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月手厥陰心包絡(luò)養(yǎng)胎， 四月手少陽三焦養(yǎng)胎，四經(jīng)皆有相火。凡滑胎者，皆由水不濟火，血熱所致，欲安胎必須涼 血。雖朱丹溪代人安胎，用白術(shù)為末，以黃芩煎湯下之，遂得安好，后人因以黃芩、白術(shù)為 安胎之圣藥。其實黃芩性涼，白術(shù)性燥，懷孕三月前后，胎火、相火并旺，只宜涼之，不宜 燥之。今粗工安胎，總恃此貳味，或加續(xù)斷，而全不見效。不知胎前宜涼，三、四月內(nèi)尤宜 于涼，治以燥藥，胎何能安?續(xù)斷性溫而動，保胎宜靜不宜動，藥當論性，豈能取其名以為 用耶?若至五、六月間，足太陰脾、足陽明胃養(yǎng)胎，可健脾胃，丹溪方或可全用耳!丹溪必不 欺人，但其方未注月分，恐亦在脾胃胎時耳!蓋胎以貳十七日為一月，三月半后，已換養(yǎng)胎 之 經(jīng)矣。予安胎不知凡幾，無有不效。如丁鄒氏三次滑胎，鄒趙氏七次滑胎，繆余氏十一次滑 胎，總在三月之內(nèi)，后俱請予保胎，無不安全，且生產(chǎn)后或更懷孕，竟無滑胎之慮。予總以 生地養(yǎng)血涼血為君，黃芩則加之，白術(shù)則不用，人稱余善保胎，其實并無異法，不過深悉養(yǎng) 胎之經(jīng)，知胎前宜涼之理，不泥于丹溪之法耳!此實屢試屢驗，故詳論之，以示我后人，庶 不至以濟世之術(shù)，轉(zhuǎn)變?yōu)殂奚g(shù)云! 目錄論胎孕篇名附論胎產(chǎn)金丹屬性：或問部胎產(chǎn)金丹用以調(diào)經(jīng)可乎?曰∶不可。金丹真良方也，然名曰胎產(chǎn)，因胎前、產(chǎn)后 而設(shè) 。其方以河車為君，佐以肉桂，取溫暖暢達之意。懷孕將至足月，不復(fù)宜涼，服金丹一、貳 丸，可以易產(chǎn)；產(chǎn)后最忌停瘀，服一、貳丸，可以行瘀。予治旗營婦人，懷孕五、六月忽小 產(chǎn)，貳胎不下，腹痛異常，以芎歸湯下金丹一丸，不過數(shù)劑，衣胞下而腹痛止，足見為行血 通瘀之品，胎前、產(chǎn)后實屬相宜，至婦人經(jīng)水不調(diào)，豈皆虛寒停瘀所致，如果過期不至，子 宮虛冷，金丹可服，否則經(jīng)不過期而轉(zhuǎn)頻數(shù)，金丹豈可服耶?至有善于滑胎，而欲以金丹保 胎者，則保之適以催之，殊可笑也。 目錄篇名雜論(十一條)屬性：病之生也，百出不窮，治法總不外乎陰陽五行四字。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醫(yī)以陰陽 五行 調(diào)治百病。要之，五行之生克，仍不外乎陰陽。陰陽即血氣之謂也，氣為陽，血為陰也。氣 血即水火之謂也，氣為火，而血為水也。氣無形，而血有形，氣附血以行，血無氣亦不能自 行。無陰則陽無以生，無陽則陰無以化，陰陽和而萬物生焉。人生一小天地，陰陽必得其平 。醫(yī)者偏于用涼，偏于用溫，皆不得其正也。 醫(yī)有定理，亦有活法。王太仆云∶寒之不寒，是無水也，宜壯水之主，以制陽光；熱之 不熱 ，是無火也，宜益火之原，以消陰翳。此定理也。又有論目云∶能遠視不能近視，責其無水 ；能近視不能遠視，責其無火。夫目乃水精之光，無水則任意滋水可也。而書稱目無火不病 ，又稱眼病無寒，設(shè)以不能遠視之故而任意補火，能無損目乎?凡人生而近視者甚多，往往 不受熱藥，此則當參以治法，不可盡責其無火也。 用藥之道，惟危急存亡之際，病重藥輕，不能挽救，非大其法不可。否則法先宜小，有 效乃 漸加增，不得以古方分量之重為準。