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己的才能，可以“出則以平交王侯，遁則以俯視巢許”（《送煙子元演隱仙城山序》），對于那些靠著門第蔭封而享高官厚祿的權豪勢要，他投以強烈的卑視，表現(xiàn)出傲岸不屈的性格：“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夢游天姥吟留別》）。他蔑視封建等級制度：“榆揚九重萬乘主，謔浪赤墀青瑣賢”（《玉壺吟》），“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保ā稇浥f游寄譙邵元參軍》）他不愿阿諛奉迎，也不屑于與俗沉?。骸罢虿葜泄⒔樗溃磺簏S金籠下生”（《設辟邪伎鼓吹雉子斑曲辭》）“松柏本孤直，難為桃李顏。”（《古風》其12）現(xiàn)實的黑暗使他理想幻滅，封建禮教等級制度的束縛使他窒息，他渴望個性的自由和解放，于是采取狂放不羈的生活態(tài)度來掙脫桎梏、爭取自由。其表現(xiàn)方式或縱酒狂歌：“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愿醒”（《將進酒》）；或?qū)W道求仙：“世道日交喪，澆風散淳源。不采芳桂枝，反棲惡木根。??歸來廣成子，去人無窮門?！保ā豆棚L》其25）他“飲酒非嗜其酣樂，取其昏以自富??好神仙非慕其輕舉，將不可求之事求之?！保ǚ秱髡逗擦謱W士李公新墓碑》）然而，酒既無法銷愁，神仙更虛無飄渺，于是他“一生好入名山游”（《廬山謠》），把美好的大自然作為理想的寄托、自由的化身來歌頌：“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贈裴十四》）他筆下的峨嵋、華山、廬山、泰山、黃山等，巍峨雄奇，吐納風云，匯瀉川流：“峨嵋高出西極天，羅浮直與南溟連。”（《趙少府粉圖山水歌》）“西岳崢嶸何壯哉??洪波噴流射東海。”（《西岳云臺歌》）“廬山秀出南斗旁，屏風九疊云錦張。”（《廬山謠》）那是詩人凌云壯志的象征；他筆下的奔騰黃河、滔滔長江，蕩滌萬物，席卷一切：“黃河西來決昆侖，咆哮萬里觸龍門?！保ā豆珶o渡河》）“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保ā稄]山謠》）表現(xiàn)了詩人桀傲不馴的性格和沖決羈絆的強烈愿望。三、揭露現(xiàn)實，抨擊時政。李白把批判的矛頭直指玄宗：“殷后亂天紀，楚懷亦已昏。夷羊滿中野，菉葹盈高門。比干諫而死，屈平竄湘源?！保ā豆棚L》其51）他反對玄宗好大喜功，窮兵黷武：“赫怒我圣皇，勞師事鼙鼓。陽和變殺氣，發(fā)卒騷中土。三十六萬人，哀哀淚如雨。且悲就行役，安得營農(nóng)圃?！保ā豆棚L》其14）揭露將非其人，致使百姓士卒白白送死：“李牧今不在，邊人飼豺虎?！保ㄍ希┯捎谛诘尿溈v，宦官權勢炙手可熱：“大車揚飛塵，亭午暗阡陌。中貴多黃金，連云開甲宅。路逢斗雞者，冠蓋何輝赫。鼻息干虹蜺，行人皆怵惕。世無洗耳翁，誰知堯與跖。（《古風》 其24）”雖然宦官擅權遲至中唐才成為嚴重的政治問題，而其禍根則是玄宗天寶年間種下的，李白則是最早予以揭露、諷刺的。玄宗晚年服食求仙，廢弛政務。李白在《古風》其448及《登高丘而望遠?！分校灾苣峦?、秦始皇、漢武帝為例，借古諷今，予以針砭規(guī)諫。通過對政事朝綱的分析，并到幽燕的實地觀察，李白以詩人的敏感，洞幽燭微，在當時詩人中他和杜甫最早揭示禍亂將作，如在《遠別離》中，他提出“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的警告。在《古風》其53中，用“奸臣欲竊位，樹黨自相群。果然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边@一史實，隱喻現(xiàn)實?！鞍彩分畞y”爆發(fā)，他的愛國熱情因此升華，擺脫了用藏出處的矛盾：“西上蓮花山，迢迢見明星。