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喜慶節(jié)日，也還是要唱一些歡快熱鬧的歌，奏一些鼓舞人心的曲子，取其順心如意。這并不是什么迷信，而是同喜慶節(jié)日的氣氛相適應。如果辦喜事時奏哀樂唱悼亡詩，撇開吉利與否的迷信觀點不談，至少產(chǎn)生敗興和殺風景的反效果，總是招人憎厭的?！度倨返臉氛录葹榻y(tǒng)治階級所制定，當然要圖個吉利，把體現(xiàn)喜慶氣氛的作品列于篇首。這不僅符合他們本階級的利益，即從人情之常來講，也是理當如此。2從古以來，《關(guān)雎》就有兩種分章的方式。一種是每四句為一章，全詩共五章。另一種是分為三章，第一章四句，第二、第三章各八句。從文義看，我傾向于第二種分法。第一章是總述，態(tài)度比較客觀；第二、三章則從男主人公方面落筆，先說他在未得淑女時思念之苦，連覺也睡不著；然后再說他求得淑女與之成婚以后，他將千方百計同她魚水和諧，使她心情歡樂舒暢。如果說第二章近于現(xiàn)實主義的描寫，那么第三章便帶有浪漫主義情調(diào)，抒情主人公乃為愛情獲得成功的美好前景而陶醉了。講到這首詩的表現(xiàn)形式，歷來也有兩種意見。即在賦、比、興幾種表現(xiàn)手法中，有人認為“關(guān)關(guān)雎鳩”兩句和“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等描寫是比興，由河洲的禽鳥和水中的荇菜“興”起君子求淑女的愿望，這就是詩的主題。另一種意見則認為此詩干脆自始至終都是“賦”。而說它的手法是“賦”的，又有兩種解釋。一是古人舊說，認為采荇菜的活動本是貴族婦女（包括后妃以及嬪妾）應做的“本職工作”，所以是“賦”；二是今人新說，認為這是一首寫實的情歌，小伙子看上了河上采荇菜的勞動少女，于是表示了愛慕之情，無論“雎鳩”的鳴聲也好，采荇菜的場面也好，都是“君子”身臨其境耳聞目見的，當然屬于“直陳其事”的“賦”了。這些說法都能言之成理，讀者不妨互參。不過如讓我講這首詩，我倒比較傾向于“比興”說。所謂比興手法，特別是“興”，并不是詩人在實際生活之外憑空找來點什么填塞入詩，而是以即目所見、傾耳所聞的當前實際景物做為抒發(fā)思想感情的媒介，順帶著產(chǎn)生了聯(lián)想。我們可以承認“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是詩人眼前實景，但這一對在河洲上互相依偎著一唱一和的水鳥，自然會引起未婚青年男子迫切尋找淑女以為配偶的強烈意愿。詩人在選擇詩料時單單看中了“關(guān)關(guān)雎鳩”，這本身就體現(xiàn)了“比興”的作用。否則詩人為什么不寫別的呢？換言之，也只有寫互相鳴和的一對水禽才與這首詩的主題合拍，才算得上典型化。如果硬把它限制在“賦”的框框里，反倒近于自然主義的解釋了。我把“參差荇菜，左右流之”以及“采之”、“芼之”也講成比興手法，是以字、詞的訓詁為依據(jù)的。古人大都把“流”、“采”、“芼”講成同義詞，即都有“尋求”、“采摘”和“擇取”的意思?！傲鳌敝枴扒蟆?，從西漢的劉向（他是治《魯詩》的），東漢的高誘（說詳《呂氏春秋注》），到清代的馬瑞辰（著有《毛詩傳箋通釋》），都有考證，而且比較可信。比如《說苑》中《越人歌》的漢譯就有一句“搴流中洲”（這一句是經(jīng)過校訂的），這里的“搴流”即為同義復合詞，“搴”和“流”都作采摘講。可是朱熹的《詩集傳》則兼用“流”字本義，認為這句是指順著流水去擇取荇菜。此說雖遭清人（如姚際恒）非議，我倒覺得朱熹的講法是從實際生活出發(fā)的。至于“芼”，舊注亦訓“擇”，朱熹卻據(jù)董逌《廣川詩故》解“芼”為“熟而薦之”。