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內(nèi)容簡介】 管大臣 打洋人的義和團成了亂匪了、老佛爺帶著皇上回來了、日本人占領(lǐng)大連了、翁同龢去世了、我也抬上了六十人的大杠，正式出師了！〖老人打量著木偶們，眼中似有無限柔情，他拿起了另一個木偶，仔細地看著，漸漸地臉上露出了笑容。極其小心地把木偶擺放在桌子上，對它拱了拱手管大臣 他是我出師以后送走的第一個人。（笑）李公公！李公公是個宮內(nèi)什么的總管，是個太監(jiān)！他可是個不一般的太監(jiān)，他是當紅的太監(jiān)總管，老佛爺?shù)男母?。他和當朝的一品大員稱兄道弟，與王爺，貝勒也是過命的朋友。他的葬禮也成了我的出師儀式，值！太值了！這李公公死的真是時候，就好象是特意為我死的一樣。我記得那棺材是是金絲楠木的大葫蘆材，大蓋的頭上畫福、祿、壽三星；兩幫頭上左畫金童持鞭，右畫玉女提爐；底下畫著麒麟送子，棺材頭上畫著一圓壽字，圍繞著五只蝙蝠，所謂五福捧壽，棺的兩幫畫著八仙慶壽，棺尾畫蓮花荷葉，所謂腳趾蓮花。棺材上了七七四十九道的褪光漆。棺罩是大紅緞子，上繡金絲寸蟒；杠繩是紫色的杠也紫色的！這紫色是老佛爺特批的，老佛爺說，小李子他把我伺候的很舒服嘛，賞他個六十四杠吧！來吊唁李公公的都是皇親國戚當朝大員，那派頭氣勢大了去了，當然這些都是給活人看的，尤其是給老佛爺看的。那天熱鬧，真熱鬧。有人跺著腳的哭，有人捶著胸的叫，有人偷偷地笑，還有人使勁地咳嗽吐痰擤鼻涕，這邊有兩正在琢磨悼詞，那邊的幾位已經(jīng)哭背過過去了，這邊的還在寫著挽聯(lián)。前面有人已經(jīng)喝醉了，后面有幾位是為誰摔孝盆爭論，那邊來了男男女女聚了一堆人爭著說自己是自己李公公的私生子要認親爹。人多啊，太多了，里里外外都是人！我哪兒見過這世面啊，瞧什么都新鮮，就一個勁地東張西望地一個勁地過眼癮，我想著回家以后好跟我爹有的吹啊，我長本事了！見大世面了，好騙我爹小酒喝?。∵@場面絕不是一般人能看見的。我正看的來勁呢，走過來一人用扇子照我腦袋就狠敲了一下，怒喝道：39。胡看什么呢你！39。我當時就給打愣了。我也不知道這位是誰，我年輕氣盛啊，瞪著眼睛問他，39。你打我干嘛？39。39。打你是讓你長長記性，沒見過是怎么的，亂瞅什么啊?quot。嘿，他這么一說我愛抬杠的毛病又犯了，39。我們家發(fā)引人賃不起這么多杠，用穿心杠！沒見過這么大場面。39。我堵了他一句。沒想到這位一聽就惱了，他喊著：39。來人啊，給他去去火！39。剎時間擁上了五六個人按住我就是一頓大嘴巴！打的我是眼冒金星，兩耳轟鳴，我?guī)煾担褪抢细茴^連忙跑過來，一腳把我踹跪下自己也跪下，39。王爺，王爺！您繞了這孩子吧，他小不懂事，您自當他是個屁把他放了吧！39。這我才知道這位個王爺。王爺一看我?guī)煾档綐妨耍?9。呦，老杠頭，他是你徒弟??？39。師傅連忙磕頭，39。什么師傅徒弟的，都是在您腳底下混飯吃的！您大人大量，甭跟一個吃屎的孩子一般見識，您抬抬手我們就過去，前年老王爺是我給發(fā)引的，再說今兒是李公公……39。師傅止住話語望著王爺，王爺奇怪的望著師傅，39。怎么了，說啊！下面呢？李公公下面是什么啊？39。師傅看了眼四周小聲說，39。下面沒了！39。王爺越發(fā)地不解了，39。什么下面沒了，下面怎么就沒了？39。師傅小聲說：39。李公公，他下面當然沒了！39。師傅一說完王爺笑的是前仰后和，39。你個老杠頭，什么時候這嘴都不吃虧！39。師傅連忙磕頭，39。謝王爺……39。王爺搖搖頭說，39。先別謝，我雖然不跟你們一般見識，不過事可不能這么完……39。他回頭沖手下喊道：39。來啊，給我倒酒，我要祭奠一下李公公。39。