在被幾個諸侯國的諸侯和政客拒絕后，他的影響力卻遍及全世界，名聲響徹天下。 那本“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三百零五首“詩”，記錄著那么遙遠時代的真切的痛苦，更是因為他的手訂，由愚夫愚婦引車賣漿者流的歌吟一躍而成為六經(jīng)之首，“子曰”與“詩云”并稱。知生莫如師，孔子深知子夏這一毛病，于是就刻意為他遮掩。衛(wèi)風》中有一首詩叫《氓》，是一位被遺棄女子的哀歌。因為朱熹憑空污人清白（在這首詩中一點也看不出這個女子有什么淫蕩的地方）；他對一位多情的戀人（婚前）一個賢淑的妻子（ 婚后）毫無首肯之意，理學家之不懂欣賞女人，于此可見一斑，而理學家之仇視 — 切鮮活的女性，對人間痛苦毫無同情心也在此原形畢露。你看他：“聞《韶》，三月不知肉味”，這時他能是一位皺著眉頭板著面孔不茍言笑的人么？他是一位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老頑童哩！他極愛音樂，即便在圍困之中，也是每日“弦歌不衰”，只要附近沒死喪，他每日都大聲地唱歌。如果我在那時，我一定做個采詩者。民莫不逸，我獨不敢休”（《十月之交》），這樣的句子，如此貼切他憂患人生的情懷，如此真切地反映他奔波為天下的辛苦，他能不感慨嗎？而那一位走過周朝舊都，面對廢墟上的野黍而“中心搖搖”悲不自禁的詩人，不更是他的同調(diào)嗎？面對偉大朝代的文化廢墟，他不更是憂患 滿懷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对姟肥敲耖g的情感，《書》是朝廷的意志。它們都與孔子有關(guān)。天不滅斯文，孔子而后，《易》果然彬彬而盛。帝國的龐大軀體，已然僵仆，他已不能使之復生，他能做的乃是使帝國的精神與文化長存人間。 好像不能一味指責孔子把文藝都搞成道德教化，都搞成政治藍圖。 孔子在給弟子們講授《春秋》時感慨地說：“后世知丘 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笨梢砸姵鲞@些人的傲慢與偏見 —— 對諸侯的傲慢是那么顯眼，對學問的偏見又是那么深固。中國后來漫長的封建社會里，之所以沒能在權(quán)力體制之中產(chǎn)生制衡，這與封建政權(quán)把文化納入權(quán)力體制，取消其獨立性，否定其文化批判的必要性合理性有極大的關(guān)系?！疤煜聼o 道久矣，而莫能宗予，”他已無力回天了，“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他要離開我們?nèi)ツ堑郎搅耍? 顏淵死了，他的精神受到沉重的打擊。他的心境更為凄涼了。有作品在《中華散文》《山東文學》《散文百家》《時代文學》發(fā)表，作品被《散文海外版》《中國當代散文精選》等多家書刊轉(zhuǎn)載 ,系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山東省散文學會理事。酒就在那里定格釀造 ,演化成了凝固的鮮血。霸王醉了 ,真的醉了 ,醉得如夕陽那樣燦爛 ,碩大的酒壇此時握在扭轉(zhuǎn)乾坤的手上 ,懷里擁著與江山同等重要 的美人 ,另一支手則提著那柄與女人同等重要的劍 ,走出了被風鼓動的帳篷 ,迎著飛揚的黃沙 ,走進了漫山遍野的楚歌里 ,面對滔滔不絕的江水 ,他仰天狂笑 ,第一次毫不猶豫地用力推開了身邊的女人 ,將酒壇里的酒灌進了令人敬畏的軀體 ,舉起了書寫歷史與輝煌之劍 ,在狂笑與無奈的吶喊聲中 ,將那柄刺向別人的劍對準了自己 ,喉嚨里噴出的酒已經(jīng)釀成了悲壯的鮮紅。齊國奮力反擊的時候也一定是用酒來代替誓言的。 短燈檠 , 長劍鋏 , 欲生苔。 劍與酒將人升華起來 ,就成為燃燒不止的熊熊烈焰。 李白這樣走過。 走過的何止他們二位 !一部浩浩蕩蕩的中國文學史被雪與劍與酒壓縮成一塊方方正正的秦磚和規(guī)規(guī)矩矩的漢瓦 ,起壘著歷史的大廈 ,遮擋著挫折風雨。聞某君言 :一個亡國之君 ,也要來建館紀念 ,是何道理 ?趙匡胤做了開國皇帝 ,也要再造一座大宋皇宮不成 ?我欲上前置疑時 ,卻發(fā)聲不得 ,戛然夢醒。 “春花秋月何時了” ?