我覺得此解亦近理。在現(xiàn)代漢語中，特別是北京方言，我們經(jīng)常還聽到用沸滾水把菜蔬“芼”(m224。o)一下的說法。即等水燒開后把生的菜放進去，“芼”之使熟，隨即撈出。由此可見，荇菜的從“流”到“采”，從“采”到“芼”，是循序漸進的過程?！白笥摇北局溉说淖笥沂?，引申為左右兩邊。人們勞動，大抵雙手兼用，尤其是采摘或捧掬菜蔬的時候，總是左右手同時并舉。這也屬生活常識，無勞辭費。訓詁既明，然后講詩。荇菜之被采摘，猶淑女之被君子所選中。開始采時，在水中左一把右一把，順水撈來撈去，方向無定；一似男之求女，一上來還沒有找到明確目標，只能慢慢物色，宛如在水中尋求中意的荇菜。及至“采”時，則目標已明，看準后便采到手了。既采之后，就要“芼”它一下，使之成為可食之物，亦即是說只等婚期一到，共同生活便將開始了。我所以把它講成比興，正是從字、詞的訓詁上體會出來的。3下面簡單談談這首詩的藝術(shù)特點。此詩言切而意婉，尤其是第三章，男主人公對所思女子真是設(shè)想得體貼入微，關(guān)懷備至。第一章“窈窕淑女”二句，直往直來，連個小彎兒也不拐。但從第二章起，細節(jié)描寫增多了，小伙子由于“寤寐思服”，徹夜翻來覆去，睡不踏實，這確是真情流露。越睡不安穩(wěn)，越是心潮起伏；而人在戀愛時總是好往樂觀處想，于是他想到將來結(jié)婚時場面多么熱鬧，婚后感情多么融洽和諧，生活多么美滿幸福。這一切遐想，都是從“悠哉悠哉，展轉(zhuǎn)反側(cè)”的失眠中幻化出來的。雖說是主觀的一廂情愿，卻并非可望而不可即。后來的劇作家代劇中人立言，說“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反嫌說得太露；而《關(guān)雎》的作者卻以豐富而圓滿的想象來填充眼前無可排遣的相思，這真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了。難得的是這乃屬于典型的東方式的、我國傳統(tǒng)的正常戀愛觀，即他所盼望的是同淑女成為夫婦（用“好逑”字樣可證），而不僅僅是做為情侶（這同《鄭風》里的作品就不同了?。@固然有封建統(tǒng)治階級的烙印，卻也體現(xiàn)了漢民族的傳統(tǒng)特色。1950年我曾在大學里教過一年《毛詩》專題課，承廢名師（馮文炳先生）把他的講義手稿惠借給我，其中講《關(guān)雎》的一段居然幸存至今，謹轉(zhuǎn)錄于下即做為這篇小文的結(jié)束：“興”是現(xiàn)實主義的技巧，是不錯的。這首詩即河洲之物而起興，顯見為民間產(chǎn)物；采荇尤見出古代勞動人民的生活（可能是女性）。我們對于采荇不免陌生，但采蓮蓬、采藕、采菱的生活我們能體會。先是順流而取，再則采到手，再則煮熟了端上來。表示雖然一件小小事情也不容易做（正是勞動的真精神），這就象征了君子求淑女的心情與周折。等到生米煮成熟飯，正是“鐘鼓樂之”的時候了，意味該多么深長！同時這種工作是眼前事實，并非虛擬幻想，一面寫實一面又象征，此所以為比興之正格，這才是中國詩的長處。后妃固然主德，但后妃哪里夢見“采荇”的樂趣，也未必看得見“雎鳩”的比翼雙飛。不過采詩入樂，“太師”的眼光總算夠好的。可惜古人不懂得“向人民學習”罷了。（小如按：此段文字乃轉(zhuǎn)摘自我的一份劫后殘存的講稿中，當時是把先生的意思做為自己的話寫下來的，因此可能與原文略有出入，讀者鑒之。）關(guān)雎原文及翻譯注釋最新譯文 關(guān)雎的原文翻譯及注釋篇七《關(guān)雎》既不是言“后妃之德也”（《毛詩序》），也不是如今流行的說法“男求女的情詩”?！