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隨風(fēng)飄移的還有黃山突兀的危崖，縱橫的幽壑，在這樣的風(fēng)中，在這樣的云里，山的形態(tài)，樹的身影，時隱。 　　這是清朝詩人江鶴亭看到的黃山云海。 　　白云倒海忽平鋪，三十六峰連吞屠。……” 　　黃汝亭說，以欣賞美人的態(tài)度來看山，這是取其同，但美人和美人之間會相互嫉妒，看美人的也會爭風(fēng)吃醋，我們在游山玩水的時候則各盡其興，各言其美，大家很放松，也不至于會不愉快，這便是看名山和看美人的不同之處。 　　另一位名叫黃汝亭的文人，游了黃山，卻是忽發(fā)奇想：“我輩看名山，如看美人，顰笑不同情，修約不同體，坐臥徒倚不同境，其狀千變?！?　　這是袁枚筆下的落日。 　　“如筆、如矢、如筍、如竹林，如刀戟，如船上桅，又如天帝戲?qū)?，武庫兵仗，布滿地上” 　　這是袁枚看到的山峰。 　　伏在“海馬”背上的袁枚覺得輥下里起起伏伏的山巒“狀如潮涌”，而自己，就是一只飛翔的鳥兒。 　　袁枚是由“海馬”背負著上黃山的。 　　袁枚上黃山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位遲暮的老人。 　　也許做人太累了，所以想到成佛，也許成佛太苦了，所以依舊做人。 　　我見青山多嫵媚。 　　黃山在徐霞客嘴上行走，徐霞客走遍天下，黃山名揚四海。俯窺轉(zhuǎn)顧，步步出奇，但壑深雪厚，一步一驚。 　　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徐霞客說：“薄海內(nèi)外無如徽之黃山，登黃山則天下無山，觀止矣。 　　徐霞客問道，不是說石不能言最可人嗎? 　　石頭說，那是因為他沒有遇到能說話的知己。雄偉并且著名的建筑，一般總在入口之處設(shè)上巨闕，黃山自然地將天工寓于人巧，　　這樣的雄秀，使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在徐霞客心底油然而生，于是，徐霞客拾級而上。 　　在廣闊的大地上行走，天戴在頭上，路就穿在腳下。 　　回首江南，翩翩翻飛的水袖，情真意切的吟唱，在路上，在水中，在我們的心里，江南的身姿輕輕舞蹈著，江南的聲音輕輕飄蕩著…… 第五集　《煙雨青山》 　　 　　明朝的時候，有一個讀書人名叫徐霞客，徐霞客家有萬畝良田，他們家織出的薄如蟬翼的絲綢，遠近聞名并且被爭相購買。 　　我們說，平適富庶的地理環(huán)境給了它以雅麗柔婉的風(fēng)姿，開化暢達的人文傳統(tǒng)給了它以沉穩(wěn)蘊藉的氣質(zhì)。在情節(jié)處置上，越劇大多不追求奇險型、震撼型的驚人鋪排，喜歡磨研一個簡明故事中的情感性波蕩。 　　它的劇目大多重情感少哲理，在情感中又特別偏重悲劇情感，在悲劇情感中又特別偏重悲怨而不偏重悲壯，在悲怨中又特別擅長表現(xiàn)少男少女的戀愛坎坷。它進入城市的時間較早，基本藝術(shù)格局在城市定型，這使它既保留著樸素又過濾掉了山野之氣。他當(dāng)即把要為劇種正名的設(shè)想向她提出和說明， 　　姚水娟毫不猶豫地說：「我贊成改名，從明天起，海報和廣告都改稱『越劇』。 　　面對大舞臺，姚水娟激動了：我要越唱越響，越唱越高，越唱越遠。這個時候，他還想到了紹興曾經(jīng)是越王勾踐生聚教訓(xùn)擊敗吳國的復(fù)興基地，而嵊州是紹屬之地。新妝蕩新波，光景兩奇絕。在《越女詞》中，李白描寫了越女美麗的容貌，也描寫了剡溪的青山綠水。 　　當(dāng)時，《大公報》記者浙江杭州人樊迪民，正困居「孤島」，被姚水娟聘為「越吟舞臺」的編導(dǎo)，他想把「紹興女子文戲」改個固定的名稱。 　　然后，鄉(xiāng)村的「的篤班」，終于走到了越劇的門口。 　　這時候麥子和麥子在風(fēng)里哼著民謠，這時候鄉(xiāng)村的歲月，是偎在莊稼人懷里的老貓。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臺上的人唱得賣力，臺下的人哭得起勁。 　　鑼鼓聲中，鄉(xiāng)村多愁善感的女人啊，喜一聲，悲一聲；笑一陣，哭一陣。 　　