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些可以增加對世界的好奇心的問題，并且可以指出日常生活中最平凡的事物的表面之下所潛伏著的奇異和奧妙。關(guān)于它我們所知道的僅僅是，它并非是它那樣子?？雌饋?，倘使我們舉出一個普通客體，我們認為它是可以憑感官認知的，那么感官所直接告訴我們的便不是關(guān)于離開我們而獨立的那個客體的真理，只不過是關(guān)于一定感覺材料的真理；而且就我們所能看出的而言，這些感覺材料乃是依賴于我們和客體之間的關(guān)系的。他們幾乎都同意：不論我們的感覺材料——顏色、形狀、平滑等——多么有賴于我們，但是它們的出現(xiàn)則是某種不依賴我們而存在的東西的標志，而這一某種東西，雖然也許完全和我們的感覺材料不同，卻可以認作是我們在和實在的桌子有著一種適當關(guān)系時造成感覺材料的原因。 但是這些哲學家們，盡管他們對于作為和心靈相對立的物質(zhì)是否定的，但在另一種意義上，還是承認有物質(zhì)的。 就我看來，這樣的論證是謬誤的；提出這種論證的人當然說得并不那么唐突、那么露骨。就我們只能推論它、卻永遠不能當下直接察覺到它而言，這種觀念就具有著必要的永恒性與對我們的獨立性，而同時又并不是某種完全不可知的東西，但是物質(zhì)就不是這樣的了。貝克萊主要是在這種意義上否定物質(zhì)的；那就是說，他并不否認通常我們以為是桌子存在的標志的那些感覺材料是某種獨立于我們之外的東西的存在標志，但是他確乎不認為這個某種東西可以是“非心靈”的，也就是說，可以既不是心靈，也不是某個心靈所具備的觀念。他所用的那些論證，價值極不相同：有的很重要，而且是正確的；有的是混亂的，或者模棱兩可。物理客體的總和就叫做“物質(zhì)”。這是很淺顯的：倘使我們要認識桌子，就必然憑借感覺材料——棕色、長方形、平滑等等，——我們是把這些和桌子聯(lián)系在一起的；除了上述的理由之外，我們不能說桌子就是感覺材料，也不能說，感覺材料徑直就是桌子的性質(zhì)。讓我們把感覺中所直接認知的東西稱作“感覺材料”：如顏色、聲音、氣味、硬度、粗細等等。同理顯然也適用于敲桌子所引起的聲響。再者，我們在房內(nèi)走來走去，我們所看見的東西也便經(jīng)常地在改變著它的形狀；所以，在這里，感官又似乎并不給我們提供有關(guān)桌子本身的真理，只不過提供有關(guān)桌子的現(xiàn)象而已。如果對邊是平行的，那么看起來它們就會在離觀察者的遠處收斂成為一點。 談到桌子的形狀也不見得更好一些。一個人可以用肉眼看見木頭的紋理，但從另一方面看過去，桌子卻是光滑的、平坦的。所以，顏色便不是某種本來為桌子所固有的東西，而是某種依賴于桌子、觀察者以及光線投射到桌子的方式而定的東西。在這里，我們已經(jīng)開始遇到一個構(gòu)成哲學上的最大困難的區(qū)別了，——即“現(xiàn)象”與“實在”的區(qū)別，事物好像是什么和究竟是什么這兩者之間的區(qū)別。我知道，假如我挪動身子的話，那么反光的部分便會不同，于是桌子外表顏色的分布也會有所改變。 為了明確我們的困難，讓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張桌子上。我相信，如果有個正常的人走進我的房里，他也會像我一樣地看到這些椅子、桌子。但是，直接經(jīng)驗使我們知道那個東西究竟是什么，有關(guān)這一點，任何陳述都很可能是錯誤的。在我們了解到找一個直捷可靠的答案會遭遇障礙的時候，我們就算完全卷入了哲學的研究，——因為哲學不過是一種企圖，即企圖解答這類根本問題。為了這個緣故，本書中知識論所占篇幅就比形而上學更多些，而哲學家們討論得很多的一些論題，倘使加以處理，也處理得非常簡略。107 / 107哲學問題 　羅素 著 G．