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而已。其不肖者巧者，則多享受歡樂，往往富貴榮顯，身泰名遂，其故何也！由于善利用或不善利用此兩種以上不同之標準及習俗，以應(yīng)付此環(huán)境而已。”1953年11月，陳寅恪當年最喜愛的學(xué)生，任教于北京大學(xué)歷史系、已經(jīng)成為一個真誠的馬克思主義者的汪篯懷揣著兩封信，興沖沖地南下廣州，此時的嶺南大學(xué)已更名為中山大學(xué)。汪篯隨身攜帶的兩封信，一封是時任中國科學(xué)院院長的郭沫若所寫，另一封是中國科學(xué)院副院長李四光所寫，汪篯此行的目的是探望恩師，并勸說他北返，出任中國科學(xué)院中古史研究所所長。像當年一樣，汪篯一抵達中山大學(xué)，就住進恩師家中，這是1953年11月21日的晚上，但汪篯和陳寅恪很快就談崩了，激憤之下，陳寅恪甚至怒斥汪篯：“你不是我的學(xué)生！”22日晨，由陳寅恪口述，妻子唐筼執(zhí)筆，寫就了《對科學(xué)院的答復(fù)》：“我的思想、我的主張完全見于我所寫的王國維紀念碑的碑文中。……我認為研究學(xué)術(shù)，最主要的是要具有自由的意志和獨立的精神，所以我說：惟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毩⒕窈妥杂梢庵臼潜仨殸幍模翼氁陨懒?。……一切都是小事，惟此是大事。碑文中所持之宗旨，至今并未改易。”并說自己早在宣統(tǒng)三年（1911年）于瑞士就讀過《資本論》原文，但認為“不能先存馬克思主義的見解，再研究學(xué)術(shù)。我要請的人，要帶的徒弟，都要有自由思想、獨立精神，不是這樣，即不是我的學(xué)生”。并說汪篯“你以前的看法是否和我相同我不知道，但現(xiàn)在不同了，你已不是我的學(xué)生了”。同時陳寅恪還提出了自己就任所長的兩個條件：一是允許中古史研究所不宗奉馬列主義，并不學(xué)習政治；二是請毛公或劉公給一允許證明書，以作擋箭牌。并要求汪篯將自己的意見不多也不少地帶到科學(xué)院。此事于20世紀80年代方才公諸于世。即使在今天讀來，陳寅恪這番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的言辭依然振聾發(fā)聵，震撼人心。值得一提的是，汪篯一直對恩師懷有深深的敬意，同時他的治學(xué)方法也深深地打有陳寅恪的烙印，他后來關(guān)于唐太宗研究的文章中很多觀點都是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比如在當時的大環(huán)境下仍然批評唐太宗晚年“對忠臣諸多猜忌，喜聽阿諛之詞，驕傲自滿之風日盛”，肯定魏征犯顏直諫的精神，但他沒能逃出那個時代天真知識分子共同的悲劇性命運。1966年6月10日，汪篯在家中服敵敵畏自殺身亡。陳寅恪在生命的最后20年一直蟄居嶺南。陳寅恪以前上課講到會心處，會長時間緊閉雙眼，但他目盲之后，再也沒有人看見他閉著眼睛講課，他永遠睜大著眼睛，一如我們今天見到的他晚年的照片，目光如炬。那時慕名前往拜訪陳寅恪的顯耀人物很多。雖然因為目盲得以回避很多事情，但對于時局，陳寅恪依然有著一個歷史學(xué)家清醒而睿智的認識。周揚曾經(jīng)回憶道：“我與陳寅恪談過話，歷史家，有點怪，國民黨把他當國寶，曾用飛機接他走。記憶力驚人，書熟悉得不得了，隨便講哪兒知道哪地方。英、法、梵文都好，清末四公子之后。1959年去拜訪他，他問，周先生，新華社你管不管，我說有點關(guān)系。他說1958年幾月幾日，新華社廣播了新聞，大學(xué)生教學(xué)比老師還好，只隔了半年，為什么又說學(xué)生向老師學(xué)習，如何前后矛盾如此。我被突然襲擊了一下，我說新事物要實驗，總要實驗幾次，革命、社會主義也是個實驗。買雙鞋，要實驗?zāi)敲磶状?。他不太滿意，說實驗是可以，但是尺寸不要差得太遠，但差一點是可能的……”陳寅恪晚年照片1961年夏天，陳寅恪闊別十年的摯友吳宓來訪，吳宓在日記中記述道：“寅恪兄猶坐待宓來（此時已過夜半，12時矣）相見?！薄耙⌒蛛p目全不能見物，在室內(nèi)摸索，以杖緩步，面容如昔，發(fā)白甚少，惟前禿頂，眉目成八字形……”吳宓在廣州逗留五天，每天都去陳宅探訪，有時不止一趟，他們敘舊、吟詩、論學(xué)。分別時，陳寅恪寫下《贈吳雨僧》：“問疾寧辭蜀道難，相逢握手淚汍瀾。暮年一晤非容易，應(yīng)作生離死別看。”這的確是陳寅恪和吳宓的最后一次見面。1962年7月，陳寅恪滑倒于浴盆內(nèi)，摔斷右腿股骨，從此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長年臥床，兩年多后吳宓才得知這一消息，他打算再次南下，幫助摯友“編述一生之行誼、感情及著作，寫訂年譜、詩集等”，但籌劃三次均未能成行。晚年的陳寅恪遭受著目盲、臏足之苦，雖然有著“自信此生無幾日，未知今夕是何年”的感嘆，但他仍然以驚人的毅力口述完成了煌煌85萬言的《柳如是別傳》，通過柳如是這樣一個風塵中的奇女子，把明末清初這段波瀾壯闊的歷史，以百科全書式的視野展現(xiàn)出來，其中融貫了陳寅恪對經(jīng)歷過洋務(wù)運動、戊戌變法和抗日戰(zhàn)爭的家族和自己身世的感懷。陳晚年的助手黃萱說：“寅師堅毅之精神，真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氣概?！彪m然如此，陳寅恪一直存有的整理《大唐西域記》的計劃卻無法再實施了，他曾感傷地說：“我現(xiàn)在也有玄奘翻譯大寶積經(jīng)之感，覺得精疲力竭，精力已盡了。”1964年，陳寅恪將許多人都想一窺究竟而終不能如愿的晚年詩作，托付給性情剛直耿介的學(xué)生蔣天樞，蔣天樞，字秉南，復(fù)旦大學(xué)中文系、古籍整理研究所教授，曾在清華師從陳寅恪、梁啟超。1958年，校方開會，與會者為“大躍進”大唱贊歌，蔣天樞只說了句“你們說的都是吹牛的話”便拂袖而去?！拔母铩逼陂g，沒知識的人整有學(xué)問的人，高等院校里于是盛行“考”教授。蔣天樞故意在考場上交白卷，并扔下一句：“路線決定一切。但路線不是我等人能制定的?！辈榇藢懴隆顿浭Y秉南序》一文和三首七絕，其中一首云：“俗學(xué)阿時似楚咻，楚咻，典出《孟子滕文公下》，這里指眾人喧嚷；可憐無力障東流；河汾洛社河汾：隋末大儒王通在黃河、汾水之間設(shè)館教學(xué)，來此求學(xué)者達一千余人，房玄齡、杜如晦、魏征、李靖等都是他的門徒，這些人都是唐初的功臣，時稱“河汾門下”。洛社：宋歐陽修、梅堯臣等在洛陽時組織的詩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