喧鬧聲中，鄉(xiāng)村人最熱愛的財神來了，帶著祝福、帶著喜氣來了。 　　最喜歡看戲的是那些上了年紀(jì)的婦女，孩子們也爬上了閣樓，翹首等待。 　　這是周作人的記載。 　　熱鬧時滿臺煙塵抖亂，大翻跟斗，冷靜起來一個才旦坐著嘆氣唱上一二十分鐘。漸漸地，才有了半農(nóng)半藝的藝人，在人家門前，他們以煙管敲擊著門檻，編一段唱一段，他們不登堂入室，唱完了以后，繼續(xù)著在鄉(xiāng)村的路上行走，這時候他們離越劇，還有一段遙遙的路程。你看關(guān)公單刀赴會的時候，駕著一葉扁舟，向江東進發(fā)，那早晨的太陽照著江水，波光粼粼，天也是紅的，水也是紅的，激起英雄無限豪情，于是唱出『大江東去浪千疊』，看到劇本，閉著眼睛，就是一幅畫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然后，在江南，我們從越劇飄飄的水袖上，看到了昆曲水磨調(diào)磨出的水天一色?！?　　這是葉圣陶關(guān)于昆曲的文字。舞的部分就是身體的各種動作跟姿勢，唱到哪個字，眼睛應(yīng)該看哪里，手應(yīng)該怎么樣，腳應(yīng)該怎么樣，都有老師傳授下來，世代遵守著。 　　這情形大概跟我們現(xiàn)在年輕人盛行流行音樂一樣吧。布席之初，唱者千百」。 　　這是李漁的《虎丘千人石上聽曲》。然后，這一原先只是「止于吳中」的地方曲種，很快沿運河走　　向北京，沿長江走向全國其它地方，成為當(dāng)時影響最大的劇種。 　　這時候水袖在我們眼前翻動，這是近百年前繽紛燦爛的蘇州的昆曲，近百年前如詩如畫的昆曲的蘇州。把大姐和四妹的戲教完了，小丫頭沒人演，我來！十一、二歲的公子小姐，卻配上我這樣一個快五十的「小丫頭」，不丑嗎？不丑，挺開心的。 　　張允和說，我從小和大姐、四妹逢場必唱「游園驚夢」。 　　那個時候的張允和，正和俞平伯一起排練《牡丹亭》。典型的江南城市蘇州也正是「霜葉紅于二月花」的時候了。 　　張允和先生說過，俞平伯是我尊敬的恩師。 　　后來我們查了資料后知道，貝晉眉，教過「傳」字輩，是一代昆曲大師。王寄立，記著好多曲譜，還有住在獅子林的貝家。 　　老先生還說了好多名字。 　　「你家里檀板輕輕拍，我家里長笛緩緩吹，都是昆曲迷。 　　還是小孩子的老先生，聽著聽著就跟著學(xué)唱，唱著唱著就喜愛上了。 　　明代的蘇州，稱得上是江南中的江南。已屆耄耋之年，卻不顯老態(tài)。」 這些話是包天笑說的，許多年以前，蘇州喜愛昆曲的人家有很多。 　　老先生的身體都很好，說起原因，他們說也許就是因為愛了昆曲，東奔西走看演出，走南闖北赴曲會，沒有演出和曲會的時候，就大家聚在一起唱，引吭高歌，回腸蕩氣，能不精神？ 　　「蘇州的拍曲子，非常盛行，這些世家子弟，差不多都能哼幾句。在那「白」中，有時光流轉(zhuǎn)，有山動水移。中國　　畫中，常有「留白」，留得其所，便生氣韻。 　　舞臺的中央鋪著一方紅地毯，這就算是劇中的境界了。 　　當(dāng)傳統(tǒng)像這些演員洗盡鉛華，我們看到的臉，是否就意味著真實？ 　　當(dāng)昆曲隱沒在時間的畫屏背后，春雨般灑出的冷金扇上開著的鮮花，是否更接近我們記憶里傳統(tǒng)的面影。在翻讀了不少有關(guān)昆曲的書籍和資料，認(rèn)為可以加強一點了解，結(jié)果內(nèi)心卻是更空落了。但我們沒有接，當(dāng)時我們想，這樣的氣息這樣的氛圍，已經(jīng)足夠回味。 我們與昆曲的最初的相遇，也是在一座公園，曲友們在公園聚會，唱《牡丹亭》，絲絲入扣地唱著，似斷還續(xù)，余音裊裊，只是我們不能聽懂其中的意思。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一聲美麗的唱腔，游園的人們看到了杜麗娘飄飄的水袖， 　　杜麗娘是《牡丹亭》中的主人公。 　　借著拙政園內(nèi)的這副對聯(lián)，我們感受到了昆曲與園林兩者之間的交融和纏繞。二者同屬于世界文化遺產(chǎn)，一樣的雍容華貴，一樣的大方優(yōu)雅。 　　如果與小巷相呼應(yīng)的是評彈，那么，與園林相關(guān)聯(lián)的就是昆曲了。　　　 　　