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同色彩和含義的稱號，說的都是同一個人——馮根生。　　從個性上說，馮根生不像浙商。與浙商的低調、內斂相反，馮根生性格張揚，愛出風頭，敢夸海口，不怕做“出頭椽子”。馮為人桀驁，不怕得罪人，身上有一種凜然霸氣。作為企業(yè)家，馮根生的狂狷讓他也吃過苦頭。他說：人活一口氣，如果沒有這一股子狂氣，馮 根生也就不成其為馮根生了。　　1949年1月，14歲的馮根生在小學畢業(yè)第四天，就進了胡慶余堂當學徒。后來馮根生說起自己的學歷，就戲稱為“小學本科”。胡慶余堂選徒嚴格，一年只選錄一個學徒，他有幸成為胡慶余堂正宗嫡傳的“關門弟子”。　　舊社會做學徒規(guī)矩極嚴。當學徒三年，只有每年年初一下午放假半天可以回家探親，當天晚飯就要趕回店里吃，而馮家離胡慶余堂只有三四百米的路。十來歲的學徒，一天一氣不歇，要做十六個小時，吃得“苦中苦”的馮根生，后來再苦再難，都挺得過去。　　馮根生曾說：我當“一把手”整整三十年，杭州都調了九任書記、十任市長，我還站在隊伍頭一個，這在中國的歷史上是沒有的，可能全國就我一個。解放前胡慶余堂的老伙計118個，活在世上的，也不過15個；還在做的，也就我一個了。某種程度上，我這一個人代表了一代人呀！　　馮根生就像一味成分復雜但療效不錯的中藥，療效穩(wěn)定而持久。馮根生將一個只有37萬元資產的“破廟作坊”，發(fā)展成總資產15億元，凈資產8億多元，員工3000余人，2001年實現(xiàn)利稅36 5億元的大集團。1996年兼并面臨倒閉的胡慶余堂，兼并后短短5個月，胡慶余堂就止住了多年的下滑勢頭。第二年，便開始扭虧為盈，銷售回籠達1億元，創(chuàng)利稅1100多萬元。2001年實現(xiàn)利稅6500萬元。　　馮根生辛辛苦苦30年掙下的這份產業(yè)，與其他較短時間就擁有十幾億、幾十億元資產的企業(yè)家相比，也許并不算驚人。馮根生與其他企業(yè)經營者特別是國企經營者相比，他的價值和貢獻并不僅僅在“利稅”上，他的“社會效益”，他對于中國國企改革的吶喊和推動，都非常鮮明地刻在他的“編年史”上?！　?988年全國評出的首屆20名優(yōu)秀企業(yè)家，只有馮根生和青島汪海兩個人還在企業(yè)一線“痛并快樂著”。從某種意義上說，馮根生“活下來”比魯冠球要難得多，因為馮是老國企的當家人，國企多重的甚至一定程度上相矛盾的目標和任務，讓人無所適從。　　馮根生狂，但社會和政府卻買他的賬；馮根生傲，卻有著良好的群眾基礎和人緣，同仁配合默契。馮根生是臺風吹不倒、地震壓不垮的“不倒翁”，這并不是說明他明哲保身，而是因為他順應了歷史的潮流。　　細數(shù)馮根生傳奇般的創(chuàng)業(yè)史，至少做過七次“出頭鳥”。　　第一次是1978年。青春寶抗衰老片雖通過藥理檢驗，但由于相關部門從中作梗，始終未能獲得生產批文。馮根生怕錯過藥品推出最佳時間，毅然決定先投產。這在當時無疑是個大不敬的決定，馮根生和青春寶都是命懸一線，隨時可能“下課”。　　第二次是1984年。在全國還沒有實施廠長負責制之前，他率先在全國試行干部聘任制，全廠員工實行勞動合同制，第一個打破“鐵飯碗”、“鐵交椅”、“鐵工資”。同時，他還打破了傳統(tǒng)的醫(yī)藥企業(yè)供銷模式，不走醫(yī)藥站老路，建立了企業(yè)自己的供銷隊伍。　　第三次是1991年。面對名目繁多的對國有企業(yè)廠長的考試，馮根生率先“罷考”，引發(fā)一輪軒然大波。最后，在《人民日報》等媒體的關注下，全國范圍內掀起了一股“為企業(yè)領導人松綁”的大討論?！　〉谒拇问?992年。青春寶受困于機制，步伐趨緩。為求一個好機制，馮根生與泰國正大集團合資，并讓外方控股，輿論稱馮“無可奈何披洋衣”。　　