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讀】我是到28歲時才開始“讀”北京的，因?yàn)槟悄晡疑狭吮贝?，第一次聽侯仁之教授講座，此前我已在北京生活21年，聽了侯教授講座我才知道，前21年基本白活。因?yàn)楸本┨幸馑?，而我，卻只是在北京“活著”而已。次日，我流連于北大勺園，想米萬鐘，又想到侯教授的老師。到了星期日，我跑到永定河畔，感受這幾近枯竭的河水當(dāng)年如何孕育出一個聚居點(diǎn)，成。為了都市最原始的胚胎。我又跑到蓮花池，因?yàn)橛浀煤罱淌谡f過，蓮花池之水滋養(yǎng)了薊城，由此。而金中都興，北京城即由此發(fā)展起來。北京是需要讀的，可以用歷史地理的眼光去讀，還可以用民俗學(xué)、政治學(xué)、建。北京有著無窮無盡的滋味。這就是北京，歷史的風(fēng)云說不定啥時就在身邊翻卷起來。北京是個藏龍臥虎，蘊(yùn)含著豐沛的性格故事和人生感悟的地方。為了維護(hù)一點(diǎn)貴胄的尊。只有品味到了這深層的韻味，你才算接觸到真正的北京滋味啦。你毫不吃驚，反而哈哈大笑，您算是開始學(xué)會品咂北京滋味、讀懂北京人了。

　　

【正文】 真，擔(dān)當(dāng)，敢于腐爛而不留一絲痕跡，柔軟，堅(jiān)強(qiáng)，對蜜蜂和鳥類不產(chǎn)生排異反應(yīng)，成林，著裝得體，高的高，矮的矮，遍布一切之地。 面包樹 /簡 禎 我喜歡面包樹的陽剛、深沉，我喜歡它的憂郁。 上總圖時，愛坐靠窗的座位，最愛的，是有面包樹的那一排，我喜歡一口氣推開半面墻的落地窗，把濃密 的樹影迎入眼眸。 有時，我不懂自己。為什么每次佇立面包樹前就開始憂郁，開始陷入一種無法言喻的低潮之中 —— 一種漫溢不止的孤單的潮汐之中。我無法分析自己，因?yàn)槲覐膩頉]有與面包樹有過深刻的生活經(jīng)驗(yàn)。它不是我記憶畫冊上的樹，對我而言，它是陌生的。但每一次，當(dāng)我佇立，我與樹之間就自然而然有一線情感的牽連。因?yàn)檫@個理由，我已不常去那排窗前讀書。 然而，走過窗前的時候，我仍以眼神問候。 雨天其實(shí)最美，尤其是下午。天空暗的，館內(nèi)更暗，眼睛早已離開書本，不動地凝著窗外厚密的樹影。我喜歡它的朦朧，在雨中。面包樹的美 ，在于它墨綠的大葉，以疊生的方式，疊出了一樹的深沉與氣魄。除了墨綠，樹心部分是純黑，外緣是免不了的厚黃，地面上，則全無例外地是干了的暗黃 —— 似乎不到最后關(guān)頭，絕不化泥死去，是否，這也是氣魄之一？雨中下午，看雨點(diǎn)紛落，從樹梢而樹心而遽落地面，該是多么曲折的行程。有斷續(xù)的聲音，回蕩在斷續(xù)的風(fēng)中，我不禁沉湎于單獨(dú)凄清的美字之中。 最心動的，是當(dāng)遠(yuǎn)遠(yuǎn)近近一排排的黃昏燈泡點(diǎn)起時，多格玻璃窗映出了圓圓朦朦的黃色燈影，正好周旋在墨綠大葉的邊緣，多像一樹的果子掛著。整個情調(diào)改變了，不再覺得凄冷，反而有一股暖意，柔柔地， 羅曼蒂克地，有什么比此時凝窗更讓人沉醉？ 晴天看樹，便看出樹的陽剛，樹的氣概。高大挺拔的身軀，傲視群倫，高高在上，寧愿封著一壇孤獨(dú)，也不愿折腰與地上花草去說：樹也有傲骨。面包樹的果實(shí)也奇特，橢圓形，像個地球。曾經(jīng)，為果實(shí)的掉落而讓我心驚。樹梢到地面是一段相當(dāng)?shù)木嚯x。樹身把果子以丟落的手勢拋向泥土，那是一段貶謫的路程，泥土枯干的葉鋪成迎接的毯，掉落的剎那，果子以最大的沖力向地面撞個滿懷，葉便蜷縮地吶喊起來，回音翳入亙古蒼茫的穹蒼。 我從未看過這么驚心動魄的隕落，有著悲劇英雄的氣概。 仍舊喜歡凝望面 包樹，那股遺世獨(dú)立的情愫，在我的眸中，在它純墨的葉面上，仍舊憂郁著。 小溪巴赫 / 肖復(fù)興 科學(xué)家愛因斯坦曾經(jīng)說過： “ 對于巴赫，只有聆聽、演奏、熱愛、尊敬，并且不說一句話。 ”巴赫確實(shí)太偉大了，太浩瀚了。他的音樂影響了 300 年來人們的藝術(shù)世界，也影響了人們的精神世界，無以言說，難以描述。 