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他抬起頭，在公共汽車司機人座右突出的小鏡子里看見他自己的臉，很平靜，但是因為車身的咯咯搖動，鏡子里的臉也跟著顫抖不定，非常奇異的一種心平氣和的顫抖，像有人在他臉上推拿似的。鏡子中的流蘇有嬌小的身軀，纖細的腰，孩子似的萌芽的乳是她所能拿出的唯一的資本和賭注。對于封建大家庭的尤其是離過婚的女人來說想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已經(jīng)成為奢望。她那一類的嬌小的身軀是最不顯老的一種，永遠是纖瘦的腰，孩子似的萌芽的乳 ......” ② 這是流蘇在被家人以及現(xiàn)實逼迫的準備反抗時出現(xiàn)的，她的 姣好的 容貌成為 她 跟柳原在一起，借此來反抗 家人 的資本，為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做鋪墊。 《傾城之戀》 中有關白流蘇的一段描寫：“她開了燈，撲在穿衣鏡上，端詳她自己。” ① 一個個一重重在我們的眼前呈現(xiàn)的是層出的鏡像。 葉嘉瑩先生在賞析溫庭筠的《菩薩蠻? 小山重疊金明滅》時說到：“猶如眾鏡相照，眾鏡之影，見一鏡中，如是影中復現(xiàn)眾影，一一影中復見眾影，即重重現(xiàn)影，成其無盡復無盡也。玻璃窗中影像的模糊、虛幻不定的特點，更近于心理的原始狀態(tài)，屋里的窗子、街上的櫥窗，電 車的車窗都成了心靈之窗。玻璃窗是鏡子的一種變體，一樣可以照見人物的心靈，成為特定時刻、特定情境中其某種情感或情緒的投射物。 鏡是這些作品中的重要意象，它們都有神秘的來歷和超現(xiàn)實的功用，或神仙所贈、或遠古所遺、或占巫之物，不是能使妖魔現(xiàn)本相，就是像現(xiàn)今的影視屏幕一樣 可以顯示活動的人的聲音圖像，其神秘力量來自月亮。后來更有《述異》中記載：“饒州舊傳，軒轅氏鑄鏡子于湖邊，今有軒轅磨鑄石。”《 廣雅 》 中也說 鑒謂之鏡 ?！墩f文解字》中 徐灝曰：“鑒，古祇作堅，從皿以盛水也。” [3]《聊齋志異》中，《聽鏡》、《鳳仙》都有鏡意象，《紅樓夢》則有“風月 寶鑒”。 （二） 鏡 意象 的起源 我國曾有黃帝叫伊壽鑄鏡的神話傳說，《格致鏡原》引《黃帝內(nèi)傳》 : “ ( 帝 ) 既與王母會于王屋，乃鑄鏡十二面，隨月用之。太陽般圓滿的月亮在張愛玲這里不是象征美好與圓滿而是變形與瘋狂的 結合。她打聽兒媳和兒子的私事還大肆像外人說道完全不顧及一個女性的尊嚴，霸占兒子使得他們夫妻生活受阻，在兒媳病后又不管不顧還給兒子納妾羞辱兒媳，因此她是害死之壽的真正元兇。這個 月同樣是在人物做出人生中的重要抉擇時出現(xiàn)的，緩解了情節(jié)的緊張，獲得了詩化效果，隱藏了作家的態(tài)度，留給了讀者更多的空間。如太陽般的月亮是及其反常的現(xiàn)象，究其根源是因為有反常心理的出現(xiàn)。遍地的藍影子，帳頂上也是藍影子，她的一雙 腳也在那死寂的藍影子里 ......” ① 這是月亮第五次出現(xiàn)，是獨 屬于芝壽的月，在丈夫毫無顧忌的對婆婆說出夫妻兩人的私事時，在婆婆講這些大肆渲染并講給外人時，作為一個以夫為天的女人她失去了丈夫的庇佑，還被婆婆恥笑被外人看不起，她什么都清楚但是 又無可奈何， 她的世界坍塌了。此刻張愛玲完成了月亮意象由瘋狂到可殺人的蛻變。有這樣的母親的影響這樣的發(fā)瘋的月光照在人的身上那么人也就不能夠好好的生存下去，終將走上毀滅。 “ 七巧斟了杯濃茶給他，兩人吃著蜜餞糖果，討論著東鄰西舍的隱私 ......