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辭》,更是精妙,周、秦諸人所不能到。”可見,在認同其豪放詞作之同時,對蘇軾的婉約詞評價亦頗高。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與以豪放、婉約來論詞有密切的關(guān)系。明代張最早將唐宋詞分為“豪放”和“婉約”兩大流派,其后,徐師曾在《文體明辨》中說:“論詞則有婉約者,有豪放者。婉約者欲其詞情蘊藉,豪放者欲其氣象恢宏。蓋雖各因其質(zhì),而詞貴感人,要當以婉約為正?！贝撕?豪放、婉約遂成為詞之兩體,并遂漸為人們所接受。所謂婉約,乃婉轉(zhuǎn)含蓄之意,婉即和順柔美,約即委曲隱微。婉約詞的風格特征,就其字面來看,即抒情的委婉、隱微、含蓄和風格的柔美清麗。婉約一詞始見于先秦,魏晉六朝人已用之形容文學(xué)辭章,如陳琳《為袁紹與公孫瓚書》:“得足下書,辭意婉約?！标憴C《文賦》:“或清虛以婉約?！痹谠~史上婉轉(zhuǎn)柔美的風調(diào)相沿成習(xí),由來已久。詞本來是為和樂演唱而作的,起初演唱的目的多為娛賓遣興,演唱的場合無非宮廷貴家、秦樓楚館,因此歌詞內(nèi)容不外離思別愁、閨情綺怨,這就形成了以《花間集》為代表的“香軟”詞風,受此影響,婉約則與“香軟”接近“, 花間”詞風遂成為婉約的集中體現(xiàn)———言情述愁,捕捉細膩的情感流動,追求朦朧的官能感受。于是,香艷、柔弱、纏綿、婉轉(zhuǎn)變成了詞的主導(dǎo)風格,婉約詞風由此形成。就其內(nèi)容而言,多側(cè)重兒女風情和離愁別緒,范圍比較狹窄,更具私人色彩。結(jié)構(gòu)深細縝密,強調(diào)形式技巧,重視音律諧婉,多嚴守格律之限制,字句聲韻,力求自然諧和。語言圓潤,清新綺麗而有柔婉之美?！爸缓鲜甙伺?執(zhí)紅牙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是關(guān)于婉約詞風格特點的形象說法?！皩W(xué)際天人”的蘇軾以其天縱之才從事詞的創(chuàng)作,雖也抒寫游樂、宴飲、相思離別、贈妓、美人、詠物等“花間”詞之內(nèi)容,卻無其香艷、柔靡,發(fā)揮其婉轉(zhuǎn)纏綿、委曲隱微之特色,擴大詞的題材范圍,由注重官能享受而至于精神境界的享受。也就是說,蘇軾以其創(chuàng)作實踐對傳統(tǒng)的婉約風格進行了革新,擺脫“花間”詞風的“香軟”,賦予“婉約”以新的含義,極大地發(fā)揮詞之抒情寫物的細膩深刻、曲折隱微、波瀾層深、要眇宜修之特色,因而從根本上提高了詞的品味,開創(chuàng)了詞發(fā)展的向上一路,其影響是深遠的。蘇軾開始詞的創(chuàng)作是杭州時,受當時社會享樂風氣的刺激,與前后兩位風流太守陳襄和楊繪頗為相契,又與張先、劉述、孫覺、李常、周、刁約、賈收、柳瑾等文人過從甚密“, 從這時起,他才像宋代多數(shù)士大夫那樣安排好自己的私生活,充分享受社會和現(xiàn)實所提供的享樂機會”,頻頻雅集,飲酒賦詩作歌,開始了詞的創(chuàng)作,“這種宋代士大夫們的私人生活場景,若用歌詞來表達則最恰當不過了。所以蘇軾初期詞基本上寫的是游樂、宴飲、送別、贈妓等私人生活范圍的題材。社會生活在這里得到間接的、曲折的然而是深刻的表現(xiàn),故其中也回蕩著時代的聲音、含蘊著作者的理想”[2 ] 。蘇軾開始作詞,亦由盛行一時的香軟、婉約詞風入手,掌握詞體之規(guī)范,錘煉技藝。如,賈收出小妓雙荷葉佐酒,子瞻因之作《雙荷葉》:“雙溪月,清光偏照雙荷葉。雙荷葉,紅心未偶,綠衣偷結(jié)。背風迎雨淚珠滑,輕舟短棹先秋折。先秋折,煙鬟未上,玉杯微缺。”