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過，此君子之賊也。雖圣人亦不以不能責(zé)人之必能。希文平生剛正、好學(xué)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者推其實跡而較之，然后決知足下非君子也。自足下為諫官來，始得相識。而師魯說足下正直有學(xué)問，君子人也。是時予年少，未與人接，又居遠(yuǎn)方，但聞今宋舍人兄弟，與葉道卿、鄭天休數(shù)人者，以文學(xué)大有名，號稱得人。時坐有他客，不能盡所懷。今某區(qū)區(qū)猶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絕足下，而不以賢者責(zé)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當(dāng)去之，無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 伏以今皇帝即位已來，進(jìn)用諫臣，容納言論，如曹修古、劉越雖歿，猶被褒稱。必以石顯、王鳳為忠臣，望之與章為不賢而被罪也。足下身為司諫，乃耳目之官，當(dāng)其驟用時，何不一為天子辨其不賢，反默默無一語；待其自敗，然后隨而非之。今乃不然，反昂然自得，了無愧畏，便毀其賢以為當(dāng)黜，庶乎飾己不言之過。夫人之性，剛果懦軟，稟之于天，不可勉強(qiáng)。予始聞之，疑是戲言；及見師魯，亦說足下深非希文所為，然后其疑遂決。是予自聞足下之名及相識，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以不可屈之節(jié)，有能辨是非之明，又為言事之官，而俯仰默默，無異眾人，是果賢者耶 ?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但時時于予友尹師魯問足下之賢否。 與高司諫書 修頓首再拜，白司諫足下：某年十七時，家隨州，見天圣二年進(jìn)士及第榜，始識足下姓名。 雖不敢望歸掃塋域，退托先人之廬，以盡余齒，姑遂少北，益輕瘴疣，就婚娶，求胤嗣，有可付托，即冥然長辭，如得甘寢，無復(fù)恨矣！書辭繁委，無以自道，然即文以求其志，君子固得其肺肝焉。宗元近欲務(wù)此，然力薄才劣，無異能解，雖欲秉筆覼縷，神志荒耗，前后遺忘，終不能成章。此誠知疑似之不可辯，非口舌所能勝也。故有無兄盜嫂，娶孤女云撾婦翁者，然賴當(dāng)世豪杰，分明辨別，卒光史籍。噫！持此辯以示人，孰不愛之？雖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學(xué)問者，必能辨是非。其后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師，足下已為御史里行，然猶未暇一識足下之面。及蒙將軍拔中山之豪，始皇封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無聞。其子孫甚多，散處中國夷狄，皆冒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繼父祖業(yè)。三人者不待詔輒俱往，上未嘗怪焉。累拜中書令，與上益狎，上嘗呼為“中書君”。又通于當(dāng)代之務(wù)，官府簿書、市井貨錢注記，惟上所使。 秦始皇時，蒙將軍恬南伐楚，次中山，將大獵以懼楚，召左右庶長與軍尉，以 《 連山 》 筮之，得天與人文之兆，筮者賀曰：“今日之獲，不角不牙，衣褐之徒，闕口而長須，八竅而趺居，獨取其髦，簡牘是資，天下其同書，秦其遂兼諸侯乎！”遂獵，圍毛氏之族，拔其豪，載穎而歸獻(xiàn)俘于章臺宮，聚其族而加束縛焉。其先明視，視佐禹治東方土，養(yǎng)萬物有功，因封于卯地，死為十二神。文王之昌蒲菹，屈到之芰，曾皙之羊棗，然后盡天下之味以足于口。 不學(xué)操縵，不能安弦。 且世人笑之也，不以其俳乎？而俳又非圣人之所棄者。不勉己而欲勉人，難矣哉！ 讀韓愈所著毛穎傳后題 如自吾居夷，不與中州人通書。不然，徒信人口語，每每異辭，日以滋久，則所云“磊磊軒天地”者決必沉沒，且亂雜無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無以他事自恐。司馬遷觸天子喜怒，班固不檢下，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虜，皆非中道。當(dāng)其時，雖不作《 春秋 》 ，孔子猶不遇而死也。凡居其位，思直其道。 若書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館下，安有探宰相意，以為茍以史榮一韓退之耶？若果爾，退之豈宜虛受宰相榮己，而冒居館下，近密地，食奉養(yǎng)，役使掌故，利紙筆為私書，取以供子弟費？古之志于道者，不若是。無任懇戀之至。往時讀書，自以不至抵滯，今皆頑然無復(fù)省錄。鄭詹束縛于晉，終以無死；鐘儀南音，卒獲返國；叔向囚虜，自期必免；范痤騎危，以生易死；蒯通據(jù)鼎耳，為齊上客；張蒼、韓信伏斧锧，終取將相；鄒陽獄中，以書自活；賈生斥逐，復(fù)召宣室；倪寬擯死，后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劉向下獄當(dāng)誅，為漢儒宗。管仲遇盜，升為功臣；匡章被不孝之名，孟子禮之。復(fù)何敢更望大君子撫慰收恤，尚置人數(shù)中耶？是以當(dāng)食不知辛咸節(jié)適，洗沐盥漱，動逾歲時，一搔皮膚，塵垢滿爪。然此已息望，又何以云哉！城西有數(shù)頃田，果樹數(shù)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穢，恐便斬伐，無復(fù)愛惜。 