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們這一次的作派，看見壞人壞事就要發(fā)出聲音，看見壞人壞事就要跟他做斗爭，這樣一種驚世駭俗的舉動，就連在那個灶火門口給人家燒火做飯的老太太都感覺到非常地震驚。忽見吾輩作此事，下至灶門老婢，亦相驚怪，交口議之。這一年歐陽修剛剛?cè)畾q。【康震】：上一次我們說到，歐陽修看到諫官右司諫高若訥在公開的場合詆毀范仲淹，他非常地氣憤，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就給高若訥高司諫寫了一封公開信，指出他是“君子之賊”，是典型的小人?！鞠缕陬A(yù)告】：血氣方剛的歐陽修因為越職言事被貶夷陵，他是否會因此意志消沉，年紀輕輕的他究竟動了誰的奶酪？當政治改革運動再次風起云涌之時，歐陽修又將扮演怎樣的角色？敬請關(guān)注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康震教授主講的《唐宋八大家》之《歐陽修》第三集《他動了誰的奶酪》。我前面說了他被貶滁州寫了《醉翁亭記》，我們一直弄不清楚他醉在什么地方，他為什么要把自己灌醉，為什么給自己起名字叫“醉翁”這個別號，因為他所有的人生，政治人生還沒有完全展開，他的政治進取之路還沒有完全展開，他打老虎的行動還沒有完全展開，等到完全展開之后，那些獅子老虎才開始對他圍攻，所以在接下來的路里邊，我們才要真正地看一看，歐陽修這個年輕的“醉翁”他是怎么在仕途上走下去的，他又是怎么打老虎的，他又是怎么動別人的奶酪的。也許有人會問說，那你說了半天，剛才你不是開始問了嗎，歐陽修為什么那么多人打擊他報復(fù)他，難道就是因為這封公開信嗎？這不過就是一封信。歐陽修的這次亮相，實際上是代表了改革派的整體的亮相。所以，第一，我不疑惑，我做的事情我不后悔。大家可能說，那歐陽修被貶了他什么反應(yīng)，我告訴你，歐陽修狀態(tài)好得很，為什么好得很？他有個好朋友給他寫一封信，怎么說呢？說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好像迷迷糊糊的、疑疑惑惑的，您是不是覺得自己有些話說得太過分了、太傷人了，覺得自己性格太直了？這是第一。高若訥給皇上寫信說，范仲淹這樣的人本來就有過錯，他是咎由自取，現(xiàn)在反而跳出來個歐陽修為他辯白，蠱惑人心，蠱惑天子的視聽，什么也甭說了，就這個表現(xiàn)我給您交上來，您看看吧。但卻違背了宋仁宗的旨意，所以等待他的必將是嚴厲的懲處?！井嬐庖簟浚骸杜c高司諫書》也許是歐陽修青年時代最有轟動效應(yīng)的一篇文章了，三十歲的歐陽修血氣方剛、嫉惡如仇，憤怒的情緒化作咄咄逼人的氣勢，仿佛一記又一記的重拳打得對手喘不過氣來。最后他說什么？他說其實我對你還是有希望的，您要是還是個諫官的樣子，您就把您的聲音發(fā)出來，憑公而論地說出您的見解，您要是還是什么都不說，您要是認為范仲淹（被）貶得還是對的，那有一樣，我今天跟您說的這些話，您都可以馬上報告給皇上，報告給朝廷，您帶著這封信，我的信，去見皇上、去見文武百官，這樣的話呢，我的罪過就讓天子能看到，讓皇上把我殺了，然后范仲淹也被貶了，這也是你諫官的一大作用啊，您總算發(fā)揮作用了，我等了你很久了、你不發(fā)揮作用，現(xiàn)在給你最后一個機會，就是把我今天給你寫的信、把我給你說的話都報告上去，這么長時間了，您總該盡一次職責吧？最后末末了、末末了，歐陽修說那天在余靖家氣死我了，本來當時就想跟您論個曲直，實在是人太多。這種嚴密的強大的邏輯力量能夠置對方于死地。其二，如果范仲淹是個好人，是個賢能的人，是個可以做大事的人，他遭人陷害你作為諫官為什么不站出來說話？我告訴你，無論范仲淹是個好人還是壞人，你都難逃其咎！你都是有責任的！朋友們，文章得這么寫，是吧，正著也是你錯，反著也是你錯，這就是駁論的力量。你是諫官嘛，你不就是負這個職責的嗎？我就跟你辯這個問題。那大家可能又會問，說這都是歐陽修的一面之詞，他就喜歡范仲淹，他們是一黨的，他就是朋黨，他就專替范仲淹說話。