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中國新聞周刊》說。外國讀者喜歡他作品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類似?？思{“約克納帕塔法鎮(zhèn)”、馬爾克斯“馬孔多”的“高密東北鄉(xiāng)”，也對他極強的表達能力印象深刻。“任何人都要無奈地做出妥協(xié)”至于能跟出版社保持良好的互動關系，葉開認為與莫言的性格有一定關聯(lián)。”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1998年3月，剛剛參加出版社編輯工作的曹元勇在北京第一次拜訪了莫言。曹元勇給莫言打了電話自我介紹，愣頭愣腦地去了他家。兩人天南海北，聊《豐乳肥臀》在日本出版的問題，聊塞爾維亞作家帕維奇的奇書《哈扎爾辭典》，又聊自己的家鄉(xiāng)。葉開對莫言的印象同樣是“好講話”。”由于“好講話”，出版界、科研機構(gòu)紛紛約請莫言進行與海外作家的對談活動。當然，這與莫言在海外的知名度及其他作家對他的認可度有很大關系。2007年，莫言與以色列作家阿摩司莫言的對話對象甚至包括通俗文學作家?！澳灾霸谌毡靖⒌短锔呔鸵娺^，”曹元勇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不會像其他一些人一樣，覺得對方是個暢銷小說家，就刻意不去跟他進行交流對話。除了跟海外作家頻繁對話，人們還能從《幸福時光》《暖》《太陽有耳》和《白棉花》等影片中了解到他的作品——雖然出于種種原因，這些影片都失去了1980年代“電影為文學開路”的影響力，但仍讓部分觀眾知道并開始了解莫言。2003年，他與蘇州大學文學評論家王堯的《莫言王堯?qū)υ掍洝烦霭?，引起了眾多文學愛好者關注。當年他給自己起了筆名“莫言”，就是告誡自己不要說話或盡量地不說話，但結(jié)果還是需要不斷地說話。不講話王堯先生就不會給我報銷機票……所以就只好坐在這里講話?！蹦栽谖鞣?012年10月19日16:46 中國新聞周刊 評論(54人參與)莫言在西方莫言是海外學界最熟知的中國作家之一，不可否認，對于莫言的獲獎，眾多海外譯者、出版商、媒體和學者的“共構(gòu)”起到了重要作用本刊記者/吳子茹年屆七十，瑞典漢學家羅得保還很清楚地記得他第一次聽到莫言的名字時的情景。羅得保曾在北京工作多年，對中國有著特殊的感情，所以經(jīng)常過去聊天。1990年，羅得保有機會再次來到中國。那位中國朋友所說的《紅高粱》，還有一本《天堂蒜薹之歌》，當時也已經(jīng)出版?！彼麑Α吨袊侣勚芸氛f。這兩本小說與后來的《生死疲勞》一起，被許多人當作莫言進入瑞典文學院視野、并成功獲得諾貝爾獎的重要契機之一。時隔多年，羅得保回憶起他幾十年來對中國文學的關注，無限感慨，“應該得的，很多中國作家都很優(yōu)秀，就是西方人了解太少了。但由于特殊的經(jīng)歷，而且自己又是漢學家，羅得保更偏好中國文學。1977年回國后，他繼續(xù)學習中文，讀自己感興趣的中國文學，并且自己翻譯了魯迅的雜文、茅盾的《子夜》、巴金的《寒夜》等。然而不可否認的是，莫言的小說被翻譯成瑞典文，對他獲得諾貝爾獎顯然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這次羅得保跟她聊起了莫言，“沒想到娜娜也聽說過莫言，她也很感興趣，”這讓羅得保很驚喜?！拔覀兘?jīng)常在買菜的時候碰到，因為住得太近了，都是學中文的，見面離不開聊這個。然而，如同多數(shù)中國文學作品的命運一樣，《紅高粱》和《天堂蒜薹之歌》在瑞典的出版，依然讓“鶴”出版社入不敷出。羅得保經(jīng)營了五年“鶴”出版社，最后負債累累，只好將出版社免費轉(zhuǎn)讓給另一位出版商，自己去歐盟當翻譯，謀生還債。這兩本小說的出版，對瑞典的文學界了解這位中國作家，“可能還是起了一點作用吧，”羅得保十分謙虛地說道?！苯衲?月，陳安娜花了六年時間多次翻譯修改的《生死疲勞》終于得以出版。