手下人給王爺?shù)沽藵M滿一海碗酒，王爺端著酒在李公公靈柩前念念有詞地嘟囔一會兒把就碗放在了棺材的正當中，轉(zhuǎn)頭對我們說：39。看見了沒有，這是我祭奠李公公的酒，我要你們把棺材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亟o請到外面去，但這酒是一滴也不許灑！如果差事辦的好，爺有重賞！要是辦砸了，我一把火燒了你們的杠房！39。說完他扭頭走了。看著那碗浮邊浮沿的酒，我傻了似的望著師傅，師傅也跟傻了似的望著我，我倆就這么望著，望著……突然39。啪！39。的一聲脆響，我?guī)煾党榱宋乙粋€大嘴巴！打的我口鼻冒血，師傅就扔下一句話39。你就毀了我吧你！39。說完扭頭走了……〖管大臣慢慢地在舞臺上來回踱著步，顯得有些煩躁，坐到了右面的椅子上恢復了老年人的狀態(tài)管大臣 后來……后來那杠還是得抬，師傅把我們叫到一起說，這趟差事如果辦好了，王爺?shù)拇蛸p我是一分也不要全歸你們，如果差事辦砸了，咱們就散伙，以后誰都別再吃這碗飯了！說完就開始布置位置了。師兄弟們都布置好了，可就沒我事，我腆著臉問：39。師傅，我抬哪兒？39。我?guī)煾岛莺莸氐闪宋乙谎郏?9。還有臉問，你背套吧！39。背套就是棺材抬起來的時候，有人趴到杠底下，用肩背將棺材生馱到杠上，這是最苦的一個差事！開始了，開始抬杠了，隨著師傅的響尺聲，師兄弟們把海底繩穿過棺材綁牢，抓緊，緩緩將靈柩抬起，我一咬牙，一哈腰，鉆進了棺材地下，就在鉆進去的一剎那，我看見師傅趁人不備，噌的一下，躥到棺材前，端起酒，一仰脖兒下去多半碗。然后師傅瞪著血紅的眼睛，打起了響尺，大喊著：39。爺們們，起杠了！39。我的眼淚一下就落下來了！我知道祭奠死人的酒活人不能喝，活人喝了要折壽！〖管大臣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管大臣 就這么著順利的發(fā)引了李公公，我們的杠房紅了，火了，師傅也老了。以后的日子就這么一天天地過下去了，好多地方都鬧革命黨了、秋瑾就義了、光緒皇帝病逝了、慈禧太后駕崩了、我也抬上皇杠了……〖老人擺弄著木偶，挑出一個看了看，隨手放在一邊管大臣 這是慈禧老佛爺，老佛爺?shù)母苁俏医o抬的，那時候我已經(jīng)是杠房的大師兄了，那年冬天特別的冷，冷的邪乎！師傅從宮里領(lǐng)完了差事回來，從后院搬出了一壇老酒，滿臉通紅，渾身哆嗦著跟我們說：39。小子們，你們的福氣來了，我這一輩子沒趕上的好事讓你們趕上了，你們能抬上皇杠，而且是一百二十八杠的皇杠，你們福氣大了去了，你們想啊，皇上不是天天死，就算天天死皇上也不見得能輪上咱們天天抬??！我盼啊盼啊，終于盼到這一天了，死的雖然不是皇上但這是老佛爺啊，老佛爺比皇上大啊。要是真能每天死兩皇上老佛爺什么的，咱們可就成大氣候了，小子們，光宗耀祖的時候到了，這趟差事辦完了我也就金盆洗手，39。幾雙大手把酒碗舉過了頭，碰在了一起。師傅和我們一起流著淚的把酒干了！隨著39。鐺39。的一聲響，我們把酒碗都狠狠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師傅的胸脯子一起一伏地告訴我們，發(fā)引老佛爺，只許成功，不許出一丁點差錯！師傅頭十天就讓我們焚香沐浴、剃頭梳辮子、忌五戒、不沾煙酒、夫妻不許同房，反正是能想到的禮儀式我們是都用上了，然后我們提前三天就把要走的路線勘察了好幾遍，師傅那幾天興奮的眼珠子都是紅的，他老人家白天跟吃了春藥一樣上躥下跳的忙活，晚上就抱著那根鎮(zhèn)宅的獨龍杠，一遍遍地上著清漆，那杠亮的都能照出人影來了。等啊，盼啊，終于等了個了貝勒爺，就是上次難為我們的王爺?shù)膬鹤?，他告訴我們，我們杠房出一個人去就行了，這差事轉(zhuǎn)給別家杠房操辦了，說完扭頭就走，師傅一聽就傻了眼了，緊跑幾步，一把抱住了貝勒爺?shù)耐?