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個時代的寒冷的時間，顯得寂靜無聲。 ? 好奇的人們紛紛趕來，請這位詩人敲打出鋤頭，鐵鍬之類的不屬于戰(zhàn)爭，屠戮的農(nóng)具。而他卻拒收他們的酬金，一頓隨意的酒肴就罷，而后，他再回到那熟悉的節(jié)奏中去。 ? 嵇康打鐵，已成為中國詩人的一個不可重復(fù)的神話，那借助于一種勞作，將生命與土地鏈接為一體的詩意象征，是多么健康而自然 —— 它使如今的許多所謂行為藝術(shù)，顯得象是一幕幕荒唐而滑稽的鬧劇。 ? 但人們并非一開始就聽懂了這叮當(dāng)叮當(dāng)?shù)墓?jié)奏，或許至今仍沒有聽透。對于這位魏晉時代的著名詩人，音樂家，如此地迷戀并不灑脫，亦不高貴的鐵匠生活，歷來的看法，認(rèn)為是一種象征姿態(tài)，以顯亂世的卓犖不群。 ? 嵇康打鐵，錘煉絕唱 莊曉明 ? 這種觀點很自然地符合嵇康生平特立獨行的叛逆氣質(zhì)及極悲劇性的結(jié)局；但這一傳統(tǒng)看法如今遇到了挑戰(zhàn)，一些頗具新思維的讀者認(rèn)為，并沒有那么多的深意，或許只是詩人的一種癖好，或者健身手段。這一看似有點“無厘頭”的觀點其實也不無道理。畢竟，嵇康的長相與風(fēng)度都很好，是當(dāng)時的一位明星式的人物。 ? 而后，有精銳的學(xué)者復(fù)又向深度挖掘，將嵇康的打鐵與阮籍的長嘯在本質(zhì)上連通起來，認(rèn)為都是語言之外的一種詩性的言說方式 —— 一個以沒有言詞的節(jié)奏，一個以沒有言詞的旋律，表達(dá)了一種生命的覺醒，以及對命運的改造，超越。 ? 一種表達(dá)方式，如果不能與自己生命中的隱秘脈動合拍，是不能持久的。所以，在嵇康的打鐵過程中，還應(yīng)珍藏著某種樂趣，難以與他人言說。 ? 不妨以經(jīng)驗與想象，繼續(xù)探入這一幕鐵與火的場景：一塊粗糙的礦石，經(jīng)爐火的涅般后，通紅，純凈，若一顆童心，如果不是溫度的阻礙，人們當(dāng)會禁不住手心撫玩的誘惑。 ? 然而，嵇康舉起了鐵錘 —— 這于詩人更為合適，叮當(dāng)叮當(dāng)?shù)墓?jié)奏中，火紅的礦石仿佛一句珍奇的靈感，被反復(fù)地鍛打 —— 在這鍛打的延續(xù)中，詩人似乎已隱隱看見了那樣的一句終極之詩，澄澈，空明，包容著全部的世界 —— 但隨著淬火，冷卻，火紅之物又呈礦物的灰黑，一切遁隱 —— 但仍在那礦物之中。于是，他重新把它送入爐火 —— 通紅 —— 再鍛打 …… 在這不斷的循環(huán)中，詩人相信，他終會到達(dá)那一句終極之詩，它的如宇宙之源之輻射，將使所有的王官坍塌于其中，化為烏有。 ? 嵇康有沒有得到那一句終極之詩，史料并無記載，而司馬氏的王宮是早已消融的無蹤無影?；蛘哒f，嵇康曾經(jīng)得到過那句終極之詩，但又不幸地遺失了，如他的名曲 《 廣陵散 》 。在“嵇康打鐵”與 《 廣陵散 》 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隱秘而宿命的關(guān)聯(lián)。 ? 神奇的 《 廣陵散 》 的存在，已無須置疑。人們的討論，常集中于它的風(fēng)格的猜測上，但莫衷一是。