那現(xiàn)在他遭了難了，他被保守派的勢力給陷害了，他被貶到外地了，有良心的官員不但不同情他，不但不替他說話，反而在這兒落井下石，反而給他身上潑臟水。我總算看清了你的本來面目。您看您，家里頭有老母親，您做著這個官，一天到晚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就想著把自己的官怎么給保住，怎么把這官給做好，您想著自己個人利益這也無可厚非，您就在這諫官的位置上老老實實地待著，您就是個平庸之輩根本沒人怪您，您做得不好，人家說這人能力有限，可是現(xiàn)在不是這么回事，本來我們很想同情你的無能，憐憫你的平庸，可是實際情況是，您現(xiàn)在腆著臉、昂著頭，在百官當中走來走去的，還表現(xiàn)得很有能力的樣子，很有見識的樣子，把范仲淹說得一無是處，你是為了表現(xiàn)自己特有見地，特有能力，那我就不能理解了，本來我們很想同情一個平庸者，但是你還偏要表現(xiàn)出特別有能力的樣子，而這個能力的表現(xiàn)又讓我們覺得非常地難受，非常地看不過眼，這叫什么？這叫君子之賊。你注意，歐陽修的高度沒那么低，他還想著法的給這老高要找點借口，讓他的行為能夠成立。那么，這個獨特的稱號究竟是什么呢？【康震】：大家可能說，歐陽修這么說是不是有點太刻薄。當范仲淹乘風破浪之時，歐陽修為他搖旗助陣；當范仲淹徘徊猶豫之時，歐陽修對他提出尖銳的批評；當范仲淹遭到污蔑陷害之時，歐陽修又會挺身而出為他打抱不平。您只有是小人了，我對您的所有的了解和判斷才能落實。我當時還以為您是說著玩兒的，后來我又從尹洙那兒才知道，您不是說著玩兒的，您在別的場合也極力地攻擊好抨擊范仲淹，這我就覺得很奇怪了，因為范仲淹是個博古通今的君子，他只不過是給皇上提了點建議，提了點意見，就遭人陷害，被貶外地，您要是個正人君子的話，怎么會在各種場合底下，都說范仲淹的壞話呢？我就覺得很奇怪。歐陽修接著寫到說，我還有第三個懷疑，什么懷疑呢？說自從您做了右司諫以后，我就跟您見著面了，哎喲，我一見您，您是一臉的正氣呀，談古論今，不但學問淵博，而且一看您就是正人君子，胸中有充沛的道德之氣，談?wù)撝g沒有一點的差錯。我就很懷疑，為什么呢？凡是正直的人應(yīng)該秉公言事，凡是有學問的人一定會明辨是非。在這封信里他接著寫到他第二個懷疑，說十一年以后二十八歲的我，也到朝廷里邊來做官了，我早就知道您，可是還是沒機會跟您見面，你已經(jīng)做了監(jiān)察御史里行，這是什么官呢，就是負責考核和監(jiān)督百官的。歐陽修比高若訥要小，他這信一開始就說，說我十七歲的時候，那時候我還在湖北，那一年有好幾個著名的人物中了進士，這些人有個特點，都是以文學之才顯明當世，我聽說當時呢，那里邊就有您。歐陽修在現(xiàn)場就憋得非常地氣憤，他就想要跟這高若訥爭個是非曲直，可是當時不是人多嗎，這也得帶點面子，是不是？回到家里氣得實在不行了，鋪開紙，拿起筆，就給高若訥寫了一封信，這就是在宋代政治史上非常著名的一封公開信《與高司諫書》。在他家里邊聚會的時候，有一位官員叫高若訥，這人是個什么官呢，是右司諫，就是專門負責給皇上提意見的、提建議的，也負責糾察百官的。講到這大家就說，你說了這么多了，歐陽修在哪兒呢？你不是說他膽子大，你不是說他敢說話嗎？怎么半天了都是別人在說話，他到哪兒去了？這不是還沒碰上機會呢嗎，機會來了，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fā)，歐陽修肯定選的是后邊的這個選項。還有一位官員叫尹洙，這說得更厲害，說我跟范仲淹是好朋友，我們倆是亦師亦友的關(guān)系，既然他是朋黨，我也算一個，您就把我貶了吧。如果有人把我跟范仲淹談的朝政的事報告給皇帝，我覺得好，我正愁皇上聽不到我們的議論呢。當時有一位官員叫王質(zhì)，因為范仲淹被貶他要走嘛，別人都不敢給他送行，這位王質(zhì)是條漢子，他還不是送行的問題，他就到范仲淹家去喝酒，他還在范仲淹家專門住了幾天，別人就跟他說，哎喲喂，你還跑他們家去，喝點酒也就算了，你還住在他們家，我告訴你到時候給你告一個黨禍，你可就倒大霉了。