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己委屈吧壓抑吧，我無所謂，我不能因此而去給別人賠?？稍趺床拍芨愕揭婚g房子，我想不出辦法?！蔽艺f：“還拿這個話來噎我！噎死我我也沒有辦法！”我雙手抱著頭蹲了下去，又捏著拳頭在頭上一下一下敲著，說：“男人，男人！”一下比一下重，“看你這個男人是怎么做的，看我捶不死你！”董柳抓住我的手說：“別，大為，別，別！”不知這么一來，我抽泣起來，董柳索性放聲大哭，一波也哭起來，我抱過兒子，董柳也靠過來，一家哭在一處。我說：“我也不能到哪里去搶一間房子來，你們醫(yī)院能分給你兩間，我愿意天天跑。我說：“你還哭，我的臉都被你踹到糞坑里去了！” 董柳哭得越發(fā)有感情，一抽一抽地喘不過氣來，一波也跟著哭起來?！彼f：“我一波他要找爸爸呢。董柳在外面叫我。再把破報(bào)紙撕碎，再撕碎，口里說著：“舒服，真舒服?。　弊郎隙阎淮蠖鸭埿?，我把紙屑一把把抓起來，從窗戶飄了下去。 到辦公室關(guān)上門，我舉起一張報(bào)紙來看，看了半天也不知上面說了些什么?！蔽倚闹型煌坏靥?，低頭吃幾口飯，放下碗筷說：“下棋去了。我說：“你們吃，我不喜歡吃。可每次岳母都把大碗的塞到我手中，我心中就疑惑起來?！蔽铱咕苤@個事實(shí)，把藥一吃不就承認(rèn)自己的無能嗎？ 忽然幾天，岳母總是在睡覺前弄了桂圓肉煮蛋給我和董柳吃，還放了很多枸杞。我掩飾說：“就是那天被嚇著了。董柳安慰我說：“這是偶然的，沒關(guān)系，我們下次再試試。人他媽的還是人不是人??！做什么事總要講點(diǎn)情緒吧！”董柳說：“好不容易騰出來一次機(jī)會 ，你抓緊時間?！倍f：“你要想其實(shí)別人反正都是知道的。董柳說：“先別討論那個問題，你要來就快來，完了我去把她叫回來，晚上會著涼的。”我說：“今天我的臉都撕下來被踩到泥里面去了?！眲傞_始呢，門邊有了一點(diǎn)響聲，我身子突然 一縮，就滾到了一邊，氣都不敢出。”又說：“你媽媽她睡著了。我抬頭看看月亮，看久了感到莫名的誘惑。”過一會她睡著了，我總是睡不著，心里有小蟲子在咬似的，小蟲的舌頭和爪子是什么樣子都被我想起來了?！蔽艺f：“那還要我寫份申請書？”她說：“那你今天晚上再喊我。剛開始我晚上很難入睡，心里別扭得要命，過了幾天也習(xí)慣了，人還能不睡覺嗎？過了幾個月，晚上安靜了些，有時候我心中有點(diǎn)動了，碰一碰董柳，她手朝門口指一指，我就算了。你要斗爭他，我們就斗爭你！” 臉被踹到糞坑里 房子中間有一道布幔，晚上拉開就變成兩間?！痹滥刚f：“他剛生下來你要斗爭他！他是地主還是反革命？”董柳說：“你良心是黑的吧，黑良心的人還知道愛自己的兒子呢?！蔽艺f：“這樣下去那怎么得了，三個大人都不睡了。以后一哭岳母就起來抱著來回地走，一 邊哼哼地唱著才行，還不能坐下來，坐下來抱著都哭?！边@樣，嬰兒搖床，衣服，尿不濕等她都要買最好的，奶粉要買原裝進(jìn)口的嬰兒奶粉。董柳呢，對生活也沒有特別高的要求，可對孩子吧，這樣就不行了。什么叫一分錢逼死英雄漢？ 孩子總算平安問世，是剖腹產(chǎn)，取了大名叫池一波?！蔽艺f：“那就更不能要了，任志強(qiáng)的錢，我要它干什么，不要，不要！”董柳說：“你實(shí)在不要我出了院報(bào)了賬還給他，爭了這口硬氣也只 有這么多用。”我說：“董柳你要你妹妹的錢干什么?！痹滥腹惶统鰩讖埌僭n票來。”岳母說：“這就要生了 還走到哪里去？我女兒不走！”我急得跳腳，只覺得腦袋里塞了幾噸炸藥，引信都點(diǎn)燃了，手像通了電似的恨不得就甩自己幾個耳光，又恨不得捅自己一刀才解恨。到五醫(yī)院去生算了，我到小車隊(duì)去找大徐，他說：“馬廳長就要下班了，還有半個小時，來得及嗎？”上了車我說：“大徐你真是個哥兒們。”她說：“差多少？一千？誰也沒有這么多閑錢放在家里。我趕緊雙手按住了說：“董柳你不高興，你罵我打我?guī)讉€耳光都可以，你腆著個肚子要到哪里去？現(xiàn)在可不是賭氣的時候！” 