雖然距離上一次出版莫言的小說《天堂蒜薹之歌》已經(jīng)過去了十余年之久，但顯然，在“鶴”出版社新的老板看來，出版這位中國作家的作品，依然是一個十分冒險的舉動。早在1989年，日本翻譯家井口晃就翻譯出版了《紅高粱》，1990年又出版了《紅高粱》(續(xù))。此后，他的《酒國》《豐乳肥臀》《檀香刑》等相繼被翻譯介紹到日本，莫言在日本文學評論界廣受關注，甚至得到了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的極力推崇。藤井省三的導讀也較為中肯，認為作品是“出自中國農(nóng)村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與這次瑞典文學院對莫言的授獎詞如出一轍。“在美國和歐洲，幾乎大多數(shù)從事當代文學研究的人，都會承認莫言是中國少數(shù)幾個最為重要的當代作家之一，”美國弗吉尼亞大學中國文學教授查里斯“還有余華、王安憶、殘雪等，這一批作家都非常不錯。它們完美地將這段時期讓人眼花繚亂的中國鄉(xiāng)村，用傳統(tǒng)的講故事的風格描述了出來……”拉伏林評論道。很多時候，考慮得更多的因素還是題材?！?0年代初的時候有電影開路，我，余華，蘇童?！弊鳛椤渡榔凇返牡挛陌孀g者，郝慕天對此也深有體會?！倍g計劃生育題材的《蛙》時，德國一家大出版社欣然答應?！拔覀儗χ袊挠媱澤貏e不理解，但也知道這是中國一個很敏感的政策，都比較感興趣。歐美重要的媒體如紐約時報書評版等，都做了大篇幅的報道。一次采訪中，莫言向《中國新聞周刊》總結(jié)了他的作品在海外的關注情況：總的來說，關注度最高是《紅高粱》家族、《酒國》《豐乳肥臀》和《生死疲勞》這四部作品。莫言細數(shù)不同語種的翻譯：“荷蘭文大部分通過英文轉(zhuǎn)譯，難說了，英文的葛浩文嘛，首席翻譯家，日本的藤井省三是很有地位的……德語翻譯我拿不準，《檀香刑》這東西我懷疑德語根本翻不過去，能按原來風貌呈現(xiàn)一半就很幸運了。他想要翻譯《紅高粱》的第一部，當時出版社和譯者簽了一個沒有期限的合同，出版社想要出全文，但是一直到現(xiàn)在，《紅高粱》的法文版也只有第一部。著名德國漢學家顧彬認為，作為中國當代作家之一，莫言獲諾貝爾獎，與他的小說被大量翻譯介紹到世界各地有著密切而直接的關系。在莫言作品的所有譯本中，顧彬最看好的就是英譯本?！鳖櫛蛘J為，葛浩文的翻譯十分優(yōu)美，將莫言的作品作為一個整體奉獻給了英語世界，這讓他在英語國家廣受好評。2006年，莫言的長篇章回體小說《生死疲勞》剛出版不久，德語譯者郝慕天就讀到了中文版，剛讀了個開頭，郝慕天就被里面的輪回和黑色幽默所震撼，“特別激動”，她接著開始聯(lián)系作者莫言、在德國找出版社?！痹缭?987年，著名德國漢學家顧彬就在波恩大學開了“中國當代文學周”，向他的學生介紹重要的中國當代文學家，其中就包括莫言。從那時候開始，莫言的多部長篇小說就已經(jīng)陸續(xù)被翻譯成德文出版。”然而在聯(lián)系出版《生死疲勞》時，接下來的過程卻并不太順利?；卮鸹旧隙疾畈欢啵哼@本書太厚了，他們擔心德國的讀者不太喜歡，銷售情況不會太好。“這里的基督徒并不信輪回這個東西，”郝慕天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焙履教爝€記得自己首先節(jié)選出來翻譯的內(nèi)容，是小說的第七章，關于毛驢的那一段?！焙髞斫K于找到了一家比較小的出版社，霍勒曼。11日當?shù)貢r間12：55分，距離諾貝爾獎揭曉還有5分鐘，郝慕天突然強烈預感到莫言可能會得獎。后來談出版《蛙》時候，郝慕天希望今年底能出來，因為她知道今年是中國的龍年，是很吉祥的年份。對他們來說，出版《蛙》并不是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辈┎使镜拿孛?012年10月19日16:46 中國新聞周刊 評論(54人參與)博彩公司的秘密針對諾貝爾文學獎的博彩，近年來愈發(fā)熱鬧，而博彩公司開列的賠率表名單也愈發(fā)精準。