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夜，第二天下山走大路，直下都蘭港，上了公車，抵達臺東，人們看著這一群人──尼師手持蕃刀、女孩披頭散髮，一身山野擦撞的狼狽，山裏的妖魔一般；到了法師的二哥家裡，那個二哥把每人大罵一通，說：「你們回豐原去！否則到知本清覺寺去住，我貼你們米糧，不要再到鹿野那個鬼地方去流浪啦！」 她們覺得無理可說，祗有回鹿野取回一點東西，又移居到知本的清覺寺。他們六人到深山之上，真的看到兩間草編小屋，有兩個「野人」在祭天。上山，走了十個小時，看到一棵榕樹，樹幹掛下來的「氣根」，垂到地面，長成粗如碗口的藤莖，樹蔭蓋覆了一公頃的地面，而找不出真正的樹根部在那裏。師徒僧俗四人，天剛亮到一個叫「稻香」的小站，與那位「奇人」和一個老人會合。她們回來說，在車上遇到一個奇人，住在臺東都蘭山上，山上有大蛇、有仙人、有石崖，石上有裂縫，人手僅僅能插進去，但是如果你誠心求仙人，你是個胖子也能擠進 去……。 「妳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法師也不忍棄她不顧。 法師說：「我們要不要回去？」 「沒有一個結(jié)果，我絕對是不回去，──你身體不好可以回去。她們這一餐吃了白米飯，很興奮?？纯床恍辛?，一天天亮，她說：「這樣不行，我看要去臺東買點油來，潤潤腸胃吧！」即把隨身帶著的一條白金「鑲鑽」的項鍊向村婦調(diào)借三百元，到臺東，恰 巧又遇到法師的兩位出家徒弟來找她們的師父。 這樣的日子，因為衣單被薄，苦起來了。九月是花生收穫季，她們也到田間，揀農(nóng)家殘留下來的花生，河況，田裏還有地瓜可撿。 這裏固然沒有燈，連自來水 也沒有，修「苦行」倒不缺乏條件。他們上了山，找到的卻是一間日人遺留下來的「神社」，風(fēng)景是幽美的。 到臺東第二天，他們在火車站，竟然巧遇她父親生前的一個朋友，一看 她與一位尼師為伴，覺得很驚訝，知道她可能要出家，就問：「孝女（豐原有很多人叫她「孝女」）！你媽知道你來臺東嗎？」 當(dāng)下她就撒了妄語──「我出來玩的！」 那位老伯霎霎眼，便跨上摩托車，飛出去不遠，忽然又轉(zhuǎn)回來，說：「你 媽當(dāng)真知道嗎？──不要像以前那樣啊！」糟了！她支吾著一陣子，把那位前輩弄走了，覺得臺東住不下去，到那裏呢？她們一僧一俗商量：「由火車來決定吧！」當(dāng)時有一班開往「鹿野」的車，她們隨車 到了鹿野，猶如一對「孤魂野鬼」。她們到了高雄，然後像隨緣的流水，又 轉(zhuǎn)公路局班車，宜往臺東。 到了車站，那位法師問：「北上？南下？」 「那邊火車來趕那班──由命運安排?！敢磺猩頍o掛礙！」其實她此時身無長物，兩袖清風(fēng)，甚麼都沒帶。她想：第一次在汐止出家不成，還有第二次的機會嗎？ 「 要去嘛──就現(xiàn)在！」那位法師說，這時她們在臺中與豐原之間的潭 子附近田裏。 她同慈雲(yún)寺的師父們水乳交融，參加了她們，在一起割稻。」 她的理想是： 一、 當(dāng)我無法兼善天下，堅守「自力更生」的百丈──「一日不作，一 日不食」的生活規(guī)範(fàn)時，決不接受人供養(yǎng)。──這是她第一次離家出走，棄俗不成。 記得民國四十九年的秋天，透過慈雲(yún)寺法師的推薦，不辭而別──上了火車，直抵臺北，轉(zhuǎn)赴汐止的「靜修院」。但是， 在「家」裏，卻無由這樣做，她因此鄭重起「出家」的念頭。每天早晨還是親到市場買菜，然後處理家務(wù)、商務(wù)。 「奇怪了！我天天提菜藍，為什麼這麼苦？」 「你想通了再來！」法師說。 有一天，她到市場買菜，囑託賣菜人把菜送回家去，她自己順轉(zhuǎn)到不遠的慈雲(yún)寺拜見寺中住持法師。 