蓋叫天老先生鐘愛評彈并通過評彈認(rèn)識了蘇州。 　　而吳文化，是大徹大悟的文化，也是小商小販的文化。他說，你看看蘇州的女孩子，沒有開口先微微一笑，說起話來糯篤篤的，說得快也是有板有眼，不象別地方的女孩子，說話又快又碎，象麻雀噪雪，嘰嘰嘰，喳喳喳的。 　　蓋叫天一邊在不同的場合說著評彈表演，一邊繼續(xù)聽書，到后來蘇州在他眼里，什么都是很順眼很出色的了。 　　老先生說，說書先生的袖子、扇子和手帕，就好比舞臺上的「砌末」，卻是比「砌末」還要靈活，因為它可以很巧妙地運用，刻劃角色的神態(tài)和情態(tài)。評彈卻要說一、二個月，我倒要聽聽，就這么點事情，他到底是怎么說的。評話是歷史社會的個人注解，彈詞是人情世故的公共關(guān)系，評話話到云深處，彈詞彈出數(shù)峰青。而彈詞呢，彈詞是美人的味道，墻頭月影，游廊曲徑，燈光凍，海棠滴石，斑斑粉彩，釉里紅。評話是說大書，彈詞是說小書。 　　蘇州人的一句口頭禪是「你在說書」。評彈既是彈唱世事人情，評點善惡美丑的藝術(shù)，這些人會情不自禁地參與到創(chuàng)作中來。會書曾經(jīng)是評彈界一項重要的活動，會書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會書比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有趣的一點是，說書先生要是表演得不好，坐在下面的老聽客就會給他「扳錯頭」：哪一節(jié)書不合情理，哪一句唱詞不合韻轍，哪個詞用得不切…… 　　說書先生和聽眾的關(guān)系是特別的。 　　這是從前的小鎮(zhèn)和小鎮(zhèn)上的評彈，從前的江湖之上，一葉一葉的扁舟在小鎮(zhèn)和小鎮(zhèn)之間來來往往，一些說書先生，衣袂飄飄地立在船頭上。 　　小鎮(zhèn)上沒有劇場，一年也難得演幾出廟臺戲，平時的娛樂活動就是上書場或者茶館聽評彈。 　　回到蘇州的王周士就成立了一個光裕會所，這是成立最早、參加人數(shù)最多的評彈藝人行會組織了。 　　乾隆從來不會輕易放過一個舞文弄墨的機會，這一回也不例外。王周士將自己的想法提出來，匯報到乾隆那兒，乾隆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或許他想到的也是當(dāng)時的茶館，他想到要聽評彈，還不如再下江南。 　　幾回書聽下來，乾隆還是意猶未盡，干脆把王周士帶回了京城。一下子，狀元秀才擠出來一大片。 　　大家都匯到了茶館里，一聽說皇帝老兒也來聽書，群眾們都不好意思坐了，乾隆說，傳朕旨意，凡是中過功名的，都往前面去坐。 　　王周士說，我不是緊張，實在說書還是在茶館店里更好，說書先生在上面一呼，聽書的在下面一應(yīng)，大家的精神氣就來了，這要有個氛圍的。王周士很快趕到了滄浪亭，乾隆再聽書時，卻沒有了茶館里的感覺。這一天王周士正好是開講《白蛇傳》，說白娘子游西湖，遇到了許仙，一見鐘情卻不知怎么表白，那么她究竟是怎樣表白的呢？下回再講，明日請早。乾隆就找一個地方，坐停了聽起書來。茶館里坐了不少人，大家一邊喝茶，一邊聽著臺前面的一個人抑揚頓挫地講話，說著說著又唱了起來。 　　評彈是一條流淌著的河，而書場和茶樓，就是這一條河流之上的一個碼頭或者港灣，潮起潮落，船來船往，讓我們泡一壺清茶，就一樓秋風(fēng)，細細感懷琵琶和弦子編織起的歲月，　 　　有關(guān)評彈，還要從乾隆下江南說起。 如果與小巷相響應(yīng)的是評彈，那么與園林相關(guān)的就是昆曲了，當(dāng)昆曲隱沒在時間的畫屏背后，就更接近我們記憶里的傳統(tǒng)…… 就在這座茶樓，就是這家書場。 第四集《吳歌越調(diào)》 書場?評彈?昆曲?越劇。 　　園林的故事快講完了，其實園林只是一個說明，說明在中國文化里有一種品質(zhì)，從不缺失的品質(zhì)，這種品質(zhì)就是成熟的精神?；蛘哒f動靜適時相輔相成，就是為了獲得身體和心靈在剎那間領(lǐng)悟到永恒的交流。也就是說，蘇州園林的造園藝術(shù)標(biāo)示了中國園林的最高水平。 　　陳從周談到園林時這樣寫道： 　　中國園林，予謂有靜觀與動觀，大園以動觀為主，小園以靜觀為主，并相輔而行事，要之景隨人意，動靜適時，且與園之大小有關(guān)。 　　