在麻將桌上一五一十將她兒子親口招供的她媳婦的秘密宣布了出來，略加渲染，越發(fā)有聲有色。 ” ② 她的依靠沒有了，僅存的夢想也幻滅了 ?！?她瞇縫著眼望著他，這些年來她 的生命里只有這一個男人，只有他，她不怕他想她的錢 —— 橫豎錢都是他的。天是無底洞的深青色 ......” ① 這是月亮在文中第四次出現(xiàn)，在人物做出人生中的重要抉擇時出現(xiàn)的，這緩解了緊張 的故事情節(jié) ，得 到 了詩化 的 效果， 既 隱藏了作家的態(tài)度， 也 留給了讀者更多的空間。在長白的眼中月亮是這樣的“隔著玻璃窗望去，影影綽綽烏云里有個月亮，一搭黑，一搭白，像個戲劇化的猙獰的臉譜。她的蝕月以月牙，缺月，藍陰陰的月亮，變形后的月亮這一系列不完滿的月亮形態(tài)出現(xiàn)也就是以蝕月形態(tài)出現(xiàn)，構成了新的蝕月意象，其中暗含了陰暗，憂愁，郁結，發(fā)狂。”用月的陰晴圓缺來寫人的悲歡離合，不再僅僅局限于自然現(xiàn)象的描寫而是注入了個人情感。而后來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則有“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張愛玲對月亮表現(xiàn)人物心理的描寫主要是蝕月這一現(xiàn)象的描寫。 張愛玲也寫月亮，既有對傳統(tǒng)的繼承也有其獨創(chuàng)性。即使兩個人都沒看到月色但是月亮升起來了，情也漸漸萌發(fā)。月亮自古以 ① 張愛玲， 半生緣 北京 ： 北京十月 文藝出版社 .. 31 ② 張愛玲， 半生緣 北京 ： 北京十月 文藝出版社 .. 32 來就是愛情的見證，用白蓮子來寫月亮，月亮又與愛情有關，再用月亮 寫愛情是其寓意的強化。隨著月亮的出現(xiàn)，他們之間的愛情也初現(xiàn)端倪。“世鈞一坐下來，便有一個感想，像這樣并坐在最上方，豈不是像新娘和新郎嗎？他偷眼向曼楨看了看，她或者也有同樣的感覺，她仿佛很難為情似的，在席上一直也沒有和他交談。而曼楨也對世鈞的單純有些動心，接到世鈞冒雨為她找回的手套她的動作雖然從容但是臉上卻慢慢的紅了起來，后來 單獨收著世鈞的照片。這次月亮出現(xiàn)是世鈞和曼楨在赴宴時出現(xiàn)的，世鈞本不想去赴宴，但是他想到曼楨可能會去，如果他也去了就可以見到曼楨了，他對曼楨是有好感存在的，或許稱得上是朦朧的愛意。和單純爽直的人在一起一切都將會簡單而舒適，包括愛 情。而曼楨本人在穿著打扮上又像個高中生，一個人的穿著打扮多少是會反映她的性格的，這是世鈞自己對曼楨的認識。只看見曼楨露在外面的一大截子手臂浴在月色中，似乎特別的白 ......① 把月亮比作“一顆白凈的蓮子”一方面是說曼楨這個人性格單純?yōu)槿酥彼?。像一顆白凈的蓮子似的月亮，四周蒙蒙的發(fā) 出一圈光霧。 《半生緣》中對于月亮的描寫也是從曼楨和世鈞萌發(fā)戀情之際，給人一種唯美之感。 果然后來薇龍雖然嫁給了喬琪可是同時也成了梁太太和喬琪賺錢的砝碼。她自欺欺人的想到： 他至少今晚是愛她的。 ” ③ 這是月亮的又一次出現(xiàn)，但是這次月亮出現(xiàn)時薇龍和喬琪之間的關系更進一步，她是愛著喬琪的也覺得不能因為 ① 張愛玲，張愛玲代表作 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編， 北京：北京華夏出版社， 1999 ② 張愛玲，沉香屑 ?第一爐香，張愛玲文集第二卷 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 1992 ③ 張愛玲，沉香屑 ?