E．穆爾（Moors）和J．M．凱恩斯（Keynes）兩位先生的未出版的著作給了我很寶貴的幫助：前者是在處理感覺材料和物質(zhì)客體的關(guān)系方面，而后者是在處理關(guān)于或然率和歸納法方面。但是，哲學不像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那樣，甚至于也不像我們在科學中那樣粗率地、武斷地來解答問題，而是先探討這類問題令人感到困惑的所在，并認識潛伏于我們?nèi)粘Ｓ^念中的種種模糊與混亂，然后才批判地做出解答。我覺得我此刻正坐在一張椅子上，面前是一張某種形狀的桌子，我看到桌上有一些字紙。書和紙；而且我相信，我所見到的桌子就是我的手壓著的這張桌子?？雌饋?，它是長方形的、棕色的、有光澤的，摸起來，它是光滑的、冷的、硬的；我敲它的時候，它就發(fā)出木器的聲響?？梢姡偃鐜讉€人同時在看這張桌子的話，便不會有兩個人所看到的顏色分布恰好是同樣的，因為沒有兩個人能恰恰從同一個觀點看見桌子，而觀點的任何改變都要使光線反射的方式發(fā)生某種變動。畫家想要知道事物好像是什么，實踐家和哲學家則想要知道它們究竟是什么；而哲學家想知道的愿望比實踐家的更為強烈，并且因為他知道解答這個問題的困難，也便更感到煩惱。當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說到桌子的顏色的時候，我們只是指在通常的光線條件下，桌子對于一個站在普通觀點上的正常觀察者所似乎具有的那種顏色。如果我們通過顯微鏡來看它的話，我們就會看到粗糙不平的丘陵深谷，以及肉眼所不能看見的各式各樣的差異。我們都習慣于按照物體的“實在的”形狀來加以判斷，而且我們是如此之不假思索，以致于我們竟以為我們的確看到了實在的形狀。如果對邊長度是相等的，那么看起來，仿佛較近的一邊要長些。 當我們考慮到觸覺的時候，也發(fā)生同樣的困難。 這樣，便顯然可見，實在的桌子假如確乎存在的話，也并不就是我們憑借視覺、觸覺和聽覺所直接經(jīng)驗到的那同一張桌子。我們將把直接察覺到這些東西的經(jīng)驗稱作“感覺”。這樣，假定有這樣一個實在的桌子的話，便發(fā)生了關(guān)于感覺材料和實在的桌子的關(guān)系問題。這樣，我們的兩個問題便可以重行表述如下：（一）究竟有沒有任何“物質(zhì)”這樣的東西呢？（二）如果有，它的性質(zhì)是什么？ 第一個正式提出理由，認為我們感官的直接客體并不能獨立于我們之外而存在的哲學家便是貝克萊主教（1685－1753）。但是，貝克萊還是有他的功績的，他指出了物質(zhì)的存在完全可以通情合理地被我們所否定，并且指出倘使有任何東西可以獨立于我們之外而存在的話，那么，它們就不可能是我們感覺的直接客體。他承認；當我們走出屋子或閉起眼睛的時候，必定有某種東西繼續(xù)存在，并且我們所謂看見了桌子，實際上就使我們有理由相信，即使我們不看它，也有某種東西繼續(xù)存在著。 貝克萊以后的其他哲學家也曾抱有這樣的見解，即認為盡管桌子不是依賴于我的看見才存在，但是它的確要依賴于被某一個心靈所看見（或者以其他的方式被感覺到），——雖然并非一定依賴于上帝的心靈，但是往往必須依賴于宇宙整個綜合的心靈。但是，不論這個論證有效與否，它已經(jīng)非常廣泛地以各種形式被人提了出來；而且有很多哲學家，也許是大多數(shù)，都抱著這樣的見解：除了心靈和心靈的觀念以外，就沒有什么東西是實在的?，F(xiàn)在還可以記得，我們曾問過兩個問題；（一）究竟有沒有一個實在的桌子呢？（二）如果有，它可能是怎樣的客體？貝克萊和萊布尼茲兩個人都承認有一個實在的桌子，但是貝克萊說，它是上帝的心靈中的某些觀念；而萊布尼茲說，它是一堆靈魂。 