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很平常，聰明人超過頭了?？鬃诱f，為什么人個個都想求道、修道，但不能得道？孔子說，我現(xiàn)在懂了！這大概是孔子晚年的經(jīng)驗來講的。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懂得這個明心見性、修心養(yǎng)性這個道理的，沒有了。下面又是孔子的話： “子曰（又是孔子的話）：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肆無忌憚就是放肆，就是放逸，非常過分地自由，就是肆無忌憚，不能尊重。我們現(xiàn)在很少用這句話罵人，我們小的時候、年輕 的時候讀書，老師們看我們調(diào)皮： “你這個人好放肆啊！ ”那個時候聽到放肆啊，就很嚴重了！曉得罵得很厲害！放開了、肆無忌憚，這叫放肆，現(xiàn)在這些年來，我 也沒有聽 到老輩子罵過這句話了。等于我 們用禪宗的話來說，達摩祖師講禪宗： “一念回機，便同本得。真正一個明道、見道、悟道、修道的人，隨時隨地都在道中行； 等于學(xué)佛的人講，隨時隨地都在定中，都在那個境界里頭。小人與君子相反的 ——普通人，佛家叫做凡夫 ——反中庸，違背了道，一切行為、修養(yǎng)同道相違背。什么名稱都沒有關(guān)系，這 都是代號。 他 引用孔子說，中庸這個境界，就是 “道 ”，體、用俱全的，定個名字叫中庸?？鬃犹柦?“仲尼 ”，在古人寫文章寫到自己的父親、祖父時，不能稱名字，但是應(yīng)該稱 “號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這個路線是基本修養(yǎng)的功夫，從行為道德上入手的。學(xué)問之道，需要變化氣質(zhì)，這個氣質(zhì)，啊，換句話說修養(yǎng)之道先把氣質(zhì)變化了，再談見道。我說這一下，剛剛這一刀砍得好 ——它也應(yīng)該下雨，兩個多月不下雨了，該下了嘛！哈！所以叫做 “發(fā)而皆中節(jié) ”，我說是碰到那個節(jié) 了。哈！我話隨便亂吹，到底年輕！ 后來他們真要我講《中庸》，唉！我說這下糟了！這個牛吹了，講一個禮拜下雨，不下雨我還是照講《中庸》。那個五通橋你們?nèi)ミ^的大概知道，有個竹公灘，長江的里邊有個半島，那也是 個很富庶的地方，到了那個地方，大家很高興：唉呀，你來很好，真的很好！很多四川的朋友在 那，就說：我們這里三個月不下雨了，你來這里有什么法子求雨好不 好？我說： “好?。?”年輕人，那個時候年輕??！ “難什么難？！ ”我說我講經(jīng)求雨就好了！他說講什么經(jīng)？我說講《中庸》。說起講《中 庸》很有意思，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所 以《中庸》是非常切實的一個東西。會不會？有這經(jīng)驗吧？如果沒有經(jīng)驗要趕緊經(jīng)驗過哦！人生 沒有這個經(jīng)驗不叫做人生?。ㄒ恍Γ┤擞绕湓趩为氃谝黄鸬臅r候，你的情緒變化 ，喜怒哀樂啊，什么柴米油鹽醬醋茶，一股拉塌雜燴統(tǒng)統(tǒng)會來，各種情緒。覺得自己好討厭！啊，對不對？有沒有這個經(jīng)驗？哦，這就是 “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自己對自己發(fā)怒，而且大家都有這個經(jīng)驗嘛！我想你 們都活到了二十多歲以上，都有這個經(jīng)驗。一天到黑 既無歡喜也無悲，很平靜，太難了！ 正 在中午睡午覺睡慣的人，突然中午來個兩三個客人，給你拖住了，不能睡午覺，你到三四點鐘的時候啊，又想困，又累，又有人家跟你談話，你那個談話中間 “你 好 嗎？ ”“哦！ ”“真好嗎？ ”“差不多哦！ ”那個眉毛就皺起來了。佛家講明心見性，儒家是修心就養(yǎng)性。所以，修心不會不見性。 