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公案，流傳后世，成為吟詠的題材：投子青禪師古巖苔閉冷侵扉，飛者驚危走者迷。第二十三章藥山升座石頭曰：憑么即閑坐也。自古上賢猶不識，造次凡流豈能明。 他的“陛座”公案，甚有意境：師曰：打鐘者。十成好個吹毛劍，只作陶家壁上梭。 天童覺禪師則以當時禪人器根愚下，不能領(lǐng)悟藥山此一公案立意：癡兒刻意止啼錢，良駟追風顧鞭影。 趙州從諗?shù)耐デ鞍貥渥訋熢唬翰粩M時如何知是道？道不屬知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是真達不疑之道，尤如太虛，廓然虛豁，豈可強是非耶？師言下悟理。 趙州從諗禪師流傳在叢林的公案最多，也是最有名，而題詠最多的，則推他的“庭前柏樹子”公案。 趙州因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庭前柏樹子。汾陽善昭禪師庭前柏樹地中生，不假牛犁嶺上耕。東庵每見西庵雪，下澗常流上澗泉。后來獵犬無靈性，空向枯樁舊處尋。 而承天宗則認為此公案，如白兔當古道，已被當時眼利如鷹的禪人所捕得，后來的禪師，如靈性不夠的獵犬，只在這一公案上捕風捉影，聞其余味，而無所得。 湖南長沙的景岑禪師，法號招賢大師，他的“游山”公案，最富詩情禪趣，禪師的頌詩，也因而藻麗意佳，無粗俚的缺失。 舉長沙一日游山，歸至門首，首座問：和尚什么處去來？沙云：游山來！首座云：到什么處來？沙云：始隨芳草去，又逐落花回。始隨芳草去，又逐落花回。答由“色界”證入“空界”，由凡入圣；不永住圣位，而沉空滯，又重返人間，發(fā)機起用。佛鑒慧勤禪師獨步曾無語，逢人口便開。上方益禪師拂拂山香滿路飛，野花零落草披離。歸來說似諸禪子，蕩蕩風光繞畫梁。 這幾首詩，辭麗句美，是由于長沙這則公案本身的著語太美，有了好題目，當然容易做出好詩了第二十六章 溈山靈佑是溈仰宗的建立者，說法于湖南長沙（潭州）的溈山，與他的弟子仰山，合稱溈仰宗。 溈山的開悟經(jīng)過：百丈躬起深撥得少火，舉以示之：此不是火？師發(fā)悟禮謝。 溈山的水牯牛公案：此時喚作溈山僧，又是水牯牛；喚作水牯牛，又云溈山僧，喚作什么即得？佛國白禪師山上山僧山下牛，披毛戴角混同流。南堂興禪師溈山水牯異常流，不是溈山不是牛。（酌應系灼之誤）。第二十七章三十年來海上游，水清魚現(xiàn)不吞釣。無名禪師藏身無跡更無藏，脫體無依便廝當。第二十八章 黃檗希運，上承百丈懷海，下啟臨濟義玄，留下了有名禪門的傳法心要。 在傳法心要中，最寶貴的兩點，一是自性妙體的明白界說，一是無心合道的闡明。 諸佛與一切眾生，唯是一心，更無別法。公應諾，師曰：與汝安名竟。草堂清禪師不是心兮不是佛，黃檗喚出是何物？裴公從此認虛名，天下衲僧跳不出。動人春色不須多。令行佛祖無空過，一似輪王握萬機。將軍雖有令，何似帝堯時。 洞山萬里無寸草又云：只如萬里無寸草處且作么生去？后有僧到瀏陽，舉似石霜，石霜云：出門便是草。丹霞淳禪師南北東西本自由，渠無向背哪回避。不出漫漫草路遮，出門猶更隔天涯。 仰山一言說盡山河大地佑知是異人，便垂開示。二是至道——佛法的開示：性相常住，性相相依相存，常住不變，事與理是不二的，理在事中，事與理合，佛法不外如此。 仰山的“一言說盡山河大地”公案：僧問：如何是一言？師以火箝插向爐中，又移向舊處。 至道無言語釋說。