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內(nèi)容簡介】 涉在跳舞時醒了過來，此時躲在中堂神像邊上。）吳廣 （驚異地看視自己的衣裝）即使我沒有力量，我也要心血沸騰，裝出很有力量的樣子。告訴我要用這假裝的力量做些什么，即使是最危險的行當(dāng)，拋頭，瀝血，碾碎肋骨，只要保留住瞳孔的一寸光芒，讓我可以見到生的欣兒，那就是等量的交換了。卜者 會給你無限大的瞳孔，大得象死去一樣。你只要告訴我：你是否已無所忌憚？吳廣 我愿意犧牲自己以獲得安寧；為了這安寧，我的五官愿承受千刀萬剮，我的七竅愿拜領(lǐng)腥風(fēng)毒霧。卜者 那么，祝賀你如愿了你巨大的命運(yùn)！——你去行伍之中，找到那個命中注定之人，幫他覺醒，勸他舉義。吳廣 是那個叫做陳涉的將要起義？卜者 ??！吳廣 是那個將尉將被殺死？卜者 ??！你怎么知道？吳廣 這正合我的心意，我對此也將游刃有余。卜者 天哪，游刃有余！我相信你，你是我，是年輕時的我，真不想讓你冒天下之大韙，叫你去送死。吳廣 那是你神一般的憂郁了；放心，這個名字——“陳涉”，是嗎？卜者 他應(yīng)該名：勝！吳廣 對！大楚興，陳勝王啊！好的好的，如你心意，為了舉義，我要去唱唱歌了。卜者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ㄊ┒Y拜辭；旁白）巨大的變革是需要舍命之人的。（轉(zhuǎn)至中堂神像后。鐘鳴。）第五場 攜 殤合唱 （《勿相忘》）無相忘，無相忘，無相忘，無相忘。風(fēng)吹青草生，風(fēng)吹夏花香，風(fēng)吹秋葉落，風(fēng)吹冬夜長。與汝相依兩不忘，與汝相依是故鄉(xiāng)，無相忘，無相忘，與汝同風(fēng)向。無相忘，無相忘，與汝萬年長。［欣兒的魂魄從中堂神像后上。陳涉上，傾耳聽——吳廣 （若望著欣兒的魂魄）啊，唱歌么，欣兒唱過我的歌兒呢，仿佛是我的靈魂融進(jìn)她的口腔，充滿她的心房，融進(jìn)她的血液帶來歡樂，——如今卻被一把利刃扎得冰涼……我的欣兒呢，我的歌兒呢，散落在何方？［眾役亦紛紛起身，作夢游狀，散立于吳廣周圍。吳廣 輕快的歌謠足以撼動沉重的帝國，文字的力量卻相當(dāng)遜色?？墒堑搅藝?yán)肅的場合，發(fā)出怎樣的聲音就需要細(xì)加斟酌。我就站在這里，正象高山一座，向著我起義的兄弟發(fā)出連珠炮火。天地啊，我要把你翻轉(zhuǎn)，讓死去的遺憾復(fù)活成生的歡喜。天地啊，你聽著——（奔上高臺。）今天在這里的每一個男人都可以得到一匹駿馬。如果你愿意繼續(xù)馳騁疆場，這駿馬將象征統(tǒng)領(lǐng)的高貴；如果你厭倦了高貴，也可以用這匹駿馬在鄉(xiāng)間換一頭牛、一畝地，和短暫的景仰的目光，一世榮光的回憶；但在今天，我甚至沒有駿馬可以分給你們，——（背過身去。）欣兒 正如你們沒有駿馬可以分給我一樣；但我愿在貨幣支付之前給你們富足，麥田播種之前給你們豐收，美酒釀造之前給你們酣醉，因為我同樣可以在駿馬的許諾之中給你們高貴！騎上高貴吧，沒有駿馬總可以奔跑，失去了高貴，奔跑算來卻只是奔逃！——（背過身去；吳廣轉(zhuǎn)過身來。）吳廣 哈！你是一個沒落的貴族，你在騎著高貴奔逃嗎？哈！你是一個無辜的平民，始料不及地卷入了這場策劃之中的戰(zhàn)爭；妻子兒女，正在等著你踏入家門，你不是在預(yù)備著當(dāng)面贊成、背后逃掉嗎？哈！你只有一只眼睛。這就足夠：一只眼睛足以讓你死不瞑目！（背過身去；欣兒轉(zhuǎn)過身來。）欣兒 ——爭取你們的自由吧！秦國，黑色的秦國，黑得可怕，但那只是一塊臟兮兮易燃的油布；當(dāng)然，引燃黑暗的乃是你們，你們也得死。