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張永紅和長腳也安靜下來，各想各的心思，心情一下子曠遠了。冬天來到的時候，王琦瑤便在自己家燒一個火鍋，一個坐一邊，邊吃邊說話，時間不知不覺地溜走，天色漸暗，那火鍋卻越燒越暖。人是太多了，就有些 雜，但也顧不上了。你要是再到某個小市場去，也會發(fā)現(xiàn)那賣蟋蟀的看上去很面熟。有時，連王琦瑤自己也會懷疑，時間停止了腳步，依稀還是四十年前。人們已經(jīng)忘記了王琦瑤的年紀，就像他們忘記了平安里的年紀。我們終于看到了王琦瑤的窗口，原以為那里是寂寞的，不料全是人，沙發(fā)上，椅子上，甚至地板上，有坐著，有靠著，也有站 著，還飄出小壺咖啡的香味。再隔壁的窗是黑著，不知是睡下了，還是沒回來。樓下披屋的一家，晚宴還未結(jié)束，酒喝的并不多，總共那么一斤竹葉青，卻喝得很纏綿，一點點滴滴全入心的。 它左繞右繞的，就像是左顧右盼，它顧盼的目光也有歲數(shù)了，散了神的，什么也抓不住。而它卻是些低墻窄院，凡人小事，能配得起這蒼涼嗎？難免是滑稽的表情，就更加叫人黯然神傷。如今，又好像是故事到了收尾部分，再嬉皮笑臉的都須正色以待，再含糊不過去，終要水落石出了。夾竹桃謝了，一些將說未說的故事都收回肚里去了。并結(jié)合作者談自己創(chuàng)作時的一句話──“王琦瑤從選美的舞臺上走下來，走到平安里的一間屋里，屋里的客人，從資產(chǎn)階級漸漸換成外幣黃牛、長腳等人，這就是我所認識的歷史”──談談對“歷史”的理解。今夜就在眼前，抓一把則在手中。毛毛娘舅說，他們是將夜當成晝的， 可任憑他們?nèi)绾纬凑{(diào)，總還是日東月西。由于課文中所描述的年代和學生生活的年代間隔比較久遠，而且地理位置上也可能會產(chǎn)生心理隔閡，所以在教學時要注意引導，可以先由介紹五六十年代當?shù)氐娘L俗人情、生活狀態(tài)來領引學生進入主題。這一部分可以結(jié)合“關鍵詞解讀”部分做深入分析，尤其是對“日常”與“歷史”的理解。因為與古代小說和現(xiàn)代 小說相比，當代小說存在更豐富多樣的解讀方式，它所反映的問題和所擁有的內(nèi)涵也涉及更多的層面和更廣泛的領域， 所以在介紹、講讀的時候需要把握好一個度，避免龐雜、面面俱到。在一個城市的“芯子”里把握歷史的嬗變，作為歷史表象的“ 1957”是蒼白的，它在小說里幾乎不能表示任何意義，只是一個抽象的不經(jīng)意的滑過的年輪，它背后的日常形態(tài)的流水般的生涯，才是亙古而豐厚的。王安憶的描 述也是體貼的，環(huán)境、感受，乃至于遣詞造句，都吻合著小說中人物的心境，讀起來，有一種 欲說還休的纏綿。 另一方面，歷史的翻轉(zhuǎn)，歲月的流逝，讓王琦瑤與嚴師母們都擁有了一種更平和的心態(tài)。就是“白果的苦香，有一種穿透力，從許多種有名或無名的氣息中脫穎而出，帶著點醒世的意思，也不去管它”。 二、節(jié)選部分賞析 在小說細膩綿密的敘述中， 1957年，歷史的大背景似乎無聲無息，看不到那種顯明的痕跡。于是王琦瑤又回到上海，隱姓埋名在上海最普通的“平安里”安居下來，由愛麗絲公寓的金絲雀變成了柴 米油鹽的普通人。王安憶毋寧更愿意扮演一 位對主人公 知心知肺的姐妹，她敘述而非宣泄王琦瑤的故事，參與而非干預王琦瑤的感嘆，挖掘而非杜撰王琦瑤的命運，補足而非升華王琦瑤的價值。小說雖然不乏那種話外音風格的旁白 ，但所有這些旁白，不管闡釋得多么富有思辨力量，都始終很好地規(guī)避了批判嫌疑?；蛘撸瑢ⅰ拔摇迸懦谧置嬷庖苍S只是為了強調(diào)某種間離效果， 以使作者激情洋溢的筆墨得到調(diào)蓄，以使作者洞若觀火的奇智得以立足其間。文字上的“無我”之境，恰恰成了作者忘情于人物的最好證明。作者以一個文化人的姿態(tài)和口氣寫著這部文化小說，在議論中把極哲學的問題形象化、具體化，就像一個來自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智者，既一分不差地還原著生活的本真，又高高在上地審視著生活，總結(jié)著生活。 像這樣的句子在《長恨歌》中密度很大，幾乎是貫穿整部小說，可以隨手拈來，正如文中所說“把時間掰開揉碎了過”，《長恨歌》中許多警言妙語也都值得“掰開揉碎”來仔細品 味。今夜就在眼前，抓一把則在手中?！