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作狂?。我是兩頭重，兩頭都不放手?！庇阡敉壬诘奈葑?，轉頭就笑，笑著笑著，抹抹眼角，還是笑。我本人，也就是個普通人。退休前，有許多次上調或從政的機會，于漪都主動放棄了。但是，另有兩大誘惑卻真曾讓她心動不已?！八麄冮_出的條件十分優(yōu)越，要給我分一套大房子，還配一輛車。一家三代擠在先生單位分的建筑面積50多平方米的兩居室里，十分局促?？墒?，這一步并沒有邁出去，于漪對此并不感到遺憾：“第二師范是?文革?重災區(qū)，?文革?后期仍然派系斗爭很厲害。一個人心無二用，我想，既然在這個崗位上，就一定要把學校帶好。很快，一所知名民辦教育集團就找到她，盛邀她擔任特別顧問，工作輕松，待遇還特別優(yōu)厚——“每周去個兩三天，不用做什么事，只簡單指導一下工作，年薪60萬”。那時，我的退休工資是每月1000多元，還有幾百元的補貼，加起來將近2000元。我也想過，我和老伴身體都不太好，賺點錢，可以補貼家用?！爱敃r，市里急需我參與培養(yǎng)年輕教師，而我的長處也在于此。這一留，又是將近20年。離開了大家，一事無成。大弟于渤是浙江大學教授，二弟于洸歷任北京大學組織部長、副校長、首都師范大學黨委書記，三弟于淥是中國科學院院士，小妹于漣是浙江大學教授。“吹，擺，不僅無聊、小家子氣，而且會目中無人、飄飄然、裹足不前。談話間，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是普通人”，她也一直在用一個普通人的邏輯對記者講述自己。初入教門很多人都知道，于漪不但教過語文，而且還教過歷史。1951年夏，22歲的于漪從復旦大學教育系畢業(yè)，經國家統(tǒng)一分配，來到當時的華東人民革命大學附屬工農速成中學當老師。學校安排于漪教文化班，學生的文化程度是平行班中最低的，教學得從識字開始。許多年后，當年的學生想起她臉上故作嚴肅的表情和腦后兩只幼稚的小辮子還是忍俊不禁。吐血、便血，癥狀十分嚴重，醫(yī)院診斷是消化道潰瘍病。輸血、“飲食療法”、“封閉療法”……幾乎什么流行的辦法都嘗試過了，病痛卻依然不曾減輕。潰瘍病還未治愈，重癥肝炎又找上門來。不但黃疸擴散，人難受得連平躺都氣喘?！拔液喼睕]有想到，工作后的第一課竟是疾病的磨煉。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努力，一步一步往前走。于漪于1958年初調往上海市第二師范學校任教。副校長要她帶師范二年級6個班的中國古代史，每班3節(jié)課，每周18節(jié)課。不過，我對歷史本來就有興趣，反正可以邊教邊學，邊學邊教。談話很簡單，兩分鐘。領導反問：“你不是大學畢業(yè)了嗎?”于漪如實答：“隔行如隔山。?在戰(zhàn)爭中學習戰(zhàn)爭?，這是最高指示?！案粜腥绺羯健辈皇峭性~，于漪捧起語文書，難題迎面而來?！睆拇?，于漪不得不用雙倍乃至數(shù)倍的時間學習，力求在兩三年內把中文系的主要課程捋一遍，這樣教學才能有點底氣。為了備好一堂課，于漪常常要花10個、20個小時，甚至更多的時間。拿自己的真切體會指導學生學習，就不會沉迷于空洞的概念、大話、套話，學生就能真正受益。向高手求教，廣泛閱讀，回憶自己求學時的學習經歷……這些方法都成了于漪進入語文教學之門的指南針。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于漪發(fā)現(xiàn)，如果僅局限于此，遠遠不夠?！苯涍^反復推敲，于漪對從古至今就爭論不休的語文學科的目的、任務，有了自己的認識：“教文和育人必須緊密聯(lián)系，不可分割?！痹诮涛闹杏?，說起來容易，真正做到極不簡單。基于這樣的認識，于漪和學生交朋友，通過望、問、聽、閱和材料跟蹤等各種途徑了解學生、研究學生在語文學習發(fā)展上的變化?！白霭嘀魅我彝ピL問，個別談心，當任課教師也一樣，同樣要全面關心學生，和學生、家長做朋友，從思想到生活到學習，無所不談。同事們都說，于漪這個語文老師管得真多，“比班主任還班主任”。但是，經于漪調查發(fā)現(xiàn)，4個人的“病因”各不相同。第二個是獨子，父母從小嬌慣，因此說起話來停頓多，語言不規(guī)范。第四個是思維遲鈍，說話結巴?！霸诿總€孩子心中最隱秘的一角，都有一根獨特的琴弦，撥動它就會發(fā)出特有的音響，要使孩子的心同我的講話發(fā)生共鳴，我自身就需要同孩子的心弦對準音調?！皩W生畢竟是不成熟的青少年，如果他們都懂事了，都有很強的自控能力了，那還要我們教師做什么呢?”由此出發(fā)，于漪總是時時處處換位思考，設身處地進入學生的世界。更令于漪沒想到的是，剛剛“復課鬧革命”，學校就把69屆(4)班這個“亂班”交到她手里，讓她一邊挨斗，一邊帶學生。走進班級，迎接于漪的第一個“節(jié)目”就是黑板上抹著的大便。其他學生呢?