況考古方之分量，合之于今，并不甚重。如仲景立方， 動以斤計，或稱升合，似甚多也。及其用末藥，不過方寸匕；丸藥如梧子大，所服不過三十 粒，又似甚少。何丸、散、湯液之相懸如此耶?考《千金》、《本草》，皆以古三兩為今之 一兩，古三升為今之一升，則所兩者，僅得今之三錢耳!且仲景湯液總分三次服，則又止得 三分之一。合而計之，豈非古之一兩，僅得今之一錢乎?惟世有古今，地有南北，人有強弱 ，藥有剛?cè)幔t(yī)者知所變通，庶幾有得耳! 凡人有病，如鎖錯 ；醫(yī)者治病，如以鑰開鎖。不善開鎖，雖極用力而鎖不開，甚且將 鎖損壞。銅 匠善開鎖，只須銅錢一根，輕輕一撥，而鎖自開。故不善治病者，雖用重劑，而病不解，甚 且加增；善治病者，只須一藥，即可得救。初學治病，當自審其能治則治，否則以待善治者 ，不可未識病情，孟浪用藥，將人損壞，雖有善者，未如之何!夫鎖可損也，人亦可損乎哉? 凡用藥調(diào)理病患，如澆灌花木，然有宜清水者，有宜肥壯者，既得其宜，而又澆灌適中 ，無太過不及之弊，自然發(fā)旺異常。調(diào)理病患亦然，有宜清養(yǎng)者，有宜峻補者，有宜補氣者，有 宜補陰者，必求其當而后有效，不可蒙混施治也，即如有求速效者，以為人參補氣，既服人 參，何氣尚不足?熟地補陰，既服熟地，何陰尚不足?不知用藥培養(yǎng)，亦如澆灌花木之道，澆 灌得宜，則花木借以易長，非所澆灌者，即是花木也。即如芍藥最宜稠糞，多以稠糞加之， 豈即變?yōu)樯炙幒?是故氣虛者，宜參，則人之氣易生，而人參非即氣也；陰虛者，宜地，服 地則人之陰易生，而熟地非即陰也。善調(diào)理者，不過用藥得宜，能助人生生之氣，若以草根 樹皮，竟作血氣用，極力填補，如花木之澆肥太過，反遏其生機矣。我輩用藥，總要輕重得 宜，不可呆泥。況善用補者，補中有開，譬如作文，盡填實字，無一虛字，可能成文乎?總 之，不通儒學，不能通醫(yī)理也。 藥有甚貴，宜于人有益而反有損者，人參是也。據(jù)《本草》人參能回元氣于無何有之 鄉(xiāng)，可 而弱，可以補救；若氣至無何有，人參何能為無氣之人生出氣來耶?然此不過無益而已，而 更有損者，何也?富貴之人，驕奢之性，淫欲不節(jié)，自謂體虛，初病即欲服參，庸工無識， 意 進。予至親丁吳氏，肺熱音啞，某醫(yī)順病患之意，人參服之數(shù)兩，而更無音。乃延予診，囑 以停參，進瀉白散數(shù)服而愈。又予至友吳在郊翁，肝火上升，頭暈、出汗，其家皆以為虛 ，某醫(yī)亦以為虛，逐日服參，而汗、暈更甚。遂延予診，欲代平肝，本人深信，而旁言嘵嘵 ，以為如此溫補，汗尚不止，況停參服陰藥耶?予辨以服參多日，毫未見效，且覺病進，猶 不更法，必欲以參治死老翁耶!予曾代伊芳家排難解紛，素知感激，故能如此爭論。而其子以 為知醫(yī)，最喜用參，某醫(yī)附和之，究不信予之言，幸老翁深信不疑，自愿服予之方。予總以 平肝養(yǎng)血為主，調(diào)理一月而愈，然則服參何益耶?更有目睹者，吾鄉(xiāng)富戶趙氏，為予近鄰。 其父血痢，死于參。其弟疔證，亦死于參。又有吳景賢者，偶感時邪，趙氏因其父之老友， 特送參數(shù)錢，景賢并不肯服，奈旁人以為財東所送，何能不服?某醫(yī)尤加附和，極力勸服， 遂致邪不出而死。此皆人所同知，以益人之藥而損人，誰之過歟?予治病四十余年，大抵富 貴者少，中平者多，類多無力用參，而予亦輕易不用；即富貴之人，其病不當用參，予必禁 止不用。如必用參而始能活人，則無力之人能活者有幾哉? 藥有極賤，似于人無益而大有益者，黑芝麻 是也。