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凡人活著是因為有精神，而精神又寄托于形體。不先安定自己的精神和身體，卻侈談“我有辦法治理天下”，憑借的又是什么呢？ 太史公職掌天文，不管民事。二十歲開始南游江、淮地區(qū)，登會稽山，探察禹穴，觀覽九疑山，泛舟于沅水湘水之上；北渡汶水、泗水，在齊、魯兩地的都會研討學問，考察孔子的遺風，在鄒縣、嶧山行鄉(xiāng)射之禮；困厄于鄱、薛、彭城，經(jīng)過梁、楚之地回到家鄉(xiāng)。太史公握著司馬遷的手哭著說：“我們的先祖是周朝的太史。再說孝道始于奉養(yǎng)雙親，進而侍奉君主，最 終在于立身揚名。自獲麟以來四百余年，諸侯相互兼并，史書丟棄殆盡。 太史公說：“先人說過：‘自周公死后五百年而有孔子?？鬃诱f：‘我與其載述空洞的說教，不如舉出在位者所做所為以見其是非美惡，這樣就更加深切顯明了。平定亂世，使之復歸正道，沒有什么著作比《春秋》更切近有效?？疾炱渥儊y敗亡的原因，都是丟掉了作為立國立身根本的春秋大義。做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否則就只會株守常規(guī)之事卻不懂得因事制宜，遇到突發(fā)事件則不知如何靈活對待。如不明了禮義的要旨，就會弄到君不象君，臣不象臣，父不象父，子不象子的地步。所以《春秋》這部經(jīng)典是禮義根本之所在。我聽先人 說過：‘伏羲最為純厚，作《易》八卦。漢朝興建以來，至當今英明天子，獲見符瑞，舉行封禪大典，改訂歷法，變換服色，受命于上天，恩澤流布無邊，海外不同習俗的國家，輾轉(zhuǎn)幾重翻譯到中國邊關(guān)來，請求進獻朝見的不可勝數(shù)。我所說的綴述舊事，整理有關(guān)人物的家世傳記，并非所謂著作呀，而您拿它與《春秋》相比，那就錯了?！蓖硕钏嫉溃骸啊对姟?、《書》含義隱微而言辭簡約，是作者想要表達他們的心志和情緒。 從前黃帝以天為法，以地為則，顓頊、帝嚳、堯、舜四位圣明帝王先后相繼，各建成一定法度；唐堯讓位于虞舜，虞舜因覺自己不能勝其任而不悅；這些 帝王的美德豐功，萬世流傳。 契建立商國，傳到成湯；太甲被放逐居桐地改過反善，阿衡功德隆盛；武丁得有傅說輔佐，才被稱為高宗；帝辛沉湎無道，諸侯不再進貢。 秦的祖先伯翳，曾經(jīng)輔佐大禹；秦穆公思及君義， 祭悼秦國在肴戰(zhàn)死的將士；穆公死后以活人殉葬，《黃鳥》一詩訴其哀傷；昭襄王開創(chuàng)了帝業(yè)。 秦朝喪失王道，豪杰并起造反；項梁開創(chuàng)反秦大業(yè)，項羽接續(xù)；項羽殺了慶子冠軍宋義，解救了趙國，諸侯擁立他；可他誅殺子嬰，背棄義帝懷王，天下都責難他。 惠帝早逝，諸呂用事使百姓不悅；呂后提高呂祿、呂產(chǎn)的地位，加強他們的權(quán)力，諸侯圖謀剪除他們；呂后殺害趙隱王，又囚殺趙幽王劉友，朝中大臣疑懼，終于導致呂氏宗族覆滅之禍。 諸侯王驕橫放肆，吳王率先叛亂，朝廷派兵討伐，叛亂七國先后伏罪，天下安定，太平富裕。 夏、商、周三代太久遠了，具體年代已不可考，大致取之于傳世的譜牒舊聞，以此為據(jù)，進而大略地推斷，作《三代世表》第一。 秦帝暴虐，楚人陳勝發(fā)難，項氏又自亂反秦 陣營，漢王于是仗義征伐。 高祖始取天下，輔佐他創(chuàng)業(yè)的功臣，都得剖符封爵，恩澤傳給他們的子孫后代，有的忘其親疏遠近，分不出輩分，也有的竟至殺身亡國。 北面攻打強悍的匈奴，南面誅討強勁的越人，征 伐四方蠻夷，不少人以武功封侯。 國家的賢相良將，是民眾的表率。