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頁 共23頁。陌生人，感謝你耐心聽完我的故事。 啊，我的故事已經(jīng)講完了。我可不愿等到那種歲數(shù)，世界留給我去吻的只剩老人萎縮的牙床和帶著厚苔的舌頭hellip。據(jù)說人一生的快樂是有定額的，用完了，生命也就到頭了。我老得太快。他們是否在某天因得不到吻而發(fā)狂死去。 我漸漸明白生得好的人實在占便宜。它們閃爍奇異光芒，猶如星辰。我狂熱地收集各種各樣的吻，收集人們在那一刻流露的愉悅與愜意。hellip。后來，我輟學(xué)離家出走，過上了跟那個愛爾蘭男人差不多的生涯。十五歲，我的貞操死在階梯教室的講臺上我怎么料得到清瘦得還跟高中生一樣的數(shù)學(xué)老師，居然有那么可怕的膂力呢。但是，身為女性吻癮者不妙的地方在于，有時男人可不滿足一個吻。hellip。因為女人想討到一個吻容易得多。 從那天起，我也踏上了吻癮者的長路。 那件事發(fā)生后的第四天，我讓母親把隔壁家的十歲男孩請到家里來玩。很少有人有這么堅決的殺死自己的心?？词厮O(jiān)房里沒有利器，他身上更沒有，連鞋帶都被解去。 但我再也沒機(jī)會給他第二個吻。只要他想要，就隨時提供給他給他吻，深情的吻，熾熱的吻，無數(shù)個吻，永無厭倦的吻。我要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像一片會移動的罌粟花田，像一瓶吃不完的止痛藥，像忠實的女奴，服侍欲壑難填的老饕主人。我不怕他的掠奪，不怕他在親吻之外的冷漠，也不怕他不回報。我比所有他遇到的女人都堅強(qiáng)?？晌腋静桓齻冋f一句話。 我想，那時我已經(jīng)愛上他了。他并沒對我怎么樣，去撤銷起訴吧。當(dāng)醫(yī)生告訴父母我并未受到性侵害，他們又激動得哭起來。我只有十二歲，誰會聽我說話呢。 母親一直緊摟著我，嗚咽著說我可憐的小寶貝。那個男人一言不發(fā)，并不為自己辯解，他嘴邊始終帶著奇異的笑，雖然他的眼角被打裂，鼻梁也斷了。 他們怒吼著，把那個男人掀翻了。 他們看到的景象是這樣的。hellip。陽光熾烈，水波閃閃發(fā)亮，光和影無聲旋轉(zhuǎn)。他拉著我沉入海底，黑色的水在頭頂聚合。樹林和世界，其他一切都消失了，只剩兩個人。 可是，讓他忘乎所以的是我呀，這難道不是一種成就么。我的嘴唇只是他到達(dá)吻和快樂的橋梁，就像用酒杯飲酒，他的注意力全不在杯子上。 全身心追求吻的人，豈不比追求名利的蠢貨們更接近真理么。我暗想，他竟并不了解自己在吞吐過那樣多，那樣多的親吻之后，他仍對此保持著虔誠，這有多么難。他始終閉著眼睛，仿佛長久停在昏厥或是醉倒之前的一霎，那是全副心神溶解了的樣子。他的舌尖在我口中攪動，有時急促，有時徐緩，就像風(fēng)在云朵里面打轉(zhuǎn)、盤旋，攪出令人眩暈的漩渦。一切慢慢擰緊，壓實，加固。 他并未造次。他的唾液不多不少，分布均勻，剛好達(dá)到不讓我討厭的程度。 他的口腔和舌頭發(fā)燙，像正在一場高燒中，嘴唇又出奇地軟，仿佛被過分的熱望融化了。一條怪蛇似的柔軟的東西攻占我的領(lǐng)地，這種被入侵的感覺如此陌生，恐懼猛地涌上來，第一秒鐘，我后悔了。 當(dāng)他的嘴唇挨上我的嘴唇，我清楚感到他渾身起了一陣劇烈的戰(zhàn)栗，聽見他喉嚨深處冒出一串呻吟，那是在荒漠里跋涉多日的旅人找到一眼泉水，將口鼻連同上半身一猛子扎進(jìn)去時，那種徹底放松下來的、舒心的呻吟。 他的睫毛像悵惋又像受寵若驚地哆嗦一下，猶如蛾子抖抖翅膀。 在他的呼吸已經(jīng)可以清晰聽見的時候，我開口說，你應(yīng)該猜得到，這是我第一個吻，所以請你hellip。我一直睜著眼，坦率，平靜地瞧著他。吻癮者的吻，是不一樣的。然而所有的吻，都不如那鴻蒙初開之際的，第一個。有的來自唇齒清香的少年，有的來自謹(jǐn)慎得發(fā)抖、呼吸帶著煙草氣的中年人。那一刻我認(rèn)為他是童話里中了詛咒的野獸，而我聽完了他的故事，就像接受了屬于他的玫瑰花，理應(yīng)報以一吻哪怕這一吻并不能解除詛咒、讓他變回正常人。你過來吧。 他仍不敢看我，慢慢轉(zhuǎn)過身，卻又把頭別到另一個方向去，臉頰貼著肩膀說，如果你還有疑慮，如果你怕我傷害你，你可以先用繩子把我捆在樹上。 他又說，如果你認(rèn)為我這種怪物不值得幫助，那我也立刻就走。 他轉(zhuǎn)過身去，背朝著我說，如果你認(rèn)為我是打算用一堆謊話來騙你，如果你覺得這故事又惡心又荒謬，我立刻就走。 我點點頭。hellip。 他那竭力保持溫文的聲調(diào)后面，有一個在痛苦絕望中掙扎的靈魂。我早就注意到，他說話時總禁不住打量我的嘴唇。hellip。是有點惡心，但當(dāng)時我真是饑不擇食已經(jīng)三十一天。我得承認(rèn)我又失敗了。這一次我打算在無人的深山里，把自己關(guān)起來hellip。hellip。 我也試著再找一個愿與我保持穩(wěn)定關(guān)系的女孩，但堅持不到一個月，我這種畸形的欲念總會把她們嚇跑，而且我再也沒有心思墜入愛河、交媾、用言語和動作維持戀情，以及安排穩(wěn)定的生活。一個豐滿的、足夠的善意，就堪堪能滋潤我的十幾個小時hellip?？傊菑囊粭l水溝到另一條水溝。到整個城市的酒吧都換過一遍，我就換一個城市?？上齻儽晃椅沁^第一次，就不會再想要第二次了。從我染上這種癮到現(xiàn)在，十年過去了。hellip。就是這個意思。比如真正的詩歌，真正的音樂，以及真正的吻，必須讓它們油然而生，貪婪的心沒法創(chuàng)造它們。太想得到，那就再也生產(chǎn)不出來。但口中卻問： 為什么你們不嘗試按正常人的方式去吻。我望著他亂須虬結(jié)的臉，想，他的鼻梁真好看，像一座奇突挺秀的山hellip。 他在這兒停下來的時候，太陽逐漸升高，天色變得明朗清澈。hellip。 而且讓他更感興趣的，也不僅是肉體和柔情，還有不同的人對吻的不同反應(yīng)。他們太貪婪，太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