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的靜都凝聚在這一點。是用力收住的那個休止，萬物禁聲”?！笆フQ夜是在王琦瑤家結(jié)束的，從那熱鬧場出來，到平安里，就覺靜得不能再靜，斂聲屏息似的。恰是在這靜中顯示出她們心的活躍。這活躍方才是被蓋著壓著，發(fā)不出聲來，現(xiàn)在，就都是她們的世面了”。前一例寫的是40年代上海小姐評選揭曉前一刻的一個場景，極言其靜；后一例寫的是80年代一個熱鬧的圣誕夜結(jié)束之后的靜。這里不是具體展示場景，而是用平白樸實的語言間接的描寫場景。雖然讀者沒有身臨其境之感，但可以通過作者的描述加之以各自不同的審美體驗想象出當(dāng)時那種極致的情景。小說的語言既沒受上海方言的影響，也沒有出現(xiàn)太多的風(fēng)土化語言和過于有時代感的語言，用的全是最普通的大白話，這就是王安憶追求的效果?！办o得沒法不能再靜了”、“靜得不能再靜了”以及“天……陰得不能再陰”，“真是要多靜有多靜”，“真是熟得不能再熟”，“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等等傳統(tǒng)文學(xué)最忌諱的用法，似乎能成為王安憶的一種常用的句式。我們知道，作品的語言應(yīng)該與所描寫的內(nèi)容相一致，《長恨歌》就是用這種口語化的普遍性文字，敘述化的語言，講述著王琦瑤平凡瑣碎的日常生活和在平凡瑣碎的日常生活中構(gòu)成的命運故事。對于這種日常的敘述語言，王安憶曾在《當(dāng)前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輕”與“重”》一文中說過：“我近來常常感到所謂寫小說，就是一種把小說語言和日?；Z言區(qū)分開來，小說是小說的話，既然這樣，在小說中戲劇性的模仿人物語言以至于達(dá)到類似日常生活的那種真實性，就越來越值得懷疑了。我以前寫人物對話，總是說‘他說……’，‘她說……’照錄不誤，現(xiàn)在這種寫法我總是力求加以避免?！瓪w根結(jié)底，小說語言是一種敘述性語言?！笔聦嵣弦彩侨绱耍凇堕L恨歌》中，她改變了早期情緒化，感情化的語言風(fēng)格，改變了《小鮑莊》等作品多用白描的手法的做法，而運用了一種純敘述性的語言，小說中的社會環(huán)境，人物性格不再通過對話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而是全部由敘述者敘述出來的，這種手法可是說是“優(yōu)雅古典卻是現(xiàn)代味十足，口氣老到又特別明亮深情，表現(xiàn)出豐厚的文化內(nèi)涵?！蓖醢矐浀倪@種敘述的語言把故事與作者的關(guān)系拉近了，這種語言風(fēng)格的轉(zhuǎn)變，也是她創(chuàng)作思想走向成熟的標(biāo)志，她感到只有用純敘述的語言才能自由闡述她的世界觀，才能更充分的表達(dá)她的內(nèi)心世界，更淋漓盡致的討論生活。在王安憶的《長恨歌》中，我們可以看到，在這部王安憶就是在這種敘述的格調(diào)下，講述了一個上海女人四十年的情與愛，用日?；恼Z言把故事寫的哀婉動人。但是這種日常化的敘述并不是說語言上的自動，說美麗就說“像花兒一樣”“仙女下凡”“婷婷玉立”，說年輕就說“有朝氣”“有活力”“青春”，這樣日常的語言使用的太多，就不再有新鮮感，也無法激起讀者強烈的感受。王安憶的語言要新奇的多，她創(chuàng)造了一種與普通日?；Z言迥然不同的語言形態(tài)，就是語言的陌生化。王安憶在《漂泊的語言》中對語言的“陌生化”有所解釋：“所謂陌生化，就是對常規(guī)常識的偏離，造成語言理解和感受上的陌生感。在指稱上，要使那些現(xiàn)實生活中為人們習(xí)以為常的東西化為一種具有新的意義、新的生命力的語言感覺；在語言結(jié)構(gòu)上，要使那些日常語言中為人們司空見慣的語法規(guī)則化為一種具有新的形態(tài)、新的審美價值的語言藝術(shù)?！薄耙獙崿F(xiàn)陌生化，不僅要有感受的‘新’、體驗的‘新’，還要有語言的‘新’，陌生化是以感受與體驗為基礎(chǔ)，以語言與修辭為手段?！盵5] 王安憶在《長恨歌》中用時間這樣來寫人物，比如：“它不看遠(yuǎn)，只看近，把時間掰開揉碎了過的，是可以把短暫的人生延長。”