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境也。若復(fù)不快飲，空負(fù)頭上巾?！? （２）晏殊【蝶戀花】見二四注。獨(dú)上高樓，望盡天涯路（２）”似之。明月不諳別離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所謂伊人，在水之湄?！币忸H近之?；陦羧斡茡P(yáng)，睡起楊花滿繡床?！? （２）梅堯臣【蘇幕遮】見二二注?！? 167。堪怨王孫，不記歸期早。余謂：馮正中【玉樓春】詞：“芳菲次第長相續(xù)，自是情多無處足?！? （２）馮延巳【上行杯】：“落梅著雨消殘粉，云重?zé)熭p寒食近?！? 167?！? （２）韋應(yīng)物【寺居獨(dú)夜寄崔主簿】：“幽人寂無寐，木葉紛紛落。 正中詞除【鵲踏枝】【菩薩蠻】十?dāng)?shù)闋最暄赫外，如【醉花間】之“高樹鵲銜巢，斜月明寒草（１）”，余謂韋蘇州之“流螢渡高閣（２）”、孟襄陽之“疏雨滴梧桐（３）”不能過也。和夢也、新來不做。 （１）宋徽宗【燕山亭】（北行見杏花）：“裁翦冰綃，輕疊數(shù)重，淡著燕脂勻注。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傳》、《紅樓夢》之作者是也。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白允侨松L恨水長東（２）”、“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３）”，《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 （１）周濟(jì)《介存齋論詞雜著》：“毛嬙，西施，天下美婦人也。多少淚珠何限恨，倚闌干?！? 167?！? （２）韋莊【菩薩蠻】：“紅樓別夜堪惆悵，香燈半卷流蘇帳。正中詞品，若欲于其詞句中求之，則“和淚試嚴(yán)妝（３）”，殆近之歟？ （１）溫庭筠【更漏子】：“柳絲長，春雨細(xì)。”余謂：此四字唯馮正中足以當(dāng)之。” （３）夏竦【喜遷鶯令】：“霞散綺，月垂鉤。樂游原上清秋節(jié)，咸陽古道音塵絕。然滄浪所謂興趣，阮亭所謂神韻，猶不過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為探其本也。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xì)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城中十萬戶，此地兩三家。重重簾幕密遮燈，風(fēng)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yīng)滿徑。“云破月來花弄影（２）”，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故雖理想家，亦寫實(shí)家也。 無我之境，人惟于靜中得之。乾坤展清眺，萬景若相借。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 167。167。王氏為近代博學(xué)通儒，功力之深，治學(xué)范圍之廣，對學(xué)術(shù)界影響之大，為近代以來所僅見。 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shí)二派之所由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雨橫風(fēng)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壺觴負(fù)吟嘯，塵土足悲□〔詫換口旁〕。然其寫之于文學(xué)及美術(shù)中也，必遺其關(guān)系，限制之處。否則謂之無境界?！? （２）張先【天仙子】（時為嘉禾小□〔卒加單人旁〕，以病眠，不赴府會）：“水調(diào)數(shù)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 （１）杜甫【水檻遣心二首】之一：“去郭軒楹敞，無村眺望賒。悲笳數(shù)聲動，壯士慘不驕。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后世唯范文正之漁家傲（２），夏英公之喜遷鶯（３），差足繼武，然氣象已不逮矣。