他在南京做皇帝時 ,寫過不少風花雪月之類 ,沉湎于歌舞宴樂。“胭脂 ?目 ,相留醉 ,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等都成了千古名句 ,被人傳誦。其中就提到了對李煜對書法名家的評價和他自己的書法。一個人喜歡什么字體 ,同時又是一種文化人格的選擇。前時的宴樂歌舞也好 ,后期的忍淚悲歌也罷 ,總是用一種委婉細膩的語調(diào)道出 ,只要加以弦管 ,唱出來悲情如縷 ,別是 哀婉凄清。生活環(huán)境使然 ,他不可能有大氣深沉的佳構(gòu)。好比“ 9”的兩頭站著兩個孩童 ,一說是 9,一說是 6,對與錯如何判定 ?還是說 ,說李煜其人 ,說李煜也是見仁見智。蒼茫的草原寂靜的荒野因為有了他的軀體頓時生動起來。笛中聞折柳 ,春色未曾看。這脊梁可以跪天跪地跪君親師 ,面對侵略和屈辱 ,則義無反顧地沖進槍林彈雨。 酒從杯里溢出 ,與月光一同流淌在惆悵里。 劍飽蘸著濃濃的酒 ,揮寫著給后人看的歷史。 山東臨淄歷史博物館里有一柄燕昭王用過的劍 ,劍身已經(jīng)長滿歲月的銹斑 ,曾經(jīng)讓人不寒而栗的劍光已藏匿在為時間涂抹 的綠色劍衣里 ,但劍身的“王”字依然清清楚楚 ,帶著時代的霸氣。火焰噴射的煉爐里本身就有酒魂 ,風箱一拉 ,酒就在火爐里狂濺起來。 酒昂奮著東北的雪 ,西北的風 ,飽蘸著南國纏綿的情話和北國熾熱胸膛里的熱血 ,一代一代地走進杜康那個無邊的子里歷練。孤獨的孔子問端木賜：“賜啊，你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來看我呢？”接著便低吟了一首絕命歌，那簡單的字句和厚重的內(nèi)涵使人想到宇宙中最簡單而又最本質(zhì)的哲理，人間的生死竟也牽動著宇宙的毀成： 太山壞乎！ 梁柱摧乎 ! 哲人萎乎！ 圣人灑淚而盡了。孔子為之深深慟哭。官僚系統(tǒng)之內(nèi)的權(quán)力制衡是為了政府及其各職權(quán)部門行為的合法有序及防止權(quán)力濫用；而文化批判所產(chǎn)生的制衡則是保證整個社會的行為合乎人性，合乎理性。上引的孟子與田子方都是孔門后學。只是他本人沒有到場罷了，對后來的歷史而言，他只是一個缺席者。這是使一個時代都因此而得名的著作。他認為，人類社會之發(fā)展經(jīng)歷著三個階段：據(jù)亂世，升平世和太平世?！边@截然不同卻又相輔相承的訓釋，恰好表明了天道人道的反復，變與不變的統(tǒng)一。但文王的《周易》，純屬卜筮之書，對一般讀者不啻天書?！对姟肥巧⒙?，《書》是約束的。這個“孔”字乃是孔安國，司馬遷的老師。我立于道口，望農(nóng)夫荷鋤遠來，而他的歌聲亦悠揚而感傷?? 我在村落間徘徊，看頑童嬉鬧；我亦走上田頭，看麥苗油油，靜觀灌溉之水汩汩流淌?！边@是多么宏偉壯麗的大樂章啊。 由于孔子豐富的文學情懷，他把人格修養(yǎng)的最高境界理解為一種自由的藝術(shù)境界，而不是嚴謹?shù)牡赖戮辰?。老實說，我讀到這首詩的最后“亦已焉哉”（唉， 算了吧），是頗失望的，我私下里希望她能報復對方一下。有人問孔子為何不問子夏借傘，孔子說，子夏有這個小毛病，若向他借傘，借，他心里不痛快；不借，不是把他的缺點暴露給眾人了嗎？如果能掩蓋住別人的缺點，我淋點雨算什么呢？ 文學是人學，文學就是人性的 表現(xiàn)。他對這三百首《詩》說過些什么呢？他和子夏討論 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和子貢討論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說：“不學《詩》，無以言”，他還說，“《詩》可以怨”！他把《詩》當作教材，傳授給弟子們，正是因為這種口耳相傳式的傳授，才使得《詩經(jīng)》能避開暴君贏政的焚書之火和莽漢項羽的復仇之火，斯文不滅。但這一點已經(jīng)毫無疑問地沒有可能了。回到自己闊別多年的老屋，撩去門楣窗欞上的蛛網(wǎng)，拂去案幾上的積塵，他坐下來，心境一片茫然。