“他們一邊說明天見，一邊心里不愿意今夜結(jié)束，明天再好，也是個未知未到。今夜就在眼前，抓一把則在手中?！边@兩個句子中，作者通過“掰開揉碎”“抓一把則在手中”使抽象的時間達(dá)到一種具體化的呈現(xiàn)。“她不數(shù)日子，卻數(shù)墻上的光影，多少次從這面墻移到那面墻。她想：“‘光陰’這個詞其實是‘光影’?。∷窒耄赫l說時間是看不見的呢？分明歷歷在目?！弊髡咴谶@里以有形的“光影”，寫無形的“光陰”，以虛寫實，恰到好處。時間像是長了腳一樣，一步一步從主人公的腳下走過，沒走一步都深深觸動了她的寂寞傷懷的心。“有誰比王琦瑤更曉得時間呢？別看她過的昏天黑地，懵里懵懂，那都是讓攪的。窗簾起伏，你看見的是風(fēng)，王琦瑤看見的是時間。地板和樓梯腳上的蛀洞，你看見到是白螞蟻，王琦瑤看見的也是時間。星期天晚上王琦瑤不急著上床睡覺，誰說是獨守孤夜，她是載著時間漂呢！”時間本是一個抽象的事物，但是在王安憶的筆下，卻用一種實質(zhì)的東西去表現(xiàn)出來，勾勒出了詩一樣的意境，從抽象到了具象，讓讀者覺得，平時大家忽略的時間也竟然有這樣的情調(diào)，時間是看還不見摸不著的，卻總是纏著王琦瑤，想甩也甩不掉，王琦瑤生活中的一景一物都能觸動她那根感嘆時間易逝的神經(jīng)。女主人公感傷的情懷洋溢其中。王安憶在《長恨歌》中對“弄堂”的描寫是這樣的：“上海的弄堂是性感的，有一種肌膚之親似的，它有著觸手的涼和暖，是可感可知的，有一些私心……在這城市的街道燈火輝煌的時候，弄堂里通常只在拐角處上有一盞燈。戴著最尋常的鐵罩，罩上生著銹，蒙著灰塵，燈火是昏昏黃黃，下面有一些煙霧般的東西滋生和蔓延，這就是醞釀流言的時候。”弄堂[8][7][6]是上海的代表，也是上海的象征。弄堂就是弄堂，除了會有特征之外，沒有生命的意義。但在王安憶筆下的弄堂，是一個有血有肉，有心有靈魂有思想的弄堂，還有些曖昧，有些低調(diào)，有些不見天日，這就是給人一種新奇感。沒有人比王安憶更熟悉上海的弄堂了，更不會有人用這樣親近而且知根知底的語言來寫上海的弄堂，王安憶說上海的弄堂有一種涼和暖，還有私心和私情，這有點像從小就生活在上海弄堂里的人，染上了許多上海弄堂的小家子氣一樣，王安憶把弄堂寫活了，寫的有情有義，給我能帶來溫暖。這種語言雖然瑣碎，但卻細(xì)膩；雖然嘮叨，但卻親近；雖然平常，但卻溫馨……如一股清風(fēng)，撲面而來；似一股清水，緩緩淌來，別有一番情調(diào)。像這樣的句子在《長恨歌》中密度很大，幾乎是貫穿整部小說，可以隨手拈來，正如文中所說“把時間掰開揉碎了過”，《長恨歌》中許多警言妙語也都值得“掰開揉碎”來仔細(xì)品味。它們或是通過一些令讀者感到陌生、偏離常規(guī)的語言形式，或是通過詞類活用、陌生搭配，或是通過大量新穎的通感、比喻，形成了整部小說與眾不同的風(fēng)格。這些警言妙語，看似詼諧奇妙，但卻又都是殘酷的真理。它們都來自作者深刻的生活體驗，是對生活現(xiàn)象提純思考后的智慧結(jié)晶。作者以一個文化人的姿態(tài)和口氣寫著這部文化小說，在議論中把極哲學(xué)的問題形象化、具體化，就像一個來自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智者，既一分不差地還原著生活的本真，又高高在上地審視著生活，總結(jié)著生活。在陌生化的過程中，王安憶動用了多種寫作手法。她的比喻，乍一看，喻體和本體風(fēng)馬牛不相及，但細(xì)細(xì)玩味，讓人豁然開朗，點頭稱是，而且多用排比句，這樣更能體現(xiàn)出女主人公纏綿悱惻的情緒，更能體現(xiàn)作者細(xì)膩深刻的風(fēng)格，更能喚起讀者的強烈共鳴。如小說中對流言就有這么一段描寫：“夜里邊，萬家萬戶都滅了燈，有一扇門縫里露出一線光，那就是流言；床前月地里的一雙繡花鞋，也就是流言；老媽子拖著梳頭匣子，說是梳頭去，其實是傳播流言去；少奶奶洗牌的嘩嘩聲，是流言在作響；連冬天沒有人的午后，天井里一跳一一跳的麻雀，都在說著鳥語的流言。”不是嗎？流言多從閑著無聊的老媽子，少奶奶的交談中傳出，內(nèi)容又都是他們可是盡情發(fā)揮的男女風(fēng)情，諸如門縫的光，床前的繡花鞋。然而流言是讓人深惡痛絕的，它有風(fēng)就起浪，甚至無風(fēng)也起浪，簡直是鳥獸所為。