與張先同游西湖,聞江上箏聲而作《江城子》:“鳳凰山下雨初晴。水風清,晚霞明,一朵芙蓉、開過尚盈盈。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忽聞江上弄哀箏,若含情。遣誰聽? 煙斂云收、依約是湘靈。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shù)峰青?！膘届晃?頗有柳七郎風調(diào)。當然,作為一代才人、豪邁不羈之士,蘇軾很快擺脫了這種柳七郎風調(diào),在其詞作中,閃爍著思想性格的光芒:他的真摯執(zhí)著,沉郁深刻,多情多思等等。深刻的思想和濃郁的詩情熔鑄出了深遠的詞境,使蘇軾的婉約詞表現(xiàn)出深刻而廣遠的特點。北宋名家選講我們從晚唐五代的溫、韋一直講下來，講到蘇東坡以前的柳永，那些詞大多是寫美女和愛情，寫聽歌和看舞的，可是你要是把蘇東坡的所有詞都看一遍就會發(fā)現(xiàn)，蘇東坡很少寫美女和愛情，很少寫聽歌和看舞。他真的是沒有用詞的傳統(tǒng)來限制自己，真的是用寫詩的那種表現(xiàn)自己胸襟懷抱的筆法來寫詞。在他看來，沒有任何一種情意或者胸襟志意不能寫到詞里邊去的。這一點，就是蘇東坡對詞的拓展。豈止是拓展，這是一種白魄力和眼光。在聲律上，蘇軾的詞也有一點值得注意，我們講過，柳永了不起的地方是他對聲律的掌握。但是對蘇東坡的詞，人們就有另外的一種批評，說他的詞可以拗折歌者的嗓子，因為他不管聲律。所以，柳永對聲律是掌握，而蘇東坡對聲律是突破。蘇東坡自己就是過寫文章“但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所不可止”，還說，文章“如行云流水，初無定質(zhì)”（《答謝民師書》）他寫文章如此，寫詞的時候便也有突破聲律所在。蘇東坡對聲律的突破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表面的方法不合律然而仍有有律讀，就是說他表現(xiàn)面上的文法雖然不合格律，可是你卻可以把它加以變化依然按照格律來誦讀。第二種就是文法和律讀全然不合規(guī)則。宋詞二十講蘇軾“以詩為詞”的另一貢獻則讓詞擺脫了對音樂的依附。作為倚聲歌唱的曲詞難于也不可能脫離樂曲。因為它要廣泛傳唱。但詞不改變對音律的附屬地位，就得不到進一步的發(fā)展。蘇軾的很多詞是可以入樂歌唱的。宋人記載中有蘇軾當場填詞，付諸歌唱的實例?！读合尽份d：歌者欲試東坡倉促之才，于其側(cè)歌《戚氏》，坡笑而頷之。邂逅方論穆天子事，頗摘其虛誕。遂資以應(yīng)之，隨聲隨寫，歌竟篇，才點定五六字。坐中隨聲擊節(jié)，終席不間他辭，亦不容別進一語。此外，據(jù)宋人記載：蘇軾的《永遇樂》（明月如霜）、《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等等皆被時人廣為傳唱。這說明蘇軾有依據(jù)樂曲改寫歌詞的才能。蘇軾詞前之小序也多次提及自己應(yīng)酬歌者或酒宴的需求，當場填詞?！督亲印罚▔糁辛肆俗碇行眩┬蛟疲骸澳俗鏖L短句，以《江城子》歌之?！薄稖p字木蘭花》（惟熊佳夢）序云：“余過吳興，而李公擇適生子，三日會客，求歌辭，乃作此戲之，舉坐皆絕倒?！比欢?，蘇軾生性不羈，他不愿意為音律所束縛。《能改齋漫錄》卷十六引晁補之語說：“居士詞人謂多不協(xié)律，然橫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縛不住者?！标懹卧凇独蠈W(xué)庵筆記》卷五中說：“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剪裁以就聲律耳。試取東坡諸詞歌之，曲終，覺天風海雨逼人?！标懹螌μK詞之不合音律，看得比別人清楚而又深刻。