我騎車回到廳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向尹玉娥開口說；“董柳她是剖腹產(chǎn)，要多交一千塊錢，我一時也湊不上，能不能在你這里周轉(zhuǎn)幾天，就幾天。我說：“哪有倒過來要您老人家錢的事？”岳母說：“那也有三百五十七塊錢呢?！痹滥刚f：“不夠我還帶了點(diǎn)錢來了。我說：“總不能說要了自己的命吧。”我一聽“大出血”，腦袋中就“嗡嗡”地響。預(yù)產(chǎn)期的前一天醫(yī)生通知我說：“還要交一千塊錢。我失去了意志似的，順著他的手勢就走到了 門外。他這么笑著，笑得我心中發(fā)虛，不知為什么，我的信心在笑聲中迅速減退?！彼艺f：“省長可能閑著無聊了，來管這間房子。”我說：“我要房子吧，也可能還有別人也要，但總還是有個規(guī)矩是不是，有個說法是不 是？誰比我工齡長學(xué)歷高，他的孩子又先生下來，分給他我沒意見?！彼f：“你又來了？”我說：“我的問題還沒解決呢。 中午我吃過飯，去廁所時看見丁小槐扛著一張鋼絲嬰兒床從五樓往下走，探頭一看，他正好進(jìn)了三樓那間空房。我心里盤算著，丁小槐要別處的房子，那就算了，如 果要三樓那一間，我非得撕開臉跳出來爭一爭不可。可罵有什么用，房子到手才是真的?！蔽胰酉聢?bào)紙說：“你們談，你們談。申科長馬上站起，把手伸了過來，兩人很親熱地握手。正看著有人進(jìn)來，叫一聲“申科長”?！彼f：“天下也不能說事事都人道，我在這張椅子上一坐就是十一二年，誰跟我講過人道這個好聽的詞？”我仍厚了臉皮 賠著笑說：“能不能考慮我的特殊情況??”他打斷我說：“從來就沒有一個人說自己的情況不是最特殊的。知道你的困難理解你的心情，并不等于能解決你的問題。他說：“你的困難，我們是知道的，我們的困難你就不一定知道了。”他說：“不然你也不會來?！蔽艺f：“申科長最近還好吧？”他說：“好，好，好 ？從哪里好起來？”我正想繞著彎說房子的事，他說：“有什么事，你說?！蔽胰チ诵姓疲昕崎L正在看報(bào)。隨著產(chǎn)期的臨近，這事情已經(jīng)是火燒眉毛了?！? 我跟董柳商量好了，孩子生下來，就把媽媽接到城里來?！? 晚上我把事情對董柳說了，我說：“你們史院長說前天沒同意，說你業(yè)務(wù)好，舍不得 你呢?！贝蛲觌娫捤f：“董柳明天就不用上班了，一直到休完產(chǎn)假再上班?！蔽倚闹泻?，可恨歸恨，事情還是懸在那里，恨人有什么用？我下了決心還是去找孫副廳長，孫副廳長說：“上次說調(diào)動我不敢說拍板，這個請假的事，我想應(yīng)該問題不大吧？老史也是多年的熟人了。一句話就把我堵到墻壁上?！彼f：“要說你去說，我不說。她很為難地說：“史院長他不會同意的，醫(yī)院里大部分都是女的，你一個月她一個月，就搞不成了。我低著頭任她擺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抓起枕巾裝著擦頭用力一抹。下雨了，我在雨中騎著車，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庇终f：“現(xiàn)在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騙子是真的?！彼α??！蔽艺f：“董柳她挺著肚子去擠車實(shí)在太危險(xiǎn)了，前幾天下車還被別人擠下來，摔了一跤。他聽了也沒有特別的興趣，說：“你知道我們這個醫(yī)院位置好，級別又?jǐn)[在這里，多少人想鉆進(jìn)來，我手頭上壓下來的名單都有十 好幾個，我的壓力很重啊?！彼f：“要我把你的問題解決了，我還是有困難的。耿院長說：“孫廳長給我打了電話，仔細(xì)說起來，你的問題也是個問題。去了問到 耿院長在開會，等了兩個小時，會散了，耿院長出來，有人跟著他說什么，我就在后面跟著。哪怕在妻子面前吧，我也丟不起這個臉。 下午我騎車去了省人民醫(yī)院。