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謂的“構(gòu)思奇詭,語出驚人,既是全詩點(diǎn)睛之作,又自成一聯(lián)”的“警語格言”嗎?這是莎翁的語用風(fēng)格嗎?第13行竟然譯出了一個“歹癥候”!可原文壓根兒與疾病不沾邊!“這般兒歹癥候”很糟糕,犯了與第1首第1行辜譯“美的物種”一樣的錯誤,“物種”無美丑之分;“癥候”亦無好歹之別,“癥候”是病后出現(xiàn)的癥狀,只能分輕重,豈能分歹?“歹”修飾名詞時,后接單音字,如:“歹人”、“歹心”、“歹意”,“歹”與“壞”同義,但可說“歹徒”,不說“壞徒”,只說“壞/餿主意”,不說“歹主意”,只說“壞女人”,不說“歹女人”;此處兩個“兒”(“這般兒”/“路兒”)用得不對,“這般”后面不加“兒”,如:“小妹出落得這般模樣兒,將來完全可以當(dāng)演員”,可說“這會兒”,“這么點(diǎn)兒,“這陣兒”,“兒”作名詞后綴時,有指小意味,如:“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鞋兒破,帽兒破,身上的袈裟破”,“路兒”說法別扭,將指小詞“兒”放在大的“路”后不妥,再小的“路”,其寬度、廣度和長度也超過人體無數(shù)倍,何況是“天堂路”,必是康莊大道。習(xí)慣說“羊腸小道”、“崎嶇小路”,或“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xì)又長/一直通向迷霧的遠(yuǎn)方)”,除了辜先生,誰會說“天堂路兒”?但可說“(那條通向天堂的路”、“天堂之路” 7 或“(那是一條神奇的)天路”(韓紅唱)。“這通”改成“這(條)通往”似乎更“通”!習(xí)慣說“這通電報”和“條條道路通羅馬”。辜譯“誰不知”抄襲梁宗岱譯文“誰也不知”。辜譯兩個“不”,蔣譯不用“不”,卻更簡潔,更習(xí)慣,意思更清楚,也更接近原文表達(dá)方式。第14行辜譯“避不的”是生造,真的“不像話”,當(dāng)然更不是詩的語言。若將“避不的”理解為“避免不了”或“回避不了”,那么辜譯的否定意義歪曲了原文的肯定意義,To shun是to avoid或to endeavor to escape,⑧ 即“(極力)避開”。辜先生自己也知道莎士比亞“最擅長的是最后兩行,往往構(gòu)思奇詭,語出驚人,既是全詩點(diǎn)睛之作,又自成一聯(lián)警語格言”,可是這兩行被辜譯成文字繁贅、意思詭譎、語音容量超過原詩一半且有嚴(yán)重語病又很不整齊的“對句”,是格言警句嗎?關(guān)于對句的翻譯上述辜先生對莎翁十四行詩對句的翻譯完全失敗。再看第1首對句的翻譯:原文第13行:Pity the world, or else this glutton be,(10)g 第14行:To eat the world’s due, by the grave and thee.(10)g辜譯第13行:可憐這個世界吧,你這貪得無厭之人,(15)a 第14行:不留遺嗣在世間,只落得蕭條葬孤墳。(15)a 蔣譯第13行:憐憫世人吧,否則這饕餮,(10)g 第14行:你和墳?zāi)?,要吃世間一切。(10)g原文第13行中間的or else(否則;不然)用于祈使語氣(Pity the world)之后(used after an imperative),用以引出結(jié)果或結(jié)論,提供另一種選擇,這個邏輯性很強(qiáng)的意思被漏譯;glutton有對應(yīng)的“饕餮”不用,卻用字?jǐn)?shù)3倍于它的“貪得無厭之人”,可見辜先生漢語詞匯貧乏,翻譯手段笨拙。而第14行前一部分To eat the world’s due(“吃世界的那一份”)則被信馬由韁似是而非地譯為“不留遺嗣在世間”?!斑z嗣”是生造,是用數(shù)學(xué)等量代換原理弄出來的怪胎,依照辜先生的思維定式,是“遺(留下來的后/子)嗣”的縮略,而“遺嗣”陰錯陽差與固有詞匯“疑似”讀音一模一樣,聽起來十分費(fèi)解。此處原文并無heir,heir出現(xiàn)在相隔10行之遠(yuǎn)的前面第4行。中國人只說“子嗣”、“后嗣”或“遺腹子”,不說“遺嗣”。既不尊重原文,又任意糟蹋母語,這樣的譯文可信嗎?既然在此處能將“子嗣”、“后嗣”說成“遺嗣”,說不準(zhǔn)在彼處把“后代”說成“遺代”(比較:毛澤東詩詞“‘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把“后媽”說成“遺(姨)媽”,把“遺孤”說成“后孤”,把“遺老遺少”說成“后老后少”,這不是不可能的,因?yàn)橹灰难獊沓?,辜先生無論什么都能生造出來進(jìn)行“多元互補(bǔ)”。辜先生只見the grave 而無視the grave前面by的存在,在原文并無bury的情況下,信手胡譯為“只落得蕭條葬孤墳”,他本人和他的擁躉者們還認(rèn)為是神來之筆!