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邀我登云臺，高揖衛(wèi)云卿?；谢信c之去，駕鴻凌紫冥。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草萊，豺狼盡冠纓。（《古風》其19）”他憤怒譴責戰(zhàn)亂造成的浩劫：“天津流水波赤血，白骨相撐亂如麻?！保ā斗鲲L豪士歌》）“白骨成丘山，蒼生竟何罪！”（《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表達了他報國殺敵的志向：“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保ā队劳鯑|巡歌》其2）“浮云在一決，誓欲清幽燕?！保ā对谒娧纭罚┻@使他的反抗性格和叛逆精神具有深刻的愛國內(nèi)涵，并富于社會意義和時代特征。李白對王侯權貴傲岸不屈，對他們的驕奢淫逸，予以揭露抨擊，而他對勞動人民的悲慘境遇，則深表關心同情?！皡桥４聲r，拖船一何苦。水濁不可飲，壺漿半成土。一唱《都護歌》，心摧淚如雨?！保ā抖《甲o歌》）“田家秋作苦，鄰女夜春寒。”（《宿五松山下茍媼家》）他用詩歌表現(xiàn)他們的勞動生活：“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郎明月夜，歌曲動寒川”（《秋浦歌》其14）。歌頌他們深明大義，勇赴國難：“豈惜戰(zhàn)斗死，為君掃兇頑。精誠石沒羽，豈云憚險艱?！保ā对フ滦小罚┰陲枃L了官場的世態(tài)炎涼之后，他深為勞動人民粗茶淡飯相待所表現(xiàn)的真摯淳樸所感動：“令人慚漂母，三謝不能餐?！保ā端尬逅缮较萝鲖嫾摇罚τ趶V大婦女的命運李白寄予極大關注和同情。他在詩中成功塑造了許多身分、性格各異的婦女，有宮女、使女、織衣女、采蓮女、當壚女、商婦、思婦、怨婦、女冠、村姑等。詩人描繪她們的天真：“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薄堕L干行》）贊美她們的純情：“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保ā蹲右箙歉琛菲?）歌頌她們的剛勇：“捐軀報夫仇，萬死不顧生。”（《東海有勇婦》）同情她們的悲苦：“寒苦不忍言，為君奏絲桐。腸斷亦絕，悲心夜忡忡?！保ā对垢栊小罚┙衣逗妥l責統(tǒng)治者對她們的玩弄和摧殘：“昔日芙蓉花，今成斷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保ā舵∶罚ε笥眩畎兹握婕兦?，《沙丘城下寄杜甫》、《送孟浩然之廣陵》、《贈汪倫》、《聞王昌齡左遷》等詩，都寫得情真意摯，深切感人。四、儒家、道家對李白思想的影響 李白豪放不羈，從小接受的就不是嚴格正統(tǒng)的儒家教育，又有習劍任俠、學道求仙的經(jīng)歷，所以他的思想極其駁雜矛盾：“儒、仙、俠實三，不可以合，合之以為氣，又自白始也?！?[1]（龔自珍《最錄李白集》）這在歷代詩人中，也是極為突出的。的確，年少時的博學，導致了他思想的復雜，但儒家思想對他一生都有很大的影響?！皩W而優(yōu)則仕”、“安社稷”、“濟蒼生”、“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他的政治抱負，并為這理想而奮斗一生，最終未能實現(xiàn)這一抱負。這在他早年的詩歌可看出這一理想：“激三千以崛起，向九萬而迅征”、“怒無所搏，雄無所爭” [2]（《大鵬賦》），“丈夫賭命報天子，當斬胡頭衣錦回”（《送外甥鄭灌從軍》）。他被放還山后，他仍高唱：“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上李邕》），“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行路難》三首其二）。