從沒帶過亂班的于漪開始挨家挨戶訪問，磨破了嘴皮子，總算把所有學生全部請回教室。轉眼，到了77屆。這一屆學生里，有幾個“皮大王”，全校奔竄、搗蛋，打架、鬧課是家常便飯，弄得其他學生不得安寧?！澳菚r的辦公室，就像個派出所，每天都要處理各個班級以及班級之間發(fā)生的大小糾紛。有的女教師受不了，氣得話也說不出，甚至暈倒。商人蔣志萍，是當年赫赫有名的“皮大王”之一。為他的“斑斑劣跡”，父親發(fā)下狠心，趕他出門。于漪老師很激動，對我父親說：?你不要，我還要!?”蔣志萍就糊里糊涂地跟著于漪回了家。其間，蔣志萍跟著于漪一家同吃同住。信中有這么一句，我一輩子都記得：?孩子的本質并不壞，只是衣服沾了灰，撣一撣就好了。”30多年過去了，于漪的信如今仍然是蔣志萍家的“鎮(zhèn)宅之寶”。她也不是教完學生就算了，她對學生一輩子都牽掛。蔣志萍結婚，于漪家里有病號，手頭不寬裕，仍然扯了幾米紅布相贈?！白罱庥悬c周轉不靈。于漪卻大為上心：“缺多少錢?我有!”“清貧了一輩子的老教師能有多少錢?我怎么能要老師的錢?于漪老師真的是對學生掏心掏肺……”浙江義烏幽暗的工廠廠房里，年過半百的漢子，說起老師竟然淚流滿面。有時去遠郊縣聽課，一聽就是一天，上午3節(jié)、下午又3節(jié)。年紀大了，這樣操勞，于漪也覺得很累。我苦于年紀大了，離開講臺時，幾乎覺得自己的生命之火熄滅了一半?！遍e暇時，于漪常常和自發(fā)找上門來的年輕教師一起探討工作中遇到的種種難題?！庇阡衾斫饽贻p人的感受：“我教書的那個年代，學生單純，老師說什么就聽什么。老師們太不容易了!”現(xiàn)在，許多中學生都把周杰倫奉為偶像，而有的教師卻嗤之以鼻，師生間彼此不理解、不信任?！罢f實話，我并不覺得又說又唱有什么好聽，感覺不如《青藏高原》之類的歌曲。幾個女生善意地嘲諷了她的品味，并告訴她，“您喜歡的那些歌太?露?了。女生們看這個老太太不板著臉亂訓人，話匣子就打開了：“我們就是喜歡周杰倫，因為別人學他都學不像!”一句“學不像”，讓于漪理解了渴望獨樹一幟的孩子們。孩子放學回到家，門一關就和外界隔離開來。又唱又說的方式，不正是一種另類的傾訴嗎?”于是，她轉而勸慰青年教師：“周杰倫一些歌曲的歌詞里，中華文化的含量很豐富，學生聽聽并沒有什么壞處。初為人師時，于漪也曾對兩類學生不由自主地喜愛。另一類是長得很可愛，像洋娃娃一樣的。“每個學生都有自己的獨特性。教育沒有選擇性，生長在這片熱土上的孩子，都要真心實意，全心全意地愛他們、培養(yǎng)他們!”對于這些從內心迸發(fā)出的吶喊，于漪不僅說在嘴上，寫在紙上，更是身體力行。文中，歌德借浮士德之口說的一句話讓于漪感慨不已：“要是有那么一剎那，對我說：停住吧，你是多么美好!那時也就敲響了我的喪鐘。最后，他在一塊荒蕪不毛的海灘上建立起人間的樂園，心里一片光明，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停住吧，你是多么美好!?這一剎那，浮士德倒地死去。我當了一輩子教師，教了一輩子語文，上了一輩子深感遺憾的課。”2010年9月7日，于漪赴北京參加慶祝第26個教師節(jié)暨“全國教書育人楷模”表彰會，出發(fā)前半小時還在審定教材。她的執(zhí)著與追求一如往昔……于漪說選擇了教師，就選擇了高尚。一輩子做教師，一輩子學做教師。只有看到自己的不足或缺點，自身才有驅動力，因為，“累累創(chuàng)傷，是生命給你最好的東西”。你既然選擇了當教師，就必須用一個人民教師的良知來告誡自己，自己是教師，和市儈不一樣，不能把教書當生意做，從學生身上揩油。如果那樣的話，一名教師的道德行為底線就崩潰了。不能忘記教書的目的是育人，這是大目標。一、教學風格北京張定遠先生曾就于漪的教學藝術做過這樣的高度概括：寓教于情，聲情并茂，教出趣味，活而有致。牢牢揪住一個“情”字，鑄就一個“活”字。于漪認為，趣味性與知識性、科學性、思想性緊密相聯(lián)。節(jié)奏上，課要張弛結合。“新”就是要有新鮮感。新異的刺激物能引起他們的定向探究活動。“情”，就是課要“披文以入情”。于漪根據(jù)作品中的具體形象，或展開想象，或喚起聯(lián)想，或聯(lián)系自己的生活經驗和知識，讓學生在咀嚼語言文字中把作者寄寓的情思化作學生自己的真情實感?！盎睢本褪恰皬男乃挥饩亍?，只要是“不逾矩”，“從心所欲”便就蘊含了一個真理，那就是教學的一個 “活”字。她對每一課的精心設計，對每一個教學環(huán)節(jié)的處理，對一句話的剖析和欣賞，都明顯帶著“于漪”特點。于漪在教學中探索了多種教學方法?！?于漪記住了“不過”后邊的話，暗暗下定決心，不僅要找到語文教學的大門，還要做出一番像樣的成績。白天，她站在教室窗外，看別的教師怎么上課；晚上，她對著參考書仔細琢磨，連漢語拼音都重新學起。于漪還為自己準備了“教后記”，每次上完課之后記錄，一面是記下學生的“閃光點”，另一面記下自己的不足，甚至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