蛾P(guān)雎》為“風”之始，與“小雅”中的《鹿鳴》、“大雅”中的《文王》、“頌”詩中的《清廟》同稱為“四始”?！八氖肌苯詾榧漓胫畼芬??！蛾P(guān)雎》為春祭大典樂歌；《鹿鳴》亦為春祭大典樂歌；《文王》和《清廟》為宗廟祭典樂歌。”《關(guān)雎》“當是春祭大典上演儀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全過程和祈禱農(nóng)業(yè)豐收的舞歌之樂。詩首章寫文王率領(lǐng)公社男女老少在黃河之濱，迎著鳥語花香和明媚燦爛的春光，舉行迎春勸耕大典”?！蛾P(guān)雎》詩中突出了“窈窕淑女”，表明婦女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中居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以荇菜之類作為舞樂的內(nèi)容，恐怕這些作物是婦女們勞作的。公社男女勞作是有分工的。這首詩就是姑娘們演儀一年辛勤勞動的過程，既為祈禱農(nóng)業(yè)豐收，也表達大家不辭辛勞的心情，以示勸耕?！熬雍缅稀闭Z意雙關(guān)，既是對淑女們的贊美詞，又是對農(nóng)業(yè)豐收的祈求。關(guān)雎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在黃河之濱，雎鳩已在關(guān)關(guān)鳴春報農(nóng)時，周族舉國舉行春祭勸耕大典，那些賢慧勤勞的姑娘們，跳起了荇菜歌舞，演儀她們一年中從播種、施耘到收割荇菜的辛勤勞動過程，向天神、祖先神表達其不辭辛勞、努力耕作、爭取豐收的心情和愿望，表明她們都是淑女，是君子的好匹配。舊說認為此詩是頌文王后妃之德，以正夫婦也。今人多以為是男女戀歌?！蛾P(guān)雎》為“風”之始，與“小雅”之《鹿鳴》，“大雅”之《文王》，“頌”之《清廟》，稱為“四始”。皆為祭典之樂也。前兩者為春祭大典樂歌，后兩者為宗廟祭典樂歌。《禮儀》“鄉(xiāng)飲酒禮”、“鄉(xiāng)射禮”、“燕禮”，均談到典禮所規(guī)定之樂歌，云：“歌魚麗”，“歌有嘉魚”，“歌南山有召”，“周南關(guān)雎、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蘩、采蘋”，“升歌鹿鳴”等。關(guān)雎，聞一多釋為鸤鳩，即布谷鳥（春播候鳥），雌雄成對，不相離；《辭源》釋為王雎、即鶚、魚鷹，雌雄定偶。神話中金天氏系統(tǒng)中有雎鳩氏族；少昊在東方建鳥國，有鳥官“雎鳩氏”；《左傳昭十七年》云：“雎鳩氏，司馬也。注：雎鳩，王雎也，鷲而有別，故為司馬，主法制?！笨峙聝烧f都對，雎為王雎，鷹屬；鳩為布谷?！抖Y記月令》有云：“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華，倉庚鳴，鷹化為鳩?！惫糯让癜盐辙r(nóng)時節(jié)次多憑物候，尤其是鳥象。鷹、魚鷹、鳩，均是春天最活躍的鳥象。《詩》中“鳥獸草木”，本借以起興，意不在物，兩種鳥“雙關(guān)”也無妨；或恐是春祭巫術(shù)圖騰，雎鳩是幾種鳥合體的意象物?！瓣P(guān)關(guān)雎鳩”，意在鳴春報農(nóng)時，這是十分明白的。《小雅出車》有“彼旟旐斯，胡不旆旆?！睌?，是一種畫有鷹鳥的旗，旐，是一種畫有龜蛇的旗。作軍隊導引之旗。雎鳩或恐類似，畫于旗上，以示報春，用于祭典。一九七八年在河南臨汝閻村發(fā)現(xiàn)仰韶文化時代一口彩陶缸，繪有一幅《鸛魚石斧圖》，這只叼大魚的鳥是鸛還是鶚？鳥叼魚，以示春時，斧示及時勤勞作，以爭取農(nóng)業(yè)豐收。