晝夜哀憤，俱便毀傷松柏，芻牧不禁，以成大戾。荒陬中少士人女子，無與為婚，世亦不肯與罪大者親昵，以是嗣續(xù)之重，不絕如縷。然亦有大故。此人雖萬被誅戮，不足塞責(zé)，而豈有賞哉？今其黨與，幸獲寬貸，各得善地，無公事，坐食俸祿，明德至渥也。 射利求進(jìn)者填門排戶，百不一得，一旦快意，更造怨讟。過不自料，勤勤勉勵，唯以忠正信義為志，以興堯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為務(wù)。或時寒熱，水火互至，內(nèi)消肌骨，非獨瘴癘為也。 寄許京兆孟容書 宗元再拜五丈座前：伏蒙賜書誨諭，微悉重厚，欣躍恍惚，疑若夢寐，捧書叩頭，悸不自定。溪雖莫利于世，而善鑒萬類，清瑩秀澈，鏘鳴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樂而不能去也。無以利世，而適類于余，然則雖辱而愚之，可也。池之中為愚島。合流屈曲而南，為愚溝。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為愚溪?；蛟唬喝绞蠂L居也，故姓是溪為冉溪。茍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jié)；激而發(fā)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 ! 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 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雖仆敢為師，亦何所增加也 假而以仆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仆固愿悉陳中所得者?！睉?yīng)之者咸憮然。 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zé)成人之道，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估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銜怪于群目，以召鬧取怒乎？ 仆自謫過以來，益少志慮?！逼屯動埂⑹裰?，恒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學(xué)，作 《 師說 》 ，因抗顏而為師。仆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其亦庶乎其可也。荀與揚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是故生則得其情，死則盡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廟焉而人鬼饗。”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幾何其不胥而為夷也！ 夫所謂先王之教者，何也？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滅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 帝之與王，其號名殊，其所以為圣一也。 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則誅。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盜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爭。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后為之宮室。農(nóng)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 古之時，人之害多矣?！睘榭鬃诱?，習(xí)聞其說，樂其誕而自小也，亦曰：“吾師亦嘗云爾。入于彼，必出于此。老子之所謂道德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 絕圣棄智 ,民利百倍。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德有兇有吉。抑不知天將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邪？抑將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則懸乎天矣。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秦之興，李斯鳴之 撰 《 諫逐客書 》 。言論見 《 國語 》《 左傳 》 。 《 傳 》 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 孔子著書立說，為天下生民鳴放真理 。凡載于 《 詩 》《 書 》 六藝 書、詩、禮、樂、易、春秋 ，皆鳴之善者也。伊尹鳴殷 名伊，尹是官名。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 y?） ，物之善鳴者也。）；石，罄（ q236。人之于言也亦然。伏惟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錄其罪；察其辭，而垂仁采納焉。又將曰：韓愈之識其所依歸也如此，韓愈之不諂屈于富貴之人如此，韓愈之賢能使其主待之以禮如此，則死于執(zhí)事之門，無悔也。