從這段描述中，我們可以體會到人物的萬般無奈，作者的鮮明用意，小說這樣描寫王琦瑤感嘆寂寞：“她等李主任是寂寞，又是填寂寞，寂寞套寂寞，真是里里外外的寂寞?！盵10][9]這真是神來之筆，作者把寂寞寫的看得見，摸得著一般，讀者這非同凡響的語言，誰能不心悅誠服呢？《長恨歌》中的反襯也很多。例如：“這不夜城如今到處寫著‘夜’字，梧桐樹影是夜色，候車的人滿滿是夜色，電車進(jìn)場當(dāng)當(dāng)?shù)厍弥股?，路上霓虹燈全是夜的眼。不過這城市再是夜，也有著一些萌動掙扎的光，河的暗流似的?！盵11]讀著這些文字，我們也仿佛沉浸在海洋里，作者以動寫靜。用“萌動的光”寫“夜”，真是恰到好處，格外傳神。又如，長腳這個人物，“在王琦瑤這里也能獲得心靈的某種平靜，……在這里找到了自己的家，王琦瑤飯桌上的葷素菜是飯店酒樓盛宴的心；王琦瑤身上的衣服，是櫥窗里時裝的心；王琦瑤的簡樸是闊綽的心?！蓖蹒幨墙?jīng)歷過繁華的，她如今的素淡是繁華洗去后的素淡，有繁華作底色，是繁華的“心”。[12]因而，兩個人物，相互映襯，“一個是愛它的舊，一個人是愛它的[13]新，……一個是清醒的愛，一個是懵懵懂懂的愛，愛的程度卻是同等，都是全身相許?！毙≌f這種韻味，正是得益于作者這種圓熟同時又浸透深沉，略帶憂郁的敘述語言。王安憶的小說是以語言取勝的，這個勝利一方面得益于作者的真實感受與體驗，一方面也是作者不斷努力追求語言藝術(shù)的成果。如果這部小說是一個建筑，那敘述性的風(fēng)格是一張“圖紙”，作者又用其高超的語言駕馭能力，用陌生化的語言為我們“澆筑”了一道語言細(xì)膩，感人至深的語言奇景，敘述與陌生的交織，給我們帶來了一座獨具特色的紙上“語言建筑物”。參考文獻(xiàn)：[1] ：理性與情語[J].當(dāng)代文學(xué)評論，1998(1)[2] 王安憶：我眼中的歷史是日常的[A].文學(xué)報20061026 [3] 梁永安 獨特的資源 獨特的語言[J] 文匯報 [4] 席揚 王安憶十年創(chuàng)作批評[J]批評家1989.(4)[5] 王安憶，漂泊的語言[M] 北京：作家出版社 [6][7] 王安憶 長恨歌[M] 北京：作者出版社，1996，78,198 [8] 王安憶 長恨歌[M] 北京：作家出版社，1995 [9] [10][11][12][13]王安憶 長恨歌[M] 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12,78,114,215,215讀書的好處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書山有路勤為徑，學(xué)海無涯苦作舟。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我所學(xué)到的任何有價值的知識都是由自學(xué)中得來的?！_(dá)爾文少壯不努力，老大徒悲傷。黑發(fā)不知勤學(xué)早，白首方悔讀書遲?！佌媲鋵殑︿h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讀書要三到：心到、眼到、口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xué)、不知義。一日無書，百事荒廢?！悏?書是人類進(jìn)步的階梯。1一日不讀口生，一日不寫手生。1我撲在書上，就像饑餓的人撲在面包上?！郀柣?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jīng)過不知難?！懹?讀一本好書，就如同和一個高尚的人在交談——歌德1讀一切好書，就是和許多高尚的人談話。——笛卡兒1學(xué)習(xí)永遠(yuǎn)不晚?！郀柣?少而好學(xué)，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xué)，如日中之光；志而好學(xué)，如炳燭之光?！獎⑾?學(xué)而不思則惘，思而不學(xué)則殆?！鬃幼x書給人以快樂、給人以光彩、給人以才干?！喔?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