他說：“我等會就打個電話給耿院長，他說行，就行?！巴浝吓笥蚜税伞保芬黄愤@話，是處于優(yōu)越地位的人說的話，弱勢的人能這樣說嗎，我在樓梯上來回幾趟，想著孫副廳長辦公室應(yīng)該沒人了，走 到門邊，把雙手放在屁股背后做了一個捏著氣筒打氣的動作，一下，兩下，三下，似乎也真的添了一點(diǎn)勇氣，不再給自己猶豫的時間，就敲了門，一擰手柄，走了進(jìn)去。上來的人是丁小槐，他很熱情地說：“大為，好久沒到這邊來了，忘記老朋友了吧？”我應(yīng)著說：“好下次來。我退到樓道口望著。我把這件事想了幾天，不知要去找誰才好。這使我的心里悠地蕩了一下，要是能把董柳調(diào)到這邊來多好，上班十分鐘就走到了，省了多少時間精力啊。往深里一想我就不寒而栗。” 過了幾個月，董柳的身子一天天顯形起來。我把她拖過來， 在她胳膊上一輕一重地咬了幾口，她痛得嗷嗷直叫，這聲音刺激著我，我非得再咬幾口才解渴啊。我心中一閃說：“難道，莫不是，可能，你有??”我一只手在她的腹部劃出一道弧線。手心貼緊了我的手心，我感到了一種濕潤?！蔽蚁胂肽奶焓撬纳?，哪天又是結(jié)婚紀(jì)念日，都不是?！蔽艺f：“想不起來。我說：“算什么呢，會有的 ，廚房會有的，廁所也會有的，一切會好起來的。我說：“她不講道理你別理她。有一次她從水房里洗碗出來，又提著一桶水，在樓道里跟鄰居碰了一下，碗打了，水潑了一身。她最大的希望就是想有一間自己的廚房，經(jīng)常說：“那多好啊，那多好啊?！庇辛诉@點(diǎn)理解，我放寬了心，理解萬歲。好在董柳很開通，晚上出去也不攔著我，自己守著那部十二口寸的黑白電視機(jī)把愛情連續(xù)劇永遠(yuǎn)地看下去。我回避著，那太傷我的自尊心了?！标汤蠋熣f：“這也是一種想法吧。什么都沒有很痛苦，可要想什么都有還得裝出一副嘴臉，那更痛苦。殊不知人間真實(shí)從來不從原則出發(fā) ，利害才是真的。 ”我說：“晏老師您說的我也想過那么一想，但那等于要一個人把自己的根拔了重新做人，怎么可能？一種血在他的血管里都流了有幾十年了?！闭f著他又把拳頭捏一捏，“我女兒去年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分到郊區(qū)去了，我想把她調(diào)回來，手里沒東西。 我也把拳頭捏緊了說：“就是那東西，有了它就什么都有了?！彼f：“差矣，你羨慕我，證明我們還是氣味相投，算個忘年交，但廳里哪有第二個人羨慕我？我有一點(diǎn)自由，那是點(diǎn)小自由，我什么都不要，無欲則剛，別人拿我也無法，領(lǐng)導(dǎo)還真怕我這種什么都不要的人?！彼苿恿似宀秸f：“差矣，我是過了氣的人，倒退二十年還是要干一番事業(yè)的。”我說：“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精力過剩就借了棋譜來鉆研棋藝，不久便大有長進(jìn)。尹玉娥愛嘮叨吧，可沒有壓力，這跟丁小槐不同。”她說：“其實(shí)誰都知道你得罪誰了。 坐在我對面的尹玉娥三十多歲，她丈夫是計(jì)財(cái)處的彭副處長。上班可以看書，出去一兩個小時也沒關(guān)系，沒有什么事在等著，更不會有人等你一出辦公室就提著你的名字叫得天下都知道。一天到晚也沒有什么事來找我，也沒有什么人來找我，我覺得自己像個現(xiàn)代隱士。董柳 似乎很滿足，到底是女人。新婚的感受真不知怎樣描述，一會覺得很有激情，一會又覺得就這么回事?！闭f著她自己也哭了起來，用衣袖遮了眼，跑到一個角落對著墻壁嗚嗚地哭，一邊說：“哭什么，哭什么，要高興才對，其實(shí)我心里很高興，很高興的?！蔽艺f著不知為什么直想哭，眼淚都流了下來。”我覺得太委屈了她，一輩子也沒讓她當(dāng)一天的主角?！彼蛑煨ΓB連搖頭，表示不信。”她說：“那不行，我就愿意做那百分之一?！彼f：“你說算了就算了，你買一套紅衣服給我穿，我要 你買的。”她說：“當(dāng)老百姓的總是多數(shù)?！彼f：“這不是有一間嗎？