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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內(nèi)容

文學(xué)評論合集5篇(編輯修改稿)

2024-11-15 04:52 本頁面
 

【文章內(nèi)容簡介】 你”的表白中穿插了一句古詩,假柳原之口說出:“《詩經(jīng)》上有一首詩——”流蘇忙道:“我不懂這些。”柳原不耐煩道:“知道你不懂,你若懂,也用不著我講了!我念給你聽:?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我的中文根本不行,可不知道解釋得對不對。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詩,生與死的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nèi)耸嵌嗝葱?,多么??!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一段經(jīng)典的時間感悟。讓柳原這樣一個“中文根本不行”的人突然背誦《詩經(jīng)》,多少有些不倫不類,與他此前玩世不恭的個性也不甚相符。李歐梵便認為“柳原的突然引用《詩經(jīng)》確實謎一樣難于解釋。一個在國外出生在國外受教育的人……如何可能突然記起一句中國古典詩,那還是用文言文寫的,而不是小說敘述和對話所用的現(xiàn)代白話?為什么在無數(shù)的詩行中單挑了這一句”(11)。在我看來,這表明在《傾城之戀》中,張愛玲抒寫時間感悟的沖動要遠遠大于對人物、故事的經(jīng)營。讓柳原吟誦古詩而非新詩是為了凸顯一種交錯迷離的時間感,與小說的開頭相呼應(yīng)。作者感悟時間的這根神經(jīng)一直緊繃和興奮著:一個帶有西方背景的、時髦的花花公子在施行他的現(xiàn)代勾引術(shù)時,驀然變現(xiàn)出《詩經(jīng)》里的句子,這遵從的是記憶的法則而非人物寫實的原則。重要的不是人物性格的完整、故事的統(tǒng)一,而是要藉著背誦這一動作(或曰情節(jié)契機)將往昔和傳統(tǒng)呼喚到現(xiàn)場,讓過去的幽靈在當(dāng)下復(fù)活。陳思和曾指出一個重要的細節(jié):柳原的引用與詩經(jīng)原文相比,改了一個詞:“死生契闊,與子成說”變成了“死生契闊,與子相悅”,他認為這是“張愛玲故意讓范柳原改的”?!芭c子成說”含有彼此盟誓之意,對人生和愛情持肯定態(tài)度,而“與子相悅”則是你看我我看你,大家覺得很高興。意思油滑了不少,由此透出張愛玲不可救藥的虛無意識(12)。倘若把這虛無解析得再透徹些,我們將觸及張愛玲的時間哲學(xué):之所以不愿訂立盟約(“成說”),是出于對未來的惶惑與抗絕,這也即是張思想背景里那難以言喻的“惘惘的威脅”(《〈傳奇〉再版的話》)。在張愛玲眼中,遙想未來是沒有意義的,像左翼作家那般構(gòu)造一個指向?qū)淼臑跬邪顚嵲诩瓤斩从织}人,于是她將所有的心力凝注于對當(dāng)下的耽溺,用記憶的針線將過去和現(xiàn)在縫合、交織起來。一種鬼氣陰郁的張氏敘事。葛薇龍在回望梁太太家的瞬間,感到“那巍巍的白房子,蓋著綠色的琉璃瓦,很有點像古代的皇陵”(《沉香屑第一爐香》,1943年4月),便是這種敘事的極為形象化的表述。