寅而入，盡辰而退；申而入，終酉而退 。未有好利而愛其君者，未有好義而忘其君者。是故為下者不獲罪于上，為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夫如是，則安得而不言？凡執(zhí)事之擇于愈者，非為其能晨入夜歸也，必將有以取之。其中不可者，有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終，皆晨入夜歸，非有疾病事故，輒不許出。后因被讒去燕還趙，趙封樂毅于觀津，號曰望諸君。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時，茍慕義強(qiáng)仁者，皆愛惜焉，矧 （ shen） 燕趙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嘗聞風(fēng)俗與化移易，吾惡知其今不異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 送董邵南序 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 若都不可得，猶將耕于寬閑之野，釣于寂寞之濱，求國家之遺事，考賢人哲士之終始；作唐之一經(jīng)，垂之于無窮，誅奸諛于既死，發(fā)潛德之幽光 （褒貶人物） 。仆之玉固未嘗獻(xiàn)，而足固未嘗刖，足下無為為我戚戚也。其他可否，自計已熟，誠不待人而后知。乃復(fù)自疑，以為所試與得之者，不同其程度；及得觀之，余亦無甚愧焉。聞吏部有以博學(xué)宏辭選者，人尤謂之才，且得美仕；就求其術(shù)，或出所試文章，亦禮部之類，私怪其故，然猶樂其名，因又詣州府求舉，凡二試于吏部，一既得之，而又黜于中書，雖不得仕，人或謂之能焉。 仆始年十六七時，未知人事，讀圣人之書，以為人之仕者，皆為人耳，非有利乎己也。足下猶復(fù)以為可教，貶損道德，乃至手筆以問之，扳援古昔，辭義高遠(yuǎn)，且進(jìn)且勸，足下之于故舊之道得矣。君子小人之所憫笑，天下之所背而馳者也。不能默默，聊復(fù)自明。有司者好惡出于其心，四舉而后有成，亦未即得仕。 《 書 》 所謂“恥過作非”者也，因復(fù)求舉，亦無幸焉。然彼五子者，且使生于今之世，其道雖不顯于天下，其自負(fù)何如哉？肯與夫斗筲者決得失于一夫之目，而為之憂樂哉？ 故凡仆之汲汲于進(jìn)者，其小得，蓋欲以具裘葛，養(yǎng)窮孤；其大得，蓋欲以同吾之所樂于人耳。誠足下相勉之意厚也，然仕進(jìn)者豈舍此而無門哉？足下謂我必待是而后進(jìn)者，尤非相悉之辭也。仆雖不賢，亦且潛究其得失，致之乎吾相，薦之乎吾君，上希卿大夫之位，下猶取一障而乘之 （戍守要塞）。愈再拜。于是投奔河北藩鎮(zhèn)謀求仕進(jìn)） 。樂毅為趙國人，燕昭王筑黃金臺招樂毅為大將。貞元四年為徐州刺史、徐泗濠節(jié)度使） 九月一日，愈再拜：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院中故事節(jié)目十余事來示愈。抑而行之，必發(fā)狂疾，上無以承事于公，忘其將所以報德者；下無以自立，喪失其所以為心。量力而任之，度才而處之，其所不能，不強(qiáng)使為。聞命而奔走者，好利者也；直己而行道者，好義者也。若寬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足以為名。 天下之人，聞執(zhí)事之于愈如是也，必皆曰：執(zhí)事之好士也如此，執(zhí)事之待士以禮如此，執(zhí)事之使人不枉其性而能有容如此，執(zhí)事之欲成人之名如此，執(zhí)事之厚于故舊如此。茍如是，雖日受千金之賜，一歲九遷其官，感恩則有之矣，將以稱于天下曰：知己！知己！則未也。草木之無聲，風(fēng)撓 攪動 之鳴；水之無聲，風(fēng)蕩之鳴，其躍也，或激之 阻撓水流，使它激揚 ，其趨 水流速度快 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 燒煮 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 金，镈（ b243。o）；木，柷敔（ zh249。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 其于人也亦然。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 夏君太康荒淫無道，五個弟弟作歌告誡他 。 周公鳴周。 其聲大而遠(yuǎn)。臧孫辰 臧孫辰，魯國大夫。o）魯國人，商鞅門客，雜家 、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shù)鳴。就其善者，其聲清以浮 音韻輕浮 ，其節(jié)數(shù)以急 節(jié)拍頻繁 ，其辭淫以哀 言辭放蕩哀傷 ，其志弛以肆 心志松懈而放縱 。從吾游者，李翱、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矣。仁與義為定名 有具體的定位與內(nèi)容 ，道與德為虛位 需要具體的內(nèi)容去充實，即抽象 。將仁義放在道德之后 。凡吾所謂道德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其言道德仁義者，不入于楊，則入于墨；不入于老，則入于佛。”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三。寒然后為之衣，饑然后為之食。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嗚呼！其亦幸