第一爐香，張愛玲文集第二卷 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 1992 相愛而結婚也就是贊成不結婚。月亮才上來，一個“才”字一方面是說現(xiàn)實中月亮在天剛暗下來時才升起來 ， 另一方面也暗含薇龍和喬琪在正式結識后雙方對彼此感覺的轉(zhuǎn)變。但是相識后喬琪和薇龍兩人對彼此的有好感，使得薇龍和喬琪之間的 關系得以轉(zhuǎn)變，故事情節(jié)出現(xiàn)轉(zhuǎn)折，推動故事的進一步發(fā)展。 偶然一次 梁太太家舉辦的聚會成為薇龍與喬琪喬正式認識的媒介，為 喬琪與薇龍之間 故事 的 發(fā)展奠定了基礎。黃黃的，像玉色緞子上，刺繡時彈落了一點香灰，燒糊了一小片。月光皎潔空明，月下的愛情也多了一份浪漫與溫馨更加刻骨銘心。 中國古代詩歌中有：“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這些月亮與中國傳統(tǒng)文學中的月亮意象相比，功能差別不大，但蘊含的意義卻有極大變化。常以意象切割出一個雙重的時間系統(tǒng)，一個過去，一個現(xiàn)在，給讀者帶來雙重的角度。作為一個女人本身，她浪費了她美好的青春讓生活失去了意義。這種凄涼之感源于主人公曹七巧的悲劇命運：母親去世后哥哥嫂子為了錢財算計她，讓她嫁給姜家患病的二少爺抹殺了一個純真少女的天性，剝奪了她選擇的權利只能出嫁從夫決定了她一生的歸屬，甚至長期被家人歧視和略帶嘲諷的畸形的家庭生活以及和患有骨癌的丈夫的不能像正常人那樣享受夫妻生活的壓抑的婚姻生活，讓她無力掙扎卻又不甘沉淪，漸漸的在生活的壓迫下她嫉妒兒女以及兒媳的幸福生活，去女兒學校鬧騰逼的女兒退學，跟鄰里們講述兒媳和兒子的夫妻生活逼死兒媳破壞了兒子的幸福。 ” ① 月亮一升一落也使得故事從開始到落幕?！边@是對曹七巧命運的總的概括。眾叛親離也不過如此，少了家人的幫助，沒了丈夫的庇佑，失了兒女的關心這就意味著曹七巧在未來道路上走得辛苦，也預示著她的悲劇命運。曹七巧說話的刻薄，性情的喜怒無常，行事的乖張等耗盡了家人對她僅存的同情與善念，最終沒人在幫助她。曹七巧 的心靈是扭曲的， 在別人為女兒 長安 謀幸福的時候 她 不斷地搞破壞，罵別人同時謊稱女兒在抽大煙抹黑女兒形象，最終斷送了長安的終身幸福。 七巧的攀比心很強，因 為 大房和三房把女兒送進學校 ， 她較著勁也把女兒 長安 送去學校，但是因為女兒丟東西 她 暴跳如雷 還 去找校 長鬧騰，讓女兒在學校無法立足最終也不得不放棄上學 。女兒長白在將要跌倒時被春熹扶起 ， 七巧看到后覺得是外甥春熹要圖謀她的錢財 就出言辱罵并且 趕走了 外甥 。在分家產(chǎn)時 她 說話過于刻薄，讓 族里的 人對她僅存的同情心也煙消云散。 蘭仙生平最大的憾事便是出閣的日子正趕著非常時期，潦草成了家，諸事都欠齊全，但是七巧 為了居功 還總是要說她催促家里早早給他們辦事的， 因此 每每 一聽見這不入耳的話， 蘭仙 那小長掛子臉便往下一沉 。 曹七巧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眾人給老太太請安時， 小說中 對她的外貌 刻畫是：“ 瘦骨臉兒，朱口細牙，三角眼，小山眉 。但是曹七巧的丈夫姜家二少爺卻是一個殘廢，生活不能自理還需要人來照顧。 ① 張愛玲， 張愛玲代表作 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編， 北京：北京華夏出版社， 1999 : 42 中國古代的三綱五常時時提醒著女性 要依附男性，妻子要 以 丈夫 為 自己的天 。