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內容簡介】 這套“豪宅”，他還用自家的幾間泥坯房，換了 3套共 200多平方米的新房。馮思江家里 8畝田地，租給了一家投資鄉(xiāng)村旅游的企業(yè)。現在，全家不用種地，每年坐著收等價于 8000斤大米的租金 …… 老馮所有的這些變化所得，都將長久有效。而在成都市雙流縣瓦窯村，有 700多戶村民實現了跟老馮家一樣的“穿越”。 被博物館收藏的“紅手印” ? 老馮和他 2600名鄉(xiāng)親所經歷的“穿越”，源于 2023年開始的一場改革。 2023年 6月，國家發(fā)改委批準成都市成為全國城鄉(xiāng)統籌綜合改革配套試驗區(qū)。當時成都從中央獲得的政策口徑是 :可以在重點領域和關鍵環(huán)節(jié)先行先試，為解決中國城鄉(xiāng)二元結構這個制度性難題探路。但何謂‘重點領域和關鍵環(huán)節(jié)”，怎么綜合配套，當時并沒有人清楚地告訴成都。 ? “最開始，我們都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下手改，確實是摸著石頭過河?！?2月 27日，雙流縣統籌委副主任余讓華說，當時上面只給了一個大致的口徑，沒有具體說怎么改革。最后，他們決定去問農民最想從哪里改。 ? 剛從地里干活歸來的瓦窯村村民面對“你們最想改什么”的問題一點都不含糊 :要確認我種的這塊地歸我處置，別人不能代我決定。 確權，于是成為瓦窯村邁出的第一步。 ? 按成都官方的總結，所謂確權是指明確農民及集體經濟組織對承包地、宅基地、集體建設用地、農村房屋、林權等的物權關系。確權后，相關土地的權證會發(fā)給村、組等集體經濟組織，而使用權證要發(fā)到每一家農戶。 ? 村支書唐朝陽的解釋則通俗得多 :確權，就是把老百姓自己的東西還給老百姓。有了紅本本在手，村民們覺得自己成了‘’地主” :自己擁有使用權的土地或租或種，都隨自己。 ? 很快，就有“玫瑰天堂”、“錦繡城”等投資鄉(xiāng)村旅游的企業(yè)來租地。 ? 就要簽租賃合同了，其中一個企業(yè)老板突然有了擔心 :國家上一輪的土地承包是 1998年開始的，經營權只有 30年， 2028年到期，而企業(yè)總投資額 15億，第 16年才進入贏利期，剩下只兩三年賺錢時間。 ? 農民也擔心，“我們跟別人簽了合同，合同沒到期，政府要是把土地收走了怎么辦?！? ? 2023年 5月，瓦窯村一組的村民以按手印的方式，決議將土地承包經營權期限由以前規(guī)定的 30年改為“長久不變”。 ? 得知農民們想“長久不變”，雙流縣政府表示同意，但還是十分謹慎 :小范圍試行，只做不說。 ? “那張蓋滿紅手印的紙條，和當年小崗村的那張一樣，現在被中國革命博物館收藏了?！碧瞥栒f。 ? 合同順利簽下來了。 2023年，瓦窯村一組的村民們拿到了當年的租金 :60萬元。 ? 在余讓華看來，瓦窯村首創(chuàng)的土地承包經營權長久不變，是雙流城鄉(xiāng)統籌改革試驗的最大創(chuàng)新。 ? 村民可以自由把地租給企業(yè)，如何保護耕地又成為一個問題。與確權頒證相配套，成都實行”耕地保護基金制度”，試圖建立耕地保護“防火墻”。 ? 來自成都市官方的數據稱，成都和下屬區(qū) (市 )縣兩級財政每年拿出 26億元設立耕地保護基金。補貼標準為，基本農田每年每畝 400元，一般耕地每年每畝 300元，扣除 10%的土地流轉擔保金和農業(yè)保險，打到農民“耕?？ā鄙系臄殿~分別是 360元和270元，以此來鼓勵農民保護耕地、不拋荒、不用于非農用途。 議事會 ? 村民議事會，也是瓦窯村下河后摸出的一塊新石頭。 ? “過去，村里的事情基本都是村里的書記和主任當家，現在不行了?！