第五次是1998年。青春寶改制，馮根生必須持有2%的股份，折成人民幣300萬元。但以馮根生的收入根本買不起，引出了著名的“馮根生難題”。為了改革成功，馮根生向銀行貸款27 0萬元，再加上家庭所有的積蓄30萬元，買下了股份，使改制工作得以順利進行。　　第六次是2000年。馮根生身價“量化”評估：馮根生的貢獻價值是28億元人民幣，利潤貢獻價值是12億元，其管理要素對效益的綜合貢獻率是15%—20%之間，現(xiàn)階段是18%。　　第七次是2002年。馮根生上書國務院，針對藥品招標存在的弊端，率8省市15家醫(yī)藥工商企業(yè)、8個行業(yè)協(xié)會的代表，向國家有關部門官員痛陳藥品集中招標采購存在的十大弊端。　　就是這只展翅高飛的“出頭鳥”，居然從來沒有被“老槍”擊中過?！帮w鳥理論”也許最能反映馮那集智謀、狡黠、哲理、膽識于一身的風采?！盀槭裁闯鲱^鳥能被槍打中，關鍵在于我們這批鳥總是飛飛停停，總怕偏離方向而中槍，老是回頭看，結果還沒在樹上停穩(wěn)，就被那桿瞄著你的槍擊中了。我是索性只管自己拼命飛，飛得快，飛得高，飛出槍的射程之外，看他還能怎么樣？”　　做“出頭椽子”風風雨雨幾十年，居然連一個檢查都沒寫過，“無瑕”至此，簡直是一個奇跡。　　市民眼里的青春寶，其實有兩層含義：青春寶集團，這是企業(yè)；青春寶片劑，這是產品。在專家眼中，青春寶的“青春”也是雙重意思：“老板”馮根生30年橫跨三個時代不倒；保健品青春寶暢銷25年越來越旺。　　中國企業(yè)界常常存在著一些僅僅需要時間就能證明的懸念。在過去的十幾年里，中國的保健品市場出現(xiàn)了太多的叱咤風云的人物和品牌：吳炳新和三株；姜偉和飛龍；駱輝和太陽神；重新站起之前的史玉柱和巨人。不到十年，都敗在了時間這個敵人手下。　　青春寶在過去的20多年里，同樣經歷了沉浮跌蕩，它創(chuàng)造過讓人驚嘆的市場奇跡，也遭遇過近乎窒息的效益低谷。然而，歷經時間的洗禮，近年來，青春寶的銷售出現(xiàn)了穩(wěn)健的增長，目前已占到浙江保健品市場份額的1／3。青春寶惟一的秘密僅僅是：它在漫長的銷售時間里，以實在的品質和成效，贏取了消費者的信賴，形成了一個穩(wěn)固的消費群體和良好的口碑傳播氛圍。　　保健品的生命不在概念、賣點，檢驗保健品含金量的惟一標準就是效果。而這種效果往往需要一個不短的時間流程才能被證明。營銷專家指出，因為中國保健品速生速死，其生命周期特別短。但如果能夠挺過10年這個“臨界點”，跳出了這個“周期律”，那等于“修煉成仙”，獲得了市場“免疫力”。不但產品的“青春期”被大大拉長，而且往往還能超過前期新高，迎來生命“第二春”。青春寶片劑就是如此。如今“青春寶”生產線簡直就是“印鈔機”，因為產品一出廠即被一銷而空。　　那么，青春寶究竟憑什么掙脫了時間這個“萬有引力”，奔向自如境界的呢？　　1982年，一位清純少女走進了電視廣告，“青春寶”成為國內第一種投入大手筆廣告的保健品，也是第一個采用片劑型的保健品。至少5年以后，國內同行才具有這樣的廣告意識和產品意識。　　那個時候，花大錢做廣告的保健品幾乎沒有，市場跟瘋了一樣，僅有的4個銷售人員，整天待在廠里，忙著幫客戶提貨，生產跟不上銷售，客戶只好排隊等待。青春寶的營銷理念領先同行，但如果就此認為青春寶的成功主要靠廣告，顯然失于片面。　　首先是青春寶的配方含金量極高。青春寶配方是從沉睡了500年的宮廷古方中挖掘與整理出來的，與可口可樂的配方一樣，青春寶的配方也是一個不宣之謎，經有關部門認定，青春寶配方作為“中國第一張絕密處方”妥善保存。　　還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間，馮根生就和他的同事們開始遍尋古方、驗方，對古代御醫(yī)用方一字字琢磨、分析，最終選定了明朝永樂皇帝喜用的“益壽永貞”藥方。