但 是《中庸》教我們做功夫修養(yǎng)，先把 “情 ”——即所謂變化氣質(zhì)。你自己想想很無聊， “他也沒有得罪我、來看我，蠻好的么！ ”嘿，為什么今天情 緒很不好？這個情緒里頭一定有 **（兩 個字，未聽清）那個脾氣，怒，很怒！這個情緒是生理來的；理性上想：唉！何苦呢？對人家笑一下也好??！可那個臉上繃不起來笑誒！那個神經(jīng)拉不開??！牙齒都 咬緊了，皺眉（懷師做表情，眾笑），啊，就是這個樣子哦！因為對人家真討厭嗎？沒有啊！可自己情緒非常 悶。這一桿子一打，幾千年的人統(tǒng)統(tǒng)一棒子就下去了。假設(shè)早生八九十年，這樣上課的話，明天講話的東西就沒有了，哈！就掉了。這是錯誤的，大錯誤！喜怒哀樂（是）情緒哦！這一點，我特別向諸位提出來。心 ，那個性、那個動念，我們思想 那個動念怎么來怎么去，看不見的?。∷岳献咏?jīng)常比方它是 “隱現(xiàn)莫測 ”呀！佛也說是這個東西是無所從來也無所去的。主要的這個四柱，算八字一樣的喜怒哀樂 四柱，這四種情緒是我們經(jīng)常動，但是心理的思想，那個 “見性 ”在哪里呢？ “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天 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 ”，性；喜怒哀樂 來，就是修心，沒有見性哦！ “喜怒哀樂未發(fā)之謂中 ”，講修心哦、所謂明心哦！拿佛家禪宗講明心見性那個明心哦！下面 這一段 “喜怒哀樂未發(fā)之謂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 ”一直到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是明心哦，不是見性哦！所以中國《禮記》分這個人 “性 ”與 “情 ”，人的情就是感情、情緒，情緒分七種，所以叫七情六欲。喜怒哀樂是情?，F(xiàn)在首先告訴我們中庸，中庸的修養(yǎng)。拿佛家來比方，這就是大涅槃境界，??！大涅槃的境界，一 切圓滿，一切歸一。這個東西在儒家叫 “中 ”、 “庸 ”，他的境界修養(yǎng)到最高的 ——致中和。 “萬 物育焉。 “天地位焉 ”，就是智慧、神通，無一不自在，本位的，也就是禪宗六祖悟了道以后，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所以人這個修養(yǎng)，效法這個天地呀，到達這個中和的境界， “天地位焉 ”，跟天地同位，同一位，所以道家修道 成功的人，他也吹這個牛： “宇 宙在手 ”，修道成功了，宇宙抓在自己手里；“萬化由心 ”，一切變化由他的心念一動，就是所謂 “神通 ”。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所以，由體歸用、舍用歸體、應(yīng)用自在，佛家叫做 “觀自 在 ”——觀自在菩薩。光用而不能返回道體，那就是普通人，在佛家講，是絕對的 凡夫；光曉得清凈 就是道、不能起用，在佛家的觀念就是羅漢，沒有用，死東西。 所 以， “中 ”跟 “和 ”，一個 “體 ”，一個 “用 ”。所以說，要起用，用到恰到合適的時候， “和也者 ”， “天下之達道也。這種怒多怒幾回蠻好的，天下太平！為什么不可以怒??？所謂怒目就是金剛 ——你看佛家的廟子，瞪起眼睛、拿起武器、要吃人，魔王一樣的，他也是教化，只 好拿這個教化；慈眉就是菩薩?！爸幸舱?，天下之大本也 ”，根本的 道體。那么怎么樣去修它呢？所謂中，就是這個體；和，就 是這個用。 換 句話說， “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 ”是體，修道， “天命之謂性 ”。要 “發(fā)而皆中節(jié) ”，所以，當為孝子的時候為孝子，當為忠臣的時候為 忠臣；出家就是大法師，在家就是大菩薩；做媳婦就像個媳婦，做兒 子當然像兒子。