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拜我，我不反對。”海菲一邊說，一邊靜靜地打量了一下穆爾基尼。但是究竟在什么地方，他又完全想不起來了?！蹦聽柣嵴f，“你怎么說我拜錯了人呢？”　　“難道不是嗎？”海菲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聽說，海菲先生在一次橫跨大沙漠時，與他的夫人一起遇難了?！蹦聽柣嵋猜冻鲆环N似笑非笑的神情說，“試想：如果海菲先生真如傳聞的那樣，為什么一直找不到他的尸體？為什么他的商業(yè)王國也一直經(jīng)營得很好？”　　“告訴我，年輕人。”　　“這……恐怕不……”赫爾斯德正要阻止，因為五年來，沒有一個外人能夠進入墓園中心。你隨我來吧，年輕人。這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內(nèi)穆爾基尼第五次向鐵爾干提出的同樣的問題了?！　√煊鷣碛诹?，風(fēng)也吹了起來。他不停地咽著口水，不停地夢想著曾經(jīng)有過的良辰美景?！　∷媸窍氩幻靼?！　　此時，約旦河兩岸的燈光稀稀疏疏地點了起來。　　穆爾基尼陡然感到孤獨起來。可一到夜晚，他就害怕，因為每天晚上他都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安家?！蹦聽柣嵊珠_口了?！　　案杉Z已經(jīng)不多了，孩子。我得時時警告你：把以前的夢拋棄掉，趁著年輕，好好干一番事業(yè)?！蹦聽柣徉街欤粷M地說。　　鐵爾干心頭一震，回頭認真地打量了自己的兒子一番，覺得他似乎長大了許多，但想起他的先天不足，想起他死去的母親，鐵爾干隨即又嘆了一口氣，埋下頭去，繼續(xù)趕路。我的父親為我打下了一片江山，我卻沒有好好珍惜，吊兒郎當(dāng)?shù)匕阉速M掉了?！辫F爾干想到這些，精神上又增加了一層內(nèi)疚。他記得爺爺和奶奶是那么寵愛他，他要什么總會得到滿足?！　∪欢?，突然之間，仿佛一個噩夢，他看見爺爺?shù)念^顱被仇人取走了，奶奶的尸體也被可惡的家伙用松油焚燒了?！　∧聽柣崆宄赜浀?，他幾乎是惡狠狠地被父親從溫暖的被窩拽里了出來，望著驚慌失措的父親，他想叫但沒叫力氣叫出來。他問了父親許多次，但父親從不說明原因，并且每一次都顯得十分痛苦，仿佛那一切都是他造成似的?！拔依狭耍娴睦狭?。可穆爾基尼這小子還不更事……”一想到穆爾基尼，鐵爾干的心里就有些發(fā)涼。記得逃離王宮后，他曾帶了不少錢，但一路很快就花得所剩無幾了。神在天上告訴他：來日不多了，快快趕路吧……　　“父親，你聽到我說的話嗎？我餓了，我要吃飯，我要活命！”穆爾基尼見鐵爾干不吱聲，便又加重語氣說。”鐵爾干說，“人是要吃飯，是要活著，但要活得最有尊嚴，最有意義。父親。　　“唉，有些事情你還不懂。”鐵爾干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我老了，活不長了?！　¤F爾干和穆爾基尼一前一后走進路邊的小酒館，選擇一個靠窗戶的地方坐了下來?！　　斑@……”店主顯得不知所措，因為這些東西他聽都沒聽說過。你給我來一壺?zé)岵?，一點羊肉就行了?！薄　〉曛鼽c頭而去。”這一回，鐵爾干沒有像往常一樣把眼一瞪，訓(xùn)斥穆爾基尼，而是平靜地、甚至帶點憐惜地說。他說：“父親，我真不明白，我們走了許多店子，為什么每個店子都沒有我講的食品呢？半年前，我們在王宮的時候，不是還天天吃著這些東西嗎？當(dāng)時我都還嫌沒味道，可是現(xiàn)在我太想吃了……”　　“不要再講自己是什么王子王孫的，把什么都忘記。經(jīng)過了半年的逃竄，現(xiàn)在，我們還不能說徹底擺脫了他們。他知道剛才又犯忌了。　　見穆爾基尼有點發(fā)呆，鐵爾干心一軟，接過兒子前面說的話，語重心長地感嘆道：“是啊，失去了，你才懂得珍惜。鐵爾干把身上的布搭袋也取了下來，從中拿出一卷煎餅，分給穆爾基尼一大半：“吃吧，吃完了，咱們今天早點休息，不趕路了，到一家旅館去，有些事情，我必須得給你講一講了。他覺得今晚的氣氛有點異常。