這樣一來她本身的涵養(yǎng)和現(xiàn)在所處地位不能相適應， 為她未來不平等的待遇奠定了基礎 。一直以來婚姻大多講究門當戶對，門第觀念在中國人的思想中早已根深蒂固。小說寫到 月光照到姜公館新娶的三奶奶的陪嫁丫鬟鳳簫的枕邊 ， 照亮了整個下人房，緊接著以兩個丫頭的月下議論通過第三者的視角為我們展現(xiàn)曹七巧的出身地位以及姜公館二爺?shù)那闆r。這是月亮在小說中第一次出現(xiàn)，也是開篇就提到月亮 ，這就 將我們帶入那三十年前上海一個有月亮的晚上。老年人回憶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歡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圓，白：然而隔著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亮也不免帶點凄涼。張愛玲的這種創(chuàng)造性的描寫，昭示著中 國意象寓意的現(xiàn)代化特色。在太陽與月亮的比喻中生發(fā)思考，不愿成為一個被蝕的陰暗，憂愁，郁結，發(fā)狂的月亮而覺醒。太陽與月亮的比喻也使得小 說情節(jié)跌宕起伏，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同時引領了虞姬整個思想逐漸覺醒的全過程，見證著虞姬的女性自覺意識。月亮只是太陽的反射，這是自然現(xiàn)象。以后她再也不用為別人而活終于可以 做真正的自己。最后在一起赴死與被敵軍俘虜?shù)倪x擇中虞姬毅然決然的選擇了自殺?！?“ 低，握，掐”這些動詞的使用是她在用這些逼迫自己抹去那大膽的想 法，自欺欺人的放棄了心底最真實的想法準備回去。但她又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 今晚想得太多！捺住 自己 的思潮！ “ 她低下了頭，握住拳頭，指甲深深地掐到肉里去，她那小小的，尖下頦的臉發(fā)青而且微顫像風中的杏葉。她意識到如果項羽成功了自己 將面臨 的結果 不會太好， 最終 就是在深宮大院被終身監(jiān)禁。 她又厭惡又懼怕她自己的思想。當她結束了她這為了他而活著的生命的時候，他們會送給她一個“端淑貴妃”或“賢穆貴妃”的謚號，一只錦繡裝裹的沉香木棺槨，和三四個殉葬的奴隸。她要老了，于是他厭倦了她，于是其他的數(shù)不清的燦爛的流星飛進他和她享有的天宇，隔絕了她十余年來沐浴著的陽光。 難得的深思讓她的意識有覺醒的苗頭，她明白項羽為何而活從而也時不時不由得想到自己的未來： — 啊，假如他成功了 的話，她得到些什么呢？她將得到一個“貴人”的 封號，她將得到一個終身監(jiān)禁的處分。 牢牢的依附項羽而生活但是 每逢 項羽 睡了，她獨自掌了蠟燭出來巡營的時候，她開始想起她個人的事來了。 ”“ 密密猛猛的火光 ” 昭示著敵軍人多勢眾，她看到了敵軍人數(shù)之多想到了威脅著 他們成功的最大外患。軍中賭博成風，將士心中思鄉(xiāng)心切 ， 軍紀散漫士氣大跌這是軍中 大忌同時展現(xiàn)出的是戰(zhàn)爭中存在的 內(nèi)憂。 《曹劌論戰(zhàn)》中：“夫戰(zhàn)，勇氣也。倘若沒有這些所見所聞就不會引發(fā)虞姬的思考，第一次 她停在一座營帳前，聽 到 ① 袁珂，中國神話選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