而我感興趣的，是關(guān)于 《 廣陵散 》 的誕生的一個著名傳說，雖然荒誕，卻更有可能接近著本質(zhì)。傳說是這樣的，一天深夜，嵇康正撫琴自娛，空中忽有喝彩聲 ——原是一被害的古琴愛好者之魂。于是，嵇康與之契談琴理，鬼魂試彈了數(shù)曲，其中即有 《 廣陵散 》 。 ? 這一傳說，不僅隱寓了嵇康本人的命運，但人們也可以從中解讀到這樣的信息：一，在風(fēng)格上， 《 廣陵散 》 應(yīng)有著濃郁的煉獄色彩，是靈魂在兩個世界之間的焦灼，掙扎，論辯。 ? 至于是以邈遠(yuǎn)明麗的意境，或慷慨激烈的抒情收尾，則可見仁見智；二， 《 廣陵散 》 可能是一種即興創(chuàng)作，是詩的靈感與激情 ——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鬼魂”，在琴弦上的自由舞蹈 —— 這樣的創(chuàng)作，只有嵇康這樣的天才詩人兼音樂家方能為之。 ? 這實際上已解釋了 《 廣陵散 》 真正失傳的原因 —— 它無法記錄，它的每一次的演奏都是不重復(fù)的。因此，不妨把目光再切入到 《 廣陵散 》 絕唱的那個日子，公元 262年的一個夏天，因為一個朋友的冤案牽連的不孝之名 —— 實際上，早在他的 《 與山巨源絕交書 》 中，將利祿比作死鼠的膻腥，將官場隱喻為瘋?cè)嗽?，就已埋下了禍?—— 被引往洛陽東市的刑場。似乎早已準(zhǔn)備好了這個日子的來臨，嵇康請送行的哥哥取來一張琴，從容坐下，彈了一遍 《 廣陵散 》 ，然后長嘆一聲：“ 《 廣陵散 》 于今絕矣！” ? 這一長嘆是意味深長的，難道 《 廣陵散 》 只能專屬于嵇康這個人的生命？難道送行的三千太學(xué)生，以及他的朋友 —— 他們更是與他朝夕相處，就沒有一人有能力將 《 廣陵散 》 記錄下來，而任其“于今絕矣”？或者反過來解釋，如前所言， 《 廣陵散 》 根本就無法記錄，沒有第二人能夠演奏。 ? 《 廣陵散 》 的迷霧，是否可以由此廓散，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嵇康之所以如此癖好打鐵，實因為這是他的另一種的彈琴方式：音符是自由的，不固定的，如砧上火花的隨意飛濺；但有著某種穩(wěn)定而清晰的節(jié)奏，如鐵錘在火紅的礦石上的敲擊 —— 在嵇康打鐵的詩意中，還奇妙地隱含著一曲 《 廣陵散 》 。 中國十大古曲： ? 中國十大古典名曲“ 高山流水”、“梅花三弄”、“夕陽簫鼓”、“漢宮秋月”、“陽春白雪”、“漁樵問答”、“胡茄十八拍”、“廣陵散”、“平沙落雁”、“十面埋伏” 。 ? 單單聽了這些名字就已經(jīng)神為之奪，中國韻味之美，由此可見一斑。俞伯牙在江邊撫琴，唯鐘子期從中聽懂山之雄渾、水之幽深；春江明月初升，一葉扁舟，一點漁火，在月下隨水漂?。缓酚裂?，疏影弄月，暗香輕度，清奇挺拔；離鄉(xiāng)背井的凄涼中夾雜著離別后的思念，如泣如訴，身陷十面埋伏，耳聽四面楚歌，空有拔山之力，可惜英雄氣短，別姬自刎，痛何如哉；秋月秋風(fēng)秋夜長，孑影徘徊思故鄉(xiāng)，如此寂寞，卿何以堪；自稽康辭世，從此而絕的廣陵散，再現(xiàn)當(dāng)年聶政刺王的俠肝義膽，今人有興有幸得見，可謂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