現(xiàn)在顯然可見，哲學家們所一致同意的這一點，——不論桌子的性質(zhì)如何，總歸有一個實在的桌子的這種見解，——是極其重要的；在我們尚未進一步討論到有關(guān)桌子的性質(zhì)問題之前，值得先慮一下，到底有哪些理由可以讓我們接受這種見解。這樣說來，我們所直接看見的和感覺到的，便只不過是“現(xiàn)象”罷了；而我們相信那是背后的某種“實在”的標志。超出這個平凡的結(jié)果的范圍而外，我們都有充分的自由任意猜測。第二章　物質(zhì)的存在在這一章　里，我們必須自問，不論就哪種意義來說，究竟有沒有物質(zhì)這樣的東西。但這是一種不大愉快的可能性；盡管不能嚴格證明它是虛妄的，然而也沒有絲毫理由來假設(shè)它就是真確的。這一切心理的東西，我們并不懷疑。任何事物，只要他認為可以懷疑的，他就懷疑，直到無可懷疑為止。如果他懷疑，那么他就必然存在；如果他有過什么經(jīng)驗，那么他也必然存在。 但是使用笛卡兒的論證時須要注意。當我看我的桌子而看見某種棕色的時候，我馬上可以十分肯定的并不是“我看見了棕色”而是“棕色被看見了”。這不但可以適用于正常的知覺，也一樣可以適用于夢境和幻覺。 我們所必須考慮的是這個問題：就算我們肯定了自己的感覺材料，我們是不是有理由認為這些東西就是我們稱之為物理客體的某種東西存在的標志呢？當我們列舉我們自然而然地會認為與桌子相聯(lián)系的一切感覺材料的時候，我們是否已經(jīng)說盡了有關(guān)桌子的一切呢？或者是否還有不是感覺材料的某種別的東西，在我們離開屋子的時候，仍然繼續(xù)存在著呢？常識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有。 我們之所以覺得在感覺材料以外還應當有一個物理的客體，其最大的原因在于我們要求不同的人都有著同一個客體。但是，我們有什么理由相信有這種共同的中立的客體呢？ 我們自然而然會遇到的第一個答案是：盡管不同的人可以稍有差異地來看桌子，但是他們看桌子的時候所看見的總還是一些類似的東西，而且他們所看見的種種不同的變化也是服從光線的遠近和反射定律的；所以便很容易下結(jié)論說，有一種持久的客體構(gòu)成了所有不同的人的感覺材料。 以上這些考慮都假設(shè)在我們自己以外還有別的人，僅就這一點而論，這些考慮都犯了丐辭的毛病。 在某種意義上說，必須承認，我們永遠都不能證明在我們自身之外和我們經(jīng)驗之外的那些事物的存在。（的確，一旦假定有物理世界存在；就可能給夢境里的感覺材料找出物理的原因：比方說，一聲門響可以使我們夢見一場海戰(zhàn)。 要是假定真有物體，問題自然就簡單了；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再者，這只貓如果僅僅是感覺材料組成的，那么它便不會餓，因為除了我自己的饑餓以外，沒有別的饑餓能夠?qū)ξ页蔀楦杏X材料。當然，在夢里也有類似的情形，我們在夢中，對于別人的存在是會犯錯誤的。我們一開始思索時，就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具有這種信仰了：那就是所謂的本能的信仰。既然這種信仰不會引起任何疑難，反倒使我們經(jīng)驗的敘述簡單化和系統(tǒng)化，所以就使人沒有理由不接受它。但是，我們的本能信仰中，有些信仰比起別的要有力得多；同時，其中許多信仰由于習慣和聯(lián)想又和其他信仰糾纏在一起。一種本能信仰，除非和別的信仰抵觸，否則就永遠沒有任何理由不被接受；因此，如果發(fā)現(xiàn)它們可以彼此和諧，那么整個體系就是值得接受的。 這個任務至少是哲學所能夠完成的。那就是說，超乎顏色、硬度、聲音等等對我構(gòu)成為桌子現(xiàn)象的那些感覺之外與之上，我還假定有某種東西的存在，而顏色、硬度、聲音等等不過是它的一些現(xiàn)象而已。