巴赫（ Bach）德文的意思是指小小溪水，涓涓細(xì)流卻永不停止。似乎這個德文的原意一下子解讀開巴赫的一切，讓我豁然開朗。 真正有價值的音樂，即使看來再弱小，只是潺潺的小溪，是不僅埋沒不了的，而且不會因時間久遠(yuǎn)而蒼老 ，相反卻能常青常綠。 小溪，涓涓細(xì)流，就那樣流著、流著，流淌了三百年，還在流著，這條小溪的生命力該有多么的旺盛。在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它的時候，其實(shí)它就是這樣永不停止地流著，只不過那時被樹蔭掩映，被雜草遮擋，被亂石覆蓋，或在那高高的山頂，我們暫時看不見它罷了。 大河可能會有一時的澎湃，浪濤卷起千堆雪。但大河也會有一時的冰封、斷流，乃至干涸。小溪不會，小溪永遠(yuǎn)只是清清地、淺淺地流著，永遠(yuǎn)不會因?yàn)榧竟?jié)和外界的原因而冰封、斷流、干涸。我們看不見它，并不是它不存在，而是因?yàn)?，我們眼睛的問題：近視、遠(yuǎn)視、弱視、色盲、白內(nèi)障、瞎子，或只是俯視浪濤洶涌的大河，或只是愿意眺望飛流三千尺的瀑布，而根本沒有注意到小溪的存在罷了。而小溪就在我們的身旁，很可能就在我們的腳下。它穿過碎石、草叢，隱沒在叢林、山澗，行走在無人能到達(dá)，連鳥都飛不到的地方。 在險(xiǎn)峻的懸崖上，它照樣流淌；在偏僻的角落里，它照樣流淌；在陽光月光的照耀下，它照樣流淌；在風(fēng)霜雨雪的襲擊下，它照樣流淌 ?? 小溪的水流量不會恣肆狂放，激情萬丈得讓人震撼，但它讓人感動是持久的，不會一暴十寒，不會繁枝容易紛紛落，不會無邊落木蕭蕭下，而總是一如既往地水珠細(xì)小卻清靜地往前流淌 著。它擁有這巴洛克特有的穩(wěn)定、勻稱、安詳、恬靜、圣潔和曠日持久的美。它的美不在于體積而在于它滲透進(jìn)永恒的心靈和歲月里，就像刻進(jìn)樹木內(nèi)心的年輪里。它不是一杯烈酒，讓你吞下去立刻就煙花般怒放、烈火般燃燒；它只是你的眼淚，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珍珠項(xiàng)鏈般地掛在你的脖頸上，或悄悄地濕潤著你的心房。 這才是小溪的性格和品格。 這才是巴赫的性格和品格。 有人說巴赫偉大，稱巴赫為 “ 音樂之父 ” ，說在巴赫以后出現(xiàn)的偉大音樂家中，幾乎沒有一個沒受過他的滋養(yǎng)。貝多芬、舒曼、里姆斯基一科薩科夫、雷格爾、勛伯格、蕭斯塔克維奇 ? ? 偉大不見得都是巍巍乎、昂昂乎，如廟堂之器哉。偉大可以是高山，是江河，但偉大也同樣可以是溪水。巴赫就是這樣清澈的小溪。 水，當(dāng)世事滄桑，春秋代序，高山夷為平地，江河頓失滔滔，大河更改河道，小溪卻一如既往，依然涓涓在流，清清在流，靜靜在流。這就夠了，這就是小溪的偉大之處。 聽巴赫的音樂，你的眼前永遠(yuǎn)流淌著這樣靜謐安詳、清澈見底的小溪水。 在寧靜如水的夜晚，巴赫的音樂（那些彌撒曲和管風(fēng)琴曲），是孔雀石一樣藍(lán)色夜空下的尖頂教堂正沐浴著皎潔的月光。教堂旁不遠(yuǎn)的地方流淌著這樣的小溪水，九曲回腸，長袖 舒卷，蜿蜒地流著，流向夜的深處，溪水上面跳躍著教堂寂靜而瘦長的影子，跳躍著月光銀色的光點(diǎn) ?? 在陽光燦爛的日子，巴赫的音樂（那些康塔塔和圣母贊歌），是無邊的原野，青草茂盛，野花芬芳，暖暖的地氣在氤氳地裊裊上升，一群云一樣飄逸的白羊，連接著遙遠(yuǎn)的地平線。從朦朦朧朧的地平線那里，流來了這樣一彎清澈的小溪，溪水上面浮光躍金，卻帶來親切的問候和夢一樣輕輕的呼喚 ?? （節(jié)選自《音樂筆記》，有刪改） 注 ： [巴赫（ 1685 一 1750]德國作曲家。主要聲樂作品有：《 b 小調(diào)彌撒曲》《馬太受難曲》等，主要器樂作 品有：《平均律鋼琴曲集》《法國組曲》《英國組曲》《賦格的藝術(shù)》《音樂的奉獻(xiàn)》等。他是近代奏鳴曲的奠基者，被稱為 “ 音樂之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