，跪在地上央求著?9。爺！這話是怎么說的，不是說好了給我們嗎？怎么又轉(zhuǎn)手了，爺，千萬別啊，您就還讓我們操辦吧！我們準備了好多子了，連獨龍杠我都請出來了，爺，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啊？39。師兄弟們陪著師傅哭成了一片，我想哭，可不知為什么就是哭不出來。貝勒爺對我?guī)煾嫡f：39。甭那么多說道，該給你的就給你，不該給你的你求誰也要不著！39。說完順手一指，指我說，39。得了，給你們個面子，就讓這小子去吧！39。 說完走了，師傅跟傻了似的望著貝勒爺?shù)谋秤?，呆呆地跪在地上，嘴里不住地嘟囔著?9。這是為什么啊，這是為什么??？39。后來我才知道，是另一家杠房的杠頭給王府的管家塞了錢，這差事就歸他們了。師兄弟們打算扶著師傅起來，師傅招手把我叫到他身邊，一字一句地對我說：39。我……我不如你?。∥覜]抬上皇杠！39。師傅一只手緊緊攥住我，一只顫顫微微地指著天，大喊著?quot。我不服?。?9。說完一口血就噴了出來，師傅死了！〖管大臣起身恭恭敬敬地鞠躬，給師傅的木偶上了一柱香管大臣 老佛爺?shù)母芪胰ヌЯ?，在最后一排，人太多什么也沒看見，時候太久了什么也都沒記住，我就記得我哭了，哭的是我?guī)煾?！還能記得的就是溥儀登基了、袁世凱被罷免了、宣統(tǒng)退位了，大清朝玩兒完了！我也成杠頭了！〖老人悠閑地品著茶，玩弄著手中的木偶管大臣 那時候亂，真亂！天天換總統(tǒng)換總理換國旗，反正是能換的都換了個遍。天天打仗，天天討伐，天天有暗殺，天天死人，我呢也就天天抬杠。我那會可是過足了抬杠的癮，我打著響尺指揮著杠夫們抬那三十二、四十八、六十四杠的大杠走在街面上，嘿！那叫一威風氣派，路人們皆以羨慕的目光望著我，那時候能讓我給抬杠的都是有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不夠三十二杠以上的來找我保準讓我給罵出去，我是誰??！我是京城有名的大杠頭，我是誰啊？我是京城有名的響尺王啊！能讓我發(fā)引的人是他們的福氣，那時候天天黃包車拉著我去給人出殯，我忙的就象四處趕場赴堂會的名角兒一樣。那會兒我是誰也不怕，什么皇帝、總統(tǒng)、督軍、巡撫、總管……沒一個在我眼里的，不都是人嗎？是人都有一死，死了就得讓我發(fā)引，有什么啊，躺在靈柩里埋到土里，都一樣，沒人在乎你也沒人知道你是誰了！其實這死沒什么可怕的，世道這么說亂不定那天你就沒了呢，沒了就沒了，沒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死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的事，看見死的都是活著的人，都是活人嚇?；钊?，死后的世界是沒人知道，沒人知道?。∷哉f活著的時候你就別老想死了以后的事，當你真死了，有的是時間讓你琢磨！〖老人起身慢慢地在臺上遛達著管大臣 后來世道也更亂了，買賣就更多了，國民黨成立了、袁世凱死了，張勛復辟了，溥儀又登基了、孫中山逝世了！我也當上掌柜了……〖管大臣起身沖著舞臺正中深深鞠了一躬，上了一柱香管大臣 孫先生的靈柩也是我發(fā)引的，我記得那天大雪紛飛，從協(xié)和醫(yī)院起杠，先用二十四人的小請把先生的靈柩從醫(yī)院里抬出，在門口換上三十二人的杠，一路走到東單附近換上六十四人的大杠向中央公園走去，那天雪大的讓人睜不開眼睛，只能感覺到一片片碗口大的雪花打在人臉上身上，那雪好象是老天爺在為孫先生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