在這一章　里，我們所必須考慮的問題是：這個不依賴于我的知覺而繼續(xù)獨立存在的實在的桌子，它的性質(zhì)究竟是什么？ 對于這個問題，物理科學提供了一個答案。具有這種波動的東西如其不是以太，就是“粗糙的物質(zhì)”；但是無論如何都是哲學家所稱為物質(zhì)的東西。波動就恰恰相反了，我們可以很好地把它描述給一個瞎子，因為瞎子能夠憑觸覺獲得關(guān)于空間的知識；而且做過海上旅行后，他就幾乎能夠像我們一樣地體驗到波動。我們說光是波動，實際上是指，波動是那個使我們有了光的感覺的物理原因。對于科學來說，主要的是科學所謂的物質(zhì)應當占據(jù)一個空間，但是它所占據(jù)的這個空間不可能恰好就是我們所看見的或感覺到的那個空間。例如，一個小圓幣，雖然我們總斷定它是圓形的，但是，除非我們正面對著它，木然看起來它可能是橢圓形的。在不同的人的個人空間里，同一客體仿佛具有不同的形狀；這樣，實在的空間（客體在其中具有它的實在形狀）也就必然和個人的空間不同。必須注意的是，倘使我們的感覺是由于物體所造成的，那么就必然會有一個物理空間，里邊容納有這些客體、我們的感官、神經(jīng)和腦子。除非我們把一個已知客體和我們自身都看作是在一個物理空間之內(nèi)，不然我們便無從陳述在不同的情況下，從這個客體我們可以得到哪些不同的感覺；因為主要就是客體和我們身體的相互位置，決定了我們可以從客體得到哪些感覺的。如果我們看見路上有一座房子比另一座房子近些，我們的其他感官就會支持這座房子是比較近的這種看法；譬如說，我們循著這條路走，就會先走到這座房子。 假定的確有物理空間，又假定它和個人空間是這樣相應的，那么，我們關(guān)于它所能夠知道的是什么呢？我們所能夠知道的只不過是保持這種相應關(guān)系所需要的東西罷了。我們所能知道的關(guān)于物理空間的一切，就像一個天生的瞎子之能夠通過別人而知道的關(guān)于視覺空間的一切。我們煩惱或感受痛苦時，時間過得很慢；我們情懷愉悅時，時間過得很快；我們睡眠時，時間過得幾乎像不存在一樣。說到空間，通常這也是同樣真確的；如果有一隊人沿著一條大路前進，那么，從不同的觀點看上去，這個大隊的形狀就會是不相同的；但是從任何觀點看去，這些人所排列的次序總是同樣的。把雷聲和閃電作為物理的客體來考慮的時候，它們是同時的；那就是說，閃電和空氣的擾動在擾動開始的地方、也就是在閃電所在的地方，是同時發(fā)生的。如果物質(zhì)太陽在這八分鐘內(nèi)已經(jīng)不存在了，這跟我們說“看見太陽”這一感覺材料并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是我們卻不能希望直接認識其所以使物體表現(xiàn)為藍色或紅色的性質(zhì)。可以說明顏色的，也可以非常類似地說明其他感覺材料。在任何固定的一瞬間，一個客體所似乎具有的顏色，從許多不同的觀點看來，大體上總是極其相似的，盡管不盡相同；這樣，我們便可以假定，“實在的”顏色就是介于不同色調(diào)之間的一種中間的顏色，色調(diào)的不同是由觀點的不同而來的。因此，只要有某些光波到達眼中，無論光波所離開的那個客體有沒有顏色，我們就一定會看見某種顏色。上邊已經(jīng)說過，許多哲學家、也許是大多數(shù)哲學家都認為：凡是實在的都必然在某種意義上是精神的；或者說，無論如何，凡是我們能夠知道的都必然在某種意義上是精神的。在下一章　里，我們將要簡略考查一下唯心主義者所提出用以支持他們自己的理論的各種理由，這些理由在我看來都是錯誤的。這種學說是如此廣泛受人支持，它本身又是如此饒有趣味，所以就連最簡略的哲學概論也要對它敘述一番。但是，不管唯心主義是真是妄，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