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示人。一句稱提萬象分，肯向摩竭掩重門。曰：父子之恩何在？師曰：始成父子之恩，如何是父子之恩？師曰：刀斧斫不開。 禪人求道證道之時，為什么此至道、自性，全無表示，一無接引理會，曹山答以理合如此，一方面是道不遠人——自性遍周沙界，不必接引理會；一方面是至道、自性，不會以言語動作，來開悟接引求道的人。 道雖不遠人，然“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此至道、自性并不需作為措施。 謂此“父子”之恩，分不開，割不斷，求道之人，為此自性所涵攝。刀斧斫不開，靈機絕點埃。第三十三章 禪宗門戶的光大，六祖慧能是一階段，臨濟義玄又是一階段，慧能大師的傳法活動，全在南方，而臨濟則宣教北國，尤其兩宋之后，天下叢林，多是臨濟“兒孫”，于禪門幾乎形成了獨霸的情勢，也許與臨濟樹立的駿烈而又活潑的宗風有關(guān)。 開悟經(jīng)過：師遂參大愚，愚問曰：什么處來？曰：黃檗來！愚曰：黃檗有何言教？曰：義玄親問西來的的意，蒙和尚便打，如是三問三轉(zhuǎn)被打，不知過去在什么處？愚曰：黃檗憑么老婆，為汝得徹困，尤覓過在？師于是大悟。 ……乃至三乘十二分教，皆是拭不凈故紙，佛是幻化身，祖是老比丘？你還是娘生已否？你若求佛，即被佛魔攝；你若求祖，即被祖魔攝；你若有求皆苦，不如無事。 欲得如法見解，但莫受人惑。納堂思禪師不知園里樹，哪個是真梅。叢林獨步更無雙，臨濟機鋒不可當。 香嚴上樹不但他的開悟，極為神秘，其“上樹”公案，傳播禪門。 師戒上堂：若論此事，如人上樹，口銜樹枝，腳不蹋枝，手不攀枝，樹下忽有人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不對他，又違他所問，若對他，又喪身失命，當憑么時作么生即得，時有虎頭招上座出眾云：樹上即不同，朱上樹時請和尚道，師乃呵呵大笑。 上樹喻明心見性，已到“那邊”，未上樹謂迷頭弄影，猶在“這邊”，在“那邊”絕對境界，不可意想言說，否則落入悟后迷，故云“喪身失命”，虎頭招上座：“未上樹時請和尚道”，蓋請香嚴為未悟道者開示法門，香嚴呵呵大笑。香嚴銜樹示多人，要引同袍達本真。應庵華禪師無事晚來江上望，三三兩兩釣魚舟。 可見香儼此一公案，甚受推重第三十五章 云門文偃，系五宗云門宗的建立者，以說法于韶州（廣東韶關(guān)）的云門山云門寺，宗風駿烈，反對禪宗的佛教化甚力，不主張禪師們看話頭語錄，云門云：某尼悟道詩歸來偶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收卷余懷厭事華，歸來何處是生涯？爛柯樵子疑無路，掛樹壺公妙有家。第三十六章 法眼一宗，由法眼文益建立，在五宗之中，最為晚出，他卒于周顯德五年，已在五代之未矣。 法眼之禪學，于五宗之中，無特殊風格，他混同了禪與教，博取諸宗。 開悟經(jīng)過：曰：行腳事作么生？師曰：不知?！毖谑议_禪師萬邦皆入貢，四海息狼煙。 法眼活動在南方的江浙地區(qū)，法緣在金陵，接引學人，多拈舉公案話頭，而能死蛇活弄，使人隨機悟入，故能開宗立派。典牛游禪師紫磨金容馱不動，竹篦端勝冷鉗錘。莫有契旨，脫有酬者，師未嘗可否，叢林目之為黃龍三關(guān)。 頌云：黃龍慧南禪師但見日頭東畔上，誰能更吃趙州茶。會得云收日卷，方知此道縱橫。景福須禪師不識自家玄妙意，偏于浪里颶風濤。 