薄耙獙崿F(xiàn)陌生化，不僅要有感受的‘新’、體驗的‘新’，還要有語言的‘新’，陌生化是以感受與體驗為基礎，以語言與修辭為手段。從小說的語言形態(tài)來看，完全沒有了她前期小說中出現(xiàn)的“他說”“她說”這種直接引語，小說中完全用的是陳述式的句子，是作家轉(zhuǎn)述的語言而沒有人物的生活語言。 在《長恨歌》中她的敘述性語言被操練得越來越圓熟，甚至可以說達到了爐火純青。我以前寫人物對話，總是“他說??”“ 她說??”照錄不誤，現(xiàn)在，這種寫法我總是力求加以避免?！啊堕L恨歌》的寫作在我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達到了某種極至的狀態(tài)。這使得情節(jié)的推進十分緩慢，有時甚至“語言的空間代替了故事的進度”?！弊髡甙岩恍┳x者關注政治、關注大時代風云、關注社會變革的審美趣味收攏來，引向?qū)σ粋€置身于大時代之外，但命運又不免受大時代變動影響，用大時代的邊角料鍥而不舍裁剪自己人生的一個女人命運的關注。 有評論者認為“王琦瑤這樣一個人物的創(chuàng)造，或是以她為對上海的歷史命運的寫照，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使命”，王安憶以日常生活的層面來完成這一使命卻使她與上海有了同構(gòu)的性質(zhì)：王琦瑤就是上海，上海的歷史就是由“王琦瑤”們創(chuàng)造的。女人們的夢想、榮耀、無奈、悲涼、堅韌、守候??均隨著繁華舊夢此起彼伏地枯容不迭?！伴L得好”讓王琦瑤這個外表柔順乖覺的女孩子內(nèi)心潛藏了一股涌動的暗流，她認為靠自己的外貌可以去改變弄堂出身的命運?！笔Y母也一針見血地指明了王琦瑤的尷尬：“這樣出身的女孩子，不見世面還好，見過世面的就只有走這條路了?！蓖蹒庍@個角色自誕生之日起就與上海這座城市息息相關、血脈相連，她的一生也即上海 40 年文明進程與社會變遷的映射。上海需要一個身份上的認同和方向感的確定，而完成這一切又勢必于上海人身上進行人格 的調(diào)整。王琦瑤的一生遭際是城市滄海桑田的寫照，書中每一個人物也因不同的生存取向和價值觀念 而具備了不同文 化替代符的作用。它有著最國際化的時尚外表，又有著最市井的冷暖人情，在洶涌外來的思潮前這座城市是兼容并包的，自覺不自覺地跟隨并引領著時代，同時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民間意識又造就了上海人特殊的心理文化特征：堅守認定的即得生活情態(tài)，骨子里不乏懷舊的情懷。”懷舊建立在對當前生活存在的缺憾感上，以對現(xiàn)在的稀釋和過去的眷顧為體現(xiàn)?！敝链?，王琦瑤的 不受時間侵蝕的美，成為幻影，她所代表的上?！靶咀印崩锏纳詈蜌v史也戛然而止，這是王安憶對文化時尚中無所不在的“懷舊”的反諷 ，也是對自己那一個失去了的時代的哀悼。王安憶坦言，對于 40年代的上海，她“一無感性 的經(jīng)驗，就更談不上有什么心理上的懷舊因素”，她的經(jīng)驗乃從 70年代的上海開始和出發(fā)，而《長恨歌》的第二部才是她認為寫得最好的部分（王安憶、王雪瑛《〈長恨歌〉，不是懷舊》）。在這個意義上，《長恨歌》似乎應景地為人們提供了懷舊的資料。這樣，一些長篇小說游離出歷史敘述的傳統(tǒng)框架，另一些長篇小說甚至游離出歷史敘述的傳統(tǒng)視野。這意味了主流歷史與長篇小說之間的可靠聯(lián)盟。因為我是個寫小說的，不是歷史學家也不是社會學家，我不想在小說里描繪重大歷史事件。 有人說我的小說“回避”了許多現(xiàn)實社會中的重大歷史事件。王琦瑤就是這樣，她默默經(jīng)歷著跌宕起伏的傳奇一生，但她從來不曾探詢過任何所謂“人生的意義”，她只是在認認真真地過日子，盡心盡意地做著分內(nèi)的事。也許就是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有人認為《長恨歌》是一部史詩?！斑@些親眼目睹了上海這個東方不夜城在歷史轉(zhuǎn)折中盛衰浮沉的城市遺民，只能如鼴鼠一般在自己安身立命的巢中間想當年的繁華似錦，憑借著這一方‘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