作《禮書》第一。仿照已有《樂書》來論述自古以來音樂的興衰，作《樂書》第二。原有五家的歷書相互悖逆不同，只有太初元年所論歷法為是。作《天官書》第五。作《河渠書》第七。闔閭殺了吳王僚，奪取王位，降服楚國；夫差戰(zhàn)勝齊國，逼殺伍子胥以革囊盛其尸；聽信伯嚭（ pǐ，痞）的話親善越國，最終被越國所滅。田恒與闞止爭寵，姜姓齊國于是瓦解滅亡。贊美周公旦的《金滕》策文，作《周公世家》第三。燕王噲的禪位，才造成了禍亂。 先王后代延繼不絕，舜、禹為此而感到高興；他們功德美好清明，后代得以承其功業(yè)。周公用商朝亂德亡國的教訓申飭他，寫了《酒誥》、《梓材》等辭來告誡他。 可嘆啊，箕子！可嘆啊，箕子！正確的意見沒有被采納，反被迫害裝瘋為奴。贊美微子請 教太師，作《宋世家》第八。六卿專權(quán)，晉國衰亡。周成王任用熊繹封為楚子，熊渠繼承先世之業(yè)。贊美莊王的德義，作《楚世家》第十。 桓公東遷，信用太史之言。 。祭（ zh224。勾踐受到夫差的困辱，于 是信用文種、范蠡。赦免了鄭伯之罪，又因華元之言而班師回國。ng，唱），作《晉世家》第九。君子譏諷晉穆公為兒子取名之事，武公終于滅而代之。宋襄公在泓水之戰(zhàn)中受傷，又有哪位君子稱道？景公有自謙愛民之德，熒惑為之退行。周朝統(tǒng)治日益衰微，各諸侯國日益強大，衛(wèi)國因為弱小，國君角反而后亡。齊田氏又使之興起，舜是位多么了 不起的人啊！作《陳杞世家》第六。 管蔡二叔輔佐武庚，想要安定商朝舊地；周公旦攝政，二叔不服，周公便殺死管叔鮮，流放蔡叔度，周公盟誓忠于成王，太任生育十個兒子，周室以宗族繁盛而強大。成王年幼，管叔、蔡叔懷疑周公篡位，淮夷也起兵叛亂 ，于是召（ sh224。 諸侯和部屬對周無論是依順的，還是違抗的，周公都安撫他們；他努力宣揚文德，天下都響應隨和；輔佐保護成王，諸侯以周天子為天下宗主。 申、呂兩國衰弱，尚父微賤坎坷，終于投歸西伯，為文王、武王之師；他的功勞為群臣之首，長于暗中設計權(quán)謀；頭發(fā)斑白，受封于齊，建都營 丘，成為齊國始祖。作《平準書》來考察事情的變化發(fā)展，這是第八。追溯祭祀名山大川諸神之禮，作《封禪書》第六。 星氣之書，雜有許多求福去災、預兆吉兇的內(nèi)容，荒誕不經(jīng)；推究其文辭，考察其應驗，并無什么特別之處。作《律書》第三。自《雅》、《頌》之聲興起，人們就已經(jīng)喜好鄭、衛(wèi)之音，鄭、衛(wèi)之音由來已久了。作《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十。 諸侯國日漸強大，吳楚等七國南北連成一片，諸侯王子弟眾多，沒有爵位封邑，朝廷下令推行恩義，分封 諸侯王子弟為侯，致使王國勢力日益削弱，而德義卻歸于朝廷。 惠帝、景帝年間，增封功臣宗屬爵位和食邑。 漢朝興建以來，直到太初一百年間，諸侯廢立分削的情況，譜錄記載不明，主管的官員也無法接著記下去，但可據(jù)其世系推知其強弱的原由。 春秋以后，陪臣執(zhí)政，強國之君競相稱王，及至秦王嬴政，終于吞并各國，鏟除封地，獨享尊號。 漢朝興建五世，興隆盛世在 建元年間，天子外攘夷狄，內(nèi)修法度，舉行封禪，修訂歷法，改變服色。 漢朝初建，惠帝死后帝位繼承人不明，眾臣迎立代王劉恒即位，天下心服；文帝廢除肉刑，開通水陸要道，博施恩惠，死后被稱為太宗。 項羽殘酷暴虐，漢王建功施德；發(fā)憤于蜀、漢，率軍北還平定三秦；誅滅項羽建立帝業(yè)，天下安定， 又改革制度，更易風俗。 