“青春寶”既有古方的基礎，又有現(xiàn)代的藥理試驗。20多年前，為了檢驗“青春寶”的各種療效，光各種試驗動物就用了1萬多只。現(xiàn)在，又經過20多年的市場和人心檢驗。　　有了好方子，關鍵的一步就是選材。中藥保健品的質量控制，選材是最難最關鍵的環(huán)節(jié)，因為鑒別都靠“眼耳口鼻舌”，往往這一步決定了產品質量。在馮根生的帶領下，青春寶人選材之嚴，到了苛刻的地步。首先是“鎖定”產地、季節(jié)。馮根生說：“不同產地、季節(jié)，同一種中藥的藥效相差很大。”其次是嚴格鑒別關。青春寶的藥材鑒別員，從藥材的形狀、大小、顏色、斷面、質地、味道等多方面精心選材，不放過任何毛病。　　中藥提煉加工是個“瓷器活”。“寧可少賺點，不搞加工點”，是青春寶保證質量的又一重要舉措。20多年來，有數(shù)十家廠商找到青春寶，希望得到委托加工，而馮根生始終信守不委托加工的原則，寧可少賺點，也要保證產品的品質。　　此外，青春寶的價格實實在在?！扒啻簩殹币黄?0片，每天服六片，常年服用，年開支六七百元，每天只要兩塊錢，而一支“中華”香煙就要兩塊錢。普通百姓人人買得起。 人無私心便成佛，私心太重就是魔 馮根生這只“出頭鳥”“安全飛行”幾十年，自然跟他的“飛行技術”有關。而實際上，馮根生之所以屹立不倒，關鍵是沒有私心。　　在馮根生的人生信條里，戒欺占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他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說，戒欺就是他的“圣經”。而要做到戒欺，那就必須做到沒有私心。有人拿杭州靈隱寺的對聯(lián)夸他，叫“人無私心便成佛”。馮根生說得實在，人不是佛，不食人間煙火。人當然有私心， 問題是，不能為了個人的私欲私利損害國家集體。反過來，私心太重就是魔。　　馮根生敢作敢當，魄力過人，但他在私字上“膽子”很小。馮根生有一個觀點：“以權謀公，膽子要越大越好，以權謀私，膽子要越小越好?！币话愠Ｈ撕茈y想像，馮根生這樣一個在20世紀70年代就享譽全國的企業(yè)家，直到1999年，一家好幾口人還住在一套只有69平方米的房子里。　　光環(huán)縈繞的馮根生有一個雖不耀眼但分量很重的社會職務——中紀委杭州培訓中心特聘兼職教授。“馮教授”的學生都是全國各地處級以上干部，1997年到現(xiàn)在他已經講了108堂課。每一堂他都要說：做人不能忘本，要憑良心。沒良心的人，你跟他談什么黨性？　　在當前的社會，誘惑你的東西太多了。馮根生曾半開玩笑地說：命中注定你該有錢的你就有錢，你命里沒錢的你不要想。實際上，馮根生之所以能夠有這個定力拒絕誘惑，心態(tài)一直很平衡，就是跟人家追求不一樣。馮根生說：我從來沒有想著去撈錢，到我退休的時候，我把一個小廠搞成一個大企業(yè)了，這就是我終生的追求。我不是追求錢，如果我追求的是錢的話，我50歲就走了，辭職搞個自己的藥廠，可能我現(xiàn)在是幾個億資產的老板了；60歲以后，也有很多人請我，外國的大財團到中國來搞中藥，100萬美元來挖我，但是我都沒有走。　　69歲的馮根生已經超期服役多年，他說，30年前我當廠長，實際上就是保姆，它是先天不足的，因為國家又不可能給你錢，我省吃儉用把它帶大，現(xiàn)在長大成人了，賺了很多錢，我還是保姆。我當時說，我愿意終生當這個保姆，哪一天東家(國家)和我說，你這個保姆可以回去休息了，我就非常高興地離開這個保姆的崗位。　　國家對這個勤懇忠實的國企經營者也是優(yōu)待有加。2002年馮根生與宗慶后、魯冠球一起被杭州市政府授予特殊獎勵，每人獎勵300萬元人民幣，并因此走進中央臺二套《對話》欄目。