對近現(xiàn)代影響深遠的兩句話，就都是兩個蘇州人說的－－ 　　一句是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一句是顧炎武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肝灏倜t」，是取其整數(shù)，與佛教傳說中的五百羅漢交相輝映。 　　就在這樣風(fēng)景里面的是「五百名賢祠」。是耶非耶，并不重要，細細體會，的確大有遺意：隔水相望，樸素坦率一如王禹偁、梅堯臣的詩作；近身相撫，方闊瘦硬恰似歐陽修、黃庭堅的書法。誰能料到竟也有無數(shù)慷慨之士。只是沒有人說「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罷了。 　　「聞木樨香軒」和「清風(fēng)池館」遙遙相對，一個春天，一個秋天，時間沙沙而去，歷史沙沙而來，遙遙相對的「聞木樨香軒」和「清風(fēng)池館」，一部春秋，誰來解讀？ 　　蘇州園林是時間的藝術(shù)；蘇州園林是歷史的藝術(shù)。然后訪秋，順著長廊漸次升高－－「高甍巨桷，水光日景，動搖而下上，其寬閑深靚，可以答遠響而生清風(fēng)（《真州東園記》）」－－這是歐陽修的句子－－在陣陣清風(fēng)里，沒有坐進「聞木樨香軒」，就聞　　到桂花的香氣了。 　　留園，這一片山水的精彩在于它的水面和水面四周的景觀，繞水一周，等于穿過了一年中的四個季節(jié)?！惯@是明末造園巨匠計成在中國歷史上第一部同時也是世界范圍內(nèi)最早的造園名著《園冶》中所說的話。 　　置身于蘇州園林，時時產(chǎn)生的感覺就是「詩來尋我」。今朝又被詩尋著，滿眼溪山獨去時。 　　這一首七絕，可以看到園林故事中的精神。 　　這兩行詩出自劉禹錫的一首七絕：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勝春朝。 它被不同的角度講述著、闡釋著，而蘇州園林可謂匠心獨具，用現(xiàn)身說法的方式，講述著、闡釋著中國文化的故事。 　　用半張郵票，蘇州園林就不無神奇地向世界寄出了一封信，蠅頭小楷，珠圓玉潤，夾敘夾議，條理分明。 　　這就是獅子林了。它過去是個寺院。 　　獅子林是拙政園的比鄰，在幾十步的距離內(nèi)，有這么兩個名園，足見蘇州園林之盛了。拙政園還有一個神話，就是說曹雪芹的《紅樓夢》中的「大觀園」是以其為藍本，給書中大小貴賤的人物搭出個舞臺，一場悲歡離合的故事就這樣上演了?；蛘哒f喜歡拙政園的人不去聽聽昆劇，其結(jié)果也是如此。拙政園雍容華貴、優(yōu)雅大方，喜歡昆劇的人不去拙政園轉(zhuǎn)轉(zhuǎn)，是會有許多遺憾的。 　　一年之計在于春，從中國私家園林這個方面而言，拙政園的造園規(guī)模和造園構(gòu)想，都可以說是像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立春」。 　　滄浪亭以水環(huán)園，在圍墻森森的蘇州園林里可謂獨一無二；此外，將亭內(nèi)的山和亭外的水聯(lián)系起來的是條復(fù)廊，唐代的皎然和尚曾說「詩有六至」——至險而不僻；至奇而不差；至麗而自然；至苦而無跡；至近而意遠；至放而不迂——滄浪亭里的這條復(fù)廊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貧w了自然，身體舒適了，心情就不煩惱，許多道理也一下子豁然曉喻了。 　　「清風(fēng)明月」和「近水遠山」相對，那是何等的風(fēng)光飄逸，而「本無價」和「皆有情」聯(lián)系，另有一番清新淡泊。 　　清風(fēng)明月本無價， 　　近水遠山皆有情。 　　幾百年以后，江蘇巡撫梁章鉅在修復(fù)滄浪亭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蘇舜欽，想起了他的《過蘇州》詩中的句子： 　　綠楊白鷺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