最終的結(jié)果令人心痛，宋仁宗為了維護政治局面的總體穩(wěn)定，再三權(quán)衡，不得不以“私結(jié)朋黨、離間君臣、越職言事”的莫須有罪名，將范仲淹貶出京城，并且嚴令百官不得再議論此事，改革派與保守派的第一個回合斗爭以保守派的勝利而告終?！井嬐庖簟浚悍吨傺驮诠賵錾?，向來以耿介剛正、忠直敢言、不畏權(quán)貴而聞名，他因此得罪了不少的官員，也曾屢屢被貶官，這次他主持改革朝政，將要面臨更加嚴重的問題，一方面，他受宋仁宗的囑托，不畏權(quán)貴，勇于改革。我給皇上提個建議，凡是任用官員的時候，應(yīng)該由皇帝親自參與，你應(yīng)該知情，你不應(yīng)該把所有的人事任免的權(quán)力全部交給宰相，這是不對的，這是會出大問題的。范仲淹那可是個敢想敢做的人，你猜他干了個什么事，他畫了一張圖，這張圖的名字叫《百官圖》，他拿著這個圖就找皇上，當著呂夷簡的面就分析這張圖里邊的人，說這個人是按正常程序升的官，這個人是非正常秩序上來的，那個人是托了某某關(guān)系上來的，還有一個人是行了賄賂上來的，一一地指出這些官員怎么樣進入到朝廷里邊來的?？伤麤]想到范仲淹是個能力超強的人，做了這個開封府知府，把府內(nèi)的事務(wù)處理得是井井有條，一點都不耽擱思考改革朝政的事。呂夷簡比較憷頭范仲淹，他看這范仲淹是個殺伐決斷、不留情面的人。呂夷簡做宰相已經(jīng)做了十幾年了，朝廷上下到處都是他的門生，到處都是他安排的關(guān)系。聽明白了吧？這可是一個高級預(yù)備隊的位置。兩制的人選從哪兒選呢？就從這館閣里邊選，就是我剛才說的歐陽修所擔任的這個職務(wù)里邊選。所謂兩制，一個是翰林學士，一個是中書舍人。宰相負責政務(wù)，樞密使負責軍務(wù)。這又是個什么官職??？咱們說白了，就是負責收集、整理、編纂皇家圖書館的一些重要的書籍和文件。那就是說宋仁宗決心要推行改革變法，要重用范仲淹。三年以后，皇上又任命范仲淹做了天章閣待制，這是個什么官？這是個四品官。范仲淹比他大十七八歲呢。所以他認為你雖然是個小小的諫官，但你的職責你的重要性跟宰相一般大。皇帝說可以執(zhí)行的，諫官也可以阻擋。因為宰相是要跟皇上議論朝政，他可以否決皇帝的意見。為什么呢，因為宰相跟皇上之間商量朝政，皇上說是的，宰相可以說不是。可是當范仲淹新官上任后不久，卻收到了歐陽修一封措辭激烈的信件，在信中，歐陽修居然對范仲淹的政治才能提出質(zhì)疑，這究竟是為什么呢？范仲淹對于朝政的改革，究竟引發(fā)了怎樣的政治地震？【康震】：當時，二十多歲的歐陽修還在洛陽做一個很小的推官，就相當于一個幕僚，就給范仲淹寫了一封信，這個信寫得很有意思，為什么很有意思呢？他信一開頭就說，這個司諫是個小官，七品，真的不大，開宗明義就跟你說這官就不大，不大怎么辦呢，他說；“諫官雖卑，與宰相等。而此時的歐陽修不過二十七歲，只是一個地方小官。宋仁宗趙禎是北宋的第四位君主，他十三歲即位，二十四歲親政，在位時間長達四十二年，是兩宋時期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這是當時北宋王朝面臨的很大的問題，無論是后來的范仲淹推行的改革變法，還是王安石推行的改革變法，主要的就是針對這些弊端。這個所謂的積貧是什么呢？是國家每年本來有大量的財政收入，但是由于這些收入都支出到了養(yǎng)兵和養(yǎng)龐大的官僚群體的身上，所以整個來講，老百姓收入很低，老百姓的生活并不富裕。蠅營狗茍、不求進取。由于是冗兵、冗費和冗官，就在官場上形成了一種很不好的習氣，得過且過，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第二，官員太多了，國家大筆的金錢養(yǎng)了龐大的官僚體制。什么叫“三冗”呢？就是冗費、冗兵、冗官。應(yīng)該承認北宋建立之后由于實行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好的政策，社會經(jīng)濟是繁榮的，文化教育是昌明的。