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堂上精心策劃的爾虞我詐的交叉火網(wǎng)之中而不能自拔，每一方都設法詆毀對方，而唐高祖本人對李建成和李世民的態(tài)度又極端搖擺不定，對他們的態(tài)度看來取決于他們各自成功地利用他的程度。①唐高祖曾想法緩和諸子之間日益緊張的關系。與此同時，太子的支持者李元吉、后宮的妃嬪們和宰相封德彝（封倫）等人成功地掩飾了整個事情的真象；而且盡管太子的幾名顧問和李世民的至少一位隨從都被放逐，李建成仍被遣回長安當太子?？墒?，楊文干卻舉兵反叛。陰謀被揭露，太子建成和楊文干分別從長安和戍地被召赴行在?？墒枪?24年陰歷六月，原任太子東宮侍衛(wèi)的慶州總管楊文干謀反。但他卻在洛陽的軍政官員中建立了支援的基礎，以此來與太子建成在長安的優(yōu)勢相抗衡。建成與他的反李世民的同盟者元吉還獲得高祖后宮中許多妃嬪的支持，他們在不間斷的宮廷陰謀中在皇帝面前給他們說好話。③從這時起，建成想方設法挖李世民的墻腳，把后者班子中的幾個人調(diào)往別的崗位上去。公元621年他設立了自己的文學館，其中有十八學士當他的國事顧問。李世民立即組成一個聽命于他的約有文武官員50人的強大的隨從人員集團，其中許多人來自東北部平原原來已被他消滅的敵人營壘；他開始向太子建成的高于他人的地位挑戰(zhàn)了。①到了公元621年，李世民由于戰(zhàn)勝了竇建德和王世充而聲譽驟隆，太子建成則因大部分時間在北方邊疆防御突厥人，未能樹立同樣的聲望。這些貶詞至少是傳統(tǒng)史料中這一時期的記載對他們故意歪曲的部分結(jié)果。建成和元吉兩人在正史上都被說得無甚是處。見李樹桐：《唐史考辨》，第55—60頁。它還使唐朝能夠在太子建成的指揮下開始籌劃北方邊境的防御工作，這雖然不能完全阻止突厥人的入侵，卻為漢人在唐高祖在位的余年堅強有力地抗拒突厥人的進犯打下了基礎。雖然唐高祖歷來受到后世種族中心論的中國歷史學家的嚴厲批評，說他在唐朝初年屈從于突厥人；雖然他的收買政策未能擋住突厥人接二連三的進犯，但他確在王朝危急的時期成功地買得了安全。公元625年年中，頡利可汗又率大軍再次攻擊太原，使唐軍受了很大損失。根據(jù)傳統(tǒng)的記述，高祖曾認真地考慮把都城遷到更安全的地方以避突厥人之鋒，他并且派過一個官員去勘察新都幾個可能的地址。公元622年，頡利率領號稱15萬人的大軍進犯唐王朝原根據(jù)地太原，但被太子建成和李世民統(tǒng)兵擊退。他的兒子尚未成年，因而由他的兄弟接任為處羅可汗——他不久于620年死去。不僅如此，東突厥人還勾結(jié)北方各叛亂者再次進犯中國。他們派往長安的使者并不尊敬皇帝，反而把京城搞得烏煙瘴氣。他在位期間，給突厥可汗大量送禮是常例。但是在唐代初年，最大的威脅不是來自國內(nèi)的敵手，而是來自一個外族政權——東突厥人。 ② 見芮沃壽：《唐太宗和佛教》，載芮沃壽與崔瑞德編：《對唐代的透視》，第245—246頁。見芮沃壽：《傅奕與對佛教的抵制》，載《思想史雜志》，12（1951年），第33—47頁。 ② 《新唐書》，卷49下第1314頁；《資治通鑒》，卷185第5792頁；《唐大詔令集》，卷105第537頁； 《全唐文》，卷3第1—2頁。見福島繁次郎：《唐代的貢舉制》，載《中國南北朝史研究》（東京，1962年），第58—65頁；戴何都：《〈新唐書〉選舉志譯注》（巴黎，1932年），第160頁。 ① 《唐大詔令集》，卷82第470頁。 ② 《舊唐書》，卷50第2133頁；《資治通鑒》，卷184第5762頁 ③ 《舊唐書》，卷50第2133—2134頁。 ③ 同上書，第66—70頁。關于這個問題的大量文獻材料，見該書所開列的書目。 ② 見菊池英夫：《關于南朝田制的一個考察》，載《山梨大學教育部紀要》，4（1969年），第1—44頁。 ② 《新唐書》，卷50第1324頁。后者說它們建于邊境或戰(zhàn)略要地。很清楚，有許多建置是在公元618年以后，但又約在624年后陸續(xù)裁撤，而在唐太宗的627年大加裁并?！杜f唐書《資治通鑒》（卷192第6033頁）開列了這一年的州名，但此表有許多不合理的情況，比如它包括了7世紀后期才建立的州，所以沒有反映627年的真實情況。 ③ 韋克斯勒：《初唐政府中的宗派主義》，第87—120頁。 ② 可是，在他的文學館中有很大一批南方人。 ③ 傳記見《舊唐書》，卷63第2395—2398頁；《新唐書》，卷100第3929—3931頁。 ① 傳記見《隋書》，卷67第1577—1584頁；《北史》，卷38第1387—1393頁；《舊唐書》，卷63第2406—2409頁；《新唐書》，卷100第3931—3934頁。 ② 傳記見《陳書》，卷28第372頁；《南史》，卷65第1589頁；《舊唐書》，卷6第2363頁；《新唐書》，卷100第3925—3926頁。 ④ 傳記見《舊唐書》，卷63第2398—2404頁；《新唐書》，卷101第3949—3952頁。 ② 傳記見《舊唐書》，卷57第2285—2289頁；《新唐書》，卷88第3736—3739頁。 ① 見布目潮風：《唐朝創(chuàng)業(yè)期的一個考察》；筑山治三郎：《唐代政治制度研究》，第15—33頁。 ③ 見布目潮風：《唐朝創(chuàng)業(yè)期的一個考察》，載《東洋史研究》，（1966年），第3—15頁。 ② 見筑山治三郎：《唐代政治制度研究》（大阪，1967年），第29頁。 ③ 《唐會要》，卷56第961頁。②① 《資治通鑒》，卷186第5834頁。有這樣的可能性，即唐高祖的喪失權力可能同他對佛教和道教采取高壓措施有關。凡不真正屬于宗教組織之僧尼，均應著令還俗。他限定了京城和各州的佛寺和道觀的數(shù)目；在京城，他把佛寺的數(shù)目從120個減到3個；道觀從10個減到1個。③唐高祖自然不愿對如此聲勢浩大的佛教進行干預，不過佛教和道教擁有日益增長的經(jīng)濟勢力，這不能不使他像前人那樣產(chǎn)生憂慮和擔心。釋、道、儒為了取悅知識分子精英人物而展開了尖銳的爭奪人心之戰(zhàn)；在唐朝初年，這三方的代表人物經(jīng)常在朝廷上展開激烈的辯論，由皇帝親自主持其事。它們對歷代的中央政權構成了日益嚴重的挑戰(zhàn)，是由于以下幾點：它們擁有巨大的物質(zhì)財富、土地、寺院和廟宇，擁有珍貴金屬所制造的圣物；宗教社團的成員實際上宣布不承擔對國家、自己的家庭和社會的一切責任，因而使國家蒙受大量的人力損失；在寺院土地上作為農(nóng)奴勞動的依附家庭和依附男女數(shù)目龐大。②管理宗教集團的有力措施在三國南北朝大分裂時期，道、釋二教變成了頹廢官吏階層哲學的和宗教的主要寄托。只有最低級的四門學才除外，略有放松。它們最后都受公元627年開辦的國子監(jiān)的管理。最后，貴族的權勢還十分強大，許多官員是靠祖蔭得的官。高祖時代的頂層官僚之所以取得這樣的位望，通常是由于他們要么與皇室沾親帶故，要么在建立唐王朝的過程中曾建功立業(yè)。第一，那時中式的士子與唐朝全部官吏的數(shù)目相比為數(shù)極少。隋朝考試制度和學科制度的建立唐高祖究于何時重新推行隋朝的科舉制度，這個問題尚不清楚，但是到了公元621年，競爭各種功名的士子已云集于京城應試。②可是，如果認為科舉考試在唐朝初年有很大影響，那就錯了。第二，雖然唐高祖時代有幾位高官曾在隋代中過舉，但那些在唐代中舉的人當時還很年輕，在他們的宦途中開始時尚處于下僚。如果他們也有人有了功名，那純?nèi)皇乔珊稀榱藵M足那些想應科考的人，唐高祖在長安重開了隋代的三種學校，即國子學、太學和四門學；所有這些學校都著重教授經(jīng)書。