雖然他在王宮只知道吃喝和玩耍，但家庭的巨變，像一把刀，戮進了他幼小的心里，讓他無法承受，特別那種巨變，仿佛是一夜之間發(fā)生的事，其中許多的謎他的確希望了解?！　〉曛骱皖亹偵卣f：“熱茶和熱湯是免費的?！薄　銟闼厮氐囊痪湓挘f得鐵爾干喉頭發(fā)緊。”　　“而且，這些家事，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年輕人？”海菲也聽得很仔細，但他不明白穆爾基尼為什么要給他說這些。往事如潮，像奔騰的野馬，擊打著他的胸口，父親鐵爾干慘死的悲劇再次涌上他的心頭……　　那晚，在一家小小的旅館里，鐵爾干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輕輕摸觸著穆爾基尼的臉龐，豆大的淚珠止也止不住地從他蒼老的臉上滾下。　　一支昏黃的蠟燭把父子倆的臉變得更加蠟黃。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鐵爾干才將手從穆爾基尼的臉上放下來，然后他開始說話，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自相矛盾，混淆而且語無倫次?！　≡瓉?，穆爾基尼的爺爺原是米希塔尼族的首領(lǐng)，在一次征戰(zhàn)柏利恒的戰(zhàn)役中，由于指揮失當(dāng)，被猶太人打得全軍覆滅。一個慈愛的少年帶著神的旨意將一件嶄新的袍子蓋在了鐵爾干身上?！　∧聽柣岬臓敔敱阏J定，這少年是神差來的信使。但是，由于多年的征戰(zhàn)，疏于對孩子的管教，或者說對鐵爾干過于寵愛，總認為他是神送來的孩子，有著不同凡響的命運，應(yīng)該過著不凡的生活。而穆爾基尼的親生母親，一個名叫娥娘的年輕婦人卻在生產(chǎn)過程中，因流血過多、搶救不力而去世。從此，宮廷內(nèi)部便一刻也沒有停止過爭斗。　　人們甚至送給穆爾基尼一個綽號，叫“啟明星的孩子”。先是他的爺爺被他的仇人取去了人頭，他的奶奶也被仇人用松油活活燒死，接著是王宮內(nèi)部殺機四伏，不斷地有人奇怪地死去，而且死得都極其凄慘。　　有一天夜里，鐵爾干的父親、也就是穆爾基尼的爺爺突然托夢給他，說所有這一切都是報應(yīng)?！　　霸娇煸胶茫≡僖膊灰貋恚　蹦聽柣岬臓敔攲﹁F爾干最后的叮囑是：“去找畫像上的這個人吧，他叫海菲，他現(xiàn)在成了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了！那件袍子當(dāng)年就是他蓋在你身上的。但是一抬頭，他發(fā)現(xiàn)主人的眼里噙滿了淚水，不由得抖抖地問：“老爺，你怎么啦？”　　海菲強忍著內(nèi)心的激動，輕輕地搖搖頭，示意穆爾基尼繼續(xù)說下去。臨死前，他拿出了那幅畫像和一件袍子，叮囑他無論如何也要找到海菲。不過，他現(xiàn)在成了阿拉伯世界首屈一指的巨富了，不一定容易找到他。因此，如果可能，先去找他的管家，叫赫爾斯德，這是個好管家，很忠心的一個人，他可以幫助穆爾基尼見到海菲?！　∧聽柣嵴f，因為沒有錢，他無法埋葬父親。穆爾基尼沒有同意，為了防止意外，他連夜逃離了那家旅館?！焙７戚p輕地哼了一聲，看得出，他的心情很沉重。他打聽到了不少海菲的情況，正當(dāng)他滿懷信心去尋找時，他突然得到一個殘酷的消息，說世界上最著名的推銷員在一次長途跋涉沙漠中同他的妻子一起遇難了。但不管怎樣，他要完成父親的遺愿，甚至是爺爺?shù)倪z愿。　　“哦。　　一天，他的主人柏薩羅交給他一件由羊皮制成的袍子，讓海菲去柏利恒地區(qū)推銷。因為沒有錢，晚上他決定去山上的洞穴里熬一夜，以便明天再去想辦法。一個滿臉胡子的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緊緊地靠在一起，眼里閃出恐懼的光芒。怕嬰兒受涼，年輕夫婦把身上的斗篷全蓋在嬰兒身上?！　∧腥顺７泣c了點頭，一旁的女人挪動了身子，靠近了孩子。他又看了看嬰兒，發(fā)現(xiàn)他的小嘴一張一翕，好像在對他微笑?！　【瓦@樣，經(jīng)過一番痛苦的掙扎，海菲毅然跪在嬰兒身邊，輕輕地揭開蓋在他身上的破斗篷，并分別交給那個男人和那女人，然后，小心地解開包裹，取出袍子。