黃龍門下高僧甚多，黃龍祖心、東林常總、寶峰克文、云居元佑等三十余人，以后都是一方的領(lǐng)袖，光大黃龍的法系。 僧問：蓮花未出水如何？師曰：蓮花。佛鑒勤禪師出未出時君看取，都廬只在一池中。泥水未分紅菡萏，雨余先透碧波香。第四十章 “教外別傳，不立文字。浦云：但自不亡羊，何須泣歧路。 自己家中的羊不走失，就不必問道路的是否多分歧了。 僧問梁山：祖意教意，是同是別？山云：金鳥東上人皆貴，玉兔西沉佛祖迷。有混同“教”與“禪”的傾向，而緣觀與丹霞淳則根本無此意向。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二）禪與詩的合流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澠池懷舊 唐宋詩是我國詩中的菁英，唐宋詩中有禪趣，論詩者人人所習知常言，而禪趣的構(gòu)成，則多模糊捕風捉影之談，且無合理的解釋。第四十一章靈山會上言雖普，少室峰前句未形。赫赫炎空非卓午，團團秋夜不知圓。丹霞淳禪師 僧問洛浦：祖意教意是同是別？浦云：日月并輪輝，誰言別有路。禪宗一致承認是“教外別傳”，不在佛教宗派之內(nèi)，是佛教以外的“別傳”。 以上的偈詩，寓理成趣，而無粗野不文之病。春水漣漪清澈底，一聲啼鳥五更風。張無盡居士煙籠檻外差差綠，風撼池中柄柄香。游人莫用傳消息，自有清風遞遠香。丹霞淳禪師 智門光祚蓮花出水佛手才開古鑒明，森羅無得隱纖形。為報五湖參學者，三關(guān)一一透將來。不動干戈道出，當處超佛超祖。 師室中常問僧曰：人人盡有生緣，上座生緣在何處？正當問答交鋒，卻復垂手曰：我手何似佛手？又問諸方參請宗師所得。他的“三關(guān)”公案，聳動當時，頌詩甚多。 黃龍三關(guān)三腳驢子弄蹄行，奉勸行人著眼睛。堪笑草中尋覓者，不知芳樹囀春鶯。 頌云：佛性泰禪師然而體用必待空、有而顯，而自性又系亦空亦有，故此“驢”待三腳弄蹄而行，當是禪人，謂其跨三腳驢，踏殺天下人。 所謂三腳驢子，世俗無此物，應系“形相化”的語言，大概是三腳比喻有、空、亦空亦有，全體大用，依此而行，因為楊歧主張空有一如：曰：莫只這便是么？師曰：湖長老。 三腳驢的公案，風行一時：楊歧黃龍俱出石霜楚圓，其人儼然有臨濟訶佛罵祖的家風。 楊歧三腳驢秤頭蠅坐便欹傾，萬世權(quán)衡照不平。師曰：與么道又爭得？曰：某甲只與么，師兄作么生？師曰：毫厘有差，天地懸隔。 其“毫厘有差”公案，深有玄理： “不知最親切”，桂琛之意，認為不識不知，無思無慮，是體道了悟的最佳途徑，法眼馬上了悟，也是機緣湊合，豁然悟達。師豁然開悟。 云門這一“乾坤一寶”公案，經(jīng)頌明，真是“清光”畢露，繞路說禪，卻“言滿天下無口過”，如云門所說：“終日說事，不曾掛著唇齒，未曾道著一字，終日著衣吃飯，未嘗觸著一粒米，掛一縷絲。寒魚著底不吞餌，興盡清歌卻轉(zhuǎn)槎。嶺上白云舒復卷，天邊皓月去還來。 上堂：乾坤之內(nèi)，宇宙之間，中有一寶，秘在形山，拈燈籠向佛殿里，將三門來燈籠上，作么生？自代曰：逐物意移。 直須在意，莫空游州獵縣，橫擔拄杖一千二千里走，趁這邊經(jīng)冬，那邊過夏，好山水堪取性，多齊供易得衣缽，苦屈。狹路轉(zhuǎn)身難，東西盡是山。汾陽為你開迷路，云散長天日月新。 道場如禪師在頌出臨濟此一公案，機鋒難測，獨步禪林，至今猶為后人所舉揚，高峰妙禪師則認為此一公案，參求者多，會心徹悟者稀?？