優(yōu)勝客的賠率表上，一直以最低賠率穩(wěn)居榜首的莫言跌到了第二位。而僅僅就在幾天前，另一家著名博彩公司立博(Ladbrokes)的賠率表上，愛爾蘭文學元老威廉一直穩(wěn)居賠率表第二的莫言，此時退居第三。而在遙遠的中國，一大批關心這一獎項的人們，心情也隨著賠率表上排名的升降而起伏不定。一只扇動翅膀的蝴蝶8月20日，優(yōu)勝客在官方網(wǎng)站上公布了今年的賠率表，正式啟動了一年一度的諾貝爾文學獎獎項博彩市場。這一消息剛出來的時候，并沒有引起太多注意。此時，在另一家著名博彩公司立博的賠率表上，村上春樹則在最低賠率占據(jù)榜首，莫言第二。此前，立博公司曾分別猜中2004年的諾貝爾獲獎者奧地利女作家埃爾弗里德品特以及2006年的土耳其作家奧爾罕去年獲獎的瑞典詩人托馬斯“我們做了大量的研究，莫言在全世界文學愛好者中很受歡迎，他得到諾貝爾獎的可能性非常大。皮特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博彩本來就是一個打賭的行業(yè)，我們選擇相信中國作家莫言。盡管如此，一個多月以來，莫言最低賠率的位置從來沒有變過，博彩公司對莫言的信心顯而易見。原因是他們搜索各社交網(wǎng)站、博客等，發(fā)現(xiàn)“莫言受歡迎的程度已經(jīng)降到了村上春樹的后面，并且一直以來村上春樹的支持率都很高。去年優(yōu)勝客的賠率表上，而在最近幾年，詩人北島則幾乎每年都會出現(xiàn)在名單上。一只蝴蝶扇動了它的翅膀，攪動了整個中國。莫言回到位于山東高密的老家，正如他的筆名一樣，不發(fā)一言地關了手機。這家創(chuàng)立于1997年的博彩公司，提供體育、游戲及網(wǎng)上撲克等多項博彩業(yè)務，客戶對象來自全世界范圍內(nèi)的150個國家，共約6700萬人。到目前為止，參與這一獎項的投注者則主要來自斯堪的納維亞地區(qū)?！敝Z貝爾文學獎候選人名單50年內(nèi)不公開，所以要猜測每年的獲獎名單，難度之大可想而知。然而對于這類傳言，優(yōu)勝客公共關系負責人麥克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公司并沒有所謂的內(nèi)幕消息和“關系人士”，一切都只是基于專業(yè)研究基礎之上的推測?！丙溈苏f，在8月20日正式開出這個賠率表之前，公司經(jīng)過了廣泛而且嚴格的資料搜集和整理，綜合了文學讀者和評論界等各方面因素，經(jīng)過仔細研究和推敲，最終匯編出了這樣一份賠率表。他們專門聘請了一位“閱讀量十分廣泛”的人士，這一資料研究過程自始至終都由他來執(zhí)行，每年的賠率表也是由他匯編而成。資料的來源很廣泛，作家的作品質(zhì)量、翻譯和銷售情況、以及在世界范圍內(nèi)的專家和同行、文學記者中的名譽度，都成為其是否有資格問鼎諾獎的因素。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因素則是圈內(nèi)其他作家和評論者對莫言的評價。例如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大江健三郎對莫言公開的多次推崇，這是優(yōu)勝客認為莫言最可能獲獎的原因之一。此外，莫言堅持用墨水和鋼筆寫作，一筆一劃，這也是優(yōu)勝客猜測他更受瑞典文學院評委喜愛的原因?！丙溈藢Α吨袊侣勚芸氛f。共有兩萬多人參與了優(yōu)勝客諾貝爾文學獎的博彩項目，這些客戶主要來自斯堪的納維亞地區(qū)。這一大致比例一直持續(xù)到諾貝爾獎最終揭曉之前。諾特博姆、意大利作家達西亞卡羅另一家公司立博的賠率表上，村上春樹和莫言同樣長期“對峙”，只不過二者調(diào)換了位置。特雷弗的賠率突然由1賠100突然降至1賠8，莫言則取代一直位居其后的賽斯此時，關于村上春樹即將勝出的消息愈傳愈烈，優(yōu)勝客也決定調(diào)低村上的賠率?！