對馮根生來說，這300萬元意義非同尋常，因為四年前，同樣是一個300萬元，給他出了一個郁悶的“難題”——要他自己貸款買股份。但馮根生就是馮根生，牢騷歸牢騷，“小車不倒盡管推”，仍然埋頭做好企業(yè)，企業(yè)效益連年上升。這300萬元的獎勵，就是對他的最大肯定。馮因此感慨，不要怨天尤人，也不要心態(tài)不平衡，你做了貢獻，政府是不會虧待你的。　　馮根生的自我定位是“國企保姆”，這使得他在制度供給不足的環(huán)境下?lián)碛幸环蓦y得的平常心。心態(tài)平和的馮根生為人豪爽仗義，頗有孟嘗君之風。1984年，他與后來成為首屆中國十大杰出青年、國際癌病康復協(xié)會會長的王振國的萍水相逢，就是一段俠氣的佳話。王振國如今已是擁有近十億元個人資產的成功者，但想起18年前僅僅謀過一面的馮根生，由衷感嘆馮的氣魄和遠見！　　1984年，屢受排擠的王振國到杭州中藥二廠搞醫(yī)藥工業(yè)調查。當時同行的同志僅僅在無意中說了一句：“我們這個小王挺鉆的，業(yè)余還搞些抗癌藥研究呢。”就這么一句話，馮根生就來了興趣，沒問職稱和學歷，馬上安排小汽車，拉著王振國繞著西湖看，最后提出要聘王到藥廠工作，并給他的愛人安排工作，給家庭安排住房，并允諾提供一個單獨的實驗室，同時配備幾名助手?！皦驓馄?，夠豪爽的”，王振國感嘆。雖然王振國最后沒有答應，但馮根生卻拋下一句讓他一生都在回味的話：即使你不來，需要錢就吱一聲，我們支持你搞研究，目的是讓全世界認識中藥。　　落魄時的知遇之恩，王振國可能一輩子忘不了。對于18年前僅僅只見過王振國一面的馮根生，也許已經沒有多少印象了。因為在馮根生看來，尊重知識分子是他的本分。所以，在聞到知識分子“臭氣”就躲的年代，馮根生就把他們捧在手里當寶貝了。　　還在“文化大革命”期間，馮根生就帶人先后跑了14個省市延請人才：北大醫(yī)學院畢業(yè)的馬心舫、學貫中西的李學杲、“木匠狀元”王成嘉……先后都來到杭州桃源嶺下效力。建廠之初，中藥二廠僅有6名技術干部；到1985年底時，已經發(fā)展到“108將”，占職工總數(shù)的16%。　　放言無忌的馮根生用人也不拘一格，他的“親信論”驚世駭俗。馮根生曾公開承認自己就是要用“親信”，但必須是服從指揮、居功不傲、有錯能改、真正能干的“親信”。 馮根生與胡雪巖的神似之處 胡雪巖名光墉，字雪巖，安徽績溪人，世居杭州，是我國近代歷史上一位富有傳奇色彩的人物。胡雪巖為人忠厚，人情通達，眼光敏銳，手腕圓活，富有人情味和豪俠氣。他從一個錢莊里“掃地、倒溺壺”的“學生子”一躍成為“二品官”，頂戴紅珊瑚，賜穿黃馬褂，可在紫禁城騎馬，擁資數(shù)千萬兩白銀”的一代巨賈。就連胡雪巖的母親胡老太太也得到了正一品的封典。官居二品的浙江巡撫到了胡家也要在大門外下轎。軍機大臣左宗棠在給朝廷的奏章中稱他為“商賈奇男子”，他是晚清惟一戴紅頂子的商人。　　胡慶余堂是“紅頂商人”胡雪巖事業(yè)成功時手創(chuàng)的藥局，其本意在福澤黎民百姓。說到馮根生與胡雪巖的“相似”，似乎并不牽強。馮的祖父馮云生就是胡慶余堂的第一批藥工，直接受業(yè)于胡雪巖。而馮根生本人是最后一位叩過九個頭拜師的學徒，胡雪巖因此可以說是馮的“祖師”。胡雪巖“教”馮根生的第一句話就是“戒欺”——“虛和無人曉，誠信有天知”。終生受用的馮根生將其作為立身處世的人生準則。　　1997年，馮根生經過多方尋找，終于在杭州一個叫鸕鶿嶺的地方找到了胡雪巖業(yè)已被損壞的墓穴，最后按原貌修復了它。馮根生把當初僅僅只有胡慶余堂十分之一的“煎膠車間”發(fā)展成母體的十倍，最后“兒子吃下老子”，又從精神上、法律上回歸胡慶余堂。然而，這些僅僅是“緣分”上的“形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