蓱z不遇攀花手，狼藉枝頭多少香。高峰妙禪師卞壁無瑕奪日輝，秦王雖愛不輸機。撒屎撒尿渾閑事，浩浩誰分臭與香。 保寧勇禪師頌此境界云：保寧勇禪師你且隨處作主，立處皆真，境來回換不得。大德！時光可惜，只擬傍家波波地學禪學道，認名認句，求佛求祖，求善知識意度、莫錯，道流！你只有一個父母，更求何物，你自返照看？時有僧出問：如何是無位真人？師下禪床把住云：道！道！其僧擬議，師托開云：無位真人，是什么干屎橛！直下渾忘祖父尊，肯將知解論疏親。轉(zhuǎn)步歸來渾不辨，月籠彩霧鎖長空。寧遠地禪師 曹洞宗是禪宗五宗之一，由洞山良價和曹山本寂所建立，五宗之學沉寂以后，臨濟獨盛，惟曹洞宗勉強能分庭抗禮。第三十二章移動火箝，無非是由凡入圣，由圣返凡的顯示罷了。 有主沙彌？無主沙彌？便是探測仰山的修道境界，仰山不落言語詮說，而以行動表示——由西至東，象征他的“有主”，是在“空”“有”兩界上。師于言下大悟，自此執(zhí)侍。 佑問（仰山）：汝是有主沙彌？無主沙彌？師曰：有主。曹洞宗于南宋傳到日本，聲勢甚盛，流傳不衰。出門便是太忙然，萬里無來未得圓。又恐怕眾人落在“死句下”，故云：“只如萬里無寸草處且作么生去？”不在知此去處，而在貴能到此去處。 德山用棒，有賞有罰，當不出此兩者，以后臨濟法眼兩派，用棒用喝，亦系德山的遺法。是賞是罰，一任卜度。因思塊雨條風日，安得全提有此來。 德山的開悟，是所謂“從緣悟達”，與香嚴擊竹、靈云睹桃花開悟等，同屬一類型。然德山這一宗脈下的云門宗，雖然用棒，而法眼宗，則很少如此，是“門庭設(shè)施”，各有不同了。 德山棒霹靂機中反活眼，鋒芒句里罷干戈。佛印元禪師裴相當時忘卻名，被人喚著又惺惺。 公（裴休）一日拓一尊佛于師前跪曰：請師安名。趣者不敢入此法，恐落空，無棲泊處，故望涯而退。 又黃檗論“無心”的要決道： 這一自性，“一心”的界說，不啻是禪宗本體論的宣示。當體使是，動念即差，尤如虛空，無有邊際，不可測度。圜極嶺禪師沒蹤跡處莫藏身，看來端是眼中塵。船子和尚偈詩有一魚兮偉莫裁，混融包納信奇哉。船子和尚示法詩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河上禪人驢名馬字雖呼喚，多少傍觀滿面羞。白云端禪師不道溈山不道牛，酌然何處辨蹤由。海印信禪師山下溈牛山上僧，河沙異號未為能。門處相逢親切處，也勝秋露滴芙蕖。薄霧篩紅日，輕煙襯綠苔。長沙云：已刊落繁華，證入真際，他現(xiàn)已超出這一境界。長沙無限意。沙云：也勝秋露滴芙蕖。浮云掩斷千人目，得見嫦娥面者稀。泐潭靈澈禪師認為無義語因僧問我西來意，我話居山七八年。 表面上問是達摩祖師西來的意旨何在？而實際問的是如何成佛作祖。曰：如何是西來意？師曰：庭前柏樹子。翻笑藥山空費力，水清魚現(xiàn)不吞鉤。 講經(jīng)說論的經(jīng)師和論師，方有言說，已乃禪師，于此向上一事，不能言說，故不能怪他。院主隨后問曰：和尚既許為大眾說法，為什么一言不措？師曰：經(jīng)有經(jīng)師，論有論師，爭怪得老僧。石頭曰：汝道不為，且不為個什么？曰：千圣亦不識。 即謁石頭，密領(lǐng)玄旨。張無盡居士雪擁巖扉凍不春，一尊木佛劈為薪。 初習儒業(yè)，將入長安應舉，方宿于逆旅，忽夢白光滿室，占者曰：解空之祥也。不是從前生咬破，為他梅子熟多時。禪心已作沾泥絮，不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