「人，為什麼要出家呢？啟發(fā)出家的念頭是什麼呢？而自己身為長女，應(yīng)協(xié)助主持家庭大計。 其實，書中並沒有說甚麼，祗說，「人，有生必有死。 從此，她念念不忘「父親在那裡」？當(dāng)時，妙廣法師在豐原寺講地藏經(jīng)，有人要她去聽，她沒有去?！覆恢栏赣H現(xiàn)在那裡」？她整天地想。再請醫(yī)生來診治，醫(yī)生說：「如果不移動就好了！」隔了一天，父親便溘然長逝。等到家門口下了車，父親已走不上去了。但是他突然說：「今天我們父女一同吃素好了！」然後 ，父親先出門，到「光華戲院」辦公室去，她稍後便跟著去了。雖然「素食」，但她對「佛法」並沒有印象，祗是出於一片純孝而已?！? 「我將那包藥打開，把藥放進瓶中，便餵給媽媽吃了！」這三天晚上，夢境完全相同，彷彿同時看一場電影；後來媽媽沒有開刀，病便好了起來。這時忽然聽到一陣風(fēng)聲，從小門那邊傳來，同時一朵白雲(yún)，幽美地、緩緩地飛近， 雲(yún)裡坐著一位美女。於是到民國四十一年，法師十五歲時，母親罹患急病──胃穿孔，須要開刀；當(dāng)時開刀是很危險的事，因此在母親病中，便虔唸「觀世音菩薩」名號，為母親消災(zāi)，並且發(fā)願：「如母親病能好，願減少自己一紀(jì)十二年的壽命，同時開始素食，為母親增壽」。 現(xiàn)在先回到法師的幼年。 證嚴(yán)法師，故鄉(xiāng)是臺灣臺中縣清水鎮(zhèn)，她在幼年便承嗣給自己的叔父，因此，以叔嬸為「父母」，隨父母移居到現(xiàn)在臺中縣的首邑豐原鎮(zhèn)?？蛷d的四壁，掛滿了從民國五十五年以來，歷年政府頒發(fā)的獎狀、獎牌、匾額，還有總統(tǒng)蔣經(jīng)國先生、前副總統(tǒng)謝東閔先生，以及臺灣政府 前主席林洋港先生到精舍來參觀、與證法師合照的大幅照片。 他便把我們引到大殿後面一棟比大殿還略大寮房前面，在這裡，我們看到了久已敬仰的佛門大德比丘尼──靜思精舍住持，「佛教慈濟功德會」會長──清淨(jìng)無塵、清 瞿淡泊的證嚴(yán)法師。除了飛機場，一切都已成了無奈的「影塵回憶」！ 我們下車後，拿出照相機，先到這棟房舍周圍拍了幾張外景，踅過一個圓形花圃，進了覿面聳立的「靜思精舍」大殿９這座大殿面積有一百五十平方公尺，四十多坪），大殿上，正面供著一尊一公尺多高孔白色的釋迦牟尼佛，右邊一尊是同色的觀世 音菩薩，左邊一尊是地藏王菩薩，清淨(jìng)莊嚴(yán)。而我這個離開花蓮二十八年之久的「異鄉(xiāng)人」，便一下子凝結(jié)了。我們下車，搭上一輛「的克」，一聲「功德會」，那位（看來是阿美族）司機老爺，駕著他的裕隆二二○○，十五分鐘之後，經(jīng)過上美崙、加里彎、北埔──我二十年前曾經(jīng)棲息徘徊的地方，到了新城的「康樂村」，由「蘇花公路」輚入一條向秀林鄉(xiāng)（山地鄉(xiāng)）窄窄的柏 油道，行了三百多公尺，再向田間的椰林一轉(zhuǎn)，便停在一座洋灰色的建築物之前。當(dāng)民國六十九年，臺北花蓮「自強號」、「莒光號」接通之後，花蓮馬上「甦醒」了過來，彷彿一個村少婦，突然間容光煥發(fā)，於是臺北到花蓮 的這一條鐵軌的火車，變成了供不應(yīng)求的火柴盒，而登上火車的「臺北花蓮人」，一個個被壓成了火柴榛，而他們所爭的，祗是要換一換臺北的污濁空氣與嗅一嗅東臺灣鄉(xiāng)野的泥土香。 臺灣的環(huán)島鐵路，到現(xiàn)在為止，還有南臺灣屏東縣的枋寮──臺東這一段一百公里左右的缺口等待「接榫」，如果一旦接榫的話，那麼你從全島任何一 個點上車，便可巡迴三萬六千平方公里的福爾摩沙一週。證嚴(yán)法師的慈濟世界 ※花蓮慈濟功德會的緣起與成長※ 陳慧劍居士撰 一、初訪靜思精舍 民國七十年十一月，一個密雲(yún)布天的日子。