此圖自然同祭春有關(guān)，此缸當是春祭巫術(shù)大典之禮器。還有青海大通孫家寨出土的“舞蹈紋彩陶盆”，亦當是祭春禮器。借此兩物，聯(lián)系《關(guān)雎》篇，也許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詩義。周族在文王時代之前，還處在原始公社晚期，在周原建邑，建井田，“徹田為糧”。土地、財產(chǎn)、奴隸（戰(zhàn)俘）為公社所有，文王夫婦與民同耕同樂，創(chuàng)建了完整而發(fā)達的公社共和制政體，這是周族迅速強大的原因。周世代重農(nóng)，詩《七月》當是他們?nèi)巳吮赜浀霓r(nóng)事歌。春時是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關(guān)鍵時刻，農(nóng)諺云：“一年之計在于春?！币虼舜杭来蟮涫菤v來王朝重典。彩陶文化裝飾圖案均同春天有關(guān)，說明祭春巫術(shù)儀典肇始是很早的。“風”詩主在反映土風民情，春祭典禮，直到今天，仍是民間的主要風俗。《關(guān)雎》為“風”之首，又是周禮饗祭的重要樂章，如何會是談情說愛的小調(diào)歌曲呢？孔子說：“關(guān)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保ā墩撜Z八佾》）吳公子季札在魯觀“周樂”，聽了周南、召南后評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都道出了此詩的基本情調(diào)，此詩當是春祭大典上演儀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全過程和祈禱農(nóng)業(yè)豐收的舞歌之樂。詩首章寫文王率領(lǐng)公社男男女女，在黃河之濱，迎著花香鳥語、明媚燦爛的春天，舉行迎春勸耕大典。以下四章描寫由播種（左右流之），耕耘（左右采之）到收獲（左右芼之）之過程；表達了春天播種時節(jié)“寤寐求之”的虔誠、憂慮心理，希望夏天莊稼長得好的“琴瑟友之”之精心管理、心中不安和高興的心情；秋天獲得豐收，“鐘鼓樂之”之無限興奮的情緒。詩中突出了“窈窕淑女”，表明婦女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中居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以荇菜之類作為舞樂的內(nèi)容，恐怕這些作物是婦女們勞作的。公社男女勞作是有分工的。這首詩就是姑娘們演儀一年辛勤勞動的過程，既為祈禱農(nóng)業(yè)豐收，也表達大家不辭辛勞的心情，以示勸耕?！熬雍缅稀闭Z意雙關(guān)，既是對淑女們的贊美詞，又是對農(nóng)業(yè)豐收的祈求?？鬃釉u曰：“師摯之始，關(guān)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論語泰伯》）這是從樂的角度談此詩。一解是：此詩演奏時，始于至誠，終于熱情奔放。由輕快爛漫到深沉至誠，由興奮愉快，再到熱烈歡躍。“亂”指“鐘鼓樂之”的大合樂?！笆肌盀轶瞎芊肿嗷蚝献?，終樂為“亂”，匯成“洋洋乎盈耳哉”之磅礴氣氛。二解是：始可能是由宮廷樂隊載歌載舞演奏，終了大家共唱共舞，形成千人唱萬人舞的宏大歡樂場面。君子、淑女，自然是贊美文王與夫人這樣受愛戴敬仰的賢王賢妃，也是贊美廣大君子淑女，主在教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