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任少卿書-----司馬遷(完整版)
【正文】 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刑余之人，無所比數，非一世也，所從來遠矣。仆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能相善也，趣舍異路，未嘗銜杯酒，接殷勤之余歡。陵未沒時，使有來報，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訴者？此真少卿所親見，仆行事豈不然乎？ 李陵既生降，隤其家聲，而仆又佴之蠶室，重為天下觀笑?！贝搜允抗?jié)不可不勉勵也。今仆不幸，蚤失父母，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jié)，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譯文如下：太史公、像牛馬一般的仆役、司馬遷再拜說：少卿足下：前時，蒙您屈尊給我寫信，教導我待人接物要謹慎，應把推薦賢士當作自己的責任。如今您遭到無法預料之罪，再過一個月，逼近冬末，我又迫于跟隨皇上到雍地去，恐怕突然之間就會發(fā)生不可避免的事，那樣我最終也就不可能向您抒發(fā)我的憤懣之情了，那么您的魂魄也會抱恨無窮的。那些才能平庸的人，事情只要涉及到宦官，就沒有不感到喪氣的，何況是那些志氣昂揚的人呢？如今朝廷雖然缺乏人才，可怎么能讓一個受了宮刑的人來舉薦天下的豪杰呢！我仰仗先人留下的事業(yè)，才能在皇帝左右為官達二十多年。作為臣子雖經歷萬般危險也不為自己的生命考慮，只想到解救公家之危難，這已是很出奇了。我心中想陳述這個看法但沒有機會，恰好皇上召見問話，我就按這個意思闡述李陵的戰(zhàn)功，想用這番話寬慰皇上的心胸，堵塞怨恨李陵的人所說的壞話；沒能完全說明，皇上不理解，認為我是有意中傷貳師將軍李廣利，并為李陵游說，于是就把我交付法庭，誠懇的忠心終于不能自己一一陳述。古書上說：“刑罰不用在大夫身上。等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說不受辱的人，不過是所謂的厚臉皮罷了，還有什么值得尊重的呢！況且西伯（周文王）是諸侯之長，曾被拘禁在牖（yǒu，有）里；李斯是丞相，也受遍了五種刑罰；韓信已是諸侯王，卻在陳地被戴上刑具；彭越、張敖已南面稱王，結果都下獄定罪；絳侯周勃誅殺了呂氏家族，權力超過了春秋時的五霸，后來也被囚禁在待罪之室；魏其（jī，基）侯是大將軍，最后也穿上了囚衣，戴上了刑具；季布做了朱家的家奴；灌夫被關押在居室受辱。至于左丘明失去雙目，孫子砍斷雙腳，終于不可能被任用，便退而著書立說，以此來舒散他們的憤慨，想讓文章流傳后世以表現自己的志向。自己簡直就是個宦官，還怎能自行隱退，藏身到深山巖穴之中呢？所以只得暫且隨世俗浮沉，在時勢中周旋，以此來抒發(fā)內心的狂亂迷惑?？傊搅怂赖哪翘?，然后是非才能論定。也是想借此探究天道與人事的關系，貫通從古到今的歷史發(fā)展變化，完成有獨特見解、自成體系的著作。這是很清楚的，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況且一個人如果不能在受刑之前早點自殺，就已經逐漸衰頹了；到了鞭打受刑的時候，才能到以自殺殉節(jié)，那不是太晚了嗎？古人所以要慎重對待對士大夫的用刑，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人之常情沒有不貪戀生存、厭惡死亡的，沒有不顧念父母妻兒的。猛虎在深山里，百獸都震驚恐懼，等它到了陷阱或獸籠里，就得搖著尾巴乞求食物，這是由于長期用威力制約，逐漸取得的結果。我家中貧窮，財物不夠用來贖罪，朋友沒人相救，皇上左右的近臣，也沒有誰向皇帝說句話，自身并非木石，卻要與法吏在一起，被囚禁在監(jiān)獄之中，誰是可以聽我訴說的人呢！這正是少卿親眼所見，我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是這樣嗎？李陵既已投降匈奴，敗壞了他家的名聲，而我又受刑住進蠶室，更加被天下人嘲笑，悲痛啊悲痛??！事情是不容易一一地講給俗人聽的。況且李陵率領步兵不滿五千，深入戰(zhàn)場踏上匈奴的住地，在虎口中投下誘餌，對強悍的匈奴勇敢地挑戰(zhàn)，迎著億萬敵軍與單于連續(xù)作戰(zhàn)十多天，所殺的敵人超過了自己的軍隊的人數，敵人顧不上救援死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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