我和臺北顏宗養(yǎng)居士到達花蓮，初嚐北迴鐵路莒光號火車的滋味。從一個觀光客的眼睛來看，有了環(huán)島鐵路，可以使自己的眼睛，多灌些椰雨蕉風(fēng)，多映些紅男綠女，看些明山秀山水；但是從一個濟學(xué)觀點來看，這個土星環(huán)型的鐵道通了，全島在一瞬眼間，便壓成了一個現(xiàn)代模式──到那時「飛快車」票一張在手，「知本溫泉」，也就是「臺北溫泉」了，而且．這裏的一千九百萬的人民，在生活需求上、現(xiàn)代的意識上，都也變成了一個味覺了。 第一次坐這種分秒必爭的「現(xiàn)代火車」，三個小時十五分鐘，到了「花蓮新站」，這個站比臺北的偉大火車站，要舒坦多了?！昵暗幕ㄉ?，天翻地覆，在「花蓮人」的眼前，是看不到的。在十五分鐘，約十公里左右的路邊景物，我嗅不一絲舊日氣息。我們拜佛之後，有一位比丘尼師問我們來自何處？我說是臺北來，要拜訪「慈濟功德會」的證嚴(yán)法師。 二、故園舊事如夢 進入靜思精舍寮房的客廳，裏面有幾位居士正在為他們的「慈濟月刊」做發(fā)行工作。我與法師寒暄片刻，便展開了我們的「歷史性」訪問工作。法師生為長女，俗名錦雲(yún)，因為他的父親在臺中市、豐原、清水、潭子等地經(jīng)營「戲院」業(yè)務(wù)，事業(yè)忙碌，法師在未滿二十歲時便分勞父親，參予事業(yè)，同時協(xié)助處理家務(wù)。住在清水的時候，正當(dāng)「中日戰(zhàn)爭」，每逢空襲 ，聽到警報便跑，當(dāng)時有人「觀世音菩薩」名號，同時清水的一些神佛 不分的廟中，也供觀世音菩薩。在發(fā)願時，一連三天，做同一樣的夢，夢中──「見到一座小型佛寺，中有大門，兩邊有兩個小門，殿中有一尊大佛像；一張竹子做的床，放在佛像旁邊，媽媽便在那張竹床上，而我正在旁邊扇火，為媽媽煮藥。我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他從瓶中倒出一包藥，也沒有說話，我跪下來，伸手接下了藥，那個美女的影子便慢慢地消失了……。 從此，她便開始「素食」。 過了五年以後，她的父親五十一歲時（民國四十九年），有血壓高的向，六月間有一天，頭突然痛起來，父親的病似乎開始發(fā)作。父親到了辦公室，躺在沙發(fā)上，直說「頭痛」，她便派人請?zhí)丶s醫(yī)生來量血壓；血壓很高，醫(yī)生打了針，過一會兒，血壓已稍稍下降，便通知家裏三輪車工友（那時家中自備三輪車，還沒有自用轎車），用車子把父親接回家。她把父親扶著，到家裏已不能講話了。因為父親之死，給她的打擊至深，她深深後悔「自己為什麼出主意叫車伕把父親送回因，使他受震動，結(jié)果腦部溢血逝世……」她一 連昏昏沈沈好多天，心已碎了。有一天外祖母看她這，心中很憂愁，就去問一個乩童，他說「父親關(guān)在枉死城內(nèi)」。那時，她根本不知佛法是甚麼？ 有一天，她騎著腳踏車到豐原寺，法師拿出一本「解結(jié)科儀」的書，要她回去看，就知道父親在那裏了?！? 後來，她有一位友人，也到寺中，告訴她說：「錦雲(yún)！你不能如此痛苦下去！你放心，我?guī)愦入?yún)寺，去拜梁皇懺，你就知 道老伯的去處了！」從此以後，她便天天往寺裏跑，並且想到棄俗出家。母親多病，弟妹幼小，父親去後，身擔(dān)內(nèi)外一切務(wù)，憑甚麼理中棄俗呢？」她反覆地想。 三、鹿野雲(yún)山寂寞 到了慈雲(yún)寺，找到住持修道法師，便問： 「那一種女人最幸福？」 「能提得起菜籃的女人最幸福！」法師說。 回去 之後，歲月如恆。但是心頭縈繞不去的，依然是那個老問題：「是不是一個提菜籃的女人，錢包裏的錢，可以由自己全權(quán)支配，便是幸福？