碧瞥栒f，土地和房產確權后，怎么處置村小組的土地和房產，農民自己說了算。 ? 于是，瓦窯村各小組以 15戶為一個單位，推舉出一個代表，各組的事情由各組議事會決定。在小組議事會成員中，各組推薦兩、三人組成村議事會決定村里的事。村干部不能擔任議事員。 ? “最開始，我們叫它議會，負責人叫議長。這么喊了不到一個月，上面的領導就說不能這么叫，這是西方的叫法，于是改叫議事會?！弊h事會成員牟洪忠說。 ? 事實上，村、組議事會，解決了很多村干部難以解決的事情。 ? 在確定哪些人能享受村集體經濟股權時，瓦窯村二組龔華云的老婆已經懷孕 7個月，村里的另一個孕婦則懷孕兩個月。這兩個還沒出生的孩子，能否享受相關集體利益分成呢，經村民集體討論最后決議 :從醫(yī)學角度來論， 7個月已是一個生命，應該享有成員資格，而兩個月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生命，所以不算。 ? 一場紛爭，在老百姓自己的民主決議中平息。 我的地盤我做主 ? 2023年，一家叫玫瑰花園的企業(yè)租下了瓦窯村一組近2023畝地，其中包括宅基地和耕地、山林。把地租出去的村民們相繼搬離原來的房子，到企業(yè)新建的安置小區(qū)居住。 ? 劉政不愿意，他覺得玫瑰花園的鄉(xiāng)村游一旦形成規(guī)模，他也可以利用自家的房屋和土地開一家農家樂，賺的錢肯定比把地租給別人多。 ? 村干部做工作，劉政的父親也出面了 :“我都 70多歲了，聽了一輩子組織上的話， 70多歲倒整成頑固派了，簡直要不得?！? ? 2023年 12月，手持大紅的土地承包經營權證，指著上面的國徽，劉政對一家電視臺的記者說 :“有了這個(產權 )就細化到我個人頭上，因為這個就是我的，你來找我，我拿這個給你看，你不要打倒我，你打倒的是這個?！眲⒄猿植话?，但表示自己的經營一定不影響企業(yè)總體規(guī)劃，可以和企業(yè)合作經營。 ? 劉政不搬，企業(yè)不滿意，基層官員也不滿意，但成都市副市長孫平對媒體公開表示，不會給村支書唐朝陽壓力。“因為我們的要求就是農民自主，每個人都有權利來決定自己未來的走向，這個權利才真正落實了，否則這個權利我覺得就沒有落實?！睂O平說。 ? 我的地盤我做主，在瓦窯村并不是特例。 ? 如今的瓦窯村，仍在種地的村民不多， 5組的徐萬良就是其中一戶。他現在種的是草萄。 ? 2月 26日，從早上八九點開始，徐萬良和妻子就開始忙著招呼從成都來摘草葛的游客?？?3歲的孫女跟著兩人在地里跑來跑去。 ? 游客太多，下午兩點了，兩人才抽空回家吃午飯。飯菜都是早上剩下的?！皼]時間弄了，簡單吃點，還要去地里招呼客人?！辟Z淑清說。 ? 徐萬良的草毒地，大約有 1畝多，但草葛地就在直通成都的東山快速公路邊。成都市區(qū)的人從城里開車到草毒園，只要一個小時就夠了。 ? 像徐萬良這樣緊挨著公路的草葛地，在 6組有近 80畝?！懊倒逄焯谩币蚕胱庀逻@ 80畝地，村民們召開議事會一商量，答應把各家的山地和林山地租出去，但這 80畝地留著自己耕種。 ? 村民們不同意把地租出去，企業(yè)和村干部都沒辦法，只能把村民們愿意出租的地租走。 ? 徐萬良家一共有 ，除了緊挨公路的 1畝好地留著自種，其余 ”玫瑰天堂”。租金也和其他組一樣，一家 5口，每人每年 1000斤大米。 ? 在瓦窯村的村官心中，這樣一個共識已經形成 :地是農民的，農民不愿意租出去，誰也不能強迫。土地流傳，完全市場化。 ? 據唐朝陽介紹，瓦窯村共有 200畝地被征，約3000畝被租，農民留下自種的約 200畝。 放權的官員 ? 對時下成都的改革，成都市統籌委政策法規(guī)處處長屈松曾總結出一副對聯 : ? “確權頒證是政府責任，必須 。產權流轉是市場行為，自愿。橫批還權賦能?！? ? 對這樣的改革思路，有些村官最初有看法。 ? 