直至臨終絕筆,他雖已如大鵬“中天摧兮力不濟”，卻還堅信其“余風激兮萬世”。可見他的抱負氣概，老而不衰。儒家思想造就了李白的英雄主義和愛國主義，當他直面現(xiàn)實的人生和生活現(xiàn)實時 “俯視洛陽川”，看到“茫茫走胡兵，流血涂草萊，豺狼盡冠纓”（《西上蓮花山》）的情景，痛心疾首地呵問：“白骨成丘山，蒼生竟何罪！”并怒斥公卿將帥的無能“長戟三十萬，開門納兇渠。公卿如犬羊，忠黨醢與菹，二圣出游豫，兩京遂丘墟?！保ā顿浗捻f太守》）他再也無法逍遙世外，也早已捐棄了個人的恩怨得失。安史之亂升化了他的愛國主義熱情，而且給了他幾十年等待尋覓而不得的施展抱負才能的機會，可以斷言，即使不參加永王麟的兵馬，也會參加別的平叛隊伍。在參加平叛軍隊后所寫的詩歌都充滿著昂揚的愛國激情：“浮云在一決，誓欲清幽燕?！薄褒R心戴朝恩，不惜微軀捐?！保ā对谒娧缳浤桓T侍御》）也表達了必勝的信心：“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永王東巡歌》其二）這些詩歌既有高昂奮發(fā)的盛唐時代精神，又有李白豪邁自信的個性特征。李白的儒家思想，經(jīng)自身變形走樣，已帶有他鮮明的個性色彩。他對自己才能的自負自信，對不世之功的渴求以及他為達到這一目的而采取的游說干謁方式，都有縱橫家的印記。為了討好玄宗，他曾做了《清平調(diào)》三首來夸贊楊貴妃，這也是為了實現(xiàn)他的理想而走的一條捷徑?？筛吡κ壳獯嗽姡齺砹藯钯F妃的憎恨，她向玄宗進讒言，讓玄宗疏遠了李白。他所向往的儒家至治境界“寬猛相濟，弦韋適中，??然后青衿向訓，黃發(fā)覆禮。耒耜就役，農(nóng)無游手之夫；杼軸和鳴，機罕顰哦之女。物不知化，陶然自春。權豪鋤縱暴之心，黠吏返淳和之性”（《任城縣廳壁記》），也雜有道家無為而治的成分。他尊孔，卻是借以自許自慰：“君看我才能，何似魯仲尼？大圣猶不遇，小儒安足悲?！保ā稌鴳奄浤狭瓿Ｙ澑罚┒某笆プI儒似乎更多，如“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廬山謠》），“魯叟談五經(jīng)，白發(fā) 死章名句。問以經(jīng)濟策，茫如墜煙霧”（《嘲魯儒》），這些離經(jīng)叛道之處，是他對儒家傳統(tǒng)束縛的突破。儒家思想作為中國封建社會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對李白自然有不小的影響。他的“茍無濟代心，獨善亦何益”（《贈韋秘書子春》）的人生價值觀念就來自儒家用世濟時的思想。為實現(xiàn)“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使寰區(qū)大定，海縣清一”（《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的理想，李白“中夜四五嘆，常為大國憂”（《贈江夏韋太守書》）。他實現(xiàn)理想的努力雖屢遭挫折，卻矢志不渝：“撫劍夜吟嘯，雄心日千里。誓欲斬鯨鯢，澄清洛陽水?！保ā顿洀埾噫€二首》之二）直至晚年他還壯志不衰，希望為平叛靖亂效力。所以劉熙載認為：“太白云‘日為蒼生憂’，即少陵‘窮年思黎元’之志也?！保ā端嚫旁姼拧罚┛梢赃@樣說，儒家思想造就了李白，讓李白成為了一位偉大的愛國詩人。這也是他繼承了先秦時“憂國憂民”的傳統(tǒng)和屈原的風范。愛國和愛民都是他們的共同特點，不同點在于屈原是為忠君而愛國，而李白則是為愛國而愛國。正是這一點，才讓李白敢于譏諷玄宗、肅宗二位皇帝，才敢于傲睨權貴，蔑視封建等級。李白思想又深受道家思想影響，并試圖用老莊的自然之道來認識天地萬物、指導人生?！对孪陋氉谩吩娏x謂：天上既有酒星，地下復有酒泉，是天地亦愛酒，故人之愛酒無愧于天，與天地相通，飲酒既合于自然，與道相通。在李白使用“自然”的詩里，《日出入行》一詩最應引起我們的注意，此詩反映出李白十分重要的自然觀：此詩首言天地，次言萬物，貫穿了天地萬物以自然運行的思想。