蓖ǔＧ闆r下，賠率表開出以后，博彩公司時時關注博客、社交網(wǎng)站，看大家對莫言、村上春樹及其他上榜作家的看法，尤其是一些重要的專家、學者和記者的看法，并且想根據(jù)這些資料來改變賠率?！比欢?，就在幾大博彩公司難得一致地認為村上春樹會勝出的時候，事情卻起了戲劇性的變化?！熬褪沁@樣了，我們的預測接近準確，已經(jīng)不錯了?！斑@個行業(yè)的特點就是這樣，你不可能保證絕對命中，有意思的是，你為人們猜測和下注提供了基礎，這就夠了。但盡管莫言的作品早已登堂入室，也為主流文壇所認可，可他的寫作風格、藝術(shù)趣味、精神特征，其實一直都是反叛的、孤立的，他是文學的異類，并從未停止自己對文學的探索——無論敘事角度、話語方式，還是他對人性與社會的警覺。這部小說，敞露出了莫言身上難以壓抑的才華，他對苦難記憶的處理，對現(xiàn)實隱忍的抗議，對敘事角度的自覺選擇，以及通透的感覺、杰出的語言能力，都遠超同時代的作家。那是在1985年，莫言30歲。這種全新的探索，不僅重建了作家與現(xiàn)實之間的關系，也昭示出寫作的個體時代真的來臨了。“黑孩”所聽到的，不僅是社會的喧囂，也有內(nèi)心的呢喃，有靈魂拔節(jié)的聲音。之后的《紅高粱》《歡樂》《豐乳肥臀》《野騾子》《檀香刑》《蛙》等作品，都是眾聲喧嘩的寫作。譬如《檀香刑》，人的哀鳴、英雄的悲聲、良心的悸動、喑啞的死亡，這些聲音，最后都成了人性的幕布，當“貓腔”響起，就像一個巨大的回旋，一下就把各種聲音的對話和激辯都吸納進來了，整部作品既充滿喧囂，又歸于寂靜，如此豐富，又如此悲傷。莫言處理多種聲音對話的能力，令我想起巴赫金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評價：“他不只是聆聽時代主導的、公認的、響亮的聲音(不論它是官方的還是非官方的)，而且也聆聽那微弱的聲音和觀念。這樣，我們就不難理解莫言的作品風格，為何會如此大膽、恣肆，甚至還有大量肉欲、淫蕩、邪惡、血腥的描寫，他要書寫的，正是這種現(xiàn)世的罪與惡，苦難與污穢。只是，莫言面對如此嘈雜、赤裸的罪與丑，他不輕易作出道德審判，他深知，文學的道德不是決斷、斥責和批判，而是發(fā)現(xiàn)、理解與寬恕。正統(tǒng)的文學觀，總是教導作家要有是非善惡觀，態(tài)度鮮明、立場明確，但莫言的文學世界是野生的，他想描繪生命的熱烈、頑強、粗礪、荒誕。他筆下的故鄉(xiāng)、人、動物、植物，甚至河流和石頭，充滿的是原始力和生命美，這不是傳統(tǒng)倫理教化的結(jié)果，甚至也不是鄉(xiāng)間文明培育出來的面容，它更多是出于生命的自在狀態(tài)，是一個在想象里生長的世界。而莫言所創(chuàng)造的，正是一個野生的中國。他著迷于呈現(xiàn)自己看見的和想見的，卻拒絕為它們歸類。有人試圖把莫言的作品解讀為一種新的主流文學，并指證這樣的寫作與主流思想之間有一種甜蜜的關系，那確實是沒有讀懂莫言?！拔逅摹币詠淼闹髁髦R界，思想是啟蒙的，語言是白話文的，藝術(shù)方式是現(xiàn)實主義的，表達上也是以普通話為標準的。實際上，莫言作品中對“五四”以后建立起來的現(xiàn)代文化充滿著不信任，《檀香刑》之后，他對西方話語也開始懷疑，于是，他的小說，開始恢復一種說書、說唱的民間敘事傳統(tǒng)，在語言的選擇上，他也是反普通話的，大量來自鄉(xiāng)土、草根、方言、地方志、民間藝人的詞匯、語法進入他的小說——他要恢復語言中那些被文化與教育所刪除的枝蔓、血肉和味道。就傳統(tǒng)的語言觀而言，這些批評自有其道理。假若語言是一道洪流，那洪流過后，終歸有石頭沉下來——莫言所追求的語言境界，正在于此。他沒有成為這個盛世的合唱者，他眼里所看到的，也多是受傷者和軟弱者，他寫的，就著中國龐大而堅硬的現(xiàn)實而言，是邊緣的，是經(jīng)常被人忽略和刪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