幸存下來的成為了楚國的將軍，永世得到天下的祭奠，順便把豐盛的殘羹冷炙，撒給那無名而共譽(yù)的同伴。（背過身去；吳廣轉(zhuǎn)過身來。）吳廣 ——你們總得死，要么戰(zhàn)死，要么不戰(zhàn)而死。仇恨我吧，是我預(yù)言了你們普遍的命運(yùn)。所以仇恨我吧，把我的臉?biāo)合?，做成一面眩目的旗幟，讓我在隊伍的前方?dǎo)引你們更大仇恨的方向……（背過身去；欣兒轉(zhuǎn)過身來。）欣兒 但是請求你們保留我靈魂的完整，因為它還要和它青梅竹馬的情人相會……啊，你們都是有妻子的，有些人已經(jīng)子孫滿堂。那么請你們愛惜自己的顏面，勝于愛惜自己的生命，把盾遮擋在足下的面上，莫要顧忌你饑寒的身軀。因為顏面雖然不是最重要的東西，可它不但屬于你們自己，更是屬于你們的心愛的人。（轉(zhuǎn)入中堂神像中；吳廣轉(zhuǎn)過身來。）吳廣 當(dāng)你們知道是在為誰賣命，你們矛的威力就足以輕看你們的盾。讓敵人雙手舉盾吧，我們雙手握起矛來?。郾娨蹥g呼。陰雷陣陣。眾役仆地睡著。陳涉蹲著咬指頭。大幕急落。鐘鳴。第二幕卜者 （撣撣衣塵舞且唱。）花兒紅，草兒青；兔兒白，月兒明。天兒高，燕兒靈；柳兒長，女兒聽——我唱一首你莫開口你撫琴弦呢在紅樓；你早梳妝呢晚篦頭看天清清呵水悠悠。西湖瘦，螃蟹肥；對聯(lián)舊，煙花美；蝴蝶走，情人歸；你醉酒，我沉睡——（拉幕。）我唱一首你莫開口你撫琴弦呢在紅樓；你早梳妝呢晚篦頭看天清清呵水悠悠。第一場 面 陳［陳涉及眾役自左上。眾役 看天清清呵水悠悠，看天清清呵水悠悠……陳涉 把他給我抓起來！眾役 是！（將卜者按住。）卜者 為什么！怎么可以？陳涉 哼！怎么可以？你昨天晚上，?。扛闪耸矄幔〔氛?我——（掙開，湊近）你不是想當(dāng)皇帝嗎？陳涉 嗯嗯嗯！（醒悟）太對了！太對了！你昨天晚上說的就是這個！卜者 是皇帝，皇帝！高高大大的皇帝！（陳涉被催眠般地睜大眼睛，欲驚叫；卜者捂住他的嘴。）［將尉起身，神情恍惚，踱步將下。陳涉 大人！他——（卜者復(fù)捂住他的嘴。）將尉 大人，大人，錯殺一人……陳涉 將軍！將尉 啊，年輕人。遍地皆是的年輕人。陳涉 喂！將尉 啊！我不怕仇恨，我不怕仇恨；我怕罪有應(yīng)得，惡有惡報。陳涉 （前追）我有事兒要匯報！這里有一個反動詩人——［將尉下。陳涉 （以竹竿虛掄向?qū)⑽救ヌ?。）你這老不死的。我在這兒說話哪。你他媽聽見了嗎。眾役 好啦好啦，干嗎這么認(rèn)真。是啊是啊，睡得真不太好。整宿整宿，被風(fēng)吹來吹去……陳涉 哼！螻蟻安知燕雀之志！阿牛 哈哈，嚇了一跳了吧。卜者 才不是！我的命好，用不著害怕。阿牛 瞧你剛才那個緊張勁，可不是害怕得要命嗎？卜者 來來來，我給你們講命。阿牛 來嘍來嘍，聽瘋子血口噴人嘍。（眾人席地而坐。）卜者 首先，你總得死去。［眾役迅速地將他按住。阿牛 這個，我認(rèn)命。卜者 然后，你現(xiàn)在活著。［眾役將他放了。阿牛 對，雖然你在說著一些瘋話，可還不至于會跟一個死人說傻話。卜者 你感覺到自己是存在的嗎？［眾役復(fù)迅速地將他按住。阿牛 起碼我無法感覺到自己是不存在的。因為即使我感覺到自己不存在，也還是有感覺的。所以你說的話根本就是屁話。陳涉 （站起。）好啦好啦，連將軍都不管了，我們還搭理他干嗎。跟算命的作對，就是跟命運(yùn)作對。［眾役復(fù)將他放了。阿牛 命運(yùn)？卜者 對嘍，就是你所說的命！命?。悇俚男兀┨谶@里?。悇俚念~頭）感覺在這里！流傳在這里?。悇俚南律恚┤说纳砩蠈懼拿\(yùn)啊——（順勢拿過陳涉的竹竿，舞且唱道）頭腦想壞主意，心腹評判是非；指紋叫人眩暈，指甲給人銅盔；上身逼人討飯，下身讓人受罪；鎖骨使人順從，額骨長人富貴。人身如此完美，早晚腐臭一堆；逼你天天自憐，小便即是眼淚。陳涉 你到底是誰？