予嘗治肝氣脹痛異常，氣逆嘔吐， 前醫(yī) 用貳陳、香附、木香，順氣不效，加用破氣，如枳殼、腹皮、烏藥、沉香之類，更不效。予 思肝氣橫逆，固非順氣不可，但肝為剛臟，治之宜柔，前醫(yī)所用皆有剛意，故肝不受。治宜 甘以緩之，兼養(yǎng)陰以平肝，然非兼通氣之品，亦難速效，惟通氣之藥，難免剛燥之意。偶思 及芝麻 ，外直內(nèi)通，其色黑可徑達腎，其性微涼，毫無剛意，遂用一支，助以金橘餅三錢 ，一服而效，數(shù)服全愈矣。每遇舉發(fā)，即用是方，無不速愈。嗣后予治肝氣必用之，無不應(yīng) 手，所謂軟通于肝最宜。因思凡人臟腑之氣，無不貴通，《內(nèi)經(jīng)》通則不痛，痛則不通，固 已。而推展其意，通則不脹，脹則不通；通則不逆，逆則不通。凡治氣病，無不宜通，不獨 肝經(jīng)也。兼治哮癥多年，腎氣上逆，予用六味地黃加減為丸，每服五錢，以芝麻 一支，煎 湯下，竟能漸愈，久不發(fā)矣。又治肝氣犯胃，飲食阻滯，欲成膈癥，予以滋潤平肝、青金暢 胃 之品，加芝麻 、金橘餅，十數(shù)服而愈。又遇脹癥，幾有單腹之象，予用甘麥大棗湯加芝麻 、金橘餅，連服月余而愈。其它諸氣為病，服之得效者，不可數(shù)計。今諸親友，凡有氣癥 ，延予延醫(yī)，必囑以芝麻 為家藏。若夫財翁，惟知愛參，此種賤藥之妙，彼固不知，且不 信也。此藥各家本草所不載，予偶得之，十年于茲，始以治肝氣，漸則可治之病甚多，雖蠱 脹單腹，亦所能治。予不肯以為獨得之奇也，特表而出之，以公諸世。 予嘗以所閱醫(yī)書，配以儒書。如《內(nèi)經(jīng)》，儒書之五經(jīng)也；仲景《傷寒論》、《金匱玉 函 》，儒書之四書也。漢以后醫(yī)書雖多，皆不甚醇正，惟喻嘉言發(fā)揮仲景之書，精微博大，奧 義畢宣，儒書中之朱注也。雖有柯氏出其后，意欲抹煞喻氏以炫其書，亦如朱注之后，有吹 毛求疵，妄肆譏評者，究何能滅朱文正而行其說耶?予所以心悅誠服于喻氏也，惟其書獨詳 于《傷寒》、《金匱》，欲為仲景后之一人。其《醫(yī)門法律》于雜癥頗略，幸有《馮氏錦囊 》，書稱美備，議論深醇，且其書于幼科尤為精細，為錢仲陽所不能及，即如痘癥一門，予 嘗本之以治家中痘癥，皆萬全無弊，時下幼科所未嘗見也。予故于喻氏外，又推重馮氏，而 欲后人學之也。 予不習外科，而治楊梅瘡十數(shù)人，果未吃捺藥，無不應(yīng)手而愈者，蓋推馮氏治痘之法而 用之 也。今外科治楊梅，總不離乎下法。不知此毒必須升透，即如治天花，果能升透如花之發(fā)旺 ，自然上漿結(jié)痂，無不順吉。升透之法，必善內(nèi)托，保元湯∶人參、黃 、官桂、糯米、紫 草、甘草，所以為主方也。若肆用大黃，氣血下虛，痘必內(nèi)陷，毒何能透?命何能保耶?夫天 花先天之毒也，楊梅后天之毒也。先天之毒欲透發(fā)之，猶必內(nèi)托，不可傷其氣血；后天之毒 欲透發(fā)之，可不內(nèi)托，而惟以大下傷其氣血乎?蓋氣血旺，則毒易托出而易盡，無后患也； 氣血弱，則毒難托出而難盡，遺禍無窮∶是故切不可傷其氣血也。天花、楊梅，竟屬一理， 予比而同之，聞?wù)叩梦泱@而至于惑乎!然予天花雖少，而無不愈，治楊梅較多，而亦無不愈 ，取《錦囊》治痘之意而貫通之，屢獲大效。吾家后學，或不治楊梅，而家中生育甚多，幼 子童孫難免痘癥，能講求于馮氏之書，庶幾有得，而不至受時下幼科之害也。 今將治楊梅之法，姑述大略。楊梅初起，火毒甚重，大便必難，不得不先通之，龍膽瀉 肝湯 加大黃，三兩劑，大便已通則止。此等毒由肝腎受者居多，故先用此湯?