他明確指出，這時因為蘇軾追求“豪放”，所以才“不喜剪裁以就聲律”的。蘇軾詞的多樣化創(chuàng)作風格研究 二、獨至一處的婉約詞“婉約”一詞，早見于先秦古籍《國語吳詞》的“故婉約其辭”，晉陸基《文賦》用以論文學(xué)修辭：“或清虛以婉約，每除煩而去濫?！卑粗T古訓(xùn)，“婉”“約”二字都有“美”“，曲”之意，“婉”以柔美、婉曲。“約”的本義是纏束，引申為精煉、隱約、微妙。從晚唐五代到宋的溫庭筠、晏殊、秦觀、李清照等詞壇名家的詞風雖不無差別，大體都可歸諸婉約范疇。其內(nèi)容主要寫男女情愛、離情別緒、傷春悲秋、光景流連；其形式大都婉麗柔美，含蓄蘊籍，情景交融，聲調(diào)和諧。到了宋末沈義父《樂府指迷》標舉作詞四個標準：“音律欲其協(xié)，不協(xié)則成長短之詩；下字欲其雅，不雅則近乎纏令之體；用字不可太露，露則直突而無深長之味；發(fā)意不可太高，高則輕怪而失柔婉之意?！边@可說是對婉約藝術(shù)手法的一個總結(jié)。豪放之作在詞壇振起雄風，注入詞中強烈的愛國精神，唱出當時時代的最強音。應(yīng)當看到，蘇軾是崇尚自由而不拘一格的。他提倡豪放是崇尚自由的一種表現(xiàn)，然而也不拘泥于豪放一格。如所作《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即為王士禎《花草蒙拾》稱為“恐屯田（柳永）緣情綺靡未必能過。孰謂坡但解作大江東去耶？而非似有些豪放詞作者氣度才力產(chǎn)足而虛張聲勢，徒事叫囂，或堆砌過多典故，也流于偏頗”。蘇軾詞作中大量均屬婉約詞，所以吳梅有云：“余謂公（指蘇軾）詞，豪放縝密，兩擅其長。世人第就豪放處論，遂有鐵板、銅琵之說。不知公之婉約處，何止溫、韋？”柳永的艷情詞，往往寄情聲色，陶醉于粉香脂紅中，情趣不高。蘇軾有些詞，的確也未能“免俗”，但就多數(shù)寫兒女情的作品說，蘇詞的格調(diào)，仍遵循了“天工與清新”的原則。就以王士禎稱“恐屯田（柳永）緣情綺靡未必能過”的《蝶戀花》來說，其“緣情綺靡”也有不同處。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說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消，多情卻被無情惱。這是一首暮春感懷之作?；ò甑蛄悖t銷香褪，青杏綴滿枝頭，燕子輕剪綠水。座落在這樣環(huán)境中的人家，雖雅致，但更清寂。上片后兩句，則更使人有凄戚之感。枝上柳綿飄顫，地上芳草連延無邊。春已歸去，傷懷無限。下片由一墻之隔而產(chǎn)生迥然不同的情懷：墻里佳人喧聲笑語，春意昂然；墻外行人踽踽，屏神斂氣，側(cè)耳傾聽。墻里佳人打完秋千，沒事兒人一樣走了，而自作多情的墻外行人，卻不由得陷入無盡的煩惱之中。正是“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比绻f這首詞不是用香草、美人手法，寄寓著作者政治上的失意心情，而寫的是純粹“多情卻被無情惱的”兒女情長，那么它是健康、純潔、充滿活力和情趣，沒有晚唐五代北宋諸大家詞的纏綿凄惻、粉香脂紅的氣味。蘇軾詞，世以豪放著稱，其創(chuàng)始之功，煞是難得。但我們卻不能因此主忽視他還有大量的婉約?！捌洫毜街?，美成（周邦彥）、白石（姜夔）亦不能到”（《白雨齋詞話》）。他的這類詞，多數(shù)不在婦女的嬌姿艷態(tài)上下功夫，而是表現(xiàn)為情感色彩明朗，語意清新，同樣指“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煎盾響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