事實上,張愛玲小說中繁復(fù)的譬喻大多縈繞著時間的?;螅潜椴糹magery(13)的語言奇觀不啻為一個復(fù)雜幽深、冒險刺激的時間再造工程,在可視性方面堪和現(xiàn)代電影中的蒙太奇效果媲美:如:鏡子里反映著的翠竹簾子和一副金綠山水屏條依舊在風(fēng)中來回蕩漾著,望久了便有一種暈船的感覺。再定睛看時,翠竹簾子已經(jīng)褪了色,金綠山水換了一張她丈夫的遺像,鏡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金鎖記》)這地方整個的像一支黃色玻璃杯放大了千萬倍,特別有那樣一種光閃閃的幻麗潔凈。電影已開映多時,穿堂里空蕩蕩的,冷落了下來,便成了宮怨的場面,遙遙聽見別殿的簫鼓。(《多少恨》)完全可用鏡頭的推進、淡出和特技等將上述文字翻轉(zhuǎn)成電影圖像。張愛玲將粘帶痛楚的時間迷惘變成了電影的“欣賞”,以此和“自我表現(xiàn)”過度、無病呻吟的職業(yè)文人病(《論寫作》)撇清干系。用電影的手段捕捉、傳達時間的夢魘,傳統(tǒng)由之“現(xiàn)代化”了。這在《傾城之戀》里亦不乏其例:一年又一年地磨下來,眼睛鈍了,人鈍了,下一代又生出來了。這一代便被吸到朱紅灑金的輝煌的背景里去,一點一點的淡金便是從前的人的怯怯的眼睛。柳原與流蘇跟著大家一同把背貼在大廳的墻上。那幽暗的背景便像古老的波斯地毯,織出各色人物,爵爺、公主、才子、佳人。(14)現(xiàn)在不再倏忽即逝,它成為過去(皇陵、怯怯的眼睛)賴以改裝、還魂之所,系空間化的過去?,F(xiàn)在之中的景致(鏡子)、情緒(如愛情、虛無等)、人物,亦應(yīng)作如是觀。由此,范柳原耿耿于懷著《詩經(jīng)》的句子也就不足為奇了,他也是一個時間的裝置,仿佛一個會行走、思想的潘多拉盒子,內(nèi)里寓居著過去的幽靈。過去滋養(yǎng)了他,賦予他意義(一個浪蕩子有了出人意表、略嫌深沉的內(nèi)涵),同時又嘲弄了他及他所代表的現(xiàn)在。張愛玲曾坦言:“我從她(流蘇)的觀點寫這故事,而她始終沒有徹底懂得柳原的為人,因此我也用不著十分懂得他?!?15)這進一步印證了,范柳原形象與其說是現(xiàn)實主義的結(jié)果,不如說是張愛玲倒錯的時間綜合癥的產(chǎn)物。傳統(tǒng)/時尚,過去/現(xiàn)在在他身上糾結(jié)旋繞,徹底排擠、抹除了“未來”的字樣。而將意義和安全感寄予過去而并非現(xiàn)在、未來,則構(gòu)成了張愛玲虛無意識的核心:時代在影子似的沉沒下去,人覺得自己是被拋棄了。為要證實自己的存在……不得不求助于古老的記憶……這比瞭望將來要更明晰、親切。于是他對于周圍的現(xiàn)實發(fā)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疑心這是個荒唐的,古代的世界,陰暗而明亮的?;貞浥c現(xiàn)實之間時時發(fā)現(xiàn)尷尬的不和諧,因而產(chǎn)生了鄭重而輕微的騷動,認真而未有名目的斗爭。(《自己的文章》)三孟悅曾把張愛玲充滿imagery的描寫稱為“意象化的敘述”,認為它們的意義在于“為轉(zhuǎn)型中的社會提供了?景觀?,使社會生活形態(tài)像?本文?那樣具有了?可讀性?”(16)。這固然不錯,但從主觀上說張的寫作并不致力于給出一個如其所是、正在進行的社會圖景,而是要給過去招魂。讓以往的聲腔、色調(diào)彌漫以至涵蓋現(xiàn)在與未來,成為張的敘事信仰和構(gòu)思專注?!叭昵暗脑铝猎缫殉亮讼氯?,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完——完不了?!边@是《金鎖記》的結(jié)局,亦可視為張愛玲歷史觀的告白。