秦始皇即位，兼并了六國，銷毀兵器，鑄為鐘鐻，希望干戈止息，尊號稱為皇帝，耀武揚威，專憑暴力，秦二世承受國運，子嬰投降做了俘虜。 棄發(fā)明種谷，西伯姬昌時功德隆盛；武王在牧野伐紂，安撫天下百姓；幽王、厲王昏暴淫亂，喪失了豐、鎬二京；王室衰敗直至赧王，洛邑斷絕了周室宗廟的祭祀。 大禹治水之功，九州同享其成，光耀唐虞之際，恩德流傳后世；夏桀荒淫驕橫，于是被放逐鳴條。這些人都是心中聚集郁悶憂愁，理想主張不得實現(xiàn)，因而追述往事，考慮未來。到了第七年，太史公遭逢李陵之禍，被囚禁獄中。再說士賢能而不被任用，是做國君的恥辱；君主明圣而功德不能廣泛傳揚使大家都知道，是 有關(guān)官員的罪過 。商湯周武時代的隆盛，詩人予以歌頌?！? 壺遂說：“孔子時候，上沒有圣明君主，他處在下面又得不到任用，所以撰寫《春秋》，留下一部空洞的史文來裁斷禮義，當作一代帝王的法典。這四種惡 行，是天下最大的罪過。做人臣、人子如不通曉《春秋》要義，必定會陷于篡位殺上而被誅伐的境地，并蒙死罪之名?！f‘臣弒君，子弒父，并非一朝一夕的緣故，其發(fā)展?jié)u進已是很久了’。萬物的離散聚合都在《春秋》之中?！兑住份d述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所以在說明變化方面見長；《禮》規(guī)范人倫，所以在行事方面見長；《書》記述先王事跡，所以在政治方面見長；《詩》記山川溪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所以在風土人情方面見長；《樂》是論述音樂立人的經(jīng)典，所以在和諧方面見長；《春秋》論辨是非，所以在治人方面見長?！? 上大夫壺遂問：“從前孔子為什么要作《春秋》呢？”太史公說：“我聽董生講：‘周朝王道衰敗廢弛，孔子擔任魯國司寇，諸侯嫉害他，卿大夫阻撓他。” 司馬談去世三年后司馬遷任太史令，開始綴集歷史書籍及國家收藏的檔案文獻。天下稱道歌誦周公，說他能夠論述歌頌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揚周、邵的風尚，通曉太王、王季的思慮，乃至于公劉的功業(yè)，并尊崇始祖后稷。后世衰落，今天會斷絕在我手里嗎？你繼做太史，就會接續(xù)我們祖先的事業(yè)了。 這一年，天子開始舉行漢朝的封禪典禮，而太史公被滯留在周南，不能參與其事，所以心中憤懣，致病將 死。 司馬遷生于龍門，在黃河之北、龍門山之南過著耕種畜牧生活。死去的人不能復生，神、形分離便不能重新結(jié)合在一起，所以圣人重視這個問題。這樣才會合乎大道，一派混混冥冥的境界。 群臣一齊來到面前，君主應讓他們各自明確自己的職分。不做超越物情的事，也不做落后物情的事，所以能夠成為萬物的主宰。至于循名責實，要求名稱與實際進行比較 驗證，這是不可不予以認真考察的。 法家不區(qū)別親疏遠近，不區(qū)分貴賤尊卑，一律依據(jù)法令來決斷，那么親親屬、尊長上的恩愛關(guān)系就斷絕了。那貴賤尊卑就沒有區(qū)別了。夏天穿葛布衣，冬天穿鹿皮裘”。 儒家以《詩》、《書》、《易》、《禮》、《春秋》、《樂》等《六藝》為法式，而《六藝》的本文和釋傳以千萬計，幾代相繼不能弄通其學問，有生之年不能窮究其禮儀，所以說儒家“學說廣博但殊少抓住要領，花費了力氣卻很少功效”。精神過度使用就會衰竭，身體過度勞累就會疲憊，身體和精神受到擾亂，不得安寧，卻想要與天地共長 久，則是從未聽說過的事。儒家則不是這樣。法家主張嚴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