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可能多了些城鎮(zhèn)里缺少的人情味。葬禮就在老宅里舉辦。按照鄉(xiāng)村的喪葬風俗，請風水先生來勘察墓地，推算出各個環(huán)節(jié)的時辰，一切按部就班地展開了。白露剛過，那天下著秋天常見的陣雨，有些濕冷。一見面，侄子就提醒，火車站這種地方一定要看好自己的東西，尤其是手機。小偷的神速度實在令人驚嘆，也讓我們始料不及，在我們都高度戒備的狀態(tài)下都能下手，足見西安小偷精湛的技術與火中取栗的本事了，我趕緊用自己的手機打侄子的電話，已經(jīng)關機。這種思維的跳躍我也沒法說清，有些時候，人的思維是因著環(huán)境而起而落，有因有果，一切并不是無厘頭。他們一度驚恐、迷茫，曾找我征詢意見。就在侄子手機被偷的第五天，醫(yī)院結果出來了，也應了我瞬間的超常感覺：孕兒一切正常。到了老家高鐵站下車已經(jīng)臨近中午，雨勢漸大，盡管有傘，還是淋濕了半個身子。父母事先沒聲張我要回來，當我出現(xiàn)在二伯家時，院子里幫忙的村人鄰居有些驚詫。離開家鄉(xiāng)三十多年，我自從懂事后沒正式參加過家鄉(xiāng)的一些風俗禮儀，雖然試圖去了解過，卻難學以致用。從進靈堂、燒紙、磕頭，我動作機械，表情木訥，一切都像是排練好的，我像被看不見的東西操控著，悲傷的樣子像貼上去似的。我知道，我是二伯的親侄子，我們之間有著無法割裂的血緣之親。跪拜之后，在堂妹泣不成聲的哭訴中，我的心才猛然間抽動起來，醒悟似地意識到，二伯沒有了，我的一個長輩，從這個世界永遠消失了。我的眼淚頓時奔涌而出。院子里的情景使我的心里五味雜陳，幫忙的人們似乎并不忙碌，三三兩兩站在檐下、棚內(nèi)避雨，他們談笑如常，根本沒有一點喪事應有的悲傷氣氛。有些人遠遠地看著我，瞟一眼，繼續(xù)他們的話題。我對故鄉(xiāng)的人際捉摸不透，若說以前，人們對一簞一食是在意的，那是因為缺吃少穿，人對于食是習慣性的關注和投以熱情，可是如今，再沒有誰家有上頓沒下頓，怎么還有人在意那幾粒米呢？我對嬸子的話不置可否，偷偷看了看那棵使二伯歸西的核桃樹。雨中的核桃樹很平靜，我不知道那幾枝伸進鄰院的枝杈還在不在。我心里一陣悲涼。我以為是幫忙的左鄰右舍在里面避雨，哥卻悄悄告訴我，那是他們在打牌！大棚那邊除了偶爾的爭論，說笑聲不絕于耳。死者為大，難道這些人對亡者就沒有一點敬畏之心？看到隨我出來一臉悲傷的堂弟，我把這個質(zhì)問壓到了舌底。果然，在接下來的喪事期間，大家依然把二伯家當成一次純粹的聚會，熱鬧是一定的，有些甚至還很興奮，在飯桌上毫無顧忌地高談闊論。一場喪事的悲慟，在時間的磨損中竟消失殆盡，甚至被還原成一個歡場。其實，我也能想得通，于村人而言，祭奠只是一種儀式，他們只不過是純粹的參與者，以維系這種儀式的進行，亡者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何須悲傷？對我們這些非直系親屬來說，悲傷就像舞臺劇中的情節(jié)，我們被牽引著，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一步一步往前走，當一幕過去，新的情節(jié)來臨時，我們毫無懸念地又會進入另一段情緒中。當夜，大雨如注。我先前已從妹妹的電話里知道，二伯出事那天，父親也在家里院外的核桃樹上打核桃，他也將自己用繩子拴在樹上，揮竿打得正起勁時，母親得到二伯跌落的消息，在樹下喊父親趕快下來，出大事了。后來，還是趕過來的五爸氣憤得用腳踹樹，才使得父親意識到異常，停下手中的竹竿，解開繩索從樹上下來。今年七十五歲的父親經(jīng)常攀高爬頂，前些年已出過幾次意外，最嚴重的一次導致兩只腳腕骨折，幾個月不能站立行走。從西安回來的高鐵上，侄子就說過，得想個辦法把咱家那棵大核桃樹砍掉。既然這天晚上說到了這個話題，我嘗試著與父親溝通，叫他今后不要再攀高爬低，像打核桃這樣的活，如果他再堅持干，我們會將樹砍掉。看來，我們說這話的時間選得不對，父親眼下的心思全在二伯的喪事上。我查過天氣預報，告訴父親后半夜雨會停，而且明天是晴天。我心里其實也沒底，天氣預報就是這么說的，至于是不是準確無誤，并不是我能決定或者改變得了的。看來二伯注定是有福氣的，最后的祭奠享受到了好天氣。我們堂兄弟八九個，組成孝子隊伍，在二伯的兩個兒子帶領下，手持纏有白紙的柳樹棍，排列在村街路口，迎接前來吊孝的親戚。在沒親戚來的時候，一臉疲憊的兩個堂弟看上去困頓又虛弱。我的勸說這時候是無用的，他倆都不肯去稍事休息。倒是二媽不時過來，勸我們這些侄子輩歇息一會兒。只要招呼有親戚客人來了，嗩吶聲起，大家相擁著去各個路口迎接。下午送走大部分吊孝的親戚友人，稍做歇息后，給棺材封口。這是生者與死者的最后一面，孝子們必須全部到位。棺材封口的過程漫長而傷感。這個時候，根本無須什么氛圍，悲慟在心中，綿長而真切。跪拜對我來說是個難題，我的右腿關節(jié)半月板磨損，又加上腰椎間盤突出，有幾年曾蹲下后就起不來，后經(jīng)多方治療才有所好轉(zhuǎn)，可要長時間跪拜，是很困難的。尤其是繞村回來，在門外的那次長跪，有個把小時，女眷們膝下墊著裝有麥草的編織袋，我們男的沒有，只能跪在光滑的水泥地上?？吹狡渌玫芄蛞魂嚩滓魂?，有些干脆一直蹲著，我也偷偷變換了幾次跪拜方式。儀式結束后，如果不是旁邊的堂弟攙扶，我自己是無法站立起來的。然而細想想，配偶難道就真的是你所愛的人嗎？我看未必。愛人這個詞匯基本已經(jīng)絕跡了，為了適應時代的潮流，我也稱呼愛人為“老公”吧。我曾是一個大齡剩女，為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