當然，親生父母過世，或者看到人家遭遇大悲慘的事，掉幾顆同情之淚，是應(yīng)該得很噢！“發(fā)而皆中節(jié) ”。大乘菩薩的境界是 “發(fā)而皆中節(jié) ”，他就能夠入世。這個叫做 “和 ”。 但 是那么修道的人，一般的修道都認為，修道的人沒有喜怒哀樂，一般人的觀念里頭認為，修道的人一定什么都不生氣的，你把他的頭、鼻子割掉了倒過來裝他也不生 氣 ——那叫做泥巴人，不是修道。中者，喜怒哀樂沒有動，這個境界，只要我們自己在自己內(nèi)心上隨時可以找到 “天命之謂性 ”的這個中庸境界。后來有個人說： “我心如燈籠，點火內(nèi)外紅 ”——太熱了，未免還是不好。 比如說，我們拿比較來說，大家喜歡流行的禪宗，喜歡用寒山的詩， “我心如秋月，寒潭清皎潔 ”——太冷了！這個境界太涼了。那么《中庸》叫 “中 ”，佛家叫做 “不動地 ”，各種各樣的名稱很多了，或者叫 “未心定處 ”等等，等等。儒家的修心養(yǎng)性，怎么樣修心呢？ 他說，我們的心理， 有 喜、怒、哀、樂這四種，他把情緒的變化分這四種，喜、怒、哀、樂之未發(fā)，沒有 “中 （ ZHONG4） ”，今天也沒有人罵你，所以不怒；今天也沒有中一百萬給你，所以你也沒有喜；今天沒有傷心的事，所以沒有悲哀；今天也沒有愛國獎券中了那么高興，平平淡淡，此心不動。這里講， “修道之謂教 ”，行道、見道的功夫了，做功夫方面，明確告訴我們方法了。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因此，下面再講： “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那么，我們講，他這個《中庸》《大學(xué)》里頭，拿佛家禪 宗的話講，都有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法門，就是這個法門，單刀直入，告訴我們道在哪里，怎么樣明心見性？就是那么簡單。那是拿學(xué)問、學(xué)理上講。拿文字來解釋，儒家這個 “慎獨 ”啊，有很多的解釋。實際上，在見道方面，過去講過曾子的 “慎其獨也 ”，超然之獨立，孤零零地存在，那是獨。夏天的時候門口來人，唉喲！請等一等，真對不住啊！趕快穿長袍 …… 一邊套一邊說：對不起對不起！那 么客人一進來：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夏天無君子，夏天 無君子嘛！沒什么，可以理解！ 當 然，現(xiàn)在沒有關(guān)系啦！你不穿短褲不穿內(nèi)褲出來見客還失禮呢！時代不同了。設(shè)想我們當年小時候念書的時候，受到儒家的教育，連夏天都不大隨便穿的。 “如對大賓 ”，像對著皇帝、對著父母 一樣地講話、做事情。單獨自己一個人在這 里，如對大賓 ——就是說等于對長上。 講用，講行為 ，就跟到上面說， “戒 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 不聞。莊子就提出來， “道在屎溺 ”，道在哪里？道在大 便、小便，廁所里都有道，吃飯也有道，就是生活之間沒有哪一處不是道。道 在哪里見？ ——“莫顯乎微 ”，到處都是道，擺在那里明顯得很。真正見道是一切放掉，什么都放下，那個才是見道；同世俗觀念（是）兩樣的、相反的?！澳姾蹼[ ”， “莫 ”是不可以、沒有。不是的！那是 “相 ”，著相就不是了。 ” 這 就是剛才說明的。我們剛才是進一步解釋這兩句 話是 “見道 ”、 “修道 ”同 “行道 ”，都連起來把它說明了。那么跟《中庸》一比一樣，（只是）兩個表達的方法不同。所以 “恐懼乎其所不聞 ”，換句話，你（要）小心、謹 慎，有所聞、被聲色所擾的不是道，有形可見也不是道?？墒且磺腥诵薜溃傄ヒ稽c東西吧，而且有時候看見什么啊？ 啊，我看見蓮花了，看到菩薩了，看到上帝了，就是習慣性都要看見一個東西 或者 是 道。所以《中庸》最后有交代， “上天之載，無聲無臭 ”，這個本性啊，不可見、不可聞、不可得，它充滿宇宙之間，空靈絕頂。