興隆鎮(zhèn)紀委書記湯興清介紹，過去村里的資金怎么用，都是村兩委干部研究說了算，現在要求還權于民、不代民做主，讓有些村官覺得自己的權力被削弱了。 ? 把權利還給農民，農民能自己做好主嗎，瓦窯村人用行動回答了這個疑問。 ? 據唐朝陽介紹，與企業(yè)的租地談判，都是農民議事員進行的，政府不參與，村官只列席做一些服務工作。談判前，村民們已測算過，如果自己種一畝糧食，一年的收成不過幾百元，但談判肯定爭取多向企業(yè)要一點。 ? 村議事員牟洪忠介紹，最開始，有的議事員提出的租金是一年一千四五百斤大米。企業(yè)嫌租金太高，不答應。議事員們商量決定讓步，雙方最后達成一致意見 :1000斤大米。 ? 事情并未就此結束。村民們馬上考慮到另一個問題 :每年的米價如何確定 ? ? 2023年 9月，租地企業(yè)負責人和議事員們一起考察了 3家市場的米價，取中間價 ，定下 2023年的租金是 ? 每人 1700元。 ? 村民們又意識到一個問題，米價每年都有波動，如果明年米價漲到 2元了，租金是不是該隨著米價漲。 ? 再次與企業(yè)談判的結果是 :租金金額不固定，隨著米價的漲跌而浮動。 ? 唐朝陽說，事實證明，讓老百姓自己管自己，干群矛盾少了很多，基層干部壓力小了?！F在我坐在茶館喝茶，村民就會主動過來跟我打招呼，不像過去見面了不說話?！碧瞥栒f。 耍不慣的現代生活 ? 土地流轉以后，留守在農村的老人們就基本無事可做了。 ? 搬進小區(qū)的馮思江閑不住，‘’耍不慣”。租地的企業(yè)還沒開發(fā)，他又去地里種了菜，當做鍛煉身體。一旦企業(yè)要開發(fā)，他就不能再種了。 ? 66歲的羅俊德，也在繼續(xù)搶種自家已經被租走的地。‘’我喜歡種菜。我這個園子里，一年四季都有花開?！绷_俊德的菜園里不僅種各種蔬菜，還種著琵琶、李子、梨、柑橘、袖子等多種果樹。他有些舍不得自己的地，“這地，好肥哦，澆水也很方便。” ? 2月 25日，天氣晴好，瓦窯村集中安置的田園詩騷小區(qū)里的茶館和麻將館十分熱鬧?？吹接杏浾吲恼?，喝茶打牌的老人笑著說，“不要拍，登出去上頭的人會說我們懶?！? ? 有老人告訴記者，過去農村種地種到七、八十歲，現在五、六十歲就沒地種了，出去打工也沒人要，只能耍。 ? 喝茶、打麻將、擺龍門陣。在小區(qū) 23棟開了一家麻將館的漆桂福說，小區(qū)里的麻將館有 20多家。在他的麻將館里，電動麻將桌每桌收費 20元，每杯茶3元。 ? 村支書唐朝陽注意到了村人的這些變化。“瓦窯村一方面要增加農民的收入，同時還應該滿足農民的精神需求。”他說，現在并不是說有了錢就什么都有了。在他看來，瓦窯村還沒有真正實現“城鄉(xiāng)一體”。 課外閱讀 延伸閱讀 ? 熊易寒：《城市化的孩子：農民工子女的城鄉(xiāng)認知與身份意識》，《中國農村觀察》，2023（ 2）， 211. 我是誰：農民工子女的身份認同危機 ? “要問我是誰 /過去我總羞于回答 /因為我怕 /我怕城里的孩子笑話 ?? ”這首由北京市某民工子弟學校校長秦繼杰創(chuàng)作的詩歌《我是誰》，或許可以作為農民工子女身份意識的最佳注腳。之所以要回避“我是誰”的問題，是因為他們在與城市孩子的比較中產生了朦朧的身份意識：同在一座城市，為什么自己和城里孩子的生活、學習條件卻有天淵之別 ?這首詩后來被改編成《心里話》，經一群民工子女在 2023年的春節(jié)聯歡晚會上朗誦，令許多觀眾潸然淚下。 ? 從《我是誰》到《心里話》，其中的微妙改動可謂意味深長?！拔沂钦l”表達的是農民工子女對于自我身份的困惑，是一種自我認同危機，而《心里話》刻意抹掉了原詩所描繪的經濟 社會地位差距，而更加強調農民工子女與城里孩子的一致性，于是“他們的二零零八”，也變成了“我們的 2023”，“多余人 /邊緣人”心態(tài)被更為積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