曾有研究者指出:《金鎖記》“缺乏故事與歷史生活之間的必然聯(lián)系,情節(jié)、人物性格缺乏歷史的規(guī)定性,不免令人惋惜”(17),在我看來,這正是張愛玲要達到的效果?!巴瓴涣恕钡倪^去成為歷史的主宰和本質(zhì),張愛玲于此著力營造反撲、逾越左翼文學(xué)的時間 / 政治力量?!澳闩鲞^它的肉沒有?是軟的、重的,就像人的腳有時發(fā)了麻,摸上去那感覺……”季澤臉上也變了色……七巧道:“天哪,你沒挨著他的肉,你不知道沒病的身子是多好的……多好的……”她順著椅子溜下去,蹲在地上……背影一挫一挫,俯伏了下去。她不像在哭,簡直像在翻腸攪胃地嘔吐。(《金鎖記》)曹七巧的歷史在她觸碰到姜家二少那團“病肉”時已然停滯,此后的瘋狂、報復(fù)與其說是外部的壓抑——如家庭的罪惡,不如說是食了“病肉”后一系列的反芻和嘔吐,所謂斂財成癖的“黃金枷”亦滲透著深刻的反芻邏輯。這里延續(xù)的是《傾城之戀》的時間歷史觀,連首尾照應(yīng)的結(jié)構(gòu)也如出一轍:“完不了”的故事巴巴地回望著“三十年前的上海,一個有月亮的晚上”,而白范二人的傳奇婚戀最終還是落入了胡琴的老調(diào),“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故事——不問也罷!”歷史在此打了個回旋,歷史的演繹不是前進,而是重復(fù)。傅雷講《金鎖記》是“文壇最美的收獲之一”,“頗有《狂人日記》中某些故事的風(fēng)味”(18),殊不知二者形同實異。在狂人“救救孩子”及“難見真的人”的內(nèi)心呼喊中,不難感覺類似希望、曙色的掙扎、躍動;而狂人最終“清醒”地走出黑屋、“赴某地后補”,亦表明瘋癲的“日記”實是指向?qū)淼臄⑹?。而《金鎖記》中七巧的瘋狂則是源于記憶的沉溺,歷史退縮為(女性)身體的內(nèi)耗而與外界無干。小說末尾有一個細節(jié)可視為上述歷史感的隱喻表達:七巧“摸索著腕上的翠玉鐲子,徐徐將那鐲子順著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輕時候有過滾圓的胳膊”。這是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嘔吐—反芻—嘔吐之后的一具干尸。時間丟失了,記憶在身中盤踞。此處不存在丸尾常喜論及《狂人日記》時所講的“自身的羞恥”(它激發(fā)了狂人和魯迅的行動)(19),恰恰相反,身體以自我的消磨來忠實、供奉和滋養(yǎng)著恐怖的記憶。滾滾前進的歷史車輪終被女性的肉體阻斷,盡管是通過不自知、不識恥的自虐方式。就此意義而言,曹七巧與白流蘇是同一類型的人物,二者都寄寓著張愛玲對以左翼文學(xué)為代表的現(xiàn)代性時間的抵制與抗衡?!秲A城之戀》寫于1943年9月,同年10月,《金鎖記》完成。兩部前后緊隨的作品將張愛玲的記憶美學(xué)扯向深入。雖然新文學(xué)的批評家對它們一貶一褒,但就張愛玲的寫作歷史看,二者閃爍著一致的創(chuàng)作興奮,顛覆歷史的快感和犀利讓它們成為精神上的“姊妹篇”。作為張氏時間哲學(xué)純粹喻象的曹七巧,其形象構(gòu)思顯然建立在流蘇的基礎(chǔ)上。較之流蘇,七巧在記憶中沉溺得更深、更決絕,以致有了毛骨悚然的驚懾。流蘇身上潛伏的破壞時間的火藥在七巧這里全面引爆,它炸毀了后者的色身和正常的性欲,余下一具表征女性歷史、時間的抽象軀體:瘦骨臉兒、朱口細牙,三角眼,小山眉……世舫回過頭去,只見門口背著光立著一個小身材的老太太,臉看不清楚,穿一件青灰團龍宮織緞袍,雙手捧著大紅熱水袋,身旁夾峙著兩個高大的女仆。