公元626年，它們總共只有學生342名，他們幾乎都是皇室、貴族和品級最高的官員的子弟。①公元624年，唐高祖下令在各州縣一律設立學校。這種宗教也在平民百姓中廣有徒眾，而且創(chuàng)立了道士、僧尼的巨大宗教社團。隨著隋代的重新統(tǒng)一中國，特別是在唐代，儒家思想又變成了官吏們關心的大事，因為他們現(xiàn)在正全力鞏固他們在這新建立的高度中央集權的政權內(nèi)的權力。公元621年和624年，太史令、中國的保守派代言人傅奕在奏疏中攻擊佛教為外來的和有害的宗教，因為它把數(shù)以萬計的男女都誘入不參加正常社會活動的歧途，因此他請皇帝在中國廢除佛法。直到公元626年陰歷五月，皇帝才采取有效措施反對佛教，同時他也設法對道教組織實行了更大程度的國家控制。各州只許各設一座佛寺和道觀。①這些指示幾乎沒有來得及付諸實行，因為它們在三個月以后撤消，那時李世民攘奪了政府的權力。我們至少知道，李世民的隨從人員在他掌權以前就曾在文字和口頭上為佛教辯護，所以這足以表明，李世民及其一伙當時正在爭取全國佛教信徒的支持。 ② 《舊唐書》，卷57第2293—2294頁；《資治通鑒》，卷187第5861—5862頁。 ① 見孫國棟：《唐代三省制之發(fā)展研究》，載《新亞學報》，（1957年），第39—41頁。對高祖及其子女婚姻關系的異常詳盡的研究，又可見布目潮風：《隋唐史研究》，第314—367頁。此文重印于《隋唐史研究》，第154—167頁。又見《劍橋中國史》第4卷中池田溫所寫的一章；崔瑞德：《唐代統(tǒng)治》階級的組成》，載芮沃壽與崔瑞德編：《對唐代的透視》（紐黑文，1973年），第47—84頁；韋克斯勒；《初唐政府中的宗派主義》，載《對唐代的透視》，第105頁。 ③ 見《資治通鑒》，卷187第5867頁；司馬光干脆稱他為懦夫。 ① 傳記見《舊唐書》，卷57第2289—2294頁；《新唐書》，卷88第3733—3736頁。 ③ 傳記見《舊唐書》，卷62第2381—2382頁；《新唐書》，卷100第3926—3927頁。 ② 傳記見《舊唐書》，卷63第2409—2411頁；《新唐書》，卷100第3934—3936頁。 ① 布目潮風的《隋唐史研究》（第153—197頁）對統(tǒng)治階層進行過深入而充分論證的分析。見福澤宗吉：《文學館學士》，載《熊本大學教育學部紀要》，1（1953年），第40—44頁。 ① 據(jù)《唐會要》（卷70第1232頁），公元627年有州360個。事實上，唐高祖時代甚至建立了更多的州、縣，總數(shù)遠遠超過了隋代的一倍。地理志》（卷38—41）很詳細地反映了唐高祖年間地方行政的變化，但還沒有哪一位學者試圖重新整理出這一復雜而變動不定的情況。 ② 《唐會要》，卷68第1192頁；《舊唐書》，卷38第1384頁。 ① 據(jù)《新唐書》（卷50第1325頁）說有261個府；《唐會要》（卷72第1298頁）說有361個府。 ① 見杜洽：《唐代府兵考》，載《史學年報》，（1939年），第9—10頁。 ① 關于這個土地制度，可看崔瑞德：《唐代的財政管理》，第2版（牛津，1970年），第1—6頁。 ② 見崔瑞德：《唐代的財政管理》，第24—28頁。 ① 《唐會要》，卷89第1619頁；《冊府元龜》，卷497第7頁。 ④ 見仁井田陞：《唐令拾遺》（東京，1933），第12—13頁。 ② 《新唐書》，卷44第1163頁；《唐摭言》（《叢書集成》版），卷15第159頁。 ① 《唐會要》，卷66第1157頁；《資治通鑒》，卷185第5792頁。 ③ 《唐會要》，卷47第835頁；《資治通鑒》，卷191第6001—6002頁。 ① 《唐會要》，卷47第836頁；《舊唐書》，卷1第16—17頁；《記古今佛道論衡》，載《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卷52第381頁。 唐王朝與東突厥的關系唐高祖之治的大部分時間都專注于國內(nèi)事務和新王朝制度的建立工作。唐高祖充分了解唐王朝還處于軍事軟弱的地位，所以經(jīng)常賄賂東突厥人不要侵犯唐朝領土，也不要他們幫助已宣布成為突厥附庸的那些叛亂者。但是，唐高祖的收買政策并不十分順利，因為突厥人索賄的胃口越來越大。其中有這樣一個例子：唐高祖被迫允許東突厥的使節(jié)們刺殺了西突厥的曷薩那可汗；后者從前曾向唐王進貢，此時正在長安。在計劃于公元619年初期進犯中國的前夕，始畢可汗死了。處羅可汗由另一兄弟頡利可汗（公元620—630年在位）繼位，此人在高祖年間和唐太宗初年被認為是唐王朝的大患。突厥人屢屢進犯京城長安的周圍地區(qū)，形勢變得如此嚴重，以致京師在公元624年后期不得不實行戒嚴。①次年，原已于公元 622年解散了的12個軍又重新建立，以便對付突厥人的威脅。甚至在高祖統(tǒng)治的最后幾個月內(nèi)，東突厥還在攻打北方邊境，因此皇帝不得不命令地方官員加固城垣，多挖護城河，嚴加防備。這個喘息時機，首先使唐軍在進入隋都時免除了腹背受敵之虞，后來又使唐軍鞏固了在陜西的力量。① 傳統(tǒng)的史學家指出，經(jīng)李世民勸阻，這一計劃未付諸實施。 玄武門之變和內(nèi)禪與唐高祖逐鹿的群雄紛紛敗于戰(zhàn)陣，朝廷上也已形成一種相對穩(wěn)定和寧靜的氣氛，這時以太子建成及支持他的幼弟李元吉為一方，以建成之弟李世民為另一方的早在戰(zhàn)爭時期即已潛滋暗長的仇恨終于表面化了，并且發(fā)展為你死我活的權力斗爭。根據(jù)這些史書的記載，元吉酷嗜射獵，在戰(zhàn)陣上反復無常，又是個好色之徒和一個虐待狂；太子建成則冥頑不靈，桀驁難馴，沉湎酒色。例如，宋代大歷史學家司馬光（公元1019—1086年）就深知當時的實錄對建成和元吉有偏頗不實之語。也就在這一年，唐高祖把李世民的地位提高到全國其余一切貴族之上，命他掌握東部平原文、武兩方面的大權，并且命他開府洛陽。②李世民很可能也從其他方面威脅建成。文學館的創(chuàng)辦很可能提醒太子建成，世民有繼登大寶的野心。①與此同時，他招募兩千多名少壯人員來增強他在長安的力量，這支力量稱長林兵，因為他們駐扎在太子住地東宮內(nèi)的長林門附近。另一方面，李世民因有軍務經(jīng)常不在首都，他在長安城內(nèi)和宮廷內(nèi)部沒能成功地得到支援。②最初，太子建成的策略進行得很得手。據(jù)說，有人曾勸楊文干應為太子建成起兵并擁立太子為帝；是時太子正留守京城，唐高祖則住在離宮。當高祖的使者到達時，太子建成拒絕了一位部屬勸他奪取帝位的進言，反而前往行宮請求皇帝寬恕。按照史書上的某些記載，唐高祖答允立李世民為太子，并派李世民和另外幾位將領率兵去討伐楊文干；官軍一到，楊文干即為其部下所殺。有些歷史學家很懷疑李建成是否真正與聞這次事件，而且至少有一位現(xiàn)代學者相信，指控李建成的罪名是李世民及其同黨羅織起來的。他試圖讓李建成和李世民脫離直接接觸，并且曾作過某些微弱而不成功的努力以彌補他們之間的裂痕。同時，局勢也急轉(zhuǎn)直下，直到最后以兵戎相見。楊文干事件后不久，唐高祖得知李世民的覬覦之心日漸增強，他便召李世民進宮并明白地告訴他，他不可能從高祖本人那里得到什么幫助。他的將軍尉遲敬德被建成和元吉雇人行刺，幾乎喪生，而當他后來被他們在朝中詆毀時又是經(jīng)李世民說情才免于一死的。建成和元吉并且厚賂李世民的關鍵人物，希望他們倒戈相向。最后，據(jù)說李建成想毒死李世民，雖然對行事的時間——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