已經(jīng)很好了?！彼f：“ 我一個小護(hù)士，他騙我干什么 ？”我笑了笑說：“騙你干什么？騙不了你的錢騙你的人，騙不了你的人騙你的感情。董柳太相信我，我說什么都是真的對的，這簡直使我對她產(chǎn)生一種憐憫以至憂慮。她說：“我來早了，就買好了。”我說：“好，好?！蔽倚闹幸粺嵴f：“你來了應(yīng)該找個地方躲起來，看我等得不耐煩了走過來走過去的，你再出來，喘著氣告訴我說路上堵車了。那天我在七點(diǎn)半準(zhǔn)時到了公園門口，正想找個好位置等一會，就聽見有人叫我，是她。 我下決心給董柳寫了一封信，約她到天都公園門口見面，管她有沒有男朋友呢?；氐剿奚嵛依鲜窍胫氖拢胂蜃约簡栆粋€為什么時，卻說不出道理，心里有個鬼在蹲著似的。她有點(diǎn)受寵若驚的樣子， 馬上站了起來說：“我，我不太會跳。也許今天漂亮姑娘太多，一個個都裝飾得色彩飛揚(yáng)，這姑娘她吧，似乎沒有刻意打扮，就被忽略了。董柳就坐在我身邊。那天在市青年宮舉行的聯(lián)歡會，有好幾百人參加。 現(xiàn)代隱士 在中醫(yī)學(xué)會一晃就是四五年，我結(jié)了婚，生了個男孩，就這點(diǎn)變化?！彼R上說：“那就這樣？下個星期，你去中醫(yī)學(xué)會上班。誰這么說了我們批評誰。”我說：“我可能犯什么錯誤了，希望組織上指出來?！庇终f：“你這兩年的工作，還是很不錯的。研究生嘛，技術(shù)型人才，可以在業(yè)務(wù)崗位上大展拳腳。廳里要加強(qiáng)學(xué)會的力量，工作很重要??！現(xiàn)在就是尹玉娥一個人頂 在那里，也頂不住了?！彼f：“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沒有？”看樣子要把我放到哪個角落去，還要說是我自己的意見，這些人真的會做工作?。∥艺f：“我有沒有想法都等于零，主要是看組織上有沒有想法。事情嘛，當(dāng)然還是有點(diǎn)。”我說：“打電話叫我，總有點(diǎn)事吧?！? 下午人事處果然打了電話來，我就去了，在勞資科見了賈處長，他說：“你去人事科找印科長?！蔽艺f：“莫不還要批評我？”他說：“批評倒也不會?！彼麌@口氣說：“難免也是難免，但這么點(diǎn)事，你犯不著跟賈處長去說?！彼f：“我不在你跟丁小槐是不是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疙瘩？”我說：“疙瘩有時候也難免。我不得不佩服他如此善變，一眨眼工夫，臉不變色心不跳就變了，連過渡都不 需要。他的健康狀況成了我的一塊心病，也是丁小槐的一塊心病。”我說：“是應(yīng)該忍，我不知怎么就是忍不住。我看了你這二年，心里想向組織上推薦你接手的，現(xiàn)在看來，我說話也不行了。我又去醫(yī)院看了劉主任，希望他能夠快點(diǎn)回來?！蔽艺娴南霙_他幾句，可就是沒有底氣。我一聽一股火氣就往頭上冒，到下面一次兩次都是我去，你沒時間，好事來了就有時間了！我說：“你有工作離不開，怎么能調(diào)你去？”他說：“手里的事這幾天把它忙完了。我有苦說不出口，還是去了華源。黑著臉回來一天，他又要我到華源縣去。 丁小槐布置我去道寧縣出差，那是省里最偏遠(yuǎn)的山區(qū)。因?yàn)槭煜?，我把其中的表演性看得清清楚楚? 丁小槐有模有樣地當(dāng)起代理主任來，身體整天像充了電一樣，一刻也不能安靜下來?！辟Z處長說：“那就這樣了?！辟Z處長說：“池大為你就好 好配合工作。我說：“聽組織的安排。池大為吧，工作是很認(rèn)真的，也從不說苦叫累。 禍從 口出 劉主任病了，去省人民醫(yī)院住院。”劉主任的話更確證了這個事實(shí)，馬廳長強(qiáng)烈暗示著的人就是我，我就是那個有片面性的年輕人。散了會我機(jī)械地站起來，跟著別人往外走，我簡直沒有勇氣回到辦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