你如果打起坐來，前面有光，不是道；道 是看不見的。他說道在哪里見呢？ “戒慎乎其所不睹 ”，看不見的，見而不見，那個地方是道的體。假設(shè)拿修道來講，同上一句 “天命之謂性 ”的見道來講，又不同了。這是講形上。中國幾 千年來文化的教育，《大學(xué)》、《中庸》、《詩 經(jīng)》朝這一條路上走。你說沒有關(guān)系，我們罵他兩句，不要緊，他聽不見；果然別人、第三者是聽不見，我們自己（卻）違反了自己天性上的道德。所以 “戒慎乎其所不睹 ”，表面和背后完全一樣，那還不算數(shù)；看見與看不見的地方一致，這是道德的標準、行為的標準。一個人平常很道德，很嚴肅，當你一個人 在房間里頭，都關(guān)起來，都看不見的時候，你什么怪相自己都會做得出來，什么事情都會做得出來，這就不是修道人的規(guī)范。在行為上講，在修道上來講，他說所以啊，我們每一天都在做事，要小心，自己要做個 范圍 ——戒，要謹慎。那么我們?yōu)槭裁床荒茏约阂姷腊?？是后天的情?識 、 觀念把這個道擋住了。 ” 但是下面就講到 “修道之謂教 ”。所以講，這幾句話是東西方宗教與哲學(xué)中的哲學(xué) ，是萬古的名言。真正的道，就同佛家說的一樣，一悟千悟、一得永得，不掉的；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同樣的道理。 這 個道是 “天命之謂性 ”，人人生 命當中本來有的。 “可離者 ”，認為道可以離開，認為我現(xiàn)在為什么要修道？ ——道掉了，所以去找回來。譬如現(xiàn)在我們大家有些人修道、做功夫，或者打坐，打起坐來有道， “??！很好，我在學(xué)佛！ ”放下腿子來，佛也沒有了，道也沒有了 ——那叫修腿，不叫做修道，那叫做 “腿也者不可須臾放也，可放者非道也 ”，?。∧蔷筒粚α?。 “可 離都非道也。人，生來各個有道，就是自己忘記 了。所以這個 “道 ”啊，他說 “道 ”這個東西，他上面講的好像是做功夫修養(yǎng)，不可以有一剎那離開道的，好像叫我們修道的人要小心，隨時要在修道。那么佛學(xué)講剎那，那很嚴重，人一個彈指包括六十個剎 那。它的道理就是告訴我們， “道 ”這個東西并沒有離開我們哦！每個人生下來本身都有道的，因為 “天命之 謂 性 ”嘛，各個都有道。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這三句話下面所有的解釋都是在這三句話的原則之下的變化。見道以后如何去修道，修道以后如何去行道。 “率性之謂道 ”，就是修道。所以人同一切眾生、一切禽獸、一切生物不一樣，因為人有思想、有 教育、有文化，可以把壞的一面把它修正、改過來，這是《中庸》這三句話里面的原則。這個 “教 ”不是宗教的教，是教育的教。 “率性之謂道 ”，不加上后天的心思，不加上后天的染污，直道 而行，這就合于先天的道。 他 說我們?nèi)诵蕴焐侵辽频模鬃又v的話： “人之初，性本善 ”。 那么這些， 我們假如青年同學(xué)們念書念多了會起懷疑，這個 “道 ”是講什么？這是講 “用 ”。之所以一般研究我們中國文化，為了這個名詞代用的范圍、定義很難下。 “大學(xué)之 道，在明明德 ”，《大學(xué)》上的 “道 ”，道蓋住了 “天 ”。依本性至善，第一念的至善之心，這就是道。率（ suo3）， 在古代的解釋里是 “直 ”，直道而行，很直的，不轉(zhuǎn)彎的，不是老子所講的 “曲則全 ”，不是歪曲。在過去的文字的觀念，叫做借用、假借 。我率性要打你就打你了，我率 **怎么樣就怎么樣。 ——“天命之謂性 ”。人性呢？但是有一點，在儒家的 觀點，認為人性本來是至善的，不壞的；壞是后 天搞壞的。 現(xiàn) 在我們把它簡化起來。事實上可以問，就是解釋非常多。你覺得上面掉下來也可以，地下長出來也可以，反正后面那個是什么東西呢？拿一個字把它擋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