但是熟悉“黛玉葬花”的中國人一定會對怪異的“蕭條葬孤墳”加以抵制,因?yàn)槌WR告我們,“葬”的對象絕不可能是“墳?zāi)埂?!《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五版對“葬”的解釋是“掩埋死者遺體(于墳?zāi)梗?,英語詞典對bury的解釋是place a dead body in a grave,中英兩國人民認(rèn)知世界的思維模式何其相似乃爾!漢語雖然不能說“(埋)葬孤墳”,但卻可以說“埋葬舊世界”,漢語的這種微妙之處辜先生毫無感知。在第31首第9行Thou art the grave where buried love doth live(辜譯:你庇護(hù)著我埋葬了的愛,你是孤墳)中,buried和grave同時出現(xiàn),這里“(埋)葬”(buried)的是“愛”(love),而不是“孤墳”(grave),辜先生并沒有譯為“埋葬了孤墳”,這就更加證明了“蕭條葬孤墳”錯得極其荒謬。第2首原文第13行:This were to be new made when thou art old,(10)第14行:And see thy blood warm when thou feel’st it cold.(10)辜譯第13行:如此,你縱然已老,美卻會重生,(12)第14行:你縱然血已冰涼,也自會惜體重溫。(14)蔣譯第13行:你衰老時這將變得新鮮,(10)第14行:感覺血冷時又見它溫暖。(10)這里兩個“縱然”都用錯了。“縱然”是“即使”之謂,表示假設(shè)的讓步,存在于上半句,下半句是否定形式,由“也”引導(dǎo),如:“今天縱然有雨,也不會很大”。筆者技高一籌地不使用兩個“縱然”,而是將兩個when譯為對應(yīng)的兩個“時”,不像辜先生那樣憑空添加原文所無的3個逗號割裂原文,還足足節(jié)省6個字/音節(jié),意思卻更簡練準(zhǔn)確,更具詩意美感,也更像“警句格言”,不是嗎?辜先生特別喜歡用動詞“溫”字,此處第2首第14行把warm譯成“惜體重溫”,而上述Sudden Light一詩中的Still with lives our loves restore沒有warm,卻被譯成“喚不醒離魂,鴛夢難溫舊時帳”,不管有無warm,辜先生以不變應(yīng)萬變,想“溫”就“溫”,想“重溫”就“重溫”,覺得“難溫”就“難溫”,實(shí)在糟糕透了?,F(xiàn)在再來看看被彭鏡禧先生贊譽(yù)為辜譯“最精彩的莫過于第六十六首”:原文第13行:Tired with all these, from these would I be gone(10)g第14行:Save that to die I leave my love alone.(10)g 辜譯第13行:不平,難耐,索不如一死化纖埃,(12)a第14行:待去也,又怎好讓愛人獨(dú)守空階?(13)d 蔣譯第13行:厭倦一切,我想離此而去,(10)g第14行:以免死了留下愛人孤獨(dú)。(10)g原文第13行開頭的Tired with all these,辜譯為“不平,難耐”,名詞“不平”與(否定)動詞“難耐”(可勉強(qiáng)解釋為“不公平的事”“難以經(jīng)受得住”)用逗號隔開很別扭;而此詩第1行開頭也是一模一樣的Tired with all these,辜譯卻是“難耐不平事”,“不平”成了“難耐”的賓語;“難耐”是生造,在辜先生心目中是“難(以忍)耐”的縮合,但人們只說“能耐”、“難熬”、“難纏”。可是這兩處原文哪里有“不平”之意呢?語病嚴(yán)重的上述辜譯似通非通,與明朗的原文完全兩樣。再看“索不如一死化纖?!保鞍!敝浮盎覊m”,“塵土”,“纖?!笔巧?,可說“塵?!薄ⅰ鞍!?,如:“黃埃蔽天”、“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玉宇澄清萬里?!保珴蓶|詩),也可說“纖塵”,如:“纖塵不染”、“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張若虛《春江花月夜》)。“索不如”與辜譯第1首第8行中的“偏造成”屬于同一類錯誤,副詞“索性”不能簡化為單個“索”字亂用,改為“索性不如”或“不如索性”才符合漢語習(xí)慣?!翱针A”是生造,“階”指臺階,不能因?yàn)楣旁娢睦镉小敖痣A”(盧照鄰《長安古意》詩:“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松在”)和“玉階”(李白《玉階怨》詩:“玉階生白露,夜久浸羅襪”),就造出一個“空階”來!如果想要讀者把“空階”理解為“空臺階”,那么保不準(zhǔn)辜先生又會以“空街”替換“空階”來提供另一種互補(bǔ)譯文,或者拿出諸如“索不如一死見閻王”,“索不如一死上天堂”來與其現(xiàn)有譯文“互補(bǔ)”,哪怕原文沒有steps,vacant,empty,dust,King of Hell,heaven等詞語。