這種理論以自然之道否定了自然界外還有任何超自然的神力的存在。此詩深受莊子思想影響，在描繪了日出日落、終古不息的天象之后，對六龍載日的傳說提出了質(zhì)疑：所謂六龍載日的說法，不過是妄語而已，哪里有什么六龍停留的地方？詩的第二段由天體運行而及自然界的四時變化。“草不謝榮于春風，木不怨落于秋天”，是互文。此段意謂：花草樹木，每當春風吹來，就會生長，就會繁榮；每逢秋天降臨，就會凋落，就會枯萎。它們自生自衰，并非外力，既無須因新生而感謝春風，亦不應衰落而怨恨秋天。這是因為時序的變遷，草木的榮歇，非由某超自然的外力主宰，它們與天體運行一樣，皆乃自然之道，即“萬物興歇皆自然”也。李白對道教的興趣終生不衰。他不僅早年在蜀中即開始學道，出川后周流四方，先后居于嵩山，剡溪學道，表現(xiàn)出一派“仙風道骨”，并已經(jīng)和一代道教宗師司馬承楨有所接觸；天寶初他和吳筠同隱會稽，吳筠當時已以道術著名于時，他們在學道方面是相互影響的。初盛唐士人滿懷政治熱情，渴望建功立業(yè)，李白也是有這種夢想的。要澄清天下，拯救蒼生，必然要步入仕途。李白沒有選擇科舉一途，而是希望通過漫游博名，借隱而求名，投詩干謁等方式以求得不平常的重用。后來吳筠被征召，他隨后也被特征，即與吳 筠的推薦有關。李白后來被玄宗所器重，他有好道的名聲也應是原因之一。到他被朝廷斥逐出京，求仙訪道的活動也更進入高峰期。他曾于青州紫極宮從北海高天師受道篆，又訪道安陵，遇蓋寰，為造真篆。就是說，他這時通過入道門的形式已成了真正的道士。出京后他漫游四方，給人的印象是“仙藥滿囊，道書盈篋，宛如神仙”[1]。他晚年所作的《金陵與諸賢送權十一序》說：……吾希風廣成，蕩漾浮也，素受寶泱，為三十六帝之外臣。即四明遺老賀知章呼余為謫仙人，蓋實錄耳。而嘗采姹女于江華，收河車于清溪，與天水權昭夷，服勤爐火之業(yè)久矣……這里“姹女”“河東”是道宗煉丹術中時對汞、鉛的稱呼，是說自己曾以鉛、汞合煉金丹。文章的最后自稱“酒仙翁李白”。他對“謫仙人”的稱呼十分滿意，在詩里一再提到，如“世人不識東方朔，大隱金門是謫仙”，“青蓮居士謫仙人，酒肆藏名三十春”等。他的友人如杜甫、魏顥、李陽冰等也都這樣稱呼他，他的詩風更是飄逸不群，被后人稱為“詩仙”，作品則被稱贊為“天仙之詞”。道教的神仙思想對他的生活和創(chuàng)作影響確實是十分巨大的。但另一方面，在李白的神仙觀念中，還寄托著詩人追求超越、追求理想和幻想，蘊含著要求積極發(fā)揚個性、發(fā)揮精神自由的意念。追求精神自由、不拘禮法正是道法自然的體現(xiàn)。他的不慕名利、不屈權貴正是道家清靜無為思想的體現(xiàn)。他的作品中神奇的意象、虛幻的物鏡，又是道教神話世界的藝術再現(xiàn)。他的抒情方法的宣泄式、爆發(fā)式和感情的強烈性、隨意性、也是道家張揚個性、突出主體地位精神的具體反映。這些特征都可以看成是道教文化對詩人的積極影響。李白的思想極為復雜，情緒起伏宕蕩。他的詩歌也充滿著矛盾，他既有清高傲岸的一面，又有庸俗卑恭的一面（當然這不是主要方面）：“一忤容色，終身厚顏，敢昧負荊，請罪門下”（《上安州李長史書》）?！靶遗沱[輦出鴻都，身騎飛龍?zhí)祚R駒。王公大人借顏色，金章紫綬來相趨?！保ā恶{去溫泉宮后贈楊山人》）他的理想和自由，只能到山林、仙境、醉鄉(xiāng)中去尋求，所以在《將進酒》、《江上吟》、《襄陽歌》等詩中流露出人生如夢、及時行樂、齊一萬物、逃避現(xiàn)實等消極頹廢思想，這在封建社會正直孤傲的文人中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緟⒖嘉墨I】[1]：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2] [3].[4].[5]——簡論李白山水詩 第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