袍子的紅色在燭光下像燃燒的火，讓人感到溫暖?！　∽叱錾蕉矗匆婎^頂上有一顆異常明亮的星星，回到耶路撒冷時，主人柏薩羅正在帳篷外等他?！薄　≌鏇]想到，這個嬰兒就是鐵爾干！更沒有想到，而今鐵爾干的孩子穆爾基尼就在海菲的眼前。　　“唉，穆爾基尼，”赫爾斯德管家開始這么直呼他名字了，“你的畫像呢，還有那件神奇的袍子？”　　“五年多了，我終于等到了這一天。穆爾基尼用近乎虔誠的姿態(tài)捧起這兩件東西，并將它們呈送到海菲的手中。頓時，他的情緒波涌，淚水再次布滿了他那顆飽經(jīng)滄桑的眼睛……　　“孩子，你受苦了！”海菲緊緊地擁抱著穆爾基尼，一老一少，兩顆遙遠的心因為神的力量而奇跡般地走到了一起。厚厚的雪已經(jīng)全部融化，玫瑰墓園又露出一團團深深淺淺的黛綠。　　春天不知不覺就來了?！焙諣査沟鹿芗乙姾７菩毙钡乜吭谒采希⑽⒈犞n老如海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燭光，知道他還在想著心事，就勸道。五年來，他們的生活一直非常有規(guī)律，早上什么時候起床，什么時候吃飯，什么時候讀《古蘭經(jīng)》，上午干些什么，中午什么時候吃飯，晚上又是什么時候休息，等等，都有著清楚的時間標(biāo)記，前后相差不到幾分鐘?！　　澳聽柣崴X了嗎？”海菲并沒有看赫爾斯德，仍然盯著那微微閃動的燭光，似乎要從里面找出什么玄機來?！焙諣査沟抡f，“看來，這么些年來，他的確受了不少苦。”海菲說。”赫爾斯德說，他看了看老主人，張嘴要說什么，但脖子一縮，又將話咽了下去?！焙７仆蝗徽f?！　　拔艺f這孩子也真不容易，他既然認出了您，而且吃了那么多苦找到您，也是緣分……”赫爾斯德說?！　　袄蠣?，我就直說吧，”赫爾斯德謙卑地望著他的老主人，鼓著勇氣說下去：“讓穆爾基尼留下來吧?！薄　　罢f說看，他能干點什么？”海菲示意管家說下去?！薄　　叭思以敢鈫?？”　　“跟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在一起，他還有什么不愿意的？”赫爾斯德覺得老主人的話簡直有點不可思議，他顯得有點激動地說：“老爺，只要你點頭，我敢打賭，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十分樂意為你工作，包括大馬士革的最高長官?！焙７频卣f?！薄　　斑@不正需要你去雕刻嗎？”赫爾斯德說，“你不常說，是金子還是毒藥，鑿開一看就知道了？”　　“今天你倒是特能說話?！焙諣査沟轮浪睦现魅艘欢ㄐ睦锔吲d，不然，他才不會開玩笑呢?！　　皢⒚餍?。是啊，自己當(dāng)年的主人不也是說啟明星總是跟著我嗎？然后碰到了穆爾基尼的爺爺，并把要推銷的第一件袍子蓋在了鐵爾干身上。幾天前，愛妻莉莎還托夢給我要我去找一個鐵匣子，說是沿著啟明星方向。所有這一切，難道真是巧合嗎？　　“老爺，我說錯了什么嗎？”赫爾斯德見海菲情緒有點波動，以為自己冒犯了什么，便著急地問?！焙７葡蚝諣査沟聰[了擺手。赫爾斯德先生?！焙７埔姷侥聽柣?，似乎又來了精神。海菲說：“你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夠了?，F(xiàn)在，我每次只要睡上兩個小時就行了?！焙７迫粲兴嫉叵肓讼?，然后說，“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芽比方，你的打算？”　　“是的，海菲先生?！薄　『諣査沟滦南耄汉冒。@小子跟我想到一塊啦?！　∪欢?，海菲說出的話令他大吃一驚：“我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薄　∈f金幣？赫爾斯德瞪大了眼睛：好小子，我們的老主人對你可真慷慨??！他又轉(zhuǎn)頭去看穆爾基尼，以為年輕人也一定很快就會答應(yīng)。不過，眼下我還不需要這樣一筆錢。”　　心靈的渴望？這句話海菲愿意聽。他靜靜地望著穆爾基尼，目光充滿柔情，他甚至有一種小小的沖動要去摸摸穆爾基尼的臉孔，就像當(dāng)年他在那個洞穴里遇到他的父親鐵木干有的那種沖動一樣，那一回他將第一件珍貴的袍子蓋在了鐵木干身上。”