還可以挑出許多毛病,如:一、原文沒有一個否定詞,辜譯搞出兩個否定詞“不”,而且還嫌不夠,還要再加一個否定詞“難”(不容易);二、原文是肯定句,辜譯變成疑問句;三、配偶一方死了,活著的另一方按常理是“獨(dú)守空房”,怎么偏要“獨(dú)守空階”?難道“臺階”上原本堆積了很多雜物而隨愛人死去一起陪葬 9 了嗎?面對如此糟糕的譯文,辜先生肯定會強(qiáng)詞奪理:其譯文是在他的“英漢詩歌翻譯標(biāo)準(zhǔn)多元互補(bǔ)理論”指導(dǎo)下的超越原文的佳譯!請問:隨意造詞造句的辜譯像格言警句嗎?結(jié)論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實(shí)際體驗(yàn)、認(rèn)真分析和深入思考之后,讀者難道還不明白辜氏“詩歌翻譯標(biāo)準(zhǔn)多元互補(bǔ)論”“英譯漢——簡→;歸化還原增色法:可近似程度地將英語的本色罩上漢語的濃妝”是歪論嗎?還會迷信1990年的《人民日報》海外版上說的“辜正坤翻譯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第129首已經(jīng)達(dá)到文學(xué)翻譯的最高境界化境的境界”這番話的正確性嗎?詩歌翻譯質(zhì)量沒有最高,只有更高,這是普遍真理。對譯文質(zhì)量高低優(yōu)劣的評判,不能僅憑浮泛印象信口開河以勢壓人,而要以大量可靠事實(shí)說話。有比較才有鑒別,比較和鑒別譯詩好壞,標(biāo)準(zhǔn)只有一個,那就是好的譯詩忠實(shí)于原詩,在意蘊(yùn)內(nèi)涵、邏輯情理、詞語句式、風(fēng)格體裁、音韻節(jié)奏、情調(diào)神韻等諸多方面接近原詩;譯詩應(yīng)無語法修辭毛病和紕漏可以挑剔;譯詩詞語地道爽利,意思顯豁明朗,節(jié)奏有致,柔美動聽,像原詩一樣便于誦讀。筆者同時認(rèn)為,英漢詩歌翻譯標(biāo)準(zhǔn)只能“一元”,不能“多元”,“多元”是故意模糊譯作價值判斷立場;佳譯與劣譯涇渭分明,不能“互補(bǔ)”,“互補(bǔ)”是成心降低讀者審美要求,造成大量劣譯充斥市場。嚴(yán)謹(jǐn)?shù)淖g者不會這樣做。莎翁十四行詩的翻譯與莎劇的翻譯一樣,都是“瓷器活”,“譯者的金剛鉆”就是“對早期現(xiàn)代英語特別是莎士比亞語言的了解和其母語的功底”和“有盡可能多的新現(xiàn)代版莎士比亞共參照”,以及“一些必備的工具書”。⑨“文學(xué)作品的語義內(nèi)容突出地表現(xiàn)于特定的形式風(fēng)格,而后者又須臾離不開特定的遣詞造句”,而這對于“雕刻傳真(carving the fax)”的詩歌翻譯尤顯重要。誠然,拙譯的發(fā)表是在包括辜譯在內(nèi)的眾多譯文之后,但是辜譯的發(fā)表不同樣也是在諸多權(quán)威前譯之后嗎?辜譯不僅沒有超越前譯,因而不可能是“最好的譯本”,甚至還比其他譯本的毛病更多。時代在前進(jìn),人們的洞察力和識別力在迅速提高,更多默默無聞的學(xué)者的言論和觀點(diǎn)在自由民主的學(xué)術(shù)氛圍中能夠得以發(fā)表,已成定評的名家名譯注定要接受時代的考驗(yàn),接受新的甄別和新的評價。注釋:① 朱雯 張君川:《莎士比亞辭典》。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2年。② 辜正坤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北京:中國出版集團(tuán)/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10.③ 彭 強(qiáng):從等效理論看辜正坤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上海外國語大學(xué)碩士論文,2010.④ Cleanth Brooks & Robert Penn : Wadsworth Publishing ⑤ 同②,第8頁。⑥ 郭紹虞:《漢語語法修辭新探》[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79年。⑦ 艾青:《詩論》 [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1980年。⑧ Alexander Schmidt,Shakespeare Lexicon and Quotation Dictionary Volume Publications, New ⑨ 陳國華:論莎劇重譯上篇,載《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1997年第2期,第32頁。William Shakespeare’ Sonnet CXXIX: Comment on ’s Transl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