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來不茍且雜文隨筆-資料下載頁
2024-11-09 22:41本頁面
【正文】 日起，程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原本是說什么都只穿白衣，現(xiàn)今卻是說什么都只愿穿與少爺一般的玄衣。還是時常與姐姐妹妹們打鬧，卻不如以往那樣偷偷跑出去四處野了，閑暇時就同少爺一起關(guān)在房里，讀書寫字。這一過，又是幾個春秋。管事的大人換了幾茬，少爺?shù)牟。搽S著年歲的增長越來越重。府中的大夫來了一個又一個，把了少爺?shù)拿}，卻都是一樣的難看臉色。扯上幾句“要多調(diào)養(yǎng)”的鬼話，開一副溫和的方子，待出了門再對老爺搖搖頭，嘆道:“準(zhǔn)備后事吧?！鄙贍斠仓雷约旱那闆r，面上卻始終帶著溫和的笑意，安慰著父親和婢子。程霖倒是因為少爺?shù)牟〕闪碎e人，近日總抓著我玩“我像不像少爺”的游戲。我負責(zé)府里的迎來送往，忙的腳不點地，他卻總是能見縫插針的抓住我，讓我品評一番。剛開始我還有些閑心糊弄他，指出哪里不像的過分，到了后來卻徹底失了耐心，一見他出現(xiàn)在我面前便毫不猶豫的開口叫他名字，不給他半分插科打諢的機會?！俺塘?！你又作什么妖！”我正急著去接在門口等著的大夫，卻在院門口突然被一個身著黑衣的人攔住，還不等看清人，我便氣急敗壞地開口斥道?！捌桨玻俏?。”來人卻不是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黑衣虛虛的搭在肩上，背微佝著，面色蒼白卻眉眼溫和，一雙黑眸沉靜如水。這可不是少爺么，怎么會在這。我頓時嚇的三魂去了一半，小心翼翼地宛如對待玻璃人一般扶住面前的青年，問道:“少爺，你怎么出來了？那些婢子怎么也不看好您?！薄皼]事，就是想出來走走?！倍潭痰囊痪湓?，卻說的斷斷續(xù)續(xù)，剛說兩個字便咳嗽不止，我看的心驚肉跳，生怕少爺下一口氣就喘不上來了?！澳€是回屋歇著吧”語畢，我便要喊少爺?shù)馁N身丫鬟，卻被一陣低低的笑聲打斷。回頭一看，身后的“少爺”，腰板筆直，眼神清亮，哪還有半分剛剛氣若游絲的樣子。若是此時再不知道我是被騙，我可真是傻了。羞憤難當(dāng)?shù)拇蠛纫宦暎阃崎_他向門口沖去。中醫(yī)沒了法子，少爺便提議換西醫(yī)。許是上天也不忍收去這么好的人，倒是真給找到一個能治的大夫。金發(fā)碧眼，一副異邦人的模樣。那個異邦人對著少爺一頓嘰里咕嚕，說是要把少爺帶回國去治。老爺猶豫再三，但想到柜子厚厚一疊千篇一律的方子，還是點了頭。少爺因為語言不通，沒帶隨從，丫鬟小廝一個未帶，只帶了程霖走。他走時笑著道:“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啊?！蔽液捅娙嗽诖a頭上遙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忽然心里涌上一股說不明的感受，少爺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當(dāng)初走時，約定的時間是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老爺沒能熬過這三年，第三年秋末，便撒手人寰。我按著少爺在信中的指示，遣散了奴仆，賣掉了鋪子，只留一個醫(yī)館和一個藥鋪，在這亂世勉強過活。少爺回來那天，只有他一個人。遠遠看去，人群里獨他一副新式打扮，腰板筆直。臉色雖仍有些蒼白，但卻有了幾分神采。我抬手接過他的行李，同他絮叨家里的事，又問了問他路上的事。他的話不多，卻一直耐心的聽著我說?！捌桨病笨斓礁蠒r，他突然打斷我，“我這次回來，就是把事情安頓一下。拜祭了爹，我就重開醫(yī)館，繼承祖業(yè)?！薄爸劣谀恪彼行┆q豫，“我無力再養(yǎng)著你，若是有想去的地方，便去吧?！蔽艺×?，守著張家這么多年，還從未想過被打發(fā)走的這一天。我無聲的苦笑，看著少爺眼中的無奈和愧疚，卻突然像是被解放一般釋然了。我陪著少爺去了祖墳，聽著他念“張家第238代子孫張承麟……”又陪著少爺去了醫(yī)館，帶他一個個認識了醫(yī)館里的伙計先生。然后他又陪著我，回了祖宅收拾行李。我一直想去外面看看，看看革命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啟程很快。不過一兩天，我和少爺，便又站在了火車站。不過之前是我接他，如今是他送我?！吧贍?，我可以摸摸您的手么？”臨上車前，我提出我此生最出格的一個要求。那一剎，少爺臉上的溫和笑意仿佛僵住了，眸子平靜深沉，直直的盯著我。半晌，他嘆了一口氣，伸出了自己的手。白皙，修長，卻不柔軟?！澳敲丛僖娏?，少爺。”我只摸了一下，未說什么，轉(zhuǎn)身便上了車。列車開動，那人黑色的身影漸漸遠去，我卻依稀見著一抹白色，清瘦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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