上述相貌描繪泯除了性別的痕跡,一個名義上的“女人”,活似僵尸還陽,厲鬼轉(zhuǎn)世。當(dāng)張愛玲專心致志地經(jīng)營她的時間顛覆/再造工程時,冷不防撞入了新文學(xué)的趣味“誤區(qū)”:人性窺視的深刻。而這只是張愛玲時間構(gòu)造中的“副產(chǎn)品”。七巧后來對兒女的報復(fù)、摧殘,象征地說明過去(世界)的吞噬和生長能力。當(dāng)長安要跟留學(xué)歸來的童世舫去過一種新式的生活節(jié)奏時,七巧斷了她的念想,以致她和哥哥長白駐留在鴉片煙彌漫的舊世界。兩人如此輕率地放棄抵抗,讓人既惋惜又狐疑。這與其說是因為七巧的強威與專橫,不如說系張愛玲的時間“意愿”所致。否則她不會鄭重聲明:《金鎖記》是她創(chuàng)作的“例外”,也不會執(zhí)拗地改寫《金鎖記》:從英文的《粉淚》(Pink Tears)、《北地胭脂》(Rouge of the North),到《怨女》。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20)?!督疰i記》,一部被誤讀的、無心插柳的“杰作”,成為張愛玲難以擱下的審美“異數(shù)”,非扭轉(zhuǎn)、改寫不能釋其心結(jié)。由此看小說里“Long,Long Ago”的口琴吹響,就并非偶然。未來的憧憬轉(zhuǎn)化為古老的挽歌被長安消化,一個凄婉與殘酷交織的過去,君臨現(xiàn)在與未來的世界。它重構(gòu)了歷史。四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誰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成千上萬的人痛苦著,跟著是驚天動地的大改革……流蘇并不覺得她在歷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點。她只是笑吟吟地站起來,將蚊煙香盤踢到桌子底下去。傳奇里的傾國傾城的人大抵如此。這是《傾城之戀》中的點睛之筆。借用柯靈的評述:“只要把其中的?香港?改為?上海?,?流蘇?改為?張愛玲?,我看簡直天造地設(shè)?!?21)流蘇的主體性是在和歷史的對抗中彰顯出來的。當(dāng)張愛玲煞有介事又不置可否地在香港的陷落(歷史)和流蘇的幸福之間索問孰因孰果時,即是要在歷史的邏輯之外,樹立流蘇或自我的主體價值和地位。須注意一點,“傾城”并不像作者申明的,是“都市的傾覆”,或者“傾國傾城”的現(xiàn)代翻版,“傾城”的實質(zhì)乃是對現(xiàn)代性歷史時間的顛覆。至于那讓水晶先生贊嘆不已的踢蚊香盤的動作(22),不過是處心積慮的時間顛覆的灑脫外化。在此,張愛玲使出了她慣用的聲東擊西的策略,雖談不上深沉,卻頗受青睞。她太了解人性的弱點,因而提早備下“傳奇”與“傾城之戀”的談資。即使像傅雷樣的讀者,也曾被吊起“地老天荒情不了”的思維與期待,“方舟上的一對可憐蟲”(《論張愛玲的小說》)便是期待落空后的感慨。而我們的今天的評說又有多少能擺脫張氏預(yù)設(shè)的“傳奇”與“傾城”的軌道呢?承接前文的論述,我提出一個大膽的設(shè)想:《傾城之戀》中真正的主角是時間。白公館的老鐘,流蘇的記憶,柳原的思古幽情,香港的戰(zhàn)事突變……如果將這些時間的暗示和感喟歸類的話,前兩者可歸入女性(記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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