法師說的話──我很懷疑，這種人就是幸福？──我想，女人並不單單有權(quán)處理自己的錢包，不必單單為了一個家庭；她應(yīng)該也可以和男人一樣，承擔(dān)起社會責(zé)任！──假如有一天能出家，把這種參與社會的悲懷推廣到整個人類……我想每個人『愛家』的心，擴展到愛社會，愛眾生──這算不算幸福？」 由於這種心理，推動了她，想投身佛門，透過佛法，承擔(dān)男性所能做的事業(yè)。雖明知母親絕不會答應(yīng)，幸好家庭環(huán)境充裕，她想到獨自離家，投身到天涯海角的寺院，去尋求皈依處。承院裡的老師父收留下來，還住不到三天，便被媽媽跟蹤找到了，祗好跟著她回家。 過了一年，民國五十年夏秋之交，農(nóng)人還在秋收，她買好菜，到慈雲(yún)寺，寺裏有稻田，師父們都要割槄，他們問她──要不要去看他們割稻？ 她突然想到慈雲(yún)寺裏的那位法 師，曾經(jīng)在日本待過，回臺之後，對佛教的生活方式很難適應(yīng)；因此，她這時對於「佛門的經(jīng)懺生活」，也同樣不滿，她鄭重地自誓：「假如有一天我能出家，我要改變出家的生活環(huán)境，建立出家人的人格尊嚴(yán)。 二、 當(dāng)我可以兼善天下時，要把佛家精神推展到社一階層。那位法師突 然問她：「妳要不要出家去？」 愕了一會兒?！负茅ぉぞ同F(xiàn)在！」她說。 那位法師匆忙回去準(zhǔn)備了自己的衣物，坐了三輪車，趕回來，她則由田 裏到縱貫公路上等待，二人在路邊招呼站相會，一同上三輪車，直奔臺中市火車站?！? 結(jié)果來了一班南下高雄的火車。 原來那位鼓舞她棄俗出走、而與之「偕亡」的法師 ──她的俗家二哥住 在臺東，她們到那裏暫時落腳。 四、知本落魄歸人 鹿野，在民國五十年，還落後得很，車站下面三兩間小店，一問村人， 這裏有沒有寺廟甚麼的？他們說「有」，鹿野村山坡上有廟。這神社其實是「王母廟」──花蓮慈惠堂的分壇；可是小得不能再小，簡陋得不能再簡陋，連燈火都沒有；其中有一男性廟祝問她從何處來？法師說：「──來處來，到這裏掛單修行！」因為鹿野村的村民，喜歡「唱念」經(jīng)懺，村民便留她們下來在這小小神社中，閒時念念經(jīng)，教教唱。 她們安身下來，不納村民供養(yǎng)，白天到出上採些野生菜回來煮水吃。住了兩個月，天卻漸漸冷了，而兩個人祗有三件「僧衣」，交換著穿──這時她身上已換了僧衣，但一頭長髮，卻一個打完佛七的女居士。 有一天修道法師發(fā)了胃病──她身體很弱。被她們看到了，祗好帶著她們，買了點花生油，一同到鹿野。徒弟要師和她們一同回去?！顾f。 第二天，那兩位弟子，其中一位陪師父到臺東買食物，一位留下來和她作伴。 她們聽了像是神話，居然決定第二天拂曉到都蘭山去訪「仙人」。從稻香過一條大河──兩公里寬的「新武呂溪」──水深到胸部，她們在法師的「鼓舞」下，手牽著手，結(jié)成一條線，口裏唸大悲咒，居然渡過了大河。 那「奇人」身上帶著蕃刀，使人心裏發(fā)毛，於是，法師出個主意，將那把「番刀」哄到手，一路見爬藤砍爬藤 ，見茅草斬茅草。他們誰也不是仙人，不過是從中部來的兩個流浪漢，在山上採藥草和藤子出售維生。 五、 似曾相識舊地 那位法師的兩個弟子回去了，她們把「她的消息」傳給她的母親，結(jié)果，母親和伯父找知本清覺寺，硬逼她回去，她堅持不回去。母親只有哭回豐原。因此，她們兩個又收拾衣單到了玉里的玉泉寺，掛了幾天單，為找個落腳處，再轉(zhuǎn)到花蓮。她們下車後，找了一輛三輪車，問車伕有沒有一間「東淨(jìng)寺」？車伕也不太清楚，並且，車簾是放下來的，又看不到東西，正在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