海菲說，“這可是你自己選擇的。”　　“謝謝海菲先生?！薄　∧聽柣崛缭敢詢斄粝聛?，赫爾斯德十分高興。不過，我們這里不用‘先生’尊稱人，往后，你叫我們的主人就叫‘老爺’；至于我嘛，你叫老赫、老頭子、老管家都行，最好叫我的名字?！蹦聽柣嵊洲D(zhuǎn)身對海菲說：“老爺，我現(xiàn)在是不是可以去喂馬了？”　　“老伙計，”海菲并沒有理會穆爾基尼的請求，而是扭頭問赫爾斯德：“給大馬士革教堂的錢還沒有送去的吧？”　　“是的，老爺。”　　“我看這樣吧。況且災(zāi)民們也還在等這批錢用啦。”　　“這樣最好不過?！焙諣査沟赂屑さ卣f?！焙７普J真地說，“我希望你們分開行動，每個人弄三百萬金幣去。　　“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的。這事不能賭??！　　然而，海菲有他自己的打算?！薄　　笆堑?，老爺?！蹦聽柣嵴f：“事實上，我來到大馬士革已經(jīng)有好長一段時間了?！薄　　斑@么說，你對我的商業(yè)王國也很了解？”海菲問?！蹦聽柣嵴f：“為了打聽您的下落，這些年，我的足跡幾乎踏遍了您商業(yè)王國的每一個角落?！焙７朴行┡d奮地說：“這樣吧，老伙計，你和穆爾基尼每人弄三百萬金幣送到尼爾斯主教那兒去。　　“老爺，如果攜帶這么的現(xiàn)金，恐怕不行?！薄　　罢f下去?！　　袄蠣敚梢杂靡粋€特殊令牌，讓商業(yè)王國各下屬片區(qū)的負責(zé)人一見到它，就如同見到您的指令一樣，知道您要他們出多少錢。然后，送牌人只要將這些令牌送到尼爾斯主教手里、再由他們分別派人去取就行了。　　“不用擔(dān)心了，老爺。他說：“縱使路上碰到了強盜，他們搶去了令牌也拿不到金幣，因為尼爾斯主教一定會用自己特有的標(biāo)志連同他接到的令牌一起去各個片區(qū)取錢的?！焙７普f：“我給你們每人三塊銀黃色的‘米’字令牌。最遲第五天就要返回來。你們?nèi)プ鲂蕚浒桑魈煲辉缇统霭l(fā)?！蹦聽柣犸@得有些興奮，他轉(zhuǎn)身要走，但是突然間，他發(fā)現(xiàn)赫爾斯德怔怔地望著海菲，似乎不愿退去，又似乎還想說什么?！薄　『諣査沟逻@才訕訕地、不情愿地離開?！　　　　　〉诹拢捍竽淙铡　∧聽柣犭x開多爾薩圖片區(qū)的時候，他的心很興奮，這是他負責(zé)傳遞海菲三個指令中的第一個，事情進展得十分順利。因為片區(qū)主管哲別阿圖接過穆爾基尼遞上的銀黃色“米”字牌時，他沒有任何推辭，立即將一個綠色區(qū)牌交給了穆爾基尼，看起來好像早就準備好了。　　“海菲真是富可敵國??！”　　穆爾基尼感嘆萬分，他哪里知道，早在幾天前，海菲就已經(jīng)選定了六大片區(qū)，并將其他片區(qū)的資金幾乎都抽調(diào)過來了。天空像一只藍藍的鍋蓋，穩(wěn)穩(wěn)地蓋在巨大的蛋糕上。風(fēng)吹得很輕，大漠落日以異常的莊嚴濃濃地包圍在天地之間。　　“穿過這片沙漠，到前面的小店里，我便歇卻下來。　　然而，走了好長一陣子，又騎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馬，穆爾基尼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他還沒有走出那片沙漠。他原以為最多只要一個小時就一定可以走到沙漠的盡頭，然后，夕陽完全沉沒，天地也全部暗淡下來，前面旅館的燈光將會此起彼伏地閃亮起來。因為商業(yè)駝群也仍然在不緊不慢地往前走，黃黃的落日也并沒有沉入地平線之下。　　“怎么回事？”穆爾基尼停了下來，很奇怪，他一停，那一溜商業(yè)駱群也似乎停了下來，并且，夕陽也停了下來。而他一走，一切又都跟著走起來?！　∧聽柣嵬蝗划a(chǎn)生了一種恐懼：這是行走沙漠里的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如果不及時找準方向糾正路線，就會葬身沙漠。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