我們知道在歐陽修做官的時候，是北宋王朝建立已經(jīng)有七十多年的時間。我們得把這個黑幕揭開，你才能看到事情的真相?！究嫡稹浚荷弦患覀冎v到，說歐陽修寫了一篇《醉翁亭記》，他不是自己主動跑到滁州去寫這個亭記的，是因為被貶去的，他為什么被貶去了呢？是因為有人告他，告他有不正當?shù)年P(guān)系。（二）偏向虎山行歐陽修在政壇上的發(fā)展歷盡坎坷，四十歲的時候，因為一場不明不白的通奸案而被貶往滁州，不過如果仔細地分析這場案件的來龍去脈，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這起案件的背后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黑幕，一個強勁的敵手。謝謝大家。套用一句俗話說，歐陽修把誰的奶酪給動了，你這不是虎口奪食嗎？所以這是不是一個緋聞事件呢，表面看來是，但它根底里頭肯定隱藏著更大的背景。有一個很大的背景，一直隱藏在這個案件的背后。但是我們就可以理解，為什么說他頹然而醉，為什么說他蒼顏白發(fā)，未老先衰呀，那誰身上潑這么大盆子臟水都得未老先衰。現(xiàn)在咱們再想想《醉翁亭記》，《醉翁亭記》里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他總不能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貶謫之間”吧。當然了我還得感謝您，要沒有您保護我，要沒有您體諒我，我怎么能夠有現(xiàn)在這樣的一個好去處呢？咱要是再往后邊說點，要是沒有這個事，沒有人告他，沒有人把他告得最后貶走了，他還寫不出《醉翁亭記》呢。我走了他們就滿足了，他們就消停了，失去目標了，他們就安閑了，我呢也就消停了。第二條是什么，說我這次必須得被貶，為什么呢，我要是不被貶的話，我要是還在朝廷里待著的話，他們就會不斷地接著攻擊我，一直把我攻擊得形單影只為止，而且只要我不走，我就沒有一刻的安寧，只要我不走，我的罪名就會越來越多。這很矛盾，他要真有罪你就該判他罪，他要沒有罪，你就不應(yīng)該貶他。當然了，主要是皇上圣明，多虧皇上您。從二十四歲考中進士步入仕途至今，歐陽修已經(jīng)在政壇上拼搏了十五個年頭，懷著落寞的心情來到安徽滁州的他，會向宋仁宗怎樣抒發(fā)心中的不平與憤懣呢？【康震】：歐陽修被貶到滁州之后，按照慣例要給皇上寫一道謝恩的奏章，在這奏章里他就寫了自己為什么被貶的原因，聽了以后也很可笑。最后怎么辦呢？最后就說，抓住一條罪證，說歐陽修用張氏的錢購買了田產(chǎn)，卻把它歸到了歐陽氏的門下，就是你這兒有問題，你這么做就有點侵吞別人財產(chǎn)的意思，以這個罪名起訴。他又接著說，我在皇帝的身邊經(jīng)常隨侍，皇上三天兩頭地夸歐陽修怎么能干，怎么有才華，現(xiàn)在你這么說，不就是想跟著宰相的意思走嗎？好，你要是現(xiàn)在根據(jù)宰相的意圖把歐陽修定了罪，回頭等這案子要翻過來，哪一天要是給平反了，要昭雪了，我告訴你，我王昭明吃罪不起，我擔不起這責任。蘇安世就跟他商量說怎么辦，要不然隨便弄一套檔案，就把這案子按照宰相的意圖就辦了，這不就算了嗎？挺好。蘇安世就跟他商量，因為蘇安世跟他心里都很清楚，宰相為什么派他們倆來。他們就是聯(lián)合起來，你發(fā)現(xiàn)沒有，我講到這兒的時候就要做一個很大的套子，給你勒到脖子上，拉得緊緊的，只等最后的致命一擊，你就咽氣了，這案子就成了死案子了。朝廷就沒有再堅持。你知道為什么叫這王昭明嗎？這都是有用意的，這就準備害歐陽修呢。好，這回我跟你講，宰相選人可有講究，宰相選了兩個人，一個人叫蘇安世，這太常博士，由他來審。你想啊，歐陽修當時雖然很年輕，年齡不大，但是在朝野上下也是著有聲名了。這個主審的官員就說，這個張氏七歲到的你們家，正好就跟這詞里寫的那玩耍的游戲的那個年齡相符合，你寫的就是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