卜者 （將竹竿擲于陳涉，作陶醉狀）我是神靈手下長駐人間的大使，我是魔鬼肩上掌管圖籍的大夫。阿牛 也就是說，他是個瘋子。陳涉 你多大年紀(jì)？卜者 我多大年紀(jì)？我也不清楚；也許比出生還小，因為我活在過去；也許比死亡還老，因為過去也就是未來。陳涉 我不明白。未來為什么就是過去？阿牛 也就是說，他是個瘋子。卜者 這原因?qū)懺谖依蠋煹囊槐緯?，那本書可以通古今之變。阿?瘋子，你的老師很了不起嗎？卜者 他的雙眼遲鈍得不能同時睜開，他的智慧可以左右未來。（阿牛作遲鈍狀。）可惜他的智慧并不能安定自身，他已經(jīng)隨著坑儒的煙火消失湮滅，只留下那卷心血之作，被我保藏起來；不幸的是，一個小丫頭又將它輕易地偷去；我天南地北，追蹤到此，收護(hù)了那本神圣的書卷，也收驗了那小丫頭悲慘的結(jié)局?！悄銈儾⒉挥煤蛽?dān)心會那個小丫頭一樣，承受竊聽天機(jī)的罪過，因為這里正有一個需要聽到這些話的人……（指陳涉。）阿貓 你說得玄而又玄，我們有些不得門徑了。阿狗 如果這是監(jiān)牢的門，我們還是安安分分做自己的門外漢好了。阿牛 放屁放屁。豈不聞“是非之地，有湯有米”……阿貓 別有湯有米啦，肚子好餓喲……［吳廣披掛，提魚上，將尉亦跟上。吳廣 我請大家吃魚。［眾役歡呼，坐地分魚。將尉 （神經(jīng)質(zhì)地）閣下是——？吳廣 我是此地的亭長；在我的地界里，在這個廟宇中，我會護(hù)佑你們，只許發(fā)生應(yīng)該發(fā)生的事，不許發(fā)生不該發(fā)生的事。這里出過什么意外嗎？將尉 沒有，沒有……［將尉倉皇下。吳廣緊趕兩步，停下。吳廣 “沒有”，“沒有”：一個，兩個”。（指著陳涉）你站起來，走過來。陳涉 我？（走過來。）吳廣 你是合適的?。ㄓ先?。）卜者 什么？你在說我嗎？（跟著走過來。）吳廣 命定之人，不是么？平日里誠實、正直、閑庭信步的君子，就是戰(zhàn)時果敢、鐵腕、呼風(fēng)喚雨的將軍！卜者 現(xiàn)在你說的是他。陳涉 說的是我？吳廣 對，說的不是你（對卜者），是你（對陳涉）。卜者 對，是你。不過真的是你嗎？我給你免費算上一卦吧！——你叫什么名字？陳涉 我叫陳涉，陳涉的陳，陳涉的涉……（在卜者的臉上拉筆畫）卜者 哎？你怎么往我臉上寫？陳涉 不寫在你的臉上，你如何記得住我？［卜者與吳廣相對大笑，二人在陳涉面前擊掌，互換位置。卜者 那我給你算上一卦吧，不過現(xiàn)在時局又有了變化，你必須付錢給我，因為這是一支上上簽！你相信神靈嗎？陳涉 相信。卜者 那就照實說出你以往的境遇。你還有一個叫做“陳勝”的名字嗎？吳廣 你算不出來嗎？卜者 什么？我算不出來？計算未來的人可不屑于算計過去。吳廣 那我?guī)湍闼阋凰惆伞@個少年……是超群的。他巍峨的氣勢將在他的壯年時代顯露無遺，即使是在當(dāng)下，他的精神就已經(jīng)卓立于周圍的奴隸。——年輕的角色，你應(yīng)該承擔(dān)你自以為不能承擔(dān)的重量，——當(dāng)然愛情除外。你應(yīng)該磨練自己的意志，盡管你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努力和光榮……卜者 （旁白）啊，這樣任命，是否有失妥當(dāng)？可是不管如何，你是沒有辦法；你要全身而退，保全魂魄……卓絕的作品需要奔突的靈感，完善它卻需要格外的嚴(yán)謹(jǐn)；而這次卻要反其道而行之，讓一個草莽人去完成天下人的想往了。吳廣 我要你當(dāng)將軍，因為你是適合將軍之位的。陳涉 啊……卜者 啊……（對吳廣）你也是適合我的位置的……可是我突然覺得，陳涉與陳勝，并非同一個人……吳廣 你要相信自己高貴如神！卜者 ——可是千萬別把自己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