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三千珠翠擁宸游，水殿按涼州?！? 167。惆悵謝家池閣。紅燭淚闌干，翠屏煙浪寒。 （１）李□〔王景〕【浣溪沙】：“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fēng)愁起綠波間。 167?！? （２）后主【相見歡】：“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fēng)。故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是后主為人君所短處，亦即為詞人所長處?！焙笾髦~，真所謂以血書者也。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非因流派不同，遂爾遺置也。自古金陵道?！碧仆跏吭础睹虾迫患沸蛟疲骸昂迫粐L閑游秘省，秋月新霽，諸英華賦詩作會。綠楊樓外出秋千。 梅圣俞【蘇幕遮】詞：“落盡梨花春又了。獨(dú)有庚郎年最少。北枝梅蕊犯寒開，南蒲波紋如酒綠。又是離愁，一闋長亭暮?！? （４）馮延巳【南鄉(xiāng)子】：“細(xì)雨濕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蒹葭》（１）一篇，最得風(fēng)人深致。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止加水旁〕。 “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騁。小雅詩書復(fù)何罪，一朝成灰塵。獨(dú)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１）晏殊【蝶戀花】見二四注。更吹落、星如雨。”“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fēng)容易別。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 （１）秦觀【踏莎行】見三注。風(fēng)雨瀟瀟，雞鳴膠膠。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 （１）見蕭統(tǒng)《陶淵明集》序。 美成深遠(yuǎn)之致不及歐秦。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則語不妙也。簫鼓喧、人影參差，滿路飄香麝。” （２）秦觀【水龍吟】：“小樓連苑橫空，下窺繡轂雕鞍驟。念多情，但有當(dāng)時皓月，向人依舊。果以是為工，則古今類書具在，又安用詞為耶？宜其為《提要》所譏也（１）。 （１）周邦彥【蘇幕遮】：“燎沈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嫣然搖動，冷香飛上詩句。墻頭喚酒，誰問訊城南詩客？岑寂。章質(zhì)夫詞（２），原唱而似和均。細(xì)看來不是楊花，點(diǎn)點(diǎn)是離人淚。望章臺路杳，金鞍游蕩，有盈盈淚。愛貼地爭飛，競夸輕俊。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fēng)詞筆。想佩環(huán)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dú)。江邊一樹垂垂發(fā)，朝夕催人自白頭。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今何許？憑欄懷古，殘柳參差舞?！闭Z語都在目前，便是不隔。 （１）謝靈運(yùn)【登池上樓】：“潛虬媚幽姿，飛鴻響遠(yuǎn)音。祁祁傷豳歌，萋萋感楚吟。飛魂同夜鵲，倦寢憶晨雞?？礄懬M紅，檐牙飛翠。西山外。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２）《古詩十九首》第十三：“驅(qū)車上東門，遙望郭北墓。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終不能與于第一流之作者也。即以氣象論，亦有“橫素波、干青云（１）”之概，寧后世齷齪小生所可擬耶？ （１）蕭統(tǒng)《陶淵明集》序：其文章“橫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 蘇辛，詞中之狂。）：“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景東頭。 （１）見周濟(jì)《介存齋論詞雜著》。繡圈猶帶脂香淺。（２）” （１）吳文英【秋思】（荷塘為括蒼名姝求賦其聽雨小閣。檐花細(xì)滴。寂寞漢南樹。幾回聽得啼鵑，不如歸去?！? （２）謝□〔月兆〕【暫使下都夜發(fā)新林至京邑贈同僚】：“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 （３）杜甫【后出塞】（之二）：“朝進(jìn)東門營，暮上河陽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還睡，還睡。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涠Q：‘唐季五代，詩愈卑，而倚聲者輒簡古可愛。其為詩也，言理而不言情，故終宋之世無詩焉。天機(jī)所啟，若出自然。故謂文學(xué)后不如前，余未敢信。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 以【長恨歌】之壯采，而所隸之事，只“小玉雙成”四字，才有余也。蓋此體于寄興言情，兩無所當(dāng)，殆有均之駢體文耳。美成能入而不出。（１）”“何不策高足，先據(jù)要路津？無為守窮賤，□〔車感〕軻長苦辛?！倍釉唬骸拔粗家?，夫何遠(yuǎn)之有？（４）”惡其游也。令德唱高言，識曲聽其真。雖既雅而不艷，斯有句而無章。古道西風(fēng)瘦馬。觀堂此處所引，殆即本《詩余》也。其生平著作甚多，身后遺著收為全集者有《王忠愨公遺書》，《王靜安先生遺書》，《王觀堂先生全集》等數(shù)種?；茨橡┰吕淝?，冥冥歸去無人管。羊元保傳》之“官家恨狹，更廣八分”，“官家更廣”四字，皆從ｋ得聲。余謂茍于詞之蕩漾處多用疊韻，促結(jié)處用雙聲，則其鏗鏘可誦，必有過于前人者。 167。 曾純甫中秋應(yīng)制，作《壺中天慢》詞（１），自注云：“是夜，西興亦聞天樂。上亦賜寶盞?？闲湃合筛哐缣?，移下水晶宮闕。其詞如歷下、新城之詩，非不華瞻，惜少真味。 （１）晉宋齊辭《子夜歌》：“誰能思不歌？誰能饑不食？日冥當(dāng)戶倚，惆悵底不憶？” 167。其專作情語而絕妙者，如牛嶠之“甘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須作一生拼，盡君今日歡。”此詞又誤入《歐陽文忠公近體詩樂府》及《醉翁琴趣外編》。眼波傳意，恨密約，匆匆未成。有境界，本也。秋風(fēng)吹渭水，落葉滿長安。荊江留滯最久，故人相望處，離思何限？渭水西風(fēng)，長安亂葉，空憶詩情宛轉(zhuǎn)。陶元亮醉在東籬。 長調(diào)自以周、柳、蘇、辛為最工。情切。恨春去、不與人期，弄夜色、空馀滿地梨花雪。歲華易老，衣帶寬、懊惱心腸終窄。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fēng)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１）辛棄疾《賀新郎》（送茂嘉十二弟）：“綠樹聽鵜□〔決換成鳥旁〕。正壯士悲歌未徹。與韓遇《東浦詞》《賀新郎》以“玉”“曲”葉“注”“女”，《卜算子》以“夜”“謝”葉“食”“月”，已開北曲四聲通押之祖。聽湘娥、泠泠曲罷，為誰情苦？行到東吳春已暮，正江闊潮平穩(wěn)渡〔？〕。從此酒酣明月夜。驚夢斷，楚江曲。強(qiáng)起立東風(fēng)，慘慘梨花謝。 詞家時代之說，盛于國初。詞之有北宋，猶詩之有盛唐。然詞至南宋始極其工，至宋季而始極其變。 《衍波詞》之佳者，頗似賀方回。 167?！? （２）譚獻(xiàn)《蝶戀花》：“帳里迷離香似霧，不燼爐灰，酒醒聞馀語。 （１）王鵬運(yùn)《鵲踏枝》（馮正中《鵲踏枝》十四闋，郁伊惝恍，義兼比興，蒙耆誦焉。慵把香羅裁便面，換到輕衫，歡意垂垂淺。挑菜湔裙春事歇，帶羅羞指同心結(jié)?！逼渌??！巴h(yuǎn)愁多休縱目，步繞珍叢，看筍將成竹。“對酒肯教歡意盡？醉醒懨懨，無那□〔欠加豎心〕春困。倚遍闌干誰與語？思量有恨無人處。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無人省，君不察也。 （１）史達(dá)祖《雙雙燕》（詠燕）：“過春社了，度簾幕中間，去年塵冷。愁損翠黛雙娥，日日畫欄獨(dú)憑。 167。 （１）見朱熹《清邃閣論詩》。蹤跡。東風(fēng)且伴薔薇住，到薔薇、春已堪憐。亦如明初誠意伯詞，非季迪、孟載諸人所敢望也。 （１）夏竦《喜遷鶯令》：“霞散綺，月垂鉤。雖意遠(yuǎn)語疏，皆為佳作?！督^妙好詞》則除張范辛劉諸家外，十之八九，皆極無聊賴之詞。 梅溪、夢窗、玉田、草窗、西麓諸家，詞雖不同，然同失之膚淺。庭院笙歌，行樂多年少。詩人之眼，則通古今而觀之。如《雪舟脞語》謂：臺州知府唐仲友眷官妓嚴(yán)蕊奴。壽皇問宰執(zhí)二人曲直。待得山花插滿頭，休問奴歸處。陳知為唐所賣，亟往見朱?！靸善狡涫?。詞之最工者，實(shí)推后主、正中、永叔、少游、美成，而后此南宋諸公不與焉。南宋名家之詞，有篇而無句。 167。細(xì)思算，奇葩艷卉，惟是深紅淺白而已。今生斷不孤鴛被。（１）”其人之涼薄無行，躍然紙墨間。讀《草堂詩馀》，令人回想袁谷《才調(diào)集》。 167。然其游戲，則以熱心為之，故詼諧與嚴(yán)重二性質(zhì)，亦不可缺一也。（１）”文學(xué)之事，于此二者，不能缺一。 167。視永叔、希文小詞何如耶？ （１）此為龔自珍《乙亥雜詩》三百十五首之一，見《定庵續(xù)集》。 讀《會真記》者，惡張生之薄幸〔幸加單人〕，而恕其奸非。須信畫堂繡閣，皓月清風(fēng)，忍把光陰輕棄。余謂：屯田輕薄子，只能道“奶奶蘭心蕙性（２）”耳。 167。離婁上》有《孺子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而朱門諸賢所作《年譜道統(tǒng)錄》，乃以季海右唐而并斥之，非公論也。既至臺，適唐出迎少稽，朱益以陳言為信。蓋唐平時恃才輕晦庵，而陳同父頗為朱所進(jìn)，與唐每不相下。悅齋眷官妓嚴(yán)蕊奴，晦庵捕送囹圄。及晦庵移去，提刑岳霖行部至臺，蕊乞自便。故感事、懷古等作，當(dāng)與壽詞同為詞家所禁也。”此詞當(dāng)在晏氏父子間，南宋人不能道也。近人棄周鼎而寶康瓠，實(shí)難索解。 （１）朱彝尊《書絕妙好詞后》：“詞人之作，自《草堂詩馀》盛行，屏去《激楚》《陽阿》，而《巴人》之唱齊進(jìn)矣。（１）”余謂北宋詞亦不妨疏遠(yuǎn)。夜涼銀漢截天流，宮闕鎖清秋。 和凝《長命女》詞：“天欲曉。當(dāng)年燕子知何處？但苔深韋曲，草暗斜川。老了杜郎，忍聽東風(fēng)笛。 “自憐詩酒瘦，難應(yīng)接，許多春色。這般詩一日作百首也得。姜論史詞，見《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卷七所引。還相雕梁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寂寞沙洲冷，非所安也?！酢掺~局〕陽居士云〔《唐宋諸賢絕妙好詞選》卷二〕：缺月，刺明微也。樓高不見，哲王又不寤也。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今《半塘定稿輕燕受風(fēng)飛遠(yuǎn)近，消息誰傳，盼斷烏衣信。檐外春山森碧玉，夢里驂鸞，記過清湘曲。悵望朱樓難寄語，傷春誰念司勛誤？枉把游絲牽弱縷，幾片閑云，迷卻相思路。有限墜歡真忍說，傷生第一生離別?！逼湟?。就均成詞，無關(guān)寄托，而章句尤為凌雜。蓮子青青心獨(dú)苦，一唱將離，日日風(fēng)兼雨。（１）”譚復(fù)堂《蝶戀花》：“連理枝頭儂與汝，千花百草從渠許。 167。 （３）見潘德興《養(yǎng)一齋集》卷二十二“與葉生名澧書”。（３）”劉融齋曰：“北宋詞用密亦疏、用隱亦亮、用沈亦快、用細(xì)亦闊、用精亦渾。后此詞人，群奉其說?！? 167。忍教都、閑亭笛管，冷風(fēng)凄雨。那邊應(yīng)是說儂時。前度劉郎今重到，問玄都千樹花存否？愁為倩，么弦訴。送春歸猛風(fēng)暴雨，一番新綠。誰共我，醉明月？”167。算未抵人間離別。不應(yīng)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不忍登高臨遠(yuǎn)，望故鄉(xiāng)渺邈，歸思難收。蘭橋約、悵恨路隔。細(xì)草和煙尚綠，遙山向晚更碧。向露冷風(fēng)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