；蛞熏F(xiàn)于面，毒已 由臟及腑，面部多屬陽明，陽明主肌肉，則用河間防風通圣散，內(nèi)有發(fā)散、攻下、清涼解毒 諸藥，且有兼顧氣血之品，可服三、四劑，亦大便通即止。貳方皆以土茯苓貳兩，煎湯煎藥 。戒吃茶葉，恐解藥性。嗣則看其人之本體，如氣分不足，則以四君加敗毒之品 ，銀花、 槐蕊之類；如血分不足，則以四物加敗毒之品，銀花、槐蕊可以多加，更加養(yǎng)血涼血之品。 亦以土茯苓煎湯煎藥，另合五寶丹∶朱砂五分，琥珀五分，滴乳石五分，珍珠五分，研極細 ，入冰片貳分五厘，牛黃五分，再同研，加飛羅面貳兩和勻，瓷瓶收貯。每服五分，土茯苓 湯下。逐日必戒茶飲，恐解性，可以土茯苓湯代之。如此醫(yī)治，輕者丹服一料即愈，重者不 過貳料，無不愈者。予屢見有過服下藥，致飲食不進，而其瘡臭不可近，予用歸脾湯合加味 五寶丹，不過三服，其臭遂止，十日后而其瘡愈矣。其一為巫某，其一為老友柏邃庵，今邃 庵八十有四猶健，可問而知也。 最可笑者，吾鄉(xiāng)之小兒科，自不知書，毫無學問，不過其師傳以發(fā)散、消導數(shù)方，如張 子和 三子養(yǎng)親湯∶蘇子、白芥子、萊菔子，在所必傳，加以羌、防、柴、葛、枳殼、腹皮、山楂 、濃樸消導藥十數(shù)味，再傳以脈案，曰∶受涼停滯。食乳相裹，防變防驚數(shù)語，遂即懸壺 行道矣。每遇臨癥，即將師傳數(shù)語立方，叮囑人家癥重不可吃乳，米飲亦不可吃，日以發(fā)散 、消導與服，數(shù)日不退熱，不易原方，雖十數(shù)日不退熱， 仍用原法，略為加減耳!其家少進米飲，則曰吃壞了。因燥藥吃多，血分大虧，不能 榮筋，以致抽搐，則曰此急驚也，吾早言之矣。多日不吃飽乳，且服發(fā)散，治得氣微欲絕， 則曰此慢驚也，吾早言之矣。直至于死，醫(yī)者不悟，而受害者亦不悟，猶以為先生甚靈，彼 早言 矣。尤可恨者，有拂驚之婦人，毫無傳授，妄行作孽，其兒并無驚，實因誤藥，氣血已虛， 往往一拂而死。夫喜、怒、憂、思、悲、恐、驚，驚乃七情之病，必因驚嚇而后起，豈有因 外感而成驚者乎?我輩方脈，不看幼科，然因方脈而救小兒者不少。如曹耕之之孫女，某幼 科治之將死，遂請拂驚老婦，余再三勸止，囑令止藥，吃乳食粥，數(shù)日全愈。韋廷璋次子， 甫生八月，偶因外感發(fā)熱不退，某醫(yī)肆用發(fā)散，不許吃乳以及米飲，延至多日，看看待斃 ，乃回絕不治。適予至伊芳家有事，廷璋各予求救。予以手指探其口，尚裹予指，知將餓死， 乃偽曰我有妙方，能救此兒，但先須吃乳。其家謂已將斷氣，何能吃乳?予斷以必能吃乳， 但須其母上床以乳就之耳!其母依言，以乳就之，果然能吃，且吃不少，乳后安睡。予告以 今夜且不必服藥，明早我來進藥可也。次早往視，兒夜間吃乳不少，且得安眠，似已全愈。 伊芳家問藥，笑應(yīng)之曰∶予有何藥，仍吃乳耳!此兒有病多日，過服發(fā)散、消導，有何外感?有 何停滯?又不許吃乳，直餓死耳!而不死者，殆與我前世有緣也。其家感激，強將其子寄我名 下，予亦聽之。又在蔣姓家診病，其家順以小兒藥方請教。予看脈案，痰喘聲如拉鋸，藥甚 厲害。 予問小兒何在?奶媽現(xiàn)抱在予旁，并無拉鋸之聲，惟神氣甚弱耳!予稍為診脈，曰∶ 此 發(fā)散、消導太過，想必又不許吃乳，乃虛痰耳!速宜進乳，不必服藥。其家依言，數(shù)日全愈 矣。幼科之誤人也，予姑略述貳、三，類此者甚 多，不能盡舉。我后人學方脈，于幼科亦須留意。 凡名家醫(yī)書，皆有幼科，固宜善看，而《馮氏錦囊》，由小兒始，以痘科終，尤不可忽 。果能遍看方脈，小兒無不兼?zhèn)洹＜抑猩H多，庶不至受幼科之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