他的回答，令先生愁腸頓開：“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他們很憎恨孔 子文化人格的光芒，所以， 他們把他包圍起來，試圖擋住這光芒的四射，但他們又絕沒有膽量去迫近光源—— 于是在陳蔡之野，便有了這樣一種既滑稽又尷尬的場面：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進來。這種回報與補償就是把自己的聰明才智貢獻出來，使這個社會有所進步，人們的幸福能有所增進。自孔子以前數(shù)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傳，自孔子以后數(shù)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開。要學腌泡菜蒸饅頭切土豆絲，需要去中科院生問博士生導師嗎？ 以上的問題還 在于，培養(yǎng)一個老農(nóng)易，至少在孔子那時，還不提倡科學種田時是這樣。甚至人們還能這樣想：你孔子四肢不勤勞，五谷分不清，你連一個農(nóng)夫都比不上。 止子路宿。這就是自討苦吃式的崇高。 —— 既然他已經(jīng)在知其不可 的情形下做了，而且做得如此艱苦，如此卓絕，如此寂寞，又如此轟轟烈烈，如此失敗，又如此輝煌燦爛。孟子就沒有孔子可愛。這些閃爍不定的面容并不是因為孔子的“仁”沒有“一以貫之”的主旨，而恰恰說明了“仁”內(nèi)涵的豐富。”雖然他也說過“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之類的話；雖然他也稱贊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卷而懷之”，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并慨嘆“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他的聰明別人是比得上，他的糊涂別人就比不上了），大有鄭板橋“由糊涂入聰明難，由聰明入糊涂尤難”的意味，但他對自己，卻有更高的要求，那就是如史魚一樣，“邦有道，如矢，邦無道， 如矢”，永遠是如射出的箭一樣，正道直行，永不回頭。 但他更讓我們尊敬。樊遲向他問稼，問為圃，大概也是準備避世了吧。 再回頭說子路被這兩人教訓得一愣一愣的，又要注意自己此時的身份，不能發(fā)作，只好垂頭喪氣地回來向孔子匯報。” “你是孔丘的門徒嗎？” “是。遠處的水田中有兩人在耕作，子路便上前去打問。因情而癡的孔子常常沉湎在過去的懷想之中，“郁郁乎文哉！吾從周！”“逝者如斯夫！”這時，他就是一位抒情者，抒得很動情，很感人。于是這篇文章的題 目也就一閃而現(xiàn)了：這衰弱的，即將隨著時間的流水逝去的老人，不就像黑暗曠野上快要燃盡的一枝蠟燭嗎？四面飚風，寒意四逼，這支蠟燭艱難地閃耀?? 孔子死后，魯哀公裝模作樣地悲痛一番，悼念一番，他寫了一篇誄文，似乎感傷得很：“上天太不公平啦。是的，他一生都在追尋，他周游列國，顛顛簸簸，既是在找人，找一個能實施他主張的人，更是在找過去的影子，找東周昔日的文明昌盛。西周古都廢墟上的青草與野黍也一茬一茬地青了又黃，黃了又青，根深而莖壯了，掩埋在草叢中瓦裂的陶器早已流盡了最后一滴汁液。要知道，這不合“禮”的產(chǎn)兒，竟是他們這古老家族之鏈上最輝煌的一環(huán)，也是我們這古老民族歷史上最輝煌的人物??！ 宋人說，“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所以孔子確實是一位“沒落貴族”。這種頭頂是否暗示著承受天地之甘露陽光？孔子自學而成大才，其天賦必然很高。蓋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靶拧笔撬H自規(guī)定的“仁”的內(nèi)涵之一，然而他明明說：“言必信，行必果”，乃是僵化小人的行徑 (“硁硁然小人哉” )。他還主張讀書是為了完善自己，鄙夷那種沽名釣譽的庸俗文人 (“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 )。這兩個方面 ,可以用兩句話來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