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寅恪平生為不古不今之學，思想囿于咸豐同治之世，議論近乎（曾）「」湘鄉(xiāng)（張）「」南皮之間，承審查此書，草此報告，陳述所見，殆所謂“以新瓶而裝舊酒”者。入北美或東歐之思想，其結局當亦等于玄奘唯識之學，在吾國思想史上既不能居最高之地位，說，一方面不忘本來民族之地位。此種思想上之態(tài)度，自六朝時亦已如此。然仍不忘其本來民族之地位。然舉此一例，已足見新儒家產生之問題，猶有未發(fā)之覆在也。（孤山卒于宋真宗干興元年，年四十七）似亦于宋代新儒家為先覺。北宋之智圓提倡《中庸》，甚至以僧徒而號中庸子，并自為傳以述其義。故此書只可認為天臺「臺」宗后來受華嚴宗影響之史料，而不能據以論南岳之思想也。至于北宋真宗時「，」日本傳來之《大乘止觀法門》一書，乃依據《大乘起信論》者。如天臺「臺」宗者，佛教宗派中道教意義最富之一宗也。不以儒教之偏重政治社會制度，故思想上尤易融貫吸收。與環(huán)境互相方圓鑿枘，勢不得不然也。其忠實輸入不改本來面目者，若玄奘唯識之學，雖震蕩「動」一時之人心，而卒歸于消沈歇絕。輸入之后，若久不變易「，」則決難保持。如六朝士大夫號稱曠達，而夷考其實，往往篤孝義之行，嚴家諱之禁，此皆儒家之教訓，固無預于佛老之玄風者也。遺傳至晉以后，法律與禮經并稱，儒家《周官》之學說悉采「采」入法典?！吨杏埂分败囃墸瑫?，行同倫”，（即太史公所謂：“至始皇乃能并冠帶之倫”之倫）為儒家理想之制度，而于秦始皇之身而得以實現之也。李斯受荀卿之學，佐成秦治。此雖通俗之談，然稽之舊史之事實，驗以今世之人情，則三教之說，要為不易之論。如國家有慶典，則召集三教之學士「，」講論于殿廷，是其一例。南北朝時即有儒釋道三教之目；（北周衛(wèi)元嵩撰《齊三教論》七卷「。蓋道藏之秘籍，迄今無專治之人，而晉、南北朝、隋、唐、五代數百年間，道教變遷傳衍之始末，及其與儒佛二家互相關系之事實，尚有待于研究。自來述之者皆無愜意之作。今此書作者取西洋哲學觀念，以闡明紫陽之學，宜其成系統(tǒng)而多新解。此書于朱子之學多所發(fā)明?！敝袊郧匾院?，迄于今日，其思想之演變歷程，至繁至久。是否有當，尚乞鑒定是幸！寅恪于審查此書之余，并略述所感，以求教正。今此書繼續(xù)完成，體例宗旨，仍復與前卷「冊」一貫。認為取材精審，持論正確。寅恪承命審查馮君之書，謹具報告書，并附著推論之余義于后，以求教正焉。若更推論及于文藝批評，如紀曉嵐之批評古人詩集，輒加涂抹，詆為不通，初怪其何以狂妄至是。故蘇子瞻之史論，北宋之政論也；胡致堂之史論，南宋之政論也；王船山之史論，明末之政論也。而馮君之書，獨能于此別具特識，利用材料，此亦應為表彰者也。昔人籠統(tǒng)認為一人一時之作，其誤固不俟論。如某種偽材料，若徑認為其所依托之時代及作者之真產物，固不可也；但能考出其作偽時代及作者，即據以說明此時代及作者之思想，則變?yōu)橐徽娌牧弦印＝裼笠恢袊糯軐W史，能矯傅會之惡習，而具了解之同情者，則馮君此作庶幾近之；所以審定偽材料之時代及作者而利用之。其言論愈有條理統(tǒng)系，則去古人學說之真相愈遠；此弊至今日之談墨學而極矣。然若加以聯貫綜合之搜集，及統(tǒng)系條理之整理，則著者有意無意之間，往往依其自身所遭際之時代，所居處之環(huán)境，所熏染之學說，以推測解釋古人之意志。所謂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與立說之古人，處于同一境界，而對于其持論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詣，表一種之同情，始能批評其學說之是非得失，而無隔閡膚廓之論。而古代哲學家去今數千年，其時代之真相，極難推知。誠知舊酒味酸，而人莫肯酤，姑注于新瓶之底，以求一嘗，可乎？第五篇：02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審查報告馮友蘭《中國哲學史》審查報告陳寅恪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上冊審查報告竊查此書，取材謹嚴，持論精確，允宜列入清華叢書，以貢獻于學界。此二種相反而適相成之態(tài)度，乃道教之真精神，新儒家之舊途徑，而二千年吾民族與他民族思想接觸史之所昭示者也。竊疑中國自今日以后，即使能忠實輸入北美或東歐之思想，其結局當亦等于玄奘唯識之學，在吾國思想史上，既不能居最高之地位，且亦終歸于歇絕者。雖似相反，而實足以相成。既融成一家之說以后，則堅持夷夏之論，以排斥外來之教義。然舉此一例，已足見新儒家產生之問題，猶有未發(fā)之覆在也。）似亦于宋代新儒家為先覺。北宋之智圓提倡中庸，甚至以僧徒而號中庸子，并自為傳以述其義（孤山閑居編）。故此書只可認為天臺宗后來受華嚴宗影響之史料，而不能據以論南岳之思想也。至于北宋真宗時，日本傳來之大乘止觀法門一書，乃依據大乘起信論者。如天臺宗者，佛教宗派中道教意義最富之一宗也。六朝以后之道教，包羅至廣，演變至繁，不似儒教之偏重政治社會制度，故思想上尤易融貫吸收。近雖有人焉，欲然其死灰，疑終不能復振。是以佛教學說，能于吾國思想史上，發(fā)生重大久遠之影響者，皆經國人吸收改造之過程。釋迦之教義，無父無君，與吾國傳統(tǒng)之學說，存在之制度，無一不相沖突。故二千年來華夏民族所受儒家學說之影響，最深最巨者，實在制度法律公私生活之方面，而關于學說思想之方面，或轉有不如佛道二教者。遺傳至晉以后，法律與禮經并稱，儒家周官之學說悉采入法典。）為儒家理想之制度，而于秦始皇之身，而得以實現之也。中庸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李斯受荀卿之學，佐成秦治。此雖通俗之談，然稽之舊史之事實，驗以今世之人情，則三教之說，要為不易之論。如國家有慶典，則召集三教之學士，講論于殿廷，是其一例。見舊唐書肆柒經籍志下。此則吾國思想史上前修所遺之缺憾，更有俟于后賢之追補者也。近日常盤大定推論儒道之關系，所說甚繁（東洋文庫本），仍多未能解決之問題。然新儒家之產生，關于道教之方面，如新安之學說，其所受影響甚深且遠。昔閻百詩在清初以辨?zhèn)斡^念，陳蘭甫在清季以考據觀念，而治朱子之學，皆有所創(chuàng)獲。要之，只為一大事因緣，即新儒學之產生，及其傳衍而已。佛教經典言：“佛為一大事因緣出現于世。允宜速行刊布，以滿足已讀前冊者之希望，而使清華叢書中得一美備之著作。自刊布以來，評論贊許，以為實近年吾國思想史之有數著作，而信寅恪前言之非阿私所好。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版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下冊審查報告陳寅恪此書上卷寅恪曾任審查。選自《金明館叢稿二編》，生活此事固難證明，或亦間接與時代性有關，斯又利用材料之別一例也。若更推論及于文藝批評，如紀曉嵐之批評古人詩集，輒加涂抹，詆為不通。故蘇子瞻之史論，北宋之政論也；胡致堂之史論，南宋之政淪也；王船山之史論，明末之政論也。然史論之作者，或有意，或無意，其發(fā)為言論之時，即已印入作者及其時代之環(huán)境背景，實無異于今日新聞紙之社論時評。而馮君之書，獨能于此別具特識，利用材料，此亦應為表彰者也。今人能知其非一人一時之所作，而不知以縱貫之眼光，視為一種學術之叢書，或一宗傳燈之語錄，而斷斷致辯于其橫切方面。中國古代史之材料，如儒家及諸子等經典，皆非一時代一作者之產物。如某種偽材料，若逕認為其所依托之時代及作者之真產物，固不可也。然真?zhèn)握撸贿^相對問題，而最要在能審定偽材料之時代及作者，而利用之。至于馮君之書，其取用材料，亦具通識，請略言之。今欲求一中國古代哲學史，能矯傅會之惡習，而具了解之同情者，則馮君此作庶幾近之。今日之墨學者，任何古書古字，絕無依據，亦可隨其一時偶然興會，而為之改移，幾若善博者能呼盧成盧，喝雉成雉之比。其言論愈有條理統(tǒng)系，則去古人學說之真相愈遠。由此之故，今日之談中國古代哲學者，大抵即談其今日自身之哲學者也。因今日所得見之古代材料，或散佚而僅存，或晦澀而難解，非經過解釋及排比之程序，絕無哲學史之可言。所謂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與立說之古人，處于同一境界，而對于其持論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詣，表一種之同情，始能批評其學說之是非得失，而無隔閡膚廓之論。故其所處之環(huán)境，所受之背景，非完全明了，則其學說不易評論，而古代哲學家去今數千年，其時代之真相，極難推知。茲將其優(yōu)點概括言之，凡著中國古代哲學史者，其對于古人之學說，應具了解之同情，方可下筆。馮先生有這樣一個預見：?現代歷史是向著‘仇必和而解’，這個方向發(fā)的，但歷史發(fā)展的過程是曲折的，所需要的時間，必須以世紀計算……人是最聰明、最有理性的動物，不會永遠走‘仇必仇